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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腻:朱雀记(六)

猫腻:朱雀记(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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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部 梵城 
  第一章 铃儿钉铛响
  雨声渐渐地停了,城市的上空渐渐透进清光。春日里百花盛开,经清水一沐,愈发鲜艳。叶上残露于日光下闪闪发亮,街畔青树于凉风中轻轻摇摆。省城里的人们按照很多年来的模样生活着,街边的小摊贩依然在与城管玩游击战,放学的小孩子们举着小木牌很守规矩地过马路。  
  在省城外围一个路口处,气氛却十分紧张,农舍外的新黄嫩绿作物都有些瑟瑟发抖。
  这里没有农人,没有汽车经过,安静的十分异常,在宽阔的道路正中,停着一辆破旧的长途汽车。
  道路两旁有很多穿着制服的蒙面人,手里拿着绝非一般军警配置的武器,紧紧地包围着这辆长途汽车。
  前后数公里的路段已经被封死了。
  双方对峙着。
  “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马上释放人质,举手投降。”
  喊话的人,是一个面上微微显怒的女子,女子扎着马尾辫,长眉如秀剑,看着很清爽,正是省城六处主任,泰琪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破烂的长途汽车的门被打开了,里面那些乘客面有土色地慢慢走了下来,腿在不停地抖着,迅即有六处的职员勇敢地冲上前去,将这些乘客接了下来。
  “泰主任,已经查过了,目标没有乘机溜下来。应该还在车子里面。”一个队员前来报告。
  秦琪儿微微皱眉,脸上很平静,紧握的右拳却透露了她内心地紧张:“北京的突击队最快什么时候能赶到?”
  “四十二分钟。”
  “来不及了。”
  泰琪儿叹了一口气,左手举起一个小小的显示屏。显示屏上顿时出现了六处最机要的一些文件,文件里面是这些年来六处设定地危险人物。  
  显示屏一幻,现出一张脸来,那张脸看着憨中带着煞劲,穿着蓝卡叽布的中山装,油腻腻的分头下面,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这张照片看来是很多年前拍下来的。
  “确认是这个人吗?”
  “是的。”队员确认长途汽车上目标的身份。
  秦琪儿在心底怒骂一声:“不是早死了吗?易天行!你骗了多少人!”
  街上已经没有百姓了,六处的工作效率很高,在短时间内就封闭了这片城区,堵住了这辆长途货车。
  长途货车一直开到湖南境内。才被广布国境之内的六处查到端倪,却已经来不及设下重重伏击。
  于是。才有了这样一个对峙的局面。  
  一个中年人缓缓从长途汽车上走了下来,穿着一件很普通地夹克,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的黑框眼镜还架在他地鼻梁上。他吸吸鼻子,深深呼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似乎十分满意此地的味道。
  他下了车,车旁是宽广而安静的街道,围击他的人们只敢远远地守在几百米外。所以空出一大片开阔地来。
  他的脚掌刚刚落到地面,四周便传来一片咔咔嚓嚓的声音,还有什么仪器充电地声音……
  “陈叔平,请你立刻投降,政府既往不咎。”
  泰琪儿脸色微白,勇敢地站在最前沿,清声喊着话。
  六处的人都知道这个陈叔平是谁,几年前九江的一场大战,已经成了六处职员暗中讨论最多的话题之一。当夜那场大战,地震连连,死伤无数。月蚀云变,最后连寻弹都用上了,可六处处长秦童儿还是险些丧命——这样强大的存在,实在是令所有人都感到有些害怕。
  传说中,这个陈叔青已经被易副局长亲手击毙了,怎么……今天他又会活生生地出现在省城里面?
  众人都很紧张,将好膛的重武和一些奇门武器都对准了陈叔平。天 下 书库
  千万枪弹所向处,陈叔平手提旅行包,面色如常,说不出的傲然,没有一丝表情的五官,诉说着对人类强大力量的轻蔑。
  大战一触即发,雨后地街道上一片死寂。
  “铃铃……铃铃……”  
  从街道的最远处,一辆自行车悠然自得的骑了过来,骑车地是一个小孩儿,有些微胖,正咪着眼,按着铃铛,在雨水打湿的街面上骑行着。
  “快拦下他!”
  六处的职员喊话,有些惶急,眼看着仙人之间的大战要爆发,波及这个小孩子可就不好。
  但知道为什么,那辆自行车就这样轻松地冲破了六处的重重防线,缓缓骑到了大街之上,在离破旧长途汽车约五米处停了下来。
  “嘎吱”一声,自行车停了,一些泥水溅起,微胖的小孩儿一只脚踩在了地面上。
  小孩儿看了一眼正拖着旅行袋的陈叔平。
  他屁股底下的自行车被漆的五彩缤纷,红绿杂然,看着十分碍眼。
  小孩儿把陈叔平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忽然开口说道:“师公要我问,你来做什么?”
  陈叔平的脸上不再挂着面对凡人时不屑一顾的表情,苦脸一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白布,在右手上摇了摇。
  “噢,有诚意,上来吧。”
  在外面的六处职员傻了眼,有几个热血道门青年便准备学黄继光。冲前去,以自己地命换这小孩儿的安全。
  但见过这小孩儿的六处职员却是齐齐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小祖宗来了,自己的小命只怕也是保住了。天下.书库
  秦琪儿惶急喊道:“易朱。小心些。”
  微胖地小孩儿就是小易朱,他回头望了一眼泰琪儿,细声细气说道:“琪姨,安啦。”
  钉铃铃的自行车铃声,在空荡在街道上又一次响起,反复不停。
  五彩的自行车在街道上渐行渐远,骑车的是个小胖子,坐在后面,不安抱着小胖子腰的,是那个满脸紧张的陈狗狗。陈狗狗右手的白布一直在轻轻摇着。
  雨后的归元寺格外美丽,竖匾洗后。黑黄分明,寺墙内外青树渐合,静谧之意十足。
  随着一连串清脆的铃声,自行车在归元寺正门口停了下来。
  陈叔平双脚一撑,就从二四自行车上站了起来,微微低头,手中白布不停摇。嘴里小声问道:“易天行在哪儿?”
  “我爹出去玩去了。”天 下.书库
  “去哪儿了?”
  “不知道。”
  易朱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把自行车停在石柱旁边,便准备领他进去。
  “原来他不在啊。”陈叔平有些尴尬,“我能能不进去?”
  易朱没有说话,陈叔平知道不进去也不行了。
  斌苦大师领着几个得力弟子在后圆处迎着,恭谨行礼:“见过仙官。”
  “罢了罢了。”陈叔平随意说着,仍然有一丝傲意未除。
  进了后圆那道石拱门,行过一汪小湖,踏过湖上小桥。便来到了茅舍之前。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只留下陈叔平一个人脸满不安和恐惧地站在茅舍前面。
  “俺就纳闷了,你这狗怕成这样。还敢来?”
  老祖宗嗡嗡地声音在后圆里回荡着。
  陈叔平一个激零,赶紧讨好乞怜般摇摇自己右手的那块白布,白布在初霁地空气里飘浮着,就像那初春柳絮一样绵软可怜。
  “白旗?扯臊!俺家不兴这套!”
  一只耀着淡金色光芒的巨手倏然从茅舍里伸了出来,呼啸着破风而下,狠狠地拍在陈叔平的头上!
  一声巨响之后,陈叔平玩了一招最正宗的狗啃泥,整个脑袋被埋在了土里。
  他双手撑着地面,用力把自己的脑袋从青石板下泥土里拔了出来,摇了摇脑袋,似乎被拍的有些不清醒,嘿嘿一笑。
  这一笑,老祖宗又是一掌当头拍下。
  又是一声巨响,陈叔平的脑袋又被砸进了泥地里,然后他又像拔萝卜一样地拔了出来。
  如是者三。
  等老祖宗第四次落掌地时候,陈叔平终于受不了了,嗷嗷一阵狂叫,一声纯正道家仙气猛然而出,迅即充斥了整个后圆,天袈裟大阵隐有感应,微微飘浮。
  他惩红着脸咆哮道:“够了啊!你这破猴!老子让你打三下已经给足面子了,你还想怎么嘀?”
  啪的又一声巨响,淡金色的巨掌狠狠将他的身体砸进了土里,砸成一个惊愕的“人”字形!
  老猴戾乖的声音从茅舍里传了出来:“扯臊!如果不是看着你乖巧,不敢还手,你看我还要打你几下。”
  陈叔平从地里辛苦爬了起来,挣红着脸,满脸不服。天下/书库
  “还不服?”老猴的声音尖了起来,那只淡金色巨掌又在空中凝结成形。
  “服了!服了!”陈叔平赶紧哀叫道:“别打了,大圣爷给我留点儿面子。”
  “面子?”老猴怒了起来:“滚俅!这百多年里,你天天撺掇些凡人来归元寺闹,闹得俺家睡都睡不安生,你们给俺家的面子在哪里?”
  陈叔平求饶道:“大圣爷,这事须怪不得我。这都是天庭上那些老家伙地意思,我下凡不过二十来年。”他眼睛一转说道:“这上三天如今也毁了,天庭也不会来闹您了,您就安心养老吧。”
  这话意思恁毒。咒老猴被永远关在归元寺里。
  偏偏老猴有时候是个实诚人,没听出这句话地意思来。
  “哼。”寺墙上传来一声冷哼,小易朱正在那爬墙玩,去摘青竹编竹马。
  陈叔平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赶紧对茅舍里面说道:“大圣爷,我与令徒私交颇好,您就放过我吧。”
  “过禽兽一窝罢了,私交是俅?……嗯,说到俺那徒儿。”老祖宗声音又尖了起来,“你跑俺这儿来作甚?将来岂是又要给俺徒儿惹一身膻?”天/下书.库
  陈叔平可怜兮兮道:“实在没辄了。必须得找到易天行和他说点儿事。”
  “啥事儿?”
  “易天行去哪儿了?”,,
  “嗯,可能是在天上。”
  陈叔平眼珠一翻白。险些晕倒过去,急促说道:“现在去不得。”
  “怎么了?”老祖宗地声音也急了起来。
  “我前些天被天庭强行召回……”陈叔平安静了下来,脱下上衣,露出里面全部是恐怖伤痕的身体,“我没有去,所以伤成这样。”
  “强行召回?难道是天雷?”老祖宗嘻嘻笑道:“你这狗也是蠢货,召你回去就回呗。在这人间窝着有甚乐趣。”天/下书/库
  陈叔平冷哼一声道:“又不是我自家主子召我,我凭啥回去?”
  他那点儿在人间享福的小私心谁不知道?不过也懒得戳破他。
  “这和我爹上不上天有什么关系?”
  小易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撑着下颌,天真地看着半裸的陈叔平。
  陈叔平被他看得不自在,说道:“我尝试与我家主子联系,结果发现,我家主子不知道去哪了。”book. waptx.co m
  “你的意思是说……天庭可能有乱?”老祖宗冷冷的声音传了出来。
  “正是。”陈叔平恭谨应道:“所以我赶紧来找易天行,就是告诫他,此时上天庭。非常不合适。”
  茅舍里沉默半晌,忽然传出来老祖宗嚣张的笑声:“哈哈哈哈……很合适,很合适啊。”
  忽然间笑声一顿。老祖宗冷冷逼问道:“你这狗,在俺这儿卖好又是什么意思?俺徒儿不在归元寺,你怎可能知?说!”天 下/书库
  “说吧。”小易朱煞有兴趣地看着陈叔平。
  陈叔平尴尬地笑了笑,半晌后才说道:“这个……万一……我那主子有什么……这个……将来……天上,我还要请大圣爷多多照看啊。”
  原来这狗存的是这狡猾心思。
  老猴总可能永远被关在人间,只要他回了天上,以他的人脉和实力,护住一只在人间贪玩的小狗还是冒有问题地。
  老祖宗冷哼了两声,没有说话。
  陈叔平知道大圣爷虽然没有明许,但也有所松动,大喜伏地而拜,道:“大圣爷,我这就去天上把易天行追回来。”
  “不用了。他比你精明多了。”
  老猴阴阴的声音从茅舍里传了出来。  
  易天行在天上飞着,眼前所见,是一片云海,云海上方是一轮红日,分外耀眼。
  “先生,您还需要点儿别地吗?”一个美丽的空姐轻声问道。
  易天行举了举杯中的红酒,耸耸肩:“不用了,谢谢。”
  他确实是在天上飞,只不过是坐在波音飞机的商务舱里,隔着舷窗欣赏着高天之上的美景,而没有坐着金棍直抵天际。
  坐在飞机上,他还在回味着数天之前那场热热闹闹的婚礼。
  五彩的自行车,看着晃眼,小易朱当花童,雌雄莫辩。
  莫杀当伴娘,林栖衡和他地三个儿子也从台湾赶了过来,秦家三个人也都来了,赵大居士最近身体不太好,所以只送了一幅字画,而人没有到场。天下^书库
  婚礼很隆重,花钱很多,鹏飞的一干转入正行的江湖儿女很热闹,很兴奋。周小美手底下那个也叫琪儿的姑娘很悲伤。
  至于省府市府的一干 PNPC,对不起,易天行实在没有心思去记他们的名字。
  蕾蕾那天很漂亮,穿着婚纱后,真正烘托出来了圣洁纯净的味道,脸上的那一抹红晕,相映之下,更显娇羞。Book .waptx.c om
  易天行那天很紧张,穿着一身合体的西服,却总觉着自己地袖子有些短,自己的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一整天都只是傻呵呵的笑。
  给邹老师和胖主任磕完头后,这小两口便算是喜结良缘了。
  只是当夜深之时,一家三口,又在归元寺后圆补办了一个小型地婚宴。参加这次婚宴的人,都是最亲近的那几个,叶相,莫杀,斌苦。
  一对新人,在茅舍前面给老猴磕了三个响头。天下书-库
  老猴很安慰啊。
  第二天,武当山的道士和各寺庙的和尚都来送礼,礼多人不怪,易天行自然要好好接待,而且武当山这次送来的又是火烷布,让邹蕾蕾高兴的狠,心想以后莫杀就不怕老伤风化了。
  只是热闹完后,小易朱说了一句话,让易天行和邹蕾蕾生了好几天的闷气。
  小易朱说:“没听说过结婚的时候又请和尚又请道士的。这秃驴牛鼻子满地走……妈,爹,你们又不是给我祝满月,咱家又没死人,让他们来干嘛?”
  就为了这句话,家里闹了三天,叶相僧打了小易朱十次。
  啜了一口红酒,易天行从回忆里醒了过来,看着窗外云海红日,唇角泛起一丝温暖的笑意。天下*书库
  人人都以为他要上天,他却坐着飞机上天。
  他要去做什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第二章 异国之行
  细雨凄迷中,飞机缓缓降落在了三落市。
  易天行穿着一件风衣,唰的一声打开黑雨伞,顺利地通过安检,在机场门口要了一辆出租车,顺利地进入市区。
  这是他第一次出国,所以感觉上还是有些新奇刺激。旅游小册子一直说这座城市应该有很多阳光,但易天行坐在出租车里,隔着雨点打湿的车窗玻玻,看着窗外充满异国情调的建筑,却怎么也感觉不到阳光的气息,反而觉得自己是不是来到了传说中的伦敦。
  出租车司机是个老黑,嗡声嗡气地用英文问了一句什么。
  易天行愣了愣,然后微微一笑,把自己的脑子调成了英文对话的状态,告诉了对方自己入住的酒店。
  订的酒店叫霍什么金,反正在山顶,听说挺豪华的。
  出租车开的很快,在时有起伏的街道上奋勇前行,没用多长的时间,便来到了酒店门前。
  易天行下车,老黑司机从车尾箱中帮他把行李拿了下来,易天行挠挠头,用英文问道:“刚费一般是给多少?”
