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我的大學同床都走了四年了(完)
薛濤差不多是唐朝的頭牌女詩人。生於同治三十三年的我老爸特別喜歡的吧的薛濤,聽衆是我媽和我。我爸是家裏的大儒,儒家講究長幼尊卑,女人和小人只有聆聽和捧場的份。我對林語堂説的“儒家最大的罪過就是掠奪了人生的情趣(大意)”深表贊同。
十來嵗的記憶真好,聽聽不想聼的的吧的也能變成永久記憶。像薛濤的《詠春》: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欲問相思処,花開花落時。。。當年上大學,真就信有過九個女人的葉帥詩:攻城莫畏堅,攻書莫爲難。整天就想給肚子裏弄點學問,肚子沒有過相思,成天想吃。
兩條漢子溜達公園,瞎溜瞎看瞎侃,想起什麽説什麽,當年真是好性情。后來大學畢業了,老鄧去了天津教書,我在北京教書。老鄧兩次到北京來找過我耍,我倆吃香喝辣,酒足飯飽就一起到北京玉淵潭去划小船,在湖中央扎猛子。
哪次老鄧有點鬱鬱寡歡,好像是和女朋友分手了。當年不比現在,分手是件大事,傷心傷肺。朋友不多說,我也不問。“天涯何處無芳草”。一九八七年我出國了,老鄧考回母校讀研究生了。
生活就是這樣,有時候平淡如水,有時候又波濤洶湧。在美國的前幾年,又是我拼命努力七、八年。共產黨執政的年頭,一直都在試錯,一直都在撥亂反正。反正正反反反正。人沒有選擇生活的權力。但是人想辦法活得好一點,活得自由一點,活得有尊嚴一點。
二0一六年,大學班的同學有了微信,大家好一陣親熱。那年八月份在母校聚會,可惜我在醫院被急救。大家問候我:我們想你;我囘微信給大家:我也想你們。我的大學班,很像是一個家。為大家的聚會,我作了一篇文《走了的日子,永遠的樂子》,紀念我們四年同吃同住同學習的四年。我想喚起可能被忘了的記憶。抽了十包煙,往事不如煙。
后來,去參加了聚會的我在美國的同學告訴我老鄧遭遇了腸癌。我從美國給老鄧打過幾次電話,我倆互相鼓勵:戰勝病魔。幾個月后,老鄧的兒子發出微信:老鄧去世在回家等死的車上。我不知道爲什麽?想起魯迅的一句詩“忍看朋輩為新鬼”。
人生無常,生生死死。死了的人永遠活在熟悉他的人的記憶裏,活著的人享受著不會永遠的快樂。最後都得死。或許這就是生命的美麗。
二0一八年我去成都,老鄧的遺孀一定要請我到他們的家裏去坐一坐。他們的家在成都高科技新區,很不錯。老鄧去世以前是一家在成都的美國公司的總經理。一進門,我就看到老鄧的遺像,我不敢走前,甚至不敢看,因爲我害怕我的眼淚掉下來。老了,感情脆弱。
老鄧的太太拿出我寫的文章(裏邊有不少老鄧在大學裏的趣事),上邊畫了很多道道。她告訴老鄧很喜歡我,而她想從我的嘴裏更多地知道些老鄧,甚至包括老鄧的失戀。另外也告訴我和我太太他們曾經有過的轟轟烈烈的愛,時間是一九八九年的六四前後。
老鄧與癌症鬥爭了兩年,爲了治病,他們賣了一套房。但是受了很多苦,遭了很多最,花了很多錢,還是沒能留住老鄧的生命。其實腸癌是可以治的。我們班有個人大代表就手術成功。大嘴聶衛平動過手術以後也有四五年了。
人過六十,時間出溜得特別快。不算老,假如身體好。我命大,又在美國,如果是在中國,恐怕早死過十次了。
活著,要快樂。人怕死,大約三條:怕疼;怕親人受苦;怕不能再享受吃香喝辣讀書沉思的快樂。有些事情沒辦法,做自己能做的就算對得起自己的生命了。
“沉思往事立殘陽”,有時我對著夕陽西下紅霞漫天,會想起青春,想起青春裏的那些人和事。自己獨自想想當年勇,懷念從前但又囘不到從前。生命需要勇氣。
8、27、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