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什麽(4)
到了美國,既沒有了神仙皇帝,也沒了思想教育,惱人的是沒人管吃喝拉撒。又吃不起食堂。天倒是高,任鳥飛。可惜爹媽高興的時候生我這個偉大的人,沒生我一雙翅膀。在美國的前幾個月,我常想:吃著皇糧像豬一樣地哼哼得吧嘚在大學教書其實不錯,錢掙得少人輕鬆,真是不知道爲了什麽?就是想體會體會人間的“兩者皆可抛”的味道。
在那些剛來美國的日子裏,早上一睜眼,想的不是吃,想的是合法掙錢。身子掙不着錢,力氣不值錢,有爹才有我;有錢才有吃。想凴腦掙錢,凴嘴掙錢。二流的腦子一流的嘴,全沒用。我這中國嘴,遭老罪了,說不能說,吃沒得吃。腦知道:人得活。
我在物理樓裏挨個敲教授的門,見面教授就直愣愣地說:I need money ,給點錢。"行行好"的英語記得《巴黎聖母院》裏有,神魔剃?急用的時時全忘了。真不該出國前還下圍棋。哪怕多會說上一句英語,興許就少受很多罪?
不記得敲開几道門,終於有個教授看看我儀表堂堂氣宇軒昂可憐巴巴的樣子,隨便問了一句:WHAT CAN YOU DO?我餓,雖然餓,但是立刻覺著了鷄血上身。氣足答:I CAN DO ANY THING(内心活動,心想明天沒飯吃了,還有什麽不會?)。吹牛不光使人進步,還使人要着了錢)。
嘿,這美國教授不光喜歡人吹牛,還非常善解人意,一點不像中國領導,對人是既要-又要-還要-硬要。他知道我英語不多,就說了一句:明天到實驗室來試用吧。厲害了,中鍋景陽岡來的大蟲。我樂。套用那說河南話的小品演員的臺詞:我自豪。
當我拿到第一張美國支票時,我二話不説,直接去找了家中國八肥店搓了個賊飽,然後美美地睡了一覺。“山重水複疑無路”,人生有碰着巨大頭運的時候。人生自古多倒霉,但也有運氣。中國人民愛陸游。陸地游泳兩栖昆蟲,混。中國喜歡他老的那兩句時。
我也老了,常想到死。想到死的時候不想錢。再怎麽傻也不能和趙忠祥一樣的傻逼。普通話説得字正腔圓,還會背很多唐詩宋詞,怎麽駕鶴西去,留下五億人民幣。人生有多少死法,或是快死,死去活來才是人生痛快呢。正如金聖嘆所嘆:殺頭痛,喝酒快樂。一邊喝酒,一邊殺頭--痛快。在我們這代人的的生命裏的一九七六年十月六號,經過一回。
拿着錢,讀開博,這在美國的正常生活算是開了頭。吃什麽?生活的思考。日子每天忙得是四脚朝天,錢不多,總得給國内的丫頭寄點點,惦記給生我養我給老媽媽儘快賣幾個“大件”。
吃,我是一律的紅燒肉,糖醋洋白菜,大米飯。美國的豬肉真便宜,我幾乎每天燒上一大鍋。吃一頓,帶兩頓。不嫌煩?實話說,我最後悔的事就是把胃弄坏了。對於熱愛吃的人來說,這幾乎是滅頂之災。好在美國有賊貴的好藥。差不多十刀一片,把我的胃治了個八成好。別吃太多,別吃太硬。這不是把愛吃“鹹多硬”的人往中等人上等人的上邊逼麽?從此愛吃滾皅(軟)甜,腦子常想色香味。日後吃成了心臟病、糖尿病。
老了愛懷舊,甚至都想好好寫本普通人的自傳。想起趙本山的話:“小學都沒畢業,寫什麽自傳?”我是真的小學沒畢業,比不上中國眼下的瓜慫。不過我大學、雙碩是正經八百讀到畢業的。幹嘛寫自傳,不就是想給後生后女們説點什麽。説什麽呀?誰稀罕呀?
生命就是一串串的日子,天天吃。吃了些什麽?吃過几茬苦,喝過多少“鷄湯”。新中國的耄忽悠把我們這一代人忽悠得都不知道人生是什麽?“人的一生應該怎樣度過?”。
人生應該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在美國自由地過日子,最大的煩惱是老想吃點什麽,又不知道吃什麽?有錢沒時間,全得自己弄。中國人吃草都能活一年;美國人每天每頓吃闬堡也活一生。生長在中國,幹活在美國,退休在美國,還打算死在美國。多少次我夢想的都是豆漿油條,葱花大餅。.。。“有什麽話說?”生活是選擇。(待續)
8、22、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