  老黑张着大嘴哈哈一笑:“这问题应该问你自己才对。”
  易天行笑了笑,递了张钞票过去,说道:“不用找了。”
  老黑司机接过钞票看了一眼,弹了弹,嘴里吹了声口哨,兴奋道:“中国人现在果然有钱了。”
  已经有门童上来接过行李,易天行正准备往酒店里走。忽然听见这句话,回头好奇道:“您能看出来我是中国人?”
  “当然。”老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中国人身上有气味……嗯嗯,不是臭味儿。反正就是有中国人地味儿。”
  “也许吧。”易天行耸耸肩,走进了酒店。
  在酒店里住了下来,易天行在洗手间里洗了把脸,对着那面镜子端详着自己的面容。镜子里出现了一张略显清瘦的脸,眉毛如剑,唇薄鼻直,却与他原来的模样有些一样,至于具体在哪里不一样,却又一时说不出来。
  他皱皱眉,轻轻抚摸着自己地下颌。轻声自言自语道:“看来变化外形,果然是很难的神通。”
  洗漱完毕后。他在床上盘腿打座冥思,将自己的境界调看到最和谐的感觉,然后起身,从行李中取出一些现金塞进风衣的口袋,然后走出门去。
  他喜欢用现金,直到今天仍然没有从暴发户的感觉中脱离出来。
  此次美国之行,除了极亲近的那几个人。没有谁知道。他没有通知六处,对于秦家也保密,因为他这次来美国,主要是要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而这种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走出酒店门口,加州的阳光终于洒了下来,让略有些离乡无措地易天行感觉温暖少许。
  往下望去,三落市沐浴在阳光里。闪闪光亮。
  他这次来美国是冒充游客,拿的是香港护照,虽然听说美国政府对入境地人。有他们的一套识别方法,而且像易天行这样单身而奇怪的人,一定是对方的关注目标,但易天行心想,自己只要老老实实的,对方应该不会注意到自己。  
  除非……美国方面知道是自己来了。
  虽然易天行是个很谦虚,很低调的人,但他知道,这几年里自己出头露面少,也展示过很多次实力,在各国的情报里面,关于自己地描述一定会相当的细致。
  所以他开始在旧金山旅游。
  没有导游带领,凭着自己脑子里生记住的旧金山旅游手册,易天行走在街上看着艺人们的表演,微笑着投上几枚硬币,去小咖啡厅喝一杯香浓的咖啡,然后苦着脸要一杯白水,去庄严典雅的圣玛丽大教堂玩了玩,只是对着十字架上的那可怜裸者,他没有兴趣拜。
  既然容易被人认出来是中国人,那么唐人街也一定是要去的。
  一入唐人街口,便能嗅到一股很奇异的味道,嗯,就像先前那老黑司机讲地一样,不是什么异味,只是就知道这是中国味道了。天下‘书库
  事后易天行总结,这大概是卤肉蛋炒饭扬州炒饭叉烧中药茶水的混合味儿。
  在唐人街里走了走,发现和走在省城任意一个街道上都没有太大区别,所以易天行觉得没有太大意思,折转回去,还是来到先前听街头艺人唱歌的地方。
  这里就是旧金山渔人码头地三十九号街。
  易天行半蹲在海边,萨克斯风的声音从他身后的街道上缓缓飘来,他双眼静静看着面前的碧海,沉默无语。
  “嘿,兄弟,你在这儿杵着,会吓到螃蟹的。”
  不知何时,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家伙,那家伙长的很胖,穿着T恤短裤,一副知天乐命的模样,看着易天行脸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那个胖子自己嘀咕了一下,伸出大手伸到易天行面前:
  “这是我打招呼的方式,我叫乔。”
  易天行笑了笑,碰见这样热情的人,总是容易让人的心情变得好一些,伸手轻轻握了握:“我叫邹易。”天下/书库
  “周易?”胖子乔感兴趣地盯了他一眼,“我听说过,好象是中国人算命的照西。”
  易天行哈哈一笑说道:“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给你算一命。”
  “要钱吗?”胖子乔做出心疼钞票的表情。
  “你免费。”易天行笑着说道,接着问:“你打招呼地方式很特别。”
  “不是特别。”胖子乔示意他去看自己提的东西。他提着一根绳子。绳子的末端垂在海水里面,易天行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
  胖子乔嘿嘿一笑,朝着他摇了摇胖胖的食指。然后将绳子从海水里拉了起来,那下面悬着一个篮子。 
  易天行好奇地往篮子里看去,才发现篮子里有几块鸡骨头……骨头上还爬着几只大螃蟹。天下*书库
  胖子乔指着前面地海湾,说道:“这片海湾里盛产这种叫Dungiress的螃蟹,重量有个一两斤,” 小声对易天行说道:“不要让这些螃蟹听见了,这些螃蟹和德国人一样笨,你只要有一个筐,往里面丢写鸡骨头活着猪内脏,然后沉到海里去,十几分钟之后,把篮子拉上来,这些螃蟹就会成为你我的盘中餐。”
  “原来是这样。”易天行挑挑眉毛。表示欣赏。
  “周……易,中国人?”胖子乔把螃蟹收进塑料袋里,站起身来。
  易天行随之起身:“是的,来美国旅游。”
  “噢,来美国旅游的人都是愚蠢的人,除了能看见水泥和玉米之外,想看别的都要花很多钱。”
  “嗯。我也这样认为。”
  易天行笑了,心想这话有道理,所以自己这次来除了花钱之外,还得顺手拿点儿什么东西走。
  与偶然相逢的胖子乔握手告别之后,易天行便回了酒店,要了客房服务,就在屋里吃了些东西,吭哧吭哧嚼完之后,便又开始入定冥思。
  他的准备工作做的很细致。因为他知道今天晚要面对地,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类力量。
  虽然这种力量在如今他地眼里已经不再是那么的强大不可挡,但毕竟能少些麻烦。便少些麻烦。
  约摸半夜时分,易天行轻轻推开窗子,看着窗下三落市的夜景,看着远处黑夜中的海,看着海上那座非常著名的桥,微微闭目,双指如兰花一绽,道诀疾出。
  下一刻,他的身体迅即淡化在了夜色之中,不知去向了何处。
  “易天行不在酒店里。”
  旧金山中国领事馆的一间房间里,一个中年秘书模样地男人正在向上级汇报。
  那位上级一惊,道:“他到哪里去了?从下飞机开始,我们就有人盯着他,虽然他化了妆,但……天啦,他不会专门跑到美国来闯祸吧?”
  他马拿起一个电话,准备拔打,想了想,一皱眉还是把电话放了下来,不知道是怕人监听还是什么。他对那个中年秘书说道:“这件事情严格保密,一方面,不能让美国人知道他来了,另一方面,也不能让易天行知道我们知道他来了。”
  这话说的像绕口令一样,但那个秘书听的明明白白,点头,接着眼睛一转问道:“您说易天行到美国来干什么?”
  “干什么?”那人皱眉道:“他能干什么好事儿……如果是以前也就算了,毕竟只要美国人不活着抓住他,我们大可以什么都不认,但现在两国关系正在逐步缓和中,再过几天,首长就要来访问,如果这个时候,中间闹出什么问题来,我们真的无法交待。”
  “美国人到底知道不知道他的身份?”
  “哼。”那个领导冷笑道:“美国人又不是蠢货,对于易天行这种重要人物,怎么可能不长年监视?只过易天行这次乔装入境,希望能瞒一阵子。”
  毕竟,他们也不希望易天行被美国人跟着。
  只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易天行来美国的消息。
  “要不要向上面通报?”
  “易天行现在兼着宗教事务局副局长的位子,我们通报了又有什么用?上级根本管不住他。”
  “那六处那边?”天.下/书库
  “六处前些天在新墨西哥出了点儿事情,正和美国这边僵持着,还是不要烦他了。”
  “我们先看看易天行到底想做什么。”
  两个人站在木桌旁,齐声叹了一口气,在暗中乞讨易天行来美国真的只是来玩,希望他玩好了就赶快回去。
  很明显,他们低估了事态的严重性。
  夜风之中,易天行地黑色风衣被吹的猎猎作响,他双眸里金瞳一闪,目光投往远处。
  他此时正站在内华达州的一处山脉之顶,远远俯视着脚下那一大片略有灯火地平地。这个地方夹在山谷之中,十分偏僻,却恰好是一块平地,十分适合作军备之用。
  远处天边不知是哪座城市透来的些微暗光。
  整片天穹无比安静,繁星轻轻眨眼,像在偷窥着人间的景象。天^下书库
  易天行站在陡峭的峰顶,双手将风衣领子竖了起来,遮住了自己的下半脸颊,双眸仔细看着山脚下的那个基地,将基地里的每一个哨点和道路走向深深地刻在脑海之中。
  一点点紧张夹杂着兴奋,迅即占据了他的全身,他轻轻呵了口气,浑身轻轻一向,肌肉松驰了下来,心跳也缓了下来,气息也遮蔽了起来。
  马上要和世界上最强大的军事力量做游戏,他必须把状态调整到最佳。
  出国之前,他最初选择的目标是新墨西哥州,因为在那里的半山腰有个洛斯阿拉莫斯的地方,是美国国家实验室。
  但在阅读了大量的资料后,他转移了目标,转向内华达的这个基地。
  因为这个基地最近做了次英国三叉戟核钚触发引爆试验。虽然是帮盟友做的实验,但想来,这个戒备森严的基地里,应该还有不少现成货才是。
  既然是偷,便得偷现成的新鲜蛋糕,偷回白面牛奶和配方,那太麻烦。

  第三章 中国来的荷米斯
  下午还沐浴着加州的阳光,晚上就在内华达的山上吹西北风,易天行的美国之行确实比一般的旅行者要辛苦许多。
  山下的基地里非常安静,停机坪上零散停着几架飞机,知为何没有被移入机库。
  易天行是个军盲,但也能看出来那几架飞机是目前最先进的型号,后掠的机翼被涂成那种黑糊糊的颜色,看着倒是挺吓人的。
  淡淡天火芒从他的食指上吐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揉在自己柔软的眼瞳之上,金火一灼之后,他的双眼中景象为之一变。
  他所站的山头其实光秃秃的,除了岩石还是岩石,没有树木遮身。为了安全,隔着内华达基地还有十几公里远。此时即便隔着十几公里,基地里的每一处房子,每一处轻微的改变都全落在了他的眼中。
  他的眼膜上似被镀上了一层奇怪的光泽,清清楚楚地摄入了基地里的一举一动。
  可以看清楚有很多荷枪实弹的士兵正在巡逻着,可以看到三层楼高的指挥塔上有个高鼻子军官正在喝咖啡,可以看到一个漂亮的金发 日正在轻轻咬着圆珠笔的头子,白白的牙看着让人羡慕啊。
  可就是看不见他想要的东西在哪里。
  像那种重要的东西,一定会保存在基地中最安全的地方,但由于是需要运载工具的东西,肯定也不会放在特别难取出来地坟。
  易天行淡金色的目光扫遍了基地所有角落。
  在国内的时候。他查过很多六处的资料,知道六处前些日子偷偷摸进新墨西哥州地那个国家实验室,双方大闹一场,和美国人到现在还在打嘴皮仗。而偷出来的那些资料也很少,根本没法子告诉自己,到底那东西在哪里。
  一切只能靠自己去闯了!
  男人,就应该对自己狠一点。  
  他竖起衣领,逆着夜风,化身为一道虚至不可见的淡淡黑影,从黄岩嶙峋的山峰上向着夜色中的基地飘了过去。
  如果一个修行者能轻松摸进美军基地的话,那估计天庭已经派了很多人来这里观光,但从以往数年与天界来人的战斗中发现,天界中人。对于现世人类的武器并不十分了解。这个认知让易天行觉得,摸进美军基地。一定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但事实并不如他想像的那样,当他傻呼呼地站在黑暗地军火库大门前,免有些傻眼。
  夜色中依然有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借着声音地掩护,易天行消失在夜色里,隐藏在了一处黑暗中。
  先前看到的那个咬圆珠笔的金发美女从指挥塔里走了出来,捋了捋头发。在基地里行走,易天行脚尖一点地,如幽灵般跟了上去。
  如今的他,对于时间的感悟力远远不是普通人类所能想像,在一秒钟的时间内,他可以做足够多的动作,移动足够长地距离,所以在人类的肉眼上根本无法成像。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他保持着高速的移动。那么在人类的眼中,他……是隐形人。
  虽然这样有点儿累,但比起在枪林弹雨里硬冲。易天行宁肯选择这种。
  金发美女上了一辆吉普车,易天行轻飘飘地跟着吉普车渐行渐远。
  半小时之后,吉普车在一幢楼房前停了下来,易天行微微皱眉。
  金发美女原来是回家,易天行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易天行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先前虽然只是极短的路程,但他一直在空间里进行着高速的移动,着实累的够呛,和陈狗狗打架也不过这么累了。
  目光在这女生的房间里一扫,易天行眼睛一亮,眼光一下钻进了房间一处保险柜,迅速在保险柜里地文件纸上扫了一遍。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易天行一皱眉,脚尖一点,整个人便轻飘飘地飘了起来,悄无声息地飞到天花板的一个角落里,手掌轻轻粘着天花板,像只蝙蝠一样隐在那处。  
  那个女军官从浴室走了出来,很自然地用大毛巾擦拭着湿漉漉地头发,全身赤裸着,未着片缕,微湿的柔软胸脯骄傲地挺立着——她当然自然,因为她一个人居住,裸着也是理所当然——但贴在墙上的易天行就不自然了,眼睛瞪的老大,嘴唇微张,活像一个没有看过A片的处男。
  “hit me baby,ome more time……噢,,,浴后全裸的女军官轻轻哼着小曲,然后随着一声极媚的高音,迅即昏倒在易天行的怀里。
  香玉满怀,小易又不是柳下惠,于是他轻轻将这腰肢柔软,动人心魄的裸女放在床上……啪的一声,关了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唰的一声,扯过一张床单,将这女人全身上下裹成阿拉伯妇女,易天行才松了一口气,只过手指离开这个女军官滑腻肌肤之时,不知怎的,心里有点儿不舍得。
  在黑暗中看不见这女子柔媚五官,易天行定下心来,轻轻掐了个道诀,指尖点在女军官的眉宇之间。
  “逐水如清,疾疾如律令!”
