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象棋遇到過的人和事(完)
一九八二年我上了北京教起了書。四年苦讀,換得一張北京戶口和一個大學老師的頭銜。從一個冬天穿件黑棉襖,腰間勒條破草繩的鈑金工變成了穿得周五正王站在講臺上講物理的老師。世間多少事,都在變化中。
有件事是不變的,那就是每個星期三下午的政治學習。説教治國,統一思想一直是新中國執政黨的大政方針,每個星期三大家一起來浪費一個下午。我在的物理教研室,三十多個人,文革前的老大學生,加文革裏的半畢業的大學生站三分之二。負責幾千人的一所工科學院的物理理論課和實驗。七七、七八級的“新出爐”有八個。
政治學習就是打瞌睡,看屋頂,交頭接耳扯閑篇。完事以後,有家的回家做飯,沒家的就開玩。下象棋,打撲克。我們教研室有個老北大,人稱老何,象棋下得好,跟一些實驗員下車輪棋,聽説老何是我們學院的冠軍。我看了兩盤後和老何下。不一會就連贏三盤,老何說: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讀過幾本棋書的和一生都在實踐的,真就不是一個數量級。
一九八三年我們教研室調來個老楊。他是安徽中科大的工農兵學院,按規定只能帶實驗課。老楊身材不高,走路羅圈,但是兩隻大眼特別有神。他來了以後,我們教研室撲克升級變成橋牌。他是橋牌高手,也是圍棋高手,老何跑去和他下開了圍棋。
圍棋我知道一點,連會下都説不上。老何下圍棋完全不是老楊的對手。老楊一邊下圍棋,一邊跟我聊,説要和我學下象棋,我説那我和你學下圍棋。於是我倆就成了“一幫一”,“一對紅”。象棋我讓車馬炮;圍棋老楊讓九個子。爲了下得刺激,輸家請吃飯。另外,一方連贏三盤,“棋份”漲一點。象棋以馬炮為份子,讓不動車馬炮就改讓車馬;圍棋以子為份子。讓不動九個子,就讓八個子。開頭兩個星期三,我倆都是一比一,象棋我贏;圍棋他贏。但是象棋比圍棋的變化少得多,就算被吃一次學一招,讓車馬炮也很快就讓不動了。吃贏來的飯特別香。
我一想,這不行。我買了本林海峰的《筋與型》這以後我就差不多一月漲一子;一年就漲到了老楊只能讓我四個子;象棋依然讓個車。老楊是個有趣的的人,他最著名的話就是“下棋不是凴志氣就能贏”。
我和老何成了圍棋對手,倆人也成了忘年交。每到星期天,早上九點多他就跑到我們宿舍“買菜”,倆人殺上兩盤。讓我光棍漢的星期天有血腥。下棋就是這樣,有勝有負,棋逢對手很重要。
那段日子很迷茫,完全不知道“四個現代化”啥陣仗。剛開始心裏還有種撲騰,日子久了發現教書過日子,掙錢養個娃。好沒意思。下棋腦子忙活,意思一會算一會。日子就是這樣,你真把日子儅日子,日子也還有意思。問題是黨把日子忽悠得一點意思都沒有。要求“教書育人”,都大學生了,還需要“育”?怎麽育?那也得有功能呀。日子煩。
後來沒多久,聶衛平爆發了,全國掀起了圍棋熱,我也就再也不下象棋了。再後來,聶衛平更爆發了,把王剛妹的肚子弄大了。中日擂臺賽輸給羽根正樹的爹,我出囯尋找“八千里路雲和月”。
現在老了,又下開中國象棋,每天把個臭AI蹂躪兩盤,過過癮。生活還在繼續,疫情不知何時結束。中國都開過抗疫的勝利大會,還在鬧騰?故國不堪獨裁裏,何時民主共和日?
1、7、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