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七六
一九七六年是中國的一個關鍵年,大變年。上四分之三年,“山窮水儘疑無路”,下四分之一年“變縂是比不變好”年。一整年,中國人的心都不在肚子裏(老話説,把心放在肚子裏)。
年伊始,說“中國人死都不怕”卻“經常偷偷哭(張玉鳳回憶錄)”的耄發表了《念奴嬌.鳥兒問答》:“鯤鵬展翅九萬里,翻動扶搖羊角。背負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間城郭。炮火連天,彈痕遍地,嚇倒蓬簡雀。怎麽得了?哎呀我要飛躍,借問君去何方?雀兒答道:有仙山瓊閣。不見前年秋風朗,定了三家條約(哪年?),還有吃的,土豆燒熟了,再加牛肉。不須放屁,試看天地翻覆”。
全詩由斯文進粗野,自溫文到雷人。“高、高。實在是高”。我還想起“連臉都不要了(范志毅那年上小學,他不應該是說這六個字的第一人)”。這,就是中國人民的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作的《念奴嬌》。斯文何在?唐詩宋詞。中華好詩詞。那一年的開頭,中國人想到什麽?那一年,耄離“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還有一年。
我當時在西安的一家小工廠做鈑金工,腦袋好用且身强力壯,是廠裏的民兵排長。天天累死累活,掙十八元人民幣。吃個半飽,抽包破煙,”延安“。
元月八日,眉目清秀的周恩來死了。沒幾天北京“十里長街送總理(秀得最好的總理)”,古樸且喜歡文化的西安人發泄心裏的情緒,借紀念周總理寫了很多詩。我早上班路過鐘樓,四面墻上都貼滿了。人民稀里糊塗感情樸素地寫下很多悼念周總理且憂國憂民的詩以展示心裏的深情和肚子裏的才學以及腦子裏的正義感。
那個冬天特別冷。我不怕冷,抄了不少詩。手都凍得通紅。第二天我接到任務:查誰昨天到鐘樓抄了詩。我按一按褲子口袋,當時就想自首。突想起“當面說得好聽,背後又在搗鬼(這在當年經常如是說)”,“打著紅旗反紅旗”,“說一套,做一套”。我淡定了,按照黨員標準要求自己。我接受了任務,不過沒有把胸脯一拔對黨説“保證完成任務”。大概眼神有些游離,去球吧。
四月五日,北京天安門出大事了。“我哭財狼笑,揚眉劍出鞘“。鄧小平又被打倒了,我第一次聽到了華國鋒。那一年的老華,胖乎乎,五十五。”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華被耄任命成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代總理,還兼任著公安部長。
七月初,朱德死,響哀樂。七月底,唐山大地震。半夜三更一巨震,幾十萬人送了命。趕上我爸那時候在西安醫學院住院,我是第一次見到那麽多的人斷胳膊斷腿,哭爹喊娘,叫喊連天。從一樓到三樓的過道上躺滿了傷病員。“天若有情天亦老”,地若有淚會不會流?
九月九日,耄死了。神州處處又響哀樂。好像是下午才播出的新聞?廠子裏到處都是哭聲,女聲多,男聲少。男兒有淚不輕彈。我根本就沒淚。幾天后,大家都在西安最大的廣場--新城廣場呆站和北京一起開追悼會。我和公司的書記鄰站,王洪文主持吊念大會,華國鋒致的悼詞?一代梟雄,閉眼了。
回到廠裏以後,大家都換衣服,我發現很多黨員、廠子領導外衣裏邊居然都裹著塑料布。哥們我不是黨員,可是真淋。當年好實誠。晚上,厰領導安排我為耄守霛,靈堂就在我們鈑金車間。真真的”夜半三更A盼天明“。我從晚上十點就盼,盼到半夜三點多,煙也抽完了,困呀困。哎呀,我想睡覺。我就弄了塊床板,放在耄像的背後,耄像只有頭沒有屁股。
早上,我被一群人吵醒,說我是現行反革命,吃了豹子膽,敢在靈堂和耄主席睡覺。我有口難辨,被押解到書記辦公室。倒也沒人對我動手。好在我們書記,姓邵,幫我開脫。後來邵書記被撤銷了書記,我被撤銷了排長。邵書記如果還活著,得快九十了。
十月六號,華國峰聯絡汪東興,還是汪東興攛掇華國鋒,把耄婆逮了。中國老百姓呀,真呀真高興。雖然沒有人瞭解華國鋒,但是”交城的山呀交城的水“,來回唱,早晚唱,全天候唱。唱了個把月。人民也沒有什麽愛不愛。人民,只有人民,只能聽天由命。
耄的紀念堂建得很快,耄被掏空了下水,裹上中山裝在天安門的紀念堂躺平了。直挺挺,周五正王,高興不高興還都得接客。這兩年的規格高了,耄2經常領著六個柏油頭,對耄舉右拳、發毒誓:要怎麽怎麽。
人生幾個四十五?難忘的一九七六年。今年是二0二一年。離新中國成立也快七十三了。
人生難得有兩囘。文革2.0似乎已經拉開了序幕。趙薇就是鄧拓。文革文革總要從文化文藝鬧起。官員早都學聰明了,”悶聲發大財“。人民是共產黨的武器,黨遇到麻煩時就拿出來用一用。人民熱愛共產黨:”打土豪,分田地,"工人階級領導一切“。
8、30、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