  易天行轻声喝道,一道真元顺着指尖进入女军官的眉心。霎时间,女军官醒了过来,只是两眼朦胧,似乎神智未醒。
  上清雷诀一运。易天行地黑黑双眸顿时变得幽深起来,像磁铁一样吸引住了女军官的眼神。
  他微微笑道:“原来你叫玛莉。”
  不知道过了多久,易天行微微闭目,女军官软软瘫在了床上。
  易天行皱眉想了想,把女军官身上的被单拉得凌乱了一些,就像是睡后的痕迹,又把床头前地电视机打开了,布置了一个看电视看睡着的假像。
  “睡一觉就没事了,拿墨水湖里的鱼儿做过试验,没什么后遗症。”
  易天行微笑着望着沉睡中的女军官轻声说道。手放在唇上来了个飞吻,然后从房间中突然消失。
  内华达的山谷起风了。
  基地旁的大片草地被吹起了一些枝须。微微迷着那些来回巡逻士兵的眼。  
  可此处是美国最重要的军事基地,自然没有人敢放松警惕。
  而易天行,已经随着那阵风潜入了基地,按照从女军官“玛莉”脑中探知的全部信息,易天行整个身体隐在风里,用最快的速度,进入了地库。
  这或许只是人类一眨眼地时间。而易天行强催道诀,以菩提心提速,瞬息间掠过大片水泥地面,右手金戒一软,进入地库的门钥,然后拉开门,然后遁身进入,
  这么多地动作,这么大的声响,却因为高速到了可思议的程度。从而逃脱了警戒人员的双眼。
  已经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了。易天行敢耽搁,下意识用黑风衣的立领遮着自己的脸,像个幽灵一样在冗长而幽暗地地下通道里前行。脑中牢牢记住的路线图指挥着他在间容缓之际转弯,躲避,就像一场飓风中的小树叶般,与看个地下通道融在一处,缓缓飘到了目的地。
  这一路之上不知有多少摄像头,却没有一个摄像头能拍摄下来易天行的身影,顶多只是觉得地道内昏暗的光线微微弯折了一下。
  一路之上,有许多类型各异的大门,大门上有着世界上最麻烦的各种锁具。  
  好在易天行手上有金戒,柔软的,能流动地,能变形的,万能的,无敌地金戒啊……像流水一样渗进锁具的钥孔,贪婪地吻吮着锁具里的每一处肌肤,扭动着金黄的身躯,迎合着锁具的形状,熨贴的,小鸟依人的……紧紧依附在钥孔里,化作最完美的钥钥。
  目的地到了。
  易天行傻眼了。
  两扇不知道有多厚的钢门恶狠狠地杵在他的面前,紧闭着的大门散着着幽幽的光泽,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让易天行傻眼的事实是,这最后的一扇钢门……冒有钥匙孔。
  这门是输密码加掌纹识别的。
  先前那个美丽的女军官玛丽,很明显没有足够的级别,所以她的脑海记忆中,并没有密码这种事情的存在,而掌纹……易天行的手掌明显和美国军方高将将领的毛掌是有很大区别的。
  没有钥钥孔,自然金戒也不能发挥那种变态作用。
  看着沉重的钢门,易天行微微皱眉,以他目前的境界,就算生砸,估计多砸两下也能把这门砸穿,问题是,他是作小偷的,不是来做强盗的。  
  当非蒙面强盗的后果,有可能是世界大战,这个责任,他这个假仙人也承担不起。
  他的身形渐渐在空气中焕散开来,双目紧闭,双掌合什,轻轻运着经文,一道极微弱的光芒笼住他的全身。
  下一刻,他敛去了自己全身的气息,甚至闭住了呼吸,用皮肤呼吸着地道中略嫌潮湿的空气。
  整个人窝在地下武库大门右上方,空气通道旁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
  淡淡光泽从他的身上散了出来,镀在他的黑色风衣上,风衣的颜色渐渐变化。变成和四周极为接近地颜色,他的身体也和四周管道融为了一体。
  没有温度,没有一丝起伏,肉眼极难看到他。如果用仪器监测,那更是察不到他的存在。
  他决定在这里守门待人。
  这一守,便是整整一夜,漫长的一夜。
  桃花源中不知有汉,无论魏晋,这美国戒备最森严地地下武库中是不知有光,无论夏冬。
  不知道在管道旁隐蔽了多久,终于有人来了。易天行将眼睛微微睁开一道小细缝 像只猎隼般盯着那个人的动作。  来人穿着格子西服,配着里面的白衬衫。像是军人,但胸前挂着张卡。端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看着那作派倒挺像电影里那个拉肚子的可怜家伙。
  易天行缓缓弓起身子,三台七星斗法在体内自在运行着,双眼寒芒渐露,整个人一触即发。
  “嗒嗒嗒……”很复杂的密码按完,还有着困意的那个格子西服打了个呵欠,将手掌按上钢门旁的掌纹识别仪。
  没有丝毫声音。两扇沉重的大门悄无声息地缓缓张开,倒把作势欲扑的易天行吓了一跳。
  大门打开之后,穿格子西服地工作人员端着咖啡杯,夹着文件夹,右手晃着钥匙因便走了进去。
  纸杯里像酱汁一样的咖啡轻轻摇晃了一下,但他没有注意,很无聊地回头按了一个按钮,关上了大门,然后坐到了电脑桌前。开始玩单机游戏,打发时间。
  便在那一瞬间,易天行已经潜了进来。选择了一个暗处隐藏着。
  武库内除了大量地箱子和泡沫包装之外,便只有一张电脑桌。
  空荡荡的地下仓库里,回响着鼠标点击的声音,纸牌胜利后撒牌花的声音。
  易天行忽然很同情那个格子西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重复着这种无聊的工作。  
  中途的时候,格子西服接了一个电话,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但格子西服的语气很慎重,最后格子西服小心翼翼地提出一个问题:
  “迈克,贝库里现在晚上都没有值班地人,需要安排一下。”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格子西服呵呵笑了起来,牙齿上露着黄色的渍迹,一看就是咖啡喝多了的那种人。
  “那倒也是,估计荷米斯也不可能想到来我这里偷东西。”
  挂完电话,他忽然停了笑声,手掌按在话筒上发了发呆,忽然看着空旷的武库连着骂了数十遍以 字开头的四字母英单词。
  “F……我管理着能毁灭人类的武器,却只能用咖啡来毁灭自己的身体!”
  他咒骂着,又坐了下来,又开始移动大灵巧的右手食指点着屏幕上的那些小纸牌。  
  隐在暗处地易天行不可自主地耸了耸肩,荷米斯是希腊神话里的小偷之神,号称除了人心能偷到,什么都能偷到……过好象,目前自己比荷米斯的胆子要大一些。
  小偷之神?哼哼,老子是火神。
  他心里很兴奋,这种潜身于世界上最森严地地方,这种对于阶层的侮辱感,让他有些莫名其妙的爽——感觉自己这种身手不做职业特工,实在是有些可惜。
  不知过了多久,格子西服喝了!杯咖啡之后,终于夹着文件夹走了。
  不知道武库里面有没有摄像镜头,易天行不敢贸然现出身来,淡淡送出一道神识,迅即在巨大的地下空间里扫了一道,确认了几个方位之后,才放下心,大咧咧地从一架不知道名字的大铁家伙身下爬了出来。
  他双手叉腰,看着这个巨大的空间。
  这知道深入地下多少米的武器库,高约摸有数十米,面积比十个足球场似乎还要大些,看着无比空旷和宏大。
  他的身体在这个空间里,显得特别渺小。
  却是来及感叹什么,他双眼在仓库中缓缓扫过,从那些弹头盒子上的型号编码上扫过。
  纵使胆大如他,手指也不由微微颤抖起来。  
  这里面每一个起眼的盒子都藏着一个潘朵拉,这里所有的盒子如果一起出事,那这个地球可能要毁掉一大半。
  易天行微微咪眼,从黑色风衣的内里掏出著名的米奇牌小书包,斜挎在肩,然后开始以风一样的速度往书包里塞着那些照东。
  他的速度必须快,这样才会在摄像镜头里留下痕迹。
  一边搬着货,他一边赞叹道:“真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呀,好东西,都是好东西。”
  “什么?当年配大力神的氢弹头,这里也有?我的命真好……”
  他不要那些运载工具,只要弹头。
  不然如果多偷几个州际寻弹,估计他的米奇牌小书包再能装,也会被撑得帐开。
  黑夜如漆,地库如坟,小易如鼠,辛勤而努力地搬运着。
  吱吱吱吱。
  摄像镜头里看到任何痕迹,只是能拍下来地库中不时漂浮的灰尘和不知何处卷起的小风。

  第四章 沙漠中的城市
  安静的地下核武库中,又响起了钥钥串轻轻摇荡的声音,此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穿着格子西服的那位可怜人慢悠悠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咖啡,腋下夹着文件夹,似乎这身打扮千年未曾变过。
  在他进门的那一刹那,有几丝清风自他的身畔飘过。
  手指按上按钮,电脑开始启动,嘟嘟正常的声音在安静的地下武库里回荡,格子西服似乎有些享受这种声音,趁着电脑启动前的那刹,他拿着文件夹开始做例行的巡视。
  巡视一向都很马虎,只是走过场罢了。
  肉眼扫过,又调出自动摄像记录,电脑没有提示异常,所以他也很放心。
  调出纸牌游戏,微鼓着双眼盯着闪光的荧光屏,看着荧光屏上那些牌张飞来飞去,格子西服全神贯注,好不容易赢了一局,不由露着牙齿笑了起来,昨个儿说过,这家伙牙齿颜色不大好看,像泡久了茶的茶缸。
  他左手端起咖啡纸杯,轻轻喝了一口,然后将纸杯轻轻放在桌上。
  放得很轻,纸杯与全塑桌面的接触基本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随着纸杯杯底与桌面的一触……
  哗哗啦啦!一连串簌簌拉拉,什么东西粉碎后的声音在地下武库里响了起来。  
  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细。就像是响在每个人的耳边上有无数只蚂蚁在磨自己地腿,又像是被分解延长成十分钟的一声雷响,又像是美国国家图书馆的书本被五十亿个顽童不停地翻着。
  哗哗……
  啦啦……
  格子西服颤抖的手指离开了咖啡纸杯,他地屁股颤抖着离开了座椅。脑袋慢慢从电脑显示器下探了出来。
  瞪成金鱼泡一样的双眼骤然失神,他腿一软,身子一歪,重重地摔倒在电脑桌前,昏了过去。
  空旷的地下武库中,一个人昏倒在电脑桌旁,在他的身前,巨大的空间里,无数各式材料的箱子片片粉碎。
  无数的箱子已经碎成了粉末,缓缓飘在空中。被大灯一照,就像是百老汇舞台上人工撒下的漫天雪花。只不过,这地下武库的空间太大,这些木屑纸粉太多,显得更为壮观,甚至比大自然的落雪,显得更惊心动魄。
  雪花之下,破损地无数箱子内。空空如野。
  凄厉的警报声,在内华达美军秘密基地里响起。
  无数电波循着各种秘密地专属线路,专播着一个异常恐怖的消息,线路的那头,直通华盛顿,直通美国最紧要的那些地方。
  美国防空防天司令部第一个做出反应,将战备等级提高到“D”,恐怖的“D”,防空防天司令部夏延山地下指挥中心、科罗拉多州、加利弗尼亚州和佛罗里达州所有的防空防天军事基地全部进入战备状态。
  东海岸某处。太阳刚刚升起不久,美国第三舰队全体紧急出动,游戈在西海岸广阔的海洋上。巨大地航母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普通士兵耸着肩,表示着对紧急演习的不满。拿着小旗儿的舰上人员,有气无力地挥着小旗儿,指挥着无数架飞机飞上高空,进行着未知的拦截。
  世界各地的美军基地都接到了一个秘密的通知,安全等级提高到了“BB馈??
  所有知道内情,不知道内情的人,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惊慌和亢奋之中。  
  而在华盛顿那间白色地住宅内,一个下巴有点儿长的美国中年男人把电话重重地摔下,脸上惩的通红,爆着粗口:“你们这群狗屎!阿肯色州地人从来不会把自己家的黄金喂狗!”
