梦境(6)—— 无f*ck可说
喝了水,我深呼吸几口缓和一下情绪。
隐约间我有种第六感,Zach对我和Hall之间的关系非常感兴趣,程度远远超过一个警察调查事件该有的认真。
“他,”我犹豫了一会儿后,终于忍不住问:“看起来很糟糕吗?”
Zach似乎想了一阵才确定我问的是什么,对我温和的微微一笑,说:“肯定不是他最好的一天,但是你放宽心,他看起来很平静。我敢打赌,这绝对不是他最糟糕的一天。”
我抬眼看他,Zach加了一句:“I’ve seen much much worse.”
“你把他家布置的很温暖,”Zach接着对我说:“我有一次去看到冰箱里有菜和水果,还有红提子和绿提子,他的最爱。他说,都是你买的。”
我问他:“你知道他为什么最喜欢吃提子?”
“不知道,”Zach有点疑惑:“喜欢某种水果,需要原因吗?”
“Hall告诉过我,”我转述给他:“因为一串提子数量很多,感觉自己拥有的很多。”
Zach抿了一下嘴唇,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可捕捉的伤感。
“能不能告诉我实话,”我轻轻地开口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米苏,你看出来了?”Zach伸手抓了一块饼干,捏在手里玩,缓缓地说:“我是他的弟弟。噢,不是亲弟弟,同母异父。”
“Hall是我们的妈妈在高中里跟某个橄榄球员的意外产物,他们没有能力抚养,生下来就把他送给别人领养了。之后,我妈妈顺利念完大学,找到工作,遇到我父亲结婚,再生下我。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某一天,他们带回来一个比我大七岁的男孩子,说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我哥哥。Hall的体育天赋应该是来自于他的生父,他在高中里就很出彩,但是,也沾上过一点不应该沾上的东西。”
“为了把Hall带回来,我父母经过了很艰辛的斗争。最后我们搬去了另一个城市。那套房子有个很大的地下室,天气不好的时候我就在下面骑车或者玩我的火车模型。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我妈妈让我不要下去,但是我闲得发慌,偷偷摸摸还是下去了。走到楼梯一半的时候,我就看见了Hall。他被一副像手铐一样的东西固定了脚腕,然后有一根细细的铁丝缠在柱子上。一张旧的席梦思扔在地上,他躺在上面望着天花板。柱子的另一边,有一个白色的塑料桶,散发着男厕所的气息。”
“Hall几乎光着身子,只有一条内裤,他看起来并不是很像人类。我愣在楼梯的半当中,Hall对我说了一个字:滚!”Zach看着我,眼神没有太多波澜:“我爸妈说,这是爱,是为了他好。如果不趁早管教他,将来可能万劫不复。Hall was a very kind and loving brother. 这件事对我的冲击是不可想象的,也许我选择当警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那个站在楼梯上看到的画面。I love him. I hate him.”
在众多的猜测里,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是血亲。
但是,这个答案解释了很多问题。
“让Hall当警察的线人,是你的主意吧?”我若有所思地在脑子里做拼图,慢慢地问:“这样比较方便你照顾他。”
Zach点点头:“一石二鸟的计划。我可以向警察局多给他争取一些给线人的福利,还可以随时关注他的行动。我以为,总有一天他会回到正轨上来。可是,在充满希望的同时,我时时刻刻都准备着接到今天这样的电话。”
说着,他注视着我:“I know, you feel the same way.”
“前不久,他说他有个新认识的lady friend,于是我送了两张票给他,画展的票。”我慢吞吞地说:“他拿过去就撕了扔在我脸上。他说,这些都是我对他的厌恶。因为他认为,所有所谓艺术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其实都是在表达艺术家对自己的厌恶。我请他去看别人的厌恶,等于就是在厌恶他。”
“I’m sorry.”Zach一脸的无奈。
“没关系,这点事情就sorry,那就别跟他交往了。”我摆摆手。
Hall望着正在厨房做饭的我,问:“米苏,你猜一下,现在会有多少像你这样的华裔家庭主妇,在给一个流浪汉瘾君子做意大利面条?”
“我不知道,也不感兴趣。”我头都不抬:“我只是希望今天你能吃饱。”
“I found a love for me… Darling just dive right in…”Hall哼着歌,突然停下来对我说:“你知道,歌里唱的都是bullshit,什么找到爱情,什么成为自己。There is no fucking be myself in love!Be in love,其实是难为情,然后再不断地为难自己。”
说着,他晃荡着过来,看着我手机里的跑步统计数据说:“太差了,你让我觉得丢脸,应该打断你的腿。”
“You just ordered extra spit in your spaghetti. ”
“其实你是很爱我的,”Hall脏兮兮的胡子永远不肯剃,因为工作需要他看起来像一个junkie,所以看不清楚他的嘴唇到底怎么在动,只能听到他说:“我告诉你,你被你们国家教育坏了,被你们的社会禁锢坏了。你应该这样去爱,没有恐惧,没有障碍,根本不要去考虑明天会怎么样。”
我停下手里的勺子,问:“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Hall想了下,说:“噢,你说的是然后。然后,你就不会有任何遗憾。”
“你说得对啊!”我挥动勺子,说:“我应该跟你走掉,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管。”
“It would be a great adventure!”
“嗯,抛弃一个稳定的充满爱的家庭,跟一个流浪汉结婚,肯定是非常棒的冒险!”
“结婚?谁说要结婚?你脑子有毛病吧?!”Hall嫌弃地看着我,说:“You and I,我们是完全平等的关系,也是完全自由的关系。没谁是谁的丈夫,没谁是谁的妻子。平等。自由。你懂不懂这两个字的真正意义?你冒了这么大的险,从丈夫妻子的关系中解脱出来,难道就是为了再进去?You are crazy.”
Hall晃悠着走开,我还能听见他呢喃自语:“我就说吧,她被他们国家洗脑洗坏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