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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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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侨报》副刊,2015年12月21日

我觉得娴姨妈是我所认识的姨妈辈中最漂亮最有气质风度的姨妈。

几乎所有看过我妈他们一群年满三十年教龄的老师,由县里组织着去昆明旅游时照回来的照片时,都会不约而同地指着其中的一个女老师问?“这位姑娘是谁家的女儿吧!这么年青,不会也有三十年的教龄吧?”

其实大家指着问的那个人,她当时不仅教龄超过三十年,而且年龄也早已年过半百,即将退休的人了。

然而,照片上的她看起来确非常年青,不仅年青,而且还很漂亮。

这位看起来年青漂亮的女老师就是娴姨妈。她跟我妈妈是姨表亲,是我妈妈的表姐外加好朋友。

当时娴姨妈和我妈妈一样都是因为县里落实政策才刚从乡下调进城里不久的,娴姨妈分在了离她家近一些的二小。

娴姨妈家住县城的卫校,因为娴姨夫在卫校工作,卫校远在县城的南郊,但娴姨妈只要上街买个菜什么的,就一定会来约我妈妈,因此我们跟娴姨妈也非常熟悉。

生活中的娴姨妈虽然没有照片上看起来那么夸张,才二十多岁的样子,但娴姨妈确实有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娴静美丽的气质。

那时候我人虽然还小,但对于美丽的东西还是能够感受得到的。我觉得娴姨妈跟别的那些姨妈们啊老师们啊看上去就是不一样。其实娴姨妈也跟别人穿同样的衣服,剪同样的发型。但即使是同样的衣服,同样的发型跟娴姨妈配在一起就是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我妈妈是个从小对穿衣打扮就不感兴趣的人,据说小时候家里给她做的漂亮的好衣服,她是从来不会穿到学校里去的,生怕自己看起来跟别人不一样。因此我妈妈对漂亮不漂亮这一类的话题也是不感兴趣的。有一次我跟我妈说娴姨妈长得好看,她来一句“小孩子家,乱说这些做什么!”

在我妈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后,我只好转而找我爸爸讲,我们家是严母兹父,我从来就不怕我爸爸,有时候我甚至敢叫他的小名,他也不恼的。爸爸听我这样一说,也来劲了跟我讲起了他们的学生时代。说“那是自然了,你不晓得,我们小的时候,同学们私底下叫你娴姨妈‘小观音’呢”。

据说,他们那时代的人赞美一个人长得漂亮,就称人家为“观音”。他们有个语文老师五官长得很漂亮,但身材不好,胖。于是学生们私底下就叫那老师“半截观音”。

 

娴姨妈家当时有四个孩子,大的两个女儿,小的两个儿子。我很好奇娴姨妈家给两个儿子起的名字,因为大的一个儿子起名叫“老么”,意思就是最小的一个,而最小的一个儿子反而却叫了“老五”。我问我妈她们家怎么都“老么”了,还来个“老五”呢?

原来,这“老么”“老五”后面,竟然有一段伤心往事呢!

说起娴姨妈的故事,也的确是让人嘘唏不已。

娴姨妈的丈夫,娴姨父,原来是位医生,是位直言快语的性情中人,反右的时候自然也就被划成了“右派”,开除了工作。

而娴姨妈则被调到乡下教书。那些年,农村缺医少药,农村人生病后很多人都找不到看病的地方。娴姨夫跟着娴姨妈一起去了娴姨妈教书的农村,看到周围的农民生病了没人看,娴姨父便告诉他们该吃些什么药。一来二去的,当地的群众知道娴姨父会看病,谁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便跑来找娴姨父。一般的老百姓,评判一个人的好坏,只是看你做不做实在的事,才不管你是什么“右派”“左派”,既然你能为大家治好病,我便信你敬你。于是能干的娴姨夫便在姨妈教书的地方当起了赤脚医生,而且还开了个家庭小诊所。

那时的娴姨爹和娴姨妈也是有四个孩子,老大和老三是女儿,老二和老么是儿子,当时的老二只有十多岁的样子,都说穷人家孩子早当家,作为家里的长子,老二经常跟爸爸一起去大一点的地方买药背药。有一次,爸爸因为家里有事不能一起去,考虑到是老二经常去过的地方,因此便让老二一个人出了门。老二背药的路上突然遇到下暴雨,于是在经过一条小河的时候,经验不足的老二便不幸地淹在了那条小河里。其实那条河水平常并不大,只是因为暴雨才突发大水的。

那些年的人家,孩子养得多,平平安安全部成长的毕竟只是少数,哪一户人家的背后,或多或少地都会有一两个伤心的故事。因此虽然悲痛欲绝,生活还得继续,娴姨妈趁着年轻,在失去老二后,又生了个老五,也算是一种不得已的弥补吧。

后来娴姨父平了反,恢复了工作,娴姨妈又调回了城里。

娴姨妈家的几个孩子都教养得很不错,高考一恢复,两个女儿就都分别考上了学校。而且两个女儿也都遗传了娴姨妈的漂亮基因,长得亭亭玉立,大气漂亮。大女儿才进学校,就被班上一位父母支边来的男孩子喜欢上了,两人一毕业就结了婚,大女儿跟着男孩子去了男孩子父母工作的军工厂。我还依稀记得大表姐刚结婚时带着她年青帅气的丈夫来我们家请客的情景,那绝对是一对壁人,看上去非常般配。

后来深圳成立特区,大表姐的公婆都是早年大学毕业学有所长的专业人才,于是一家人很容易地都在深圳找到了工作,于是举家搬去了深圳。

过后几年大表姐又把大学毕业后的弟弟、妹妹一起带了过去。按理说,生活应该只会越来越好。

可谁知道就是这位年青漂亮的大表姐,却得了一种根本就不可医治的怪病,拖了几年以后,留下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还是走了。大表姐的离去,让娴姨父难以接受,娴姨夫变得郁郁寡欢,没过几年也抛下娴姨妈独自走了。当时的娴姨妈也就才六十来岁的样子。

后来娴姨妈的孩子们把她接去了深圳。

在深圳定居的娴姨妈时不时都会回老家来看看她唯一的妹妹,娴姨妈和妹妹小时候是由她们的单亲母亲抚养长大的,由于父亲早逝,她和妹妹关系很好。

今年,娴姨妈跟妹妹愉快地过了一个夏天,才返回深圳没几日,却突然收到妹妹离世的消息。

原本健康的妹妹,也是即将八十来岁的老太太,锻炼身体的时候,突然就走了。

人生真是难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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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Leilei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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