  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年轻的女生,惊讶道:“父亲,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切尔西,你先出去一下。”长下巴的中年男人勉强挣出一丝笑容,“我们这里有些小事情。”
  叫切尔西的女生耸耸眉头:“刚事情?只要不是那个婊子的问题就行。”
  “当然不是,亲爱的。”长下巴中年男人有些着急,挥挥手,“只是最高法官家里丢了个古董天秤。”
  “总统阁下,我建议将本土安全警戒等级提到最高。”
  “同意。”这位一年来被莱氏贵妃整的焦头烂额的美国总统快要崩溃了,哀叹道:“注意保密,以免引起恐慌。”
  美国的保密工作一向做的咋嘀,总统阁下深受其害。
  易天行此时已经飞回了酒店,脸色煞白,累的够呛,毕竟保持长时间的高速移动,纵使是仙人也不可能一点真元损耗都没有。
  他并不知道此时的美国已经闹翻了天,因为在他的计算里,核武失窃的事情,至少还需要两个工作日才能被人查出来。
  他无法预料到地下核武库中,先前下了一场木粉构成的大雪。
  这就是没经验的后果。为了保证不在摄像头下留下痕迹,他一直保持着高速的移动,以强悍的境界强行延缓时间,但这样一来,当他打开箱子的时候,也就只花了很少的时间。
  简单一点说:如果一个人用零点零一秒的时间打开一个箱子,那么手指附在上面。加速减速就需要比正常时间状态中更大地力,箱子本身材料所受的冲力更是是大到不可想像。
  易天行境界够了,身体够结实了,所以能够承受这种不同时间阶的冲力。
  而箱子能。
  所以当他离开地下武库后久。饱经折磨的箱子们同时爆裂开来,从材料地最深处嗤啦粉碎。
  但易天行不知道这些,他已经感到了很难得的疲惫,一股从心底深处升起的倦意迅即占据了他的全身,他挣扎着去浴室胡乱冲了一下,然后躺到床上,双腿绞着柔软的被子就这样沉沉睡去。   
  长年的冥想苦修已经让他的身体适应了随时随地的修行,睡眠也是修行的一种,在睡梦中呼吸吐纳异常天然随性。所以效果尤其好。
  一觉醒来,窗外红日映海面。正是暮色苍茫。
  他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感觉着自己的真元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不由微微一笑。由于时间紧张,他不能再贪图享受,于是自手掌里喷出一道极高温的火苗往自己地脸上嘴里烧去。
  嗤嗤啦啦一阵烧灼,脸上牙上附着的垢物被烧的一干二净。
  虽然知道此时自己的脸上绝对比一般女生要干净许多。但易天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总觉得干干的,不如用湿毛巾舒服。
  这或许就是心理作用。
  站在房门处,他微微闭眼,右手二指一绞,捏了个道诀,淡淡光芒从他的掌上渗了出来。
  受此呼应,房间里四处渗出些淡金色的小字,在空中反复盘旋着。细细去看,原来是:“星斗灿烂,光芒如真”八字。
  金色小字回到他地掌中。正宗道家气息一现即隐,他先前布置在房间里的禁制也被销除。
  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在前台让酒店给自己租了一辆车,易天行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风衣的里面小口袋,唇角绽出一丝微笑,走了出去。
  酒店方面帮他租了一辆卡迪拉克,样子看着挺笨,里面空间还算不错,易天行与司机闲聊了几句,便开始闭目假寐。
  神识下意识地往街上探去,他发现了一些异常。
  街上出现了很多奇怪的人,虽然这些人的目光并是盯着自己,但看得出来,这些人非常的紧张,似乎正在不停地寻找什么。
  易天行微微皱眉,心想难道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
  “先生,我们去哪里?五百公里以内,我们按照正常计价。”
  “听说大峡谷的风景不错。”
  “科罗拉多那边确实有美国最漂亮的景色,不过先生一人出行,旅途会显得孤单一些。”
  易天行笑了:“路上会有热闹的地方。”
  司机也会意地笑了:“对,路上经过拉斯韦加斯,男人都会愿意去那个地方看看天堂,体验地狱。”
  黑色的卡迪拉克无声地离开三落市,后面有车子跟了上来,但看那车的行进路线,似乎有些犹豫,这个目标是不是值得去跟。  
  易天行靠在软软地座椅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远方美国西海岸的上空有很多像猎鹰一样的飞机在游戈着,阻住了他飞回去的可能。
  他虽然自信,但也不想莽撞地与美国人的密集对空炮火相抗。
  此时他才霏点儿后悔,当时在内华达偷了东西之后就应该马兼程回去,相信对方不会这么快反应过来,不过当时他确实已经很累了,长途跨越辽阔的太平洋,确实是一件极其冒险的跋涉。
  沙漠里突兀现出一座繁华的城市。
  这里在数百年前是荒凉的沙漠中草场,如果没有修胡佛水坝,估计到现在还是个牧场,上面放着牛鼻,老牛仔抽着土烟,挥着长鞭,当然,如果没有前著名流氓头子想到在这儿里开赌场,估计这里顶多算是美国西部比较出名的旅游点。
  但现在一切都一样了,拉斯韦加斯已经成为了世界上最出名的赌城,吸引了世界上无数的游客。除了赌博这种人类最古老的爱好之外,这座繁华的不夜城最吸引人的,自然是不怎么被人注意的美食、购物,还有那些上空表演。
  易天行坐车进入了城市,下榻在了Bally,他没有让司机离开,给了笔小费,便让他等着自己,这是营造出一种,他随时还准备回三藩的假象。Bally最出名的就是那些美人儿们的上空秀,而易天行所扮演的角色不可避免地会去欣赏一下那些浑圆的美丽曲线,不知道这算不算”假公济私”一那的,不知道不,,,,,,,,,,,,拉斯韦加斯有很多卖贵货的地方,易天行恰好现在是一个有很多钞票的游客,所以他在城里逛了几个小时,在恺撒宫给老猴买了几件衣裳,顺路用神识探了一下身后的动静。
  果然,还是有几个人在远远地跟着自己,虽然不大明白美国方面是怎么疑心到自己身上,但看着对方似乎对自己这个目标不是很重视,易天行稍微放下些心来。
  改名周易,用的香港护照,这些在强大的美国国家机器面前只能遮掩少许。
  想来再过不久,对方就应该能查出自己的真正身份,那自己的嫌疑也会越来越大。
  问题是,自己这个时候不能走,一走,便是做贼心虚也。
  随意找到一家赌场,险些被赌场外喷水的彩灯雕塑晃花了眼,易天行走了进去,在漂亮的洋妹妹手上拿了杯酒,然后找了张台子坐了下来。  
  “先生,请坐好下注。”
  易天行愣了愣,在风衣口袋里掏了又掏,掏出一大把美钞来,放在桌上。
  荷官傻眼了,还是挺和蔼地唤来一个女服务生,微笑望着易天行:“需要我们帮您换成筹码吗?”
  “噢。”易天行这才明白过来,尴尬地笑了笑:“麻烦了。”
  “一共是八万四千六百美元。”女服务生将零头推回易天行面前,说道。
  “全换了。”易天行微笑着望着他。
  后面,美国的特工们也坐在不远处盯着易天行。
  易天行知道自己的角色扮演正式开始。
  俺叫易天行,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存在之一,俺闲着没事儿跑美国来了。
  美国刚好丢了一批好家业,美国政府请问您老人家来做啥?
  俺老人家说:俺是来赌钱赚钱贴补家用嘀,怎嘀?不行咩?

  第五章 最佳男主角
  浅蓝色的赌桌,看着并不碍眼,反而有些清淡,易天行很喜欢这种色彩,随意将筹码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圆圈里,然后轻轻啜了一口酒。
  庄家开始发牌,易天行面前两张翻开的,一张三,一张七。
  庄家也是两张牌,一张面向下扣着,一张面向上……赫然是个黑A!
  旁边廖廖无几的几个赌客都发出一张叹息。
  易天行笑着说道:“继续发牌。”
  一张牌贴着桌面发到了易天行手里,他很随便地翻开了,是个小三。
  庄家没有继续要牌,那说明他手里的两张牌相加至少是十七以上。
  易天行挠挠头,说道:“这时候可以喊加倍吗?”
  庄家看了他一眼,沉着应道:“可以。”
  “那加倍。”易天行微笑着,加了几张筹码上去,“请继续。”
  这个时候易天行手里的牌是十三点,如果他不要的话,那就真是个十三点。
  又是一张小二。
  现在他的牌面是十五点。
  易天行的手指轻轻抚着酒杯下面的玻理柱,轻声道:“请继续。”
  庄家看了他一眼,皱皱眉,发了张牌过来。
  易天行直接掀开牌面,又是一张小二。
  赌桌旁边传出几声轻呼。
  他已经要了这么多张牌了,牌面却还是只有十七点。依概率来说,下一张是个大牌的机率很大,但是……庄家明显已经超过了十七点,如果不要。那肯定是输地,如果要了,很容易帐死,这个时候就看他敢不敢搏了。
  易天行有意思地挑挑眉毛,露出满口白牙笑道:“请继续。”
  第六张牌缓缓落入易天行的手掌上,他俯在桌沿,小心翼翼地掀起一角看了看,表情上有些紧张,忽然间如释重负地放下纸牌,问着荷官:“这时候还能加注吗?”
  荷官摇摇头。
  易天行耸耸肩:“可惜了。”翻出那张纸牌。是个五点,这样他的六张牌面加相就是二十点。赢面极大。
  荷官的表情有些难看,任谁发现自己地对手瞎要,居然能用六张牌要成二十点,估计心情都很恼火。
  荷官表情有些发黑,嗡声嗡气道:“还要吗?”言语间隐约透露出一丝绝望之中的期望。
  旁边围过来的赌客们发出一声哄笑,这荷官也太可爱了,居然这时候还指望那个东方人继续要牌。
  “要。”
  易天行微笑满面应道。他身边的那些赌客却是傻了眼,有些心好地还轻声劝着:“够大了,不用要了。”
  易天行礼貌的一一回应,双眼紧紧盯着荷官。
  荷官耸耸肩,似乎很高兴地发了张牌给易天行。
  易天行看都没看,口里嘟哝着:“反正是来玩的。”
  牌翻出来是个A,嗯,玩法中,A可以算做十一点也可以算成一点。易天行手中的牌加起来就是二十一点。
  荷官的脸这下真的黑了,他手中的牌是二十点,如果易天行帐死地话。他应该稳赢。
  对面的东方人是怎么知道最后一张牌是A?他又怎么知道自己手上是二十点?!  
  易天行笑咪咪地把筹码往自己怀里捞,那模样看着要多贪就有多贪。
  其实赌钱地过程叙述起来很乏味,小易自己赌的也很乏味。(这素骗钱,这素赤裸裸的骗钱!——毛剑乐乐语)
  易天行的金瞳之眼能透视,上清雷诀能控神,放诸赌场那是大杀四方无所不利,上下求索全是筹码。
  随着赌局的进行,易天行身前的筹码越垒越高,嘴巴张的越来越大,里面地白牙越来越亮,而与之相反,荷官的脸越来越黑,来接待他的人员档次也是越来越高,他身边围着的看稀奇的赌徒也是越来越多。
  围在他椅后的人群窃窃私语,都在猜测他是专程来美国闹场子的澳门高手。
  在不远处盯着他的美国特工的面部表情更是好玩,阴睛不定,不时对别在衣领上地小型麦克嘀咕些什么。
  一个很有礼貌,但长的很有意大利气质配合爱尔兰风范,总而言之,让人一眼瞧上去就知道是黑手党的家伙走了过来,俯在易天行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易天行微微侧头,想了想,跟着这个家伙上了二楼,二楼上面是贵宾房,玩地比较大,赌场也比较容易操控。
  他上去了,盯着他的美国特工傻了眼,对视一眼后,一个人问道:“怎么办?要不要跟上去。”
  “首先要确认这个周易是不是易天行。”
  “总部的分析结果马上就要到了。”
  过了一会儿时间,衣领子里的那个小东西发出声音。
  两个美国特工脸上表情一紧张:“目标确认,就是中国的易天行。”
  “接下来怎么办?”
  “先上去,和这赌场的人说一声,不要让他们惹恼了易天行,不然这些黑手党的人不知道怎么死。”
  在赌场保安处,两名特工出示了证件,召来了赌场的经理。
  “管今天那个中国人在你这里赢了些什么,不准动手。”特工恶狠狠地威胁道。
  “出什么事了?”赌场经理夹着根大雪茄。骄傲道:“我们赌场是路其亚开的,你们不要忘记。”
  特工比他更骄傲:“我是直接奉比尔地命令,你最好明白这一点。”
  “哪个比尔?”
  “美国只有两个比尔,我说的自然不是最有钱的那个。”  
  赌场的经理脸一下就黄了。喃喃道:“可是那个中国人太不懂规矩,赢得太很了。”
  “不管。”特工摆摆手,“他想赢多少就赢多少,不要惹恼他,要把他逼急了。” 
  正说着,赌场地工作人员跑了过来,嚷道:“经理,那个东方人赢完钱要走了。”
  “什么?圣乔治也输了?”
  圣乔治是这家赌场倚为靠山的赌术高手,在这个世界上也可以排进前十名。
  工作人员嚎道:“是啊,大老板急了。喊我们马上把那个中国人扔到沙漠上去喂狼。”
  “嗯?”两名美国特工双眼一白,阴阳怪气地嗯了一声。
  经理冷汗流了下来。骂着那个不长眼的工作人员:“瞎说什么?对待客人应该讲究公平公正公开。”
  两名特工跟着走了出前,嘴里嘀咕着:“如果你们能把那个中国人扔去喂狼,我们无比欢迎,问题是你们没有那个实力。”
  易天行喜滋滋地走下楼来,身后一个女服生费力地扛着一个大盘子,盘子里码的全是筹码。
  没有走大厅,怕太吓着世人。他和女服务生找到换筹码的地方,换成了钞票。
  赌场方面问他用不用打在卡里,他说自己喜欢现金的油墨味道。
  这个古怪的要求害得赌场方面又是一通忙乱。
  在赌场喝了两杯香槟,赌场方面终于把现金筹好了,装了几个大箱包,恭恭敬敬地把他送了卡迪拉克。
  易天行坐上了汽车还在纳闷:“怎么这赌场的人怎么好说话?”
  眼角余光瞄见一直跟着自己的那两个美国特工在赌场经理的陪同下走了出来,稍稍明白了是什么原因。想了一想,一丝诡异地微笑浮上他的面孔,他开了车门。走了下去,径直走到目瞪口呆地美国特工面前。
  “二位一直跟着我是什么意思。”  
  “保护您的安全。”其中一位美国特工的反应很快。
  “我很讨厌被人跟着。”易天行很无耻,很嚣张地回了一句。他此时要刻意表现出嚣张来,这样才能洗脱自己在那件事情上的嫌疑,没有人会认为偷了核弹的大盗还敢大摇大摆地在赌城赢钱,面对着美国的暴力机关还能这么嚣张。
  美国特工摊了摊手。
  “怎么认出我来的?”易天行很感兴趣地挑挑眉毛,“我用地是香港护照啊。”
  二位特工同时摊手:“您这是在侮辱我们国家的智商。”
  易天行一摊手:“那您二位这么光明正大跟着我,岂不是在侮辱我的智商?”低声咒骂道:“到底有什么事儿?是不是你们美国政府不爱看我在这儿挣钱?明说,明说大家都方便。”
  特工笑了:“您玩您的,我们跟我们的,我们是小虾米,至于有什么事儿,自然得高级人士来和您说。”
  “那成。”易天行上了卡迪拉克,拉下车窗对车外吼道:“多两个保镖,我高兴着呢。”
  车上的司机转过头来,满脸的崇拜:“周易先生,您果然是个大人物。”
  易天行问道:“嗯?怎么说来着?”
  “美国特工给您当保镖,在拉斯韦加斯的赌场随便捞几千万还能安全出门,这种待遇,就算是欧洲的那些小国王也轮不上啊。”
  “靠,发现你们这些美国地司机才是真牛,头一个老黑一眼就认出我是中国人,你又是怎么认出那是两个特工来的?”
  “咱们这国家,特工统一都穿黑西服。耳朵那别个白色耳塞,弄得跟一听力不好的老头儿差不多,谁看不出来?”
