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得學著自己樂

我家四口，三人一狗，人都是個性獨立很會自己玩的人。女兒大學畢業都十幾年了，讓人不由得不覺得白雲蒼狗。白雲帶點陰霾，跟女兒九年前她從狗孤兒院領回來的狗的皮毛色一樣。狗老了和人老了一樣，整天沒勁。麗麗（狗名）睡覺和過去都不一樣，連脖連頭都緊緊地貼在地上。

老在中國，日子肯定喧鬧得多，身邊有烏秧烏秧的半老徐娘，大家跳跳廣場舞，男手拉攋女手，誰是誰的小蘋果？美國日子清靜，清得和水一樣，靜得能自己聽着自己的心跳。我最近特別不喜歡聲音，尤其是不喜歡中國聲音。春節晚會看了兩眼，歌曲竟然全是吆喝：中國走進了一竅不通牛逼哄哄的新時代。所有的粗鄙和淺薄似乎全都在虎年今宵。姜昆相聲，那叫什麽玩意？中國足球，呵呵，說都懶得說。

我喜歡清靜。靜靜地讀讀書，靜靜地作作文，做飯的時候聽聽單田芳的《李自成》。吃飯閒，靜靜地下盤棋。運籌帷幄決戰千里。縮小包圍圈，喵著敵軟肋，盤算著自己的目，看心情的好壞來決定要不要發起最後的總攻。我喜歡馬曉春説的話：什麽叫高手？高手就是永遠比你多三目。

去年急診一回，又放兩枚死彈。心力是越來越弱了，豪情依舊萬丈。圍棋下不動了，改下國際象棋了，一個月下來，等級分也從500進到900（最高的大概是2700吧？）。1000差不多是學習的高原期了。對皇后和相的路數已經輸了，對西洋人的老將，常將不變爲和，不照將時弄得人家老將無格可走也為和。規矩就是規矩，亂七八糟也是規矩。我打算再用點功，等級分漲到1200。高處人很冷，棋好腦袋疼。

網上下棋有好處，你根本不知道在和誰下。我圖省心，練就些不變應萬變的開局套路，七十年不動搖。先手：我后翼棄兵；后手，我西西裏防禦。開局不能吃虧，亂戰都是胡傳魁。兩軍相逢勇者勝，雙方糾纏智者贏。不要芝麻吃西瓜，拾掇瓜慫笑哈哈。

每天和老伴一塊吃頓好飯，席間說說八卦侃侃大山。曾國藩給中國做出過什麽偉大貢獻？崇禎皇帝勤勉做皇，什麽事都親自過問親自指揮也無濟於事，最後親自上吊。都讀了七八年了，《中國通史演繹》才認真讀完一半多。

兩口子一起看著彼此人到中年，看著倆人在老。老年癡呆症的早期症狀已經時有發生，説話説著說著就忘了想說啥。想不起來就換話題，想不起來就不想。氣人的是過了幾天又想起來了。比如說“凍死迎風站”的后邊老話怎麽說？我現在是越來越難彎腰。

老了，要愛親人。難受自己睡覺，醒了笑臉迎人。能不麻煩人就盡量自己弄自己的事。老了怕寂寞。會下棋的人就沒有寂寞，跟《革命人永遠是年輕》一樣。趕上了好時候，現在棋手不出門，可以和各種人下棋。圍棋，中國象棋，國際象棋，我下得是一個比一個臭，又如何？臭棋下大棋，棋輸讀棋書。讀書破萬卷，掌權如猛虎。

一個流落海外的中國人，怎末就做不到不再關心中國呢？中國太神秘，越來越神秘，歷史太長，假的又多。地雷的秘密得杜邊（《地雷戰》）去發現。老了追求幸福，得會自己玩。得動玩和靜玩相結合。我的動玩是打打乒乓，打打檯球。

老在美國的一大幸事是有一片菜園。清晨看看小鳥，聽聽鳥叫，把蘿卜白菜小葱蒜苗檢閲一番。問一聲：娃們家困乏了歿有？心裏想，“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虎年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