  “牛!牵到拉斯韦加斯还是牛!”易天行竖起了大拇哥。
  易天行开始在拉斯韦加斯扫货,出入各个赌场。虽然在每个赌场他比较讲究分寸,从来不赢上九位数地钱,但累积起来,这一下午加一夜,也算是让拉斯韦加斯的众多老板们痛苦了很久。
  钞票已经堆满了,塞满了整个卡迪拉克后厢。
  易天行热泪盈眶,善财童子的名号果然不是白取的亚,这一晚上,估摸着够全家人用上几十年了,就算老猴天天蒙塔榭喝着。阿玛尼穿着,就算易朱一个学期转六次学……咱家从此愁钱花。也再用老指望着莫杀一个小姑娘赚钱养家了。
  男人有了自尊,感觉真好。  
  几张新鲜地钞票从轿车的后缝飘了出来,在赌城的夜风中飘到了一个输成光棍的家伙身边,这家伙拾起几张钞票,望着夜空痛哭道:“谢谢主给我回家路费,赌博害死人啊。”
  满车钞票装着,太引人注目。也太疯狂,易天行想了想,终于找了个银行存了进去,然后转到了六处的一个帐号上。
  可敢转到自己人的帐上,这些黑手党为了钞票什么都敢做,但估计还暂敢和俺们伟大的党国硬拼。
  黑手党们早就已经恨的牙齿痒痒了,奈何易天行的屁股后面总是跟着两个美国正牌特工,一时间,众人也闹不明白易天行的来头。
  易天行地名气很响。但那局限在世界各国的尖端机构里,一般地世俗人不可能知道。
  夜深正是好眠时。
  易天行回到了Bally酒店,舒服地倒在了床上。摸了摸自己的右边口袋,,,陈三星老爷子送的编织袋被蕾蕾亲手改造成了米奇牌小书包,又被老祖宗炼了几道,现在愈发的厉害了。易天行摸着胸口那处,知道自己藏着足以杀死……亿万人的武器,胆大如他,也是有些暗自惴然。
  钞票本来可以放进小书包里,但他不会这么做,他不会让美国方面找到一丝怀疑的证据。
  那么多核弹是怎么神知鬼不觉地运出基地去的?估计美国方面也还是一头雾水,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有一个可以容纳三千世界地小包包,那自己肯定会马上被各种高端武器瞄准。
  想到此节,他不由皱起眉来,这个空间袋太厉害,陈三星老爷子祖居卧牛山,这法宝又是天上哪位神仙传下来的呢    
  便这样想着,他沉沉睡去。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易天行马上醒了过来,双眼中寒芒一闪,桌上的时钟指着凌晨三点钟,这一觉基本没怎么睡。
  拉开门,露出那位美国特工的脸。
  “又怎么了?”易天行睡眼腥松,一脸不耐。
  那名美国特工往旁边一撤,露出中间一个过道,把手一比划:“我们头来了。”对门外请道:“局长,这位就是易天行先生。”  
  一个满头花白头发的老头儿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易天行在电视上见过这人, CIA的局长,好莱坞大片里的头号大反派。
  花白头发老头打量了一下房间,伸出手到易天行面前,很诚恳地说道:“我叫乔治J特纳特,易先生可以称呼我为乔治。”
  易天行请这老头坐下,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刚刚在赌场里赢了一个叫圣乔治的可怜家伙,这又得对上另一个满肚子坏水地乔治。
  他给乔治局长倒了杯白水,好奇道:“我以为来找我的应该是FBI才对。”
  乔治局长叹了口气:“出事出在我们的管辖范围,你又有官方地身份,所以只有我来找你了。”
  “别扯了。”易天行摆摆手,“老子赢点儿钱。顶多也就是商务罪案调查科来找我麻烦。”
  “商务罪案调查科是什么部门?”乔治局长问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美国特工。
  美国特工赶佝着身子说道:“好象没有这个科。”
  “弄混了。”易天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香港电视剧看多了。”<...>br/>
  “说吧。”易天行静静看着乔治局长,他知道这个老头其实掌握着很恐怖地力量,“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既然我赢钱的时候你们给了我面子。只要与我祖国的利益没有牵连,我能帮你们的,尽量帮。”
  这小子,真他妈地阴。
  乔治局长来之前对于易天行的身份,能力自然做了最充分的评估,对于他牵涉内华达基地一事的嫌疑也做出了评估。
  但易天行这当头一句话,却让乔治的判断在刹那间产生了一些摇摆。
  乔治局长咪着眼,眼光淡淡地从易天行脸上扫过:“易先生,其实不瞒您说,最近我国出现了一些事情。您也在我们的怀疑对象之中。”
  说完这句话后,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易天行摸了摸自己的发际。微微闭眼,半晌后静静说道:“看来贵国的意思是,我来作某个替罪祟?”
  “您多虑了。”乔治局长微笑道:“我们这个国家一向是很包容的国家,在我们的领土上生活着很多……”他斟酌了一下用词,“生活着许多对故土仍然存有感情地强力人士,而我先前说的那件事情,与这些强力人士或许有一定有关联。”
  “今天。您在赌城开心地时候,整个美国已经动员了起来,我们目前已经掌控了三千余名有嫌疑人员。”乔治局长望着易天行的眼睛,“而您,也是其中的一个。”
  “等级比较高,由中央情报局局长亲自带队来抓我,我应该感到荣幸才是。”易天行反盯着乔治的双眼,两道寒光似欲噬人。
  乔治往后靠在圈椅上,摇摇头道:“对于您过往的事迹。我们非常清楚,我今天敢单人来面对您,自然就表明了态度。我们需要弄清一些事情,并不会在事情清楚之前就对您显示出敌对。”
  “既然你很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的性格,我不会在受威胁的情况下与人闲话家常,中国地六处做不到,我相信你们CIA也做不到。”
  易天行端起茶杯,示意送客。
  不过酒店里没丫环也没有莫杀,美国人也不懂这套。
  乔治局长微微低下身体:“易先生,或者,我称呼你为易局长,我想知道,你来美国做什么?”
  易天行眉尖皱的很愤火,旋即深呼吸,压下自己的怒气,直到自己在内心深处都很满意自己的演技了,才往后一靠,慵懒道:“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乔治局长轻轻合上双掌,认真说道:“我们能控制三千人,也能控制一个人,我们是想表明我们美国政府的态度,让全世界有资格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知道,我们是很认真的。”
  易天行嗤之以鼻:“要说英文绕口令,你直接和我说出了什么事儿,刚才就说了,要我帮你们做事儿,你们的态度必须好一点。”
  乔治局长看着他,灰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有些拿准易天行心里真实地想法。
  经过一个白天加半个夜晚的分析,以及对基地录像的研究,已经初步确认是超能力者地所作所为。
  而最近出现在美国本土的超能力者,最强大的那个,自然是易天行。
  虽然推盘演算没有办法推出,易天行为什么会疯狂到潜入美国来偷窃核弹,但CIA的主要注意力还是盯着他的,这才有了乔治局长的到访。  
  “我们要搜房间。”
  “我拒绝。”
  “在事情没有结束之前,请您要离开美国。”
  “我依然拒绝。”
  易天行唇角绽出一丝冷笑,静静望着乔治局长:“我不理会你们美国人的事情,不过别来招惹我,然我会把你们的事情变成我的事情。”
  乔治望着他,双眼微眯,越来闹明白他到底和这件事情有没有关系了。
  房内的气氛有些紧张……
  但易天行很放松,一个浑厚的声音在他的内心深处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在他耳中响起,让他有些飘飘然。
  “本年度最佳男主角,授予易天行。”

  第六章 手心花
  酒店房间中,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易天行盯着乔治局长的双眼,冷冷道:“我累了,请你们离开。”
  乔治皱皱眉,双手拢在身前,食指不停地互相纠着:“要洗脱您的嫌疑,这就需要您的配合。”
  “哈哈哈哈。”易天行笑了起来,“还是那句老话,跟我没关系的事情,我一向是懒得配合的。”
  “要低估我们美国政府的能力。”乔治局长有些愤怒,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
  易天行安静了下来,双眼微眯,看着对方不停绕着花儿的双手食指,缓缓说道:“你们可以试一下。”
  面对着中情局局长,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估计也只有他做的出来。
  他从来会低估美国国家机器的能力,神识缓缓铺洒开去,已经能感觉到赌城这家Bally,,王酒店上下已经全部塞满了奇怪的人,数十道若有若无奇异的气息正对着台己,,,他微微皱眉,唇角却是微微拱起,笑了起来——他更不会低估自己的能力,谁能留得下来自己?先前一番作态,只是不想这件事情波及到国家层面,想因为自己而惹出太大的乱子。
  两个人正你盯着我,我盯着你。  
  身后那个美国特工怀里地电话响了。电话的响声打破了房间里诡异的气氛。那名特工接着电话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小心翼翼地佝下身来,附到乔治局长耳边说了几句。
  乔治眉头皱了一下。他进入这个房间之前专门把自己的电话关了,就是怕那些中国人通过外交途径来说些什么废话。在这一点上面,他与总统阁下是有充分地统一认识。
  他看了一眼那个特工,轻声说道:“就说找不到我。”
  电话的那头不知道是谁,不知道是与中国交好的国会议员还是别的什么重要政界人物。
  易天行听得清楚,微微笑了一下。
  正在这时,他塞在床下的行李里有什么东西响了起来。
  房门外的特工赶紧冲了进来,用手中的枪械对准了易天行。
  易天行一皱眉,发现这些特工大寻常,身上都有些不属于凡人能有的气息,他冷冷道:“乔治局长。这是什么意思?”
  乔治笑了笑:“面对着你,大家自然会紧张一些。”
  易天行打开行李。从里面拿出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很熟悉的语言——中文。
  “易局长,我们在酒店外面,被人拦住了,无法进来。”
  易天行颇感兴趣地问道:“请问您是谁?”
  “我们是旧金山领事馆的工作人员,领事就在旁边,需要通话吗?”
  易天行笑了笑。心想国家地动作也是很快啊,想了想说道:“暂时不用了,我被中央情报局的一批人围在这里。”他看了一眼乔治局长,冷笑道:“都是一群混不吝,你们这些文人来了也没用。”
  电话那头传来中国驻旧金山领事愤怒地声音:“易局长,你稍微等一会儿,我们正在通过外交途径表示抗议。”
  易天行眉尖一挑,心想这事儿动静可就大了,电话里又传来下一句话。
  “大使阁下正在往赌城方面赶。”领事马上压低了声音。“您这次私人旅行受到了极大的干扰,我们表示歉意。”
  这是定调,私人旅行。与国家无关。
  但是在当前这种状况下,私人旅行的性质就变了,成为一个外交事故。
  易天行依言将电话递了过去。
  乔治局长皱眉拿起电话,离自己的耳朵约有十厘米远,听着话筒里传出来的愤怒的声音,隐约是些什么抗议,愤怒,愤慨,严重……之类的字眼。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易天行取出香烟,拈了一根塞进嘴里,但他没有用打火机地习惯,在美国人面前自然也不方便使用天火神通,所以一时知怎么办好。
  乔治局长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个闪闪发亮的打火机,嗒的一声打着了,送到易天行面前。
  易天行微微低头,将嘴里的烟卷点燃,美美地吸了一口,顺手把打火机从他手里拿了过来,看了一看,赞叹道:“白金的,美国的公务员也很腐败啊。”
  “送给我怎么样?”他把打火机塞进口袋里,然后才问道。
  乔治很生气,不知道是因为对方抢了自己打火机,还是因为这件事情被扯到了外交方面,让自己很被动。
  他看着易天行,一字一句说道:“不要离开国境,这是我们最后的底线。”
  说完这句话,他就往厚外走去。
  在他的身后,易天行的手指轻轻拈着烟卷,眼中寒芒渐起。
  房间里一阵风起,四周贴着墙壁地家具忽然震动了一下,灯光忽然昏暗了起来。
  乔治局长忽然感觉自己的后背有些微麻,下意识里转头看去,只见本来坐在沙发上的易天行如同一道幽灵般飘了过来,倏地一声,便贴住了自己的后背。
  易天行两根冰凉的手指轻轻放在他的颈动脉上,淡淡道:“不要和我谈底线……”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直陪同他们谈话地那名美国特工忽然对着衣领处喊道:“占级!”
  声音很急促却惶急,中情局局长被挟作人质,这些特工仍然显惊慌,果然是训练有素。
  随着这一声喊。碰的一声脆响,埋伏在酒店对面的狙击手开枪了。
  玻理上骤然出现一个圆润至极的小洞,一道灰灰地轨迹破开空气,嘶嘶往易天行的太阳穴击来。
  这种画面,一般的普通人类自然是看到的,但易天行能够看到,他甚至还来得及转头,欣赏一下弹头在空中高速旋转,摩擦空气所带来的诡异画面。
  一道道细白的气丝包裹着高速旋转的弹头,那是被带动的空气。
  弹头在空中仿佛静止着。又像是高速摄像机拍摄下来的画面。 海 
  空气的阻力似乎显得特别大,而那枚弹头所挟地能量也是不可小觑。
  易天行甚至还在那几万分之一秒内皱了皱眉。
  他可以躲开。可以做出很多种选择,但为了某种原因,他选择了伸手去挡。  
  酒店房间里的一切事物都静止了。
  被风卷起地纸屑停留在空中,像是被魔术师控制着。
  易天行扔在地下的烟头溅出的火星停留在烟头四周,无法散去,似细微的火树。
  美国特工喊出 字后的嘴巴依然张着,嘴唇边的肌肉保持着僵硬。里面的牙齿反着光。
  他手中乔治局长额头地一滴汗珠正在眉尖欲滴,却是没有滴下。
  一切都静止了。
  只有那枚破空而来的弹头,和正在缓缓举起手掌的易天行。
  在静止的环境中,这一切都显得那样的诡异。
  易天行平平举起了手掌,弹头恐怖地割裂开空气,带着高速旋转携着的气丝,击在了他的手掌上!
  手掌正中缓缓向下陷去,正是弹头击中的部位,然后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便不再下陷,而是微微弹起。
  弹头遇到了强大地阻力,旋转着。与掌面摩擦着,掌心先是一白,却又变红。
  这只是无数分之一秒里发生的事情。
  弹头往他的手掌里钻去,却钻不进去,被自身强大地力量与掌面相抵,竟然渐渐变扁!
  旋转也渐渐缓了下来,能看见扁弹头旋转的模样!
  这不是一般的弹头,弹头四周渐渐散开,散开无数片细小的金属叶子,露出里面的玄机来,就像一朵……杀人的花!
  易天行闷哼一声,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一种被拉伸了无数倍的嗡嗡闷响从他的拳头里响了起来。
  嗒的一声轻响,房里的大钟秒针跳过了一格。
  一切回复正常。
  易天行静静地站在房间内,收回手掌,放到乔治局长的眼前。  
  在空中飞舞的纸屑落到地面,烟头旁的火星也终于可怜地绽了开来,绽在了纸屑上。
  美国特工的嘴终于闭上了。
  乔治局长的那滴汗珠终于从他的眉梢滴了下来。
  滴到了地毯之上。
  一股糊味弥漫在房间里。
  “轰隆隆”几声巨响,酒店房间的两边墙壁被某种机械生生砸开,从里面如虎狼一般冲出来许多蒙面,穿着厚厚防弹背心的美国特种兵,在特种兵还有几个带着奇异气息的人物。
  咔咔响起,无数枪管对准了易天行,那几个带着奇异气息的人物也开始微微皱眉,嘴里不知道念着什么。
  易天行冷哼一声,双瞳金芒一闪,一道上清雷诀顿时散布室内,那几个很明显是异能者的角色顿时感觉脑中如遭雷击,嗬嗬叫着半跪了下去。
  对于身周的枪管,易天行视若无睹,缓缓摊开自己的手掌,对着乔治局长静静道:“你认为我还有必要接受你们的底线?”
  在他地手掌正中,赫然躺着一枚被压扁了的弹头。和无数片被融成流质的金属。
  所有人都撤了出去,房间里只留下易天行与乔治局长两个人。
  乔治沉默着,不知道是余悸未消,还是在盘算什么。
  易天行冷冷说道:“我已经展示了自己的实力。你应该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要离开这个国家随时都可以做到,我不用和你说这么多废话。”
  “抓我为人质,没有什么帮助。”乔治说道。
  易天行松开压着他颈动脉地手指,微笑道:“我行走人世,不需要这些下作的法子。”
  乔治望着他的眼睛:“我还是坚持我的要求,在事情没有清楚之前,请不要离开本国。”
  易天行怒了:“F……什么狗娘养的屁事儿?”接着吼道:“你们拦得住我吗?”
  “你可以试试。”乔治局长盯着他,“天上有三百颗卫星在看着你。”
  “威胁我?”易天行火极反笑。  
  “可以这样说。”乔治松了松领带。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拾起拐杖。往厚外走去。
  乔治上了防弹汽车,看着酒店门口那几个正在大发雷霆的中国人,皱眉问着秘书:“那几个就是中国领事馆的人?”
  “是的,先前被我们拦住了。”秘书回答道:“我们要控制那个易天行,恐怕有难度。”
  “不是有难度,是根本没可能。”乔治眼睛里闪出一丝疲惫,“传下去。不要拦那些中国领事馆的人,这件事情如果闹得太大,惹出外交风波,我们很难遮掩。”
  他拿出一个小塑料筒,放鼻子里吸了吸,一股清凉的薄荷味儿传遍了车内。
  “局长,易天行地嫌疑能排除吗?”
  “不能。”乔治冷冷道:“三千多个人,没有人的嫌疑能够排除,如果我有这个能力。我会把这三千多个人全部杀了。”
  秘书叹道:“问题是这个易天行在中国地官阶不小。”
  “不是官阶的问题。”乔治的眼中闪烁着老年人特有的“智慧,,“易天行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足够的财富和社会地位。他没必要冒险来偷我们的宝贝儿。”
  “那他来做什么?”
  “难道真地是赌钱寻求刺激?”乔治揉着有些发痛的太阳穴。
  秘书愣了愣,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着,以易天行的能力,估计偷核弹比起赌钱来说,会更觉得刺激些。
  “接下来去哪里?”
  “直接坐飞机去西雅图,那里有几个俄罗斯东正教的家伙,他们冒充从业者,正在参观微软总部,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
  “嗯,俄罗斯人的嫌疑也不小。”
  拉特沃夫镇上有几个欧洲来的血族,您用用亲自去见。” 
  “那种邪恶的生物,嗯,他们下手的可能也很大……请教区方面直接处理,不要留下痕迹。”
  “还有一群日本来的忍者正潜伏在一家汽车工厂里面。”
  “日本人一直想搞核弹,嫌疑也不小。”  
  乔治局长已经陷入暴走状态了,所谓草木皆兵,便如是也。
  Bally酒店地客房服务很不错,易天行的房间被国家暴力机关拆了个稀烂,马上就有相关的服务人员带着满脸惊恐和不安给他换了个房间。

如果是一般地人惹出这么大动静,估计酒店方面一定会非常有礼貌地请客人退房。但易天行不是一般人,昨天一天在赌城持续风光,今天和中情局的人直接打了一通也没见谁来逮他,酒店方面更加觉得此人深不可测。
  易天行坐躺在圆形的沙发上,双眼微闭。盘算着自己先前地表演,不知道能打消对方多少疑心,盘算的结果还是不错,于是他微笑着睁开双眼。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掌心此时已经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但实际上刚才那枚奇怪的弹头在自己手掌中爆炸时,还是给他造成了一些伤害。
  好在如今他地境界已经不似当初,复原能力十分恐怖。
  当然,最关键的是:他的身体真的是太结实了。
  领事馆的人踏着急促的脚步走进房间,看到易天行安然无恙,大家齐齐舒了口气。
  一个人拿出某种仪器小心翼翼地在房间里察探着,确认没有人偷听后,才轻声说道:“可以开始了。”
  领事正准备说话,易天行皱眉摇了摇头。手掌微微一招,一道淡淡的气息从掌心渗了出来。结成了一个小结界,笼住了房间里的数人。
  领事虽然听说过六处这个部门,也听说过国内有很多奇人异士,但初次得见,仍然是有些目瞪口呆,好在能做领事的人都是很有组织纪律性的人,他压低了声音对易天行说道:“易局长。我们会通过外交途径向美方提出抗议,然后想办法坐外交邮件专班回国。”
  他为难道:“如果实在不行,估计我们只好通过某些地下组织进行偷渡了。”
  “啊?”易天行傻了眼。
  领事阁下难掩兴奋:“虽然不知道美国人丢了什么,但易局长亲自出马,肯定收获不小,虽然易局长……修为惊人,但还是要小心,这些美国人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易天行哭笑不得:“拜托,你不会也以为我偷了美国人啥东西吧?”  
  说这句话地时候。他悄悄将视听结界张开了一个小缝,这些对话,自然就传到了美国方面的监视仪器中。
  领事阁下愣了愣。问道:“美国昨天晚上闹翻了天,据华盛顿地消息,白宫一直到这个时候还谢绝所有访客,所有国家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难道……”他带着狐疑望着易天行:“难道这件事情,易局长知情。”
  易天行叹着气摇了摇头:“我这局长是个闲职,但想着来美国旅游总是不方便,所以才用了个别名……只是来玩玩,谁知道出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他忽然压低声音问道:“领事同志,美国人到底丢了什么东西?”
  领事为难道:“这个……既然易局长没有接触这个计划,那……”
  “明白明白,国家机密嘛。”易天行微笑道,接着面色一静道:“真想知道美国出了什么事儿让他们如此紧张,如果我知道了,一定要想办法去看看热闹。”
  “美国方面现在限制您出境,这个事情怎么解决?”一听说易天行与此事无关,领事馆的人松了一口气,内心却隐隐有些失望。
  “不用解决。”易天行微笑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拦下我来。”
  飞机的轰鸣声也掩不住乔治局长的咆哮。
  “全面监控,别让那些中国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听见没有?那个叫易天行的要去看热闹!万一看热闹的途中,他手痒了怎么办?”
  几天后,易天行坐着卡迪拉克横穿了整个美国,带着身后不计其数地美国特工,带着头顶数十公里远的很多卫星,施施然进了纽约城。
  纽约城外,乌云满天,一个长长的木板台子直直伸向海洋深处,海浪缓缓扑了过来。
  易天行坐在台子上,看着身边的桶,皱眉说道:“这里应该没有螃蟹吧?”
  他身边坐着一个大胖子,在有些冷的天气里还只穿着短裤和T恤,正是在三落市易天行遇见的那个胖子乔,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又出现在了纽约市的海边。
  “我准备钓个哥斯拉起来。”胖子乔笑呵呵说道。
  易天行想了想问道:“你到底是美国的特工还是什么人?”
  “你到底是小偷还是赌神?”胖子乔反问道。
  易天行认真说道:“我是赌神高进。”
  胖子乔伸过手来:“认识一下,我来自梵蒂岗。”  
  易天行笑了笑:“你们盯我盯的够紧地。”
  “我的父亲邀请您去作客。”胖子乔说道。
  易天行挑挑眉毛:“我本来就准备去看一下,这是我在人间的最后一次旅行,总要多看些地方。”
  “美国人在天上地面上看着你,虽然你很有能力,但你怎么去?”胖子乔指着天空,“那上面地卫星都是有激光的。”
  易天行看着眼前不停拍打着木台的海浪,静静道:“我准备横渡大西洋。”
  演戏结束了,他该走了。  
  去趟欧洲,看看油画,去亲亲那个教皇的手背,再到比较大的城市度度蜜月,然后便要准备离开。
  人世间的事儿,本来都是小事儿。
  他不怎么在乎。

  第七章 过海
  海水扑打着长台,泛着白花混着腥味儿的海风包裹着长台顶端的两个人。
  易天行蹲在台边,看着不停翻滚的海水,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胖子乔很感兴趣地看了他一眼:“父亲说过,到了你这种境界的人,应该是无情无欲才对,可怎么看着,你也像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东方诗人。”   
  易天行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道:“人类有很多种修行的法子,可能……我用的法子和别的人不太一样。”
  确实不一样,从九四年到如今,不过短短五年的时间,他已经从一个空有蛮力的少年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拔剑四顾心茫然,噫噫呀呀,人生真是……无聊啊。
  胖子乔皱眉道:“真的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美国。”
  “这是一次短程旅行。”易天行认真说道:“我从小生在中国,长在中国,我马上要去一个地方,还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来,所以想多看一眼这个世界,多体验一下,将来如果被困在某种神秘的地方,或者在临死的一霎那,也能多些回忆的内容。”
  “原来如此。”胖子乔知道自己与他的境界相差太远,所以虽然不大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但仍然习惯性地表示赞同。
  “如果说天地之间是我们的家圆,我们何必要离开?”胖子乔继续问道:“对于某些属于我们的地方,我们应该保持着敬畏之心。不去接触,甚至,不要去猜想那里是什么模样。”
  易天行笑着摇摇头:“中国古时候有个姓李地诗人曾经作过一篇好文章,里面开篇就吼: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逆旅就是旅馆的意思。你说说,如果老在旅馆里住着自然好,但问题是有人总来捣乱,而且我对别的五星旅馆也有好奇心……我与你们的想法一样,我对于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上地任何人或事,都没有敬畏感。”  
  他郑重地点点头:“众生青等,上帝和蚂蚁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胖子乔的脸色有些难看。
  “你的父亲究竟是谁?”易天行微微一笑,转了话题。
  胖子乔呵呵笑了起来:“我姓保罗。”
  “噢,买噶得!”易天行啧啧叹道:“原来在书上看过,罗马曾经出过一个女教皇。还曾经在马上生过一个孩子……想不到如今都二十世纪了,梵蒂冈还喜欢玩这套。”
  胖子乔苦着脸道:“这和我没什么关系。他要生我下来,我总不能说硬撑着呆我妈的肚子里。”
  易天行站起身来,腥腥的海风拍打着他的脸颊,让他精神为之一振:“我要走了。”他回头望着胖子乔:“后面那些美国人看见我们在一起,你会不会有麻烦?”
  “我父亲在美国有一定的影响力。”胖子乔微笑说道。
  易天行拱手一礼,然后跳入了海中,激起一个极细微的水花。倏然间消失在黑蓝色的海水中,片刻不见踪影。  
  海风一乱,从纽约城后某处升起数架直升飞机,直接飞到海面之上,然后循着某种轨迹,往着海洋深处追去。
  警笛大作,无数的特工和军人从长台后地堤岸上涌了过来,冲到了长台之上,带头的人士火吼道:“马上给我找到他。”
  胖子乔微微笑道:“蛟龙入海。你们怎么找?”
  那个人盯着胖子乔问道:“主教大人,你们到底谈了些什么?”
  胖子乔轻声道:“我诚恳地询问了他为什么来美国地原因。”
  “然后呢?”
  “他只是一个游客。”胖子乔微笑道:“到了他这种境界的人,怎么可能对世俗的事物还感兴趣?”
  那个人叹息道:“可是谁能保证呢?”
  “我以父之名保证。”胖子乔诚恳说道。  
  易天行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跃入海中。然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够找到他的踪迹。
  美国国境之内对那三千个异能者的控制仍然在进行,其间自然爆发了多场小型的冲突,很多异能者死在了美国军方的合力攻击之下,而美国政府也为此付出了很多代价。
  余波不曾平息,内华达秘密基地地核弹失窃事件没有得到最后解决,美国人的神经便一刻也不能放轻松,至于其间构织了多少冤案,挖出了多少间谍,这都不为人知了。
  美国政府面对着国会的秘密质询,更是无法面对,于是……只好降温消毒。
  事情仍然在发展着,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模样,至于这件事情对于美国的外交政策会有什么样的影响,更是短时间内无法看出。
  因为他们不知道失窃的核弹究竟去了哪里。
  是在萨达姆手里,是在本大叔手里,是在金小太阳手里,还是在霍大伯手里?
  (知道日后小布同志坚称萨达姆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与这次事件有没有关系,明明人家没有,非要说人家有,按理说,没道理用这么弊脚的借口去抢石油。估计中情局调查核弹失窃事件,当时已经排除了其余的目标,就认准老萨了。,  
  闲话少叙,正是花开两朵,单表一枝。话说这日正是金片送爽时节,西班牙西部沿海正是最美丽的季节,朵朵金黄树在矮矮地山丘上随海风轻拂,海畔崖下的黑色礁石温柔地泡在水中。巴雷斯角是西班牙这段海域最大的进水湾,海水青静,一点儿都没有凶戾之气。
  几个孩童在礁石外围那些少地可怜地浅沙滩处游泳,水花四溅,笑声伴着夕阳,直上天际。 忽然海浪里面出现一个小黑点,飘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黑点漂得近了些,孩童们看清了是一具“尸体”,吓得大叫了起来,几个水性好的孩子壮着胆子游了过去。将那具浮尸拉上岸来,心里存着还可能救活的念头。
  将那人拉上岸。孩子们去摸他颈子,发现还有脉搏,赶紧去喊大人,只留下一个小家伙在那守着。
  小家伙有些怕,嘴唇微白,看着那个浑身湿漉漉的人,十分害怕。
  “啊!”的一声尖叫。小家伙吓得跑开了。
  那人缓缓睁开眼睛,睫毛上带着的沙子籁籁落下,他坐起身来,坐在软绵绵的沙滩上,打了个呵欠,嘴巴张得老大,砸巴了一下嘴,咕哝道:“睡了一觉,这是到哪儿了?”
  这人自然是易天行。在大西洋底与美国的军舰潜艇飞机玩了好几天的捉迷藏,轻而易举地摆脱了对方,又在海底和大乌贼打了几架。与鲸鱼一起玩了半天,觉得有些累,懒怠潜水游泳,于是睡了一觉。
  被海水带着,就这样冲上了海滩,欧洲的海滩。
  他站起身来,拍拍身上地沙子,一道火元从体内缓缓渗出,恰到好处地蒸干了水份。他望着自己的身体皱了皱眉,身上地衣服上全部是盐渍,看上去十分肮脏。  
  他四处望了望,发现远处有一个城市,于是捏了一个道诀,片刻间消失在沙滩上。
  过了一会儿,孩童们领着大人们来了,看着空无一人的沙滩,孩子们呆在了远地,有人喊道:“法比奥呢?刚才喊他看着的。”
  那个叫法比奥的小孩子怯生生地从礁石后面露出头来:“那个人飞走了。”
  海底数万里的潜水经历对易天行的修行带来了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帮助,身周全是充盈地海水,单一的环境让他对道术的体悟更进一程,道家讲究修身治心,讲究的是人与外在环境的互动,而在充满了高压的深层海水中游泳,毫无疑问,让易天行对真元的操控有了更进一步的体验。
  他此时所处的城市叫做拉科鲁尼亚,除了知道这里有个足球队,贝贝托曾经在这儿离西甲冠军一步之遥外,易天行对此地一无所知。
  不过此处只是过路,他在城市中一家服装店里拿了一身衣裳,留下几张美元,便离开了这座城市。
  行李早就丢了,电话也早就被泡在了黑暗不见底地海水之中。
  他也不想和谁联系,只是保持着平静的面容,行走在欧洲的大地上,沿着西班牙北部沿海,进入了法国境内。  
  他这次去美国,以至来欧洲似乎都没有一个明确地目的,而偷取核弹更是容易给人类社会带来极大的震荡,但他却顾不得那么多了,从骨子里说,他是一个很自私很冷淡的人,他的情感只会赠予身周的人,却像叶相僧一样有对大众的呵护欲。
  马上就要上天,他需要人类最强大的武器,因为他深深知道,虽然自己的修行与其他修道人不一样,境界的进阶异常迅速,但与天界最顶尖的那些神佛相较,自己仍然十分渺小,而如果仍然呆在人间,对于自己的境界提高,似乎也是很难的事情。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难上加难。
  在图卢兹城外,那个山腰的古堡中,他与胖子乔再次见面。易天行迎头第一句话:“时常见面,会美疲劳的。”
  胖子乔回应道:“像我这种无美可审的对象,疲劳是一种好处。”
  胖子说话比较有意思,易天行比较喜欢。
  “我都能猜到会来欧洲,美国人也一样会猜到。”坐在汽车上,胖子乔提醒他。  
  易天行有些累,脑子的最深处,压力有些大,这些压力是来自于现世的这些国家,宗教,而是来自于未知的天界。
  他皱皱眉头:“猜到又怎么样?如果他们有足够的把握消灭我,那在美国国境之内就应该动手了。”
  淡而无味的话语里透出了强大的信心和不屑一顾,胖子乔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以你的实力,确实应该有这个自信,所以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会接受我父亲的邀请,去梵蒂冈做客。”
  “两个原因。”易天行竖起两根手指:“首先,我曾经答应过我妻子,我们要在威尼斯度蜜月,我的身份特殊,如果和你父亲搞好关系,我怕这次蜜月会不停地和你们教廷的人打打杀杀。其次……,
  他望向车窗外蜿蜒起伏的山脉,面上毫无表情:“我已经这么厉害了,马上就要上天,再不到梵蒂冈转转,读者会有很大意见的。”   
  “你父亲邀请我来有什么意图?”汽车在法国的山间行驶着,渐渐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了几辆奇怪的车子,说奇怪,是因为这些汽车远远地缀着易天行所在的汽车,有些明目张胆,易天行皱眉问道:“这些人的手脚还挺快。”
  “因为我不像你一样,我很容易被人盯梢。”胖乔治解释道。
  他接着回答易天行的第一个问题:“父亲请你去罗马,也是基于两个原因。一是因为阁下您在香港所做的神圣事业,还霏消灭了当年逃往东方的第五代血族,这种功绩已经得到了裁判所的认可,所以教宗陛下会亲自给您授勋。”  
  易天行不易察觉地皱皱眉,有些厌恶。
  “二来,我是父亲的秘密特使,我们需要和您进行某些方面的交流。这是世俗层面上的谈判,而是神圣的外交。”

  第八章 梵蒂冈
 “外交这种事情找我好象有些大合适。”易天行扭头对胖子乔说道当 你知道我一向不大喜欢管这些闲事儿。”   
  胖子乔摊手道:“可是我们缺乏一个与你们直接交流的机会。东方的修道者与我们这些主的仆人在天性上就有某种冲突。”
  “一个讲究侍奉,一个讲究学习,效果不知道谁更好,不过你说天性有冲突,这倒是真的。”
  “阁下在中国修行者界中的地位,自然不用多说。”胖子乔微笑道:“所以知道您来美国了,我们决定抓住这个机会与您谈一谈。”
  “谈什么呢?”易天行眉毛一挑,很感兴趣地问道:“难道是神圣同盟?在这个世界上我并没有发现需要我们两家合作起来对付的人。”
  蓝旗亚豪华轿车在山间的公路上行走着,纯黑的车体与幽蓝的车窗相衬,带来一股视觉上厚重的质感。后方,有几辆别的汽车尾随着,却没有胆量前来拦截。
  易天行与胖子乔在蓝旗亚车厢里密谋着什么。
  “拜托,这种涉及阴谋、权力、外交等级之类的事情,我很不拿手的。”易天行捧着手上的厚厚文件,喘着粗气。
  胖子乔为难道:“阁下其实表个态就可以了,对于建交的事情有什么想法?”  
  易天行想了想,摇了摇头,安慰他道:“这些都是政府的事儿。一来我不大想管,二来我管地太多,政府方面脸上也不好看。”
  胖子乔有些失望,强打精神说道:“这些都好说。”他心里想着。只要自己的父亲与这位东方人建立起私人友谊,那么后来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
  易天行扭头看了一眼后面那些不远不近跟着的汽车,皱眉说道:“这里是欧洲,他们美国人还不放手?”
  “说不定是国外情报及反间谍局地人。”胖子乔分析道:“你和我走在一起,就算美国人现在不怀疑你,但一定都在猜梵蒂冈和贵国之间是是在发生什么事情。”
  “国外情报及后间谍局?”易天行重复了一遍,想起来了:“著名的情报界欧洲病夫,法国人的机构。”
  胖子乔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易天行好奇道:“怎么了?”
  “我母亲是法国人。”
  “噢,报歉。”
  “离摩纳哥不远了吧?”
  胖子乔应了声。对于他忽然提出这个问题感到有些不解。  
  易天行解释道:“手痒了,想去赌两把。”
  胖子乔皱眉。心想这位还真是个赌鬼,如此爱好运气游戏的人,怎么可能拥有如此高的境界。
  易天行的目光扫过身后跟踪的车辆,微微叹了口气,很多事情一旦牵扯到政治方面,就会显得异常无趣了。为了消除众人的猜疑,他必须把赌徒的身份扮演下去。
  在他的坚持下。蓝旗亚缓缓从山腰地公路上驶下去,逆着海风,进入了那个著名的旅游城市。
  蓝旗亚缓缓在赌场外面停了下来,没有发出一丝声息,像鬼魅一样。
  易天行与胖子乔走下车来,马上有人迎了上来。
  易天行地眼光在赌场周边扫了一眼,发现停着一溜好车,马赛地,劳斯莱斯。宾利……自己坐的蓝旗亚也就显得不怎么打眼了。
  赌场方的接待人员看清楚了易天行的面容,由愣了一愣。想来短短两三天的时间,暗地里都有联系的各国赌场已经把易天行列入了不受欢迎的名单之中。
  易天行理会这些。当对方根本不存在,抬步而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随意找了个桌子坐着,他微微眯眼,开始赌钱。  
  胖子乔百无聊赖地坐在他身边,心里有些诧异,此时来赌钱,易天行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如果是在演戏给后面地法国特工看,这戏未免演的也太假了些。
  易天行表面上是在赌钱,实际上是在休息调息,在平伏内心的情绪波动。
  内心深处,他隐隐有感觉,自己的情绪似乎已经离这个人间越来越远了,看事情越来越淡漠了——微微惶恐渐生,就像五年前在高阳小县城里,在那夹竹桃花满天开的下午,自己曾经担心过的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易天行轻声说道:“我出去一会儿,你在这里等我。”
  不等胖子乔说话,他已经往赌场外面走去,行路无风,背影坚毅,令胖子乔一时不敢跟上前去。
  摩纳哥的赌场是世界上最豪华的地方,比拉斯韦加斯又是另一种味道。如果拉斯韦加斯像是美国西部圈地的暴发户,而摩纳哥则是真正有点儿欧洲千年传承地贵族气息。
  赌场外是一片人工圆林,易天行的美学原理学的不好,认不出来是哪种风格地,只知道挺漂亮,与苏州那块儿的细中见美大异其趣。
  缓步走在圆林之中,他下意识里要掏烟来抽,摸了摸口袋才发现行李早扔了,如今身上除了在拉科鲁尼亚小店拿的衣服,便只剩下上衣口袋里那个小书包。  
  他苦笑了一下,目光透过圆林里的高蔓往天上望去。
  天边有一轮淡淡的月芽儿正在暮色里显得娇俏的身影,太阳还没下山,她就急着出来了,像是在召唤着谁。
  “实在不明白,你来欧洲做什么。”青蔓深处。行来一佳人,佳人全身着黑,白沿为帽,遮住了她的眼鼻。只露出那柔美地唇部曲线。
  “没什么,本来准备到美国玩一趟就回家的,但有人请我过来玩,所以就顺便过来玩一趟。”易天行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她,想了想,挠了挠头,又想了想,终于还是开口说道:
  “我结婚了。”
  秦梓儿将自己的帽子取下来,放到背后。如黑瀑般的长发轻轻铺洒在她地肩上,露出那张全不似人间能有的美丽容颜。 
  她似笑非笑望着易天行。轻声说道:“这是坚定你自己的决心,还是坚定我的决心?”
  易天行笑了:“或许……只是通报一下。”他顿了顿又道:“毕竟我是把你当作朋友的。”
  秦梓儿微微一笑,丽光四射:“当初的时候,你可是见着我便生气。”  
  “那是因为当时……你经常做让我生气的事情。”易天行接口道,忽然感兴趣道:“我本来以为你会来见我。”
  他忽然注意到泰梓儿的打扮,眉头一皱,声音提高了两度:“你做修女了?”
  秦梓儿看着他的模样。知为何心里觉得有些安慰,甜甜笑了起来:“对于你我这种层次来说,以什么样的身份生存有什么关系吗?”
  易天行摊摊手,说不出什么话来。二人向圆林深处走去,淡青色地蔓藤隐住了他们的身影。
  “最近这一年在欧洲干嘛呢?”
  “你在省城干嘛呢?”...
  “是不是准备走了?居然这时候还有闲情来欧洲旅游。”
  “度蜜月啊,怎么?是不是心里酸地狠?”   
  “噢,你可以再试着多说两遍。”
  “你在欧洲,到底学到了什么?那些洋人的水平好象不咋嘀啊。”易天行叹道。
  “一片很有趣的土地,这里的一些人拥有和我们不一样的能力。”秦梓儿微笑道:“如果你有时间。可以尝试着接触一下。”
  易天行摇摇头,苦笑道:“我没有时间了。”
  胖子乔在汽车里赞叹道:“没有想到欧洲还有这样一位漂亮的东方嬷嬷。”
  易天行白了他一眼,心想怎么从胖子的嘴里说出来。泰梓儿就像是个老太太一样,想了一想,他冷冷道:“别去打扰她……我在这个世界旅行后,得出一个结论,目前看来,至少我是很强地。”
  “她也很强。”  
  第二天清晨,汽车缓缓驶入罗马城。
  汽车刻意沿着老城区转了一因,以方便易天行这位东方来的旅客欣赏沿途风景。
  古斗兽场的残坦在晨光下依然保留着几千年前的雄威,古老的建筑,并平坦的砖地,给这座古老的城市蒙上了一层别样的味道。
  易天行微微眯眼,安静地看着,没有说什么。
  这些都是人类的文明,人类自己地文明,是需要尊重的东西。
  汽车进入了罗马西北角,梵蒂冈就座落在这里。
  汽车停了下来,易天行随着胖子乔踏上了圣彼得广场,诸人的脚步踏在广场上,恰好踩在圣彼得教堂地阴影上。
  胖子乔恭敬地与不时迎面撞上的教士们行着礼。
  一片安静中,偶有几个小鸽子在广场上觅食,远处传来些人声,穿着各色衣服的教士们半低着头,在各个建筑间缓缓行走。  
  此处便是人间一静地。
  梵蒂冈是教皇国,地方特别小,人口特别少,但地位特别特殊。
  毕竟这里居住着教皇,居住着红衣主教团,而在这个世界上,教徒的人数和虔诚度是没有多少人敢于挑战的。
  上午的时候,在那座白色房子里。易天行接受了宗教裁判事务所地表彰,领了一个勋章后,他随手将勋章扔进了衣服口袋里。
  易天行不是基督教徒,但他也不是很在乎宗教之间的分别。这个世界上既然有菩萨,那么一定就有耶和华,此论可推可证。所以他还是比较小心,不会太不给对方面子,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教皇给足了自己面子,那自己也要给对方面子。在他看来,自己肯来接受勋章,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但那些教士显然不这么看,对于他这样无礼的举动似乎有些愤慨。吃午饭的时候,餐桌上一片沉默。没有人愿意与他说话。胖子乔地地位明显不够,没有资格在这张餐桌上用餐,所以易天行吃的是食不知味,十分恼火。
  易天行也懒得和这些主教们说话,因为一想到宗教裁判事务所这个名字,他就有些火大。
  用完午膳,走出门外。他指着远处一个二层楼房的阳台,对胖子乔说道:“知道那个房子吗?”  
  胖子乔尴尬地笑了笑:“阁下应该清楚。”
  “是啊,伽利略那时候就被关在那儿,关了老多年。”易天行皱眉道:“始终觉得基督教太凶了。”
  凶这个形容词用的比较有意思。
  胖子乔微笑道:“任何事物都是在变化当中,宗教也是如此。但教皇陛下身为基督在人间的代理人,自然要保有一定的权威。”他望着易天行说道:“当年下令囚禁伽利略的,就是那一任的教皇,其实是伽利略的好友,如果不是有这样一层关系。伽利略根本没有可能出版那本书,教皇也就会事后才会后悔……或许,梵蒂冈根本不用为这件事情道歉。”
  易天行耸耸肩:“也许吧。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总是这么阴差阳错。”
  一个安静地房间,白色的幔纱拖在窗边,屋内显得有些阴暗,床上是厚厚地软垫,高高的枕头堆在漆金的床头,枕头上斜卧着一个面容疲惫的老人。
  胖子乔轻步走上前去,握住老人平放在床边的手,轻轻在手背上吻了一下:“陛下,易局长来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易天行却听得清楚。听见对方用易局长这种官方称呼,他心里微微一动,戒备了起来。  
  他们缓缓走上前去,站在床边,对着床上的那位老人诚恳地行了一礼。

 这一礼,敬地不是对方教皇的身份,而是对老年人的尊敬。坊间一直传说,这位沐浴在至高荣耀中的教皇陛下,自从那次遇刺之后身体便不大好了,但易天行今天亲眼见着,才知道对方的身体衰弱到了何种程度。
  但就是这样一个虚弱的老者,却是这个人间最尊贵的人物之一。
  这不是梵蒂冈本身或是教皇的名称便能造成的影响,而是他所采取地政策决定的。
  身为一个东欧共产主义国家出身的教皇,在他地任内,各个教派之间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和解,不论是新教的国家还是东正教,从七八年以后,都对这位教皇表示了足够的尊崇。而基督教的人数,信仰基督的国家在这个世界上占据着强悍的地位,这也就造就了这位教皇独特的地位。
  保罗二世,不论他出现在世界上哪个国家,在那个古怪的汽车周围,必然会拥挤着万千信众。
  信仰的力量或许没有实质的威力,但具体到一个庞大的人数上,就显得异常可怕。
  易天行没有去亲吻他的手背,因为保罗二世的手正在轻微的发抖,正是帕金森症的典型症状。  
  他按照东方的礼节行了一礼,然后在教皇的示意下搬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胖子乔将厚重的窗帘拉了起来,整个房间陷入阴暗之中,然后轻轻退了出去。
  保罗二世开始说话,声音有些虚弱,有些发抖。
  “阁下与邪恶的斗争,深受我们的赞赏与感激。”
  易天行低首一礼,没有回答。
  “此次请阁下来。是有一件事情和一句话想与阁下研究。”
  易天行微笑道:“如果是建交地事情,恐怕我做不了主。”
  保罗二世微微一笑,额上的皱纹里似乎都带着老年人独有的气息:“身为主的仆人,我最大地愿望。就是希望主的荣光能洒遍世间的每一个角落。您说的那件事情,我知道是不能急的,只是希望东方与西方之间能够有足够通畅的渠道进行交流,了解我们之间的差异,在互相尊重的基础,互相接受。”
  易天行微笑道:“建立渠道,这是很应该的。”
  “咳咳……”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教皇咳了起来,不知为何,却没有医护人员进来。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保罗二世微笑道:“我吩咐地,我希望我们之间的谈话。要有别地人能够听到。”   
  易天行皱皱眉,说道:“鲁莽了。”他走上前去,用手握住了教皇枯燥的手背,一道淡淡的道元往教皇的体内送了过去。,
  保罗二世微笑着,并阻拦。
  但却好象没有什么效果,易天行皱眉将手收了回来。
  保罗二世微笑着说道:“我只有几年的寿命了,或者说。其实我早就应该回归主的怀抱,而我强行留在了人间,所以一切的人间医药,甚至神圣地力量,对于我的疾病都没有什么帮助。”
  易天行傻了眼,心想这位大人物怎么也死赖在人间不走?
  “您要跟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易天行斟酌着,不知道对方这样郑重地把自己喊到梵蒂冈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两年前,阁下本来就应该回到您来的地方。”保罗二世的双眼有些黯淡。似乎长时间的谈话有些吃力,“那时,我就感应到了你的存在。算来。这段时间,也就是您即将离开的日子,所以请您前来有句话想说。”
  “请讲。”易天行恭敬道。  
  “如果您在那个世界发现了什么,请尽量阻止那个世界的事情延展到我们这个世界上来。”
  易天行微微低头,想了很久,试图理清这句话地真正含义。
  传说中,教皇拥有神启的力量,可以直接与天界对话。
  不知道是不是在某次对话之中,教皇发现了什么古怪。因为从这句话来看,保罗二世很明显知道些什么事情,所以才留在人间,但如果要问他那个世界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估计对方也不会说。
  易天行看着保罗二世满是皱纹的脸,从他地神情中知道,他是绝对不会再细说下去。
  想了很久。
  易天行终于点点头:“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当然要分清楚。”他微笑着对这位病重的老人说道:“陛下,在见面之前,我一直在想你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噢,那现在你认为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普通的老人。”
  保罗二世微笑着:“我是一个普通的仆人。”   
  易天行又想了想,斟酌着说道:“我与您至少在两件事情上的看法是一致的,就冲着这一点,我想东西方之间会保持着和平。”
  和平,这就是承诺,也是教皇请他来梵蒂冈的一个重要目的。
  “哪两件事情?”保罗二世有些感兴趣。
  易天行笑着说道:“一件是刚才说的两个世界应该互不干涉,还有一件就是……反对堕胎。”
  保罗二世微笑说道:“我是一个保守的老人。”他忽然抬起颤巍巍的右手,指着易天行的左胸口,微笑道:“而阁下,却是一个很大胆的强者。”
  阴暗的房间里,易天行微微一惊。  
  床上的教皇果然不是一般人,虽然自己根本看不出来他有什么能力,但对方可以轻易地发现……自己左胸装着核弹的小书包。
  他微微一笑,行了一礼,拍拍自己的胸口:“维护世界和平。”
  保罗二世笑了起来,轻声说道:“你要谨慎,什么话都不可告诉人,只要去把身体给祭司察看,又因为你洁净了,献上摩西所吩咐的礼物,对众人作证据。”
  “马可福音。”易天行微笑说道,明白他的意思。

  第九章 真言之口
  你要谨慎,什么话都可告诉人,只要去把身体给祭司察看,又因为你洁净了,献上摩西所吩咐的礼物,对众人作证据。——〈马可福音》某一节
  这话说复杂就复杂,如果一个神学家来给你加注释,估计够你研究半辈子;但这话说简单也简单,至少在易天行这种骚人的大脑中,保罗二世讲的这句话应该这样理解。
  “偷核弹儿这事儿,你可千别甭跟其他人说,不然会惹出大麻烦。你只需要来我这儿一趟,让我看看,然后我给你作保票,在这件事情上你是干净的……我是谁?我是教皇啊,我说你干净,你当然就干净,记得给我送点儿礼,就把你在美国赢的钱分教廷一点儿,这就是你去美国的证据啊,和偷弹头没关系,只是抢钱。”
  嗯,很无耻的解读。
  但易天行就是这么解读的,虽然老人家说不定还隐着什么别的意思。
  广场上的鸽子没有人喂食,梵蒂冈一共才千把人,喂自己吃饱都很困难,鸽子只好自谋食路。  
  走在广场上,易天行负着双手慢悠悠地走着,四处的教士看见他就远远地站立,不肯上前。
  “阁下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损害。”胖子乔呵呵笑着对易天行说道。
  易天行看了他一眼,忽然生出些怜悯来。这个乐天地胖子似乎并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没有多少天好活了,至于教皇为什么会有私生子,这肯定又是另外一个繁复的故事,他不打算探究八卦——不过保罗二世与自己的谈话。似乎还有一层潜在地用意。
  待教皇奔赴天堂之后,教皇或许希望自己的血脉能够拥有易天行这样强大的友人。
  很奇怪,人与人之间的缘法真是很奇怪,易天行初到美国便见着这人,到如今也不过是两面三天的交情,易天行却觉得这个胖子乔可以交往一下。
  “刚国寡民,侈谈尊严。”易天行笑他,想看看他会怎么反应。
  “梵蒂冈是主权国家,而且是神圣教体。”胖子乔认真说道。
  “嗯,一九二九年的时候。如果不是当时的教皇同意给墨索里尼长脸,你们现在能有这个国家吗?”易天行没好气说道。摆摆手,自圣彼得教堂巨大的阴影下走过,踏出梵蒂冈城外。
  以后的一两天里,国内派来的助手与罗马大使馆地人都到了,开始与胖子乔进行某些方面的谈判。
  易天行与保罗二世已经定好了基调,那么谈判也就只是执着于某些细节上,本来胖子乔没有足够地资历参与到谈判当中。但易天行授意自己这面的人强烈要求谈判的对象是胖子乔,梵蒂冈方面也只好推着其实并不是很愿意的胖子乔上了谈判桌。
  这是胖子乔在教廷内树立业绩的一个好机会,易天行给了他机会,就看他能不能抓住。
  保罗二世虽然再露面,但肯定通过某种途径知道了易天行的表现,喊人带话向他表示感谢,请他在罗马城里多玩两天。
  玩是自然要玩的,易天行坐着挂着梵蒂冈牌照地汽车,大摇大摆地开往了罗马机场。
  飞机在停机坪上滑行的声音很大。易天行等得很心焦,贵宾室里的空调温度很低,他的心里很暖和。
  入口处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左顾右盼。易天行微微一笑,迎上去一把将那个女孩子抱在了怀里,贪婪地吸吮着女孩子脖颈处的气息,享受着怀里温柔的触感。
  “老婆你终于来了。”
  邹蕾蕾旷课来到了罗马城,但易天行却忽然之间抽不出时间陪他玩。
  因为双方的谈判出了一点小问题,而且对方点名要与易天行单独谈判。
  易天行满腔怒火对胖子乔吼道:“我要陪媳妇儿去划船,那人谁啊?这么大面子,居然点名要我谈判!”他把拳头捏的嘎崩嘎崩脆响,阴阴说道:“就连你老爸也没他架子大。”
  胖子乔皱眉道:“我爸真没他面子大,当年选教皇升白烟地时候,就是他选的我爸,要知道我爸可是个波兰人,你可以想到他在教廷里的地位。”
  “谁啊?”易天行瞪大了眼睛。
  “一个很普通地红衣教士,不过活了很多年。”
  走在圣彼得广场上,胖子乔将他领到一个老的不能再老的红衣教士面前,然后低下膝盖恭敬地亲吻这位红衣教士的手背。
  一个幽静的小房间。
  “我叫利果斐。”苍老的红衣教士看着易天行,带着居高临下的口吻,“我关心这些世俗的谈判,那是教宗大人需要操心的事情,我只是好奇,想看看你长的什么模样。”
  易天行有些恼火,但敬老爱幼在他的心里早就扎了根,挠着脑袋问道:“你谁啊?”
  叫利果斐的教士坐了下来,看了一盘海鲜烧烤吭哧吭哧地吃着:“我说出来你又不知道。”他擦了擦自己的嘴,悠悠叹道:“想当年我在远方传教,那时节……啧啧。”
  易天行糊涂了,讥讽道:“动辄想当年,还以为自己真是活了上千年的老妖?”
  红衣主教利果斐认真看着他的双眼:“真有一千多年了,想当年我跟着大圣混地时候。你还没生。”
  这位果然……活了很多年。
  “出什么事了?”
  邹蕾蕾没有住进大使馆,而在机场边的希尔顿酒店住了下来,她看着狼狈进门的易天行,关心问道。
  易天行极为痛苦地摆摆手:“这世界之大。真是无奇有,今天下午什么事儿都没做,就听着某教廷高层人士深情回忆《我和大圣相遇的日子》……真是奇了怪了,离中国几万公里远,居然也能遇见师傅地老相识。”

 “他让你做什么?” 海 
  “没什么,只是年纪大了,想找人聊天。”
  外交加了神圣二字,自然世俗政权很难插手。但东西方最强大的两股神秘力量的接触,对于欧洲大陆上那些人们来说,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射在意大利。
  一位枢机主教走过圣彼得广场。似乎有些鼻塞,从怀里取出纸巾使劲儿在鼻子上擦了两下。然后扔到垃圾箱里。
  两个小时后,垃圾箱被罗马市政府的清洁车运走。
  两个小时四十一分钟后,一只老鼠出现在市郊的垃圾处理场中,悉悉索索地在垃圾中刨食,两个眼睛忽然闪过一道红光,一口扑了上去,咬住了一张纸。然后如同喝醉般,歪歪扭扭地往地下水道中跑去。
  血光一现。
  一个长相俊美,脸色惨白的西方贵族缓缓松开手掌,掌心是一团模糊的血肉。他轻轻看了一眼纸条,然后纸条在他的眼前变枯变黑,消散在风中。
  “弗拉德,你回欧洲后,便进入我地家族,在香港的时候。你是以智慧著称地人,请判断一下教廷与那位东方人进行接触有什么目的?”
  在他的身前,坐着一位中年血族。正是在香港被易天行整的很凄惨的弗拉德。
  弗拉德望着那位贵族模样的年青人,认真说道:“族长,不要去惹那人。”
  那位族长皱眉想了许久,终于开口道:“我尊重你的意见,过好象Malkaian王家看那个东方人不顺眼,一些迹象显示,他们似乎准备动用血池。”
  “那是一群疯子。”弗拉德谦卑说道:“我们等着给他们收尸。”
  年青地族长微笑道:“你顺路把那个血池拿过来。”
  “是。”
  罗马是一个很出名的城市,很多电影都是在这儿拍的。
  最出名的,最能打动恋爱中男女的,自然是那部〈罗马假日 。在这部影片的最后,记者乔问公主:“公主殿下,在这次欧洲之行中,哪个城市给你留下的印象最美好?”奥黛丽赫本没怎么想,漂亮的眼睛会说话:“罗马,当然是罗马。”
  罗马,当然是罗马。
  重复代表着肯定,度蜜月没有比这个国度更合适的地方,这里上演过太多地浪漫故事。
  通往三圣山的石阶,西班牙广场边的喷泉,台伯河畔地小店,竞技场的柱子。
  易天行牵着邹蕾蕾的手在这些地方缓步行走着,并没有太多的说话,唇角微翘,享受着每一秒的细微美好。
  阳光从天上洒了下来,耀在罗马城中。
  蕾蕾戴着一顶小帽,看着雅趣可爱。
  清光其上,顿生圣洁之感。
  “噫,手没洗干净啊。”
  易天行在那家著名的花店买了一枝花,轻轻别到蕾蕾的帽檐上,余光瞥见她的手指甲里有一点点泥。
  “在里面,洗不掉。”蕾蕾瘪着嘴,气鼓鼓的,“都怪你。”
  易天行纳闷,心想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按你以前说的,我和小易朱去了趟江苏滩安。”蕾蕾轻声说着。
  易天行眉头一皱,问道:“有什么发现没有?”
  “没有。”邹蕾蕾摇摇头。“吴承恩的墓里没有人,查了些资料,好象研究他地学者至今也不能判定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存在过。”
  易天行陷入沉思之中,他一直怀疑西游记的作者有问题。至少和天界有什么关系,不然自己在武当山上忽然想起西游记里的段子,这个事情根本说不通。
  前一年里,他和老猴把西游记研究了一个透,最后老猴就给了两字评语:“放屁。”然后又给了四字评语:“熟人放屁。”
  确实应该是老猴的熟人,然有些事情,射阳山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
  “还顺利吧?”他从沉思中醒了过来,问道。
  邹蕾蕾百般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半夜挖墓,如果让国家文物管理部门知道了,那就惨了。有什么顺利可言?”
  易天行嘿嘿笑着把她搂进怀里,在她光亮地额头上使劲叭嗒了一口:“辛苦。”
  试想一下。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一个长的如此纯美的姑娘家领着一个清美可爱的小孩子,在山林间偷偷掘开前人坟墓,确实……是一个很难想像的画面。
  “陈叔平在省城。”邹蕾蕾告诉他。
  “噢?天上出事了?”这是易天行的第一直觉,果然很准确。
  “听说二郎神又不见了。”
  “啊呸!”
  男生女生牵小手,慢悠悠走,一直走到万神庙附近。
  这里有一座科斯梅迪圣母教堂。在罗马假日这部电影出来之前,这个教堂一点儿名气也没有。教堂临街走廊上,有一个镶入墙壁里的圆盘石雕面具,在电影中,格利高利派克饰演的记者乔对安妮公主说,这是真言之口,如果谁在撒谎,它就会把谁的手咬掉。
  电影风行全球,这个真言之口。也就成了来罗马旅游的游人必去地经典景点,无论什么时候,游客们都排着长队。成千上万只各种肤色的手在真言之口里摸来摸去,那张大嘴已经磨得无比光滑。
  易天行皱眉道:“队伍太长了,我们要排了吧。”
  邹蕾蕾却不依,抓着他地手撒娇:“要嘛要嘛。”
  蕾蕾姑娘极少撒娇,偶尔撒一次,易天行半边身子都酥了,只好呵呵傻笑着去排队。一直排到暮日落山,夜色渐至,才轮到这对小夫妻。
  “这只是古时候河神的大理石面具,后来教堂为了挡墙上的水管,才镶在了这墙上 根本不存在谁说谎话,就会被人咬的问题。” 
  易天行对身边的蕾蕾姑娘讲解着,却迟迟不肯把手伸进那个石雕面具的大嘴里。
  蕾蕾瞪了他一眼,推了他一把:“伸进去。”  
  “切!”易天行傲然道:“伸就伸,反正我在你面前又从来没有说过谎话。”
  他缓缓将自己的右手掌伸进了面具地大嘴里。
  邹蕾蕾笑嘻嘻望着他:“那我开始问了。”
  “问吧。”
  “你爱我吗?”
  “爱。”
  “最爱我吗?”
  “是。”
  “只爱我吗?”
  犹豫了约摸五十分之一秒,易天行脑海里飘过一柄灵气十足的小仙剑,嗖嗖的;飘过一个全身黑色衣裳的女子清丽面容,糊糊的;飘过一丝连衣黑帽边的白色丝带,嗤嗤的。
  “当然!”他吼道。
  夜色已至罗马城,月光轻微一摇,易天行脸色一变,一滴汗珠从额角滴下,一声大叫从他的口中迸发了出来。
  “啊!被咬住了。”他的手在石面具地大嘴里拼命拔着,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邹蕾蕾慌了,一时来及细想什么,冲上前去,帮着他使劲儿地拔。
  只有街上走过的行人,或许对这一套小把戏看的太多了,微笑着看着这对胡闹地情侣。
  “嘻嘻,骗你的。”易天行把她揽进怀里。安慰她。
  这是情侣间必玩地小把戏,奈何邹蕾蕾性情疏朗,却想不到此处。
  易天行正准备把手拉出来,面上的微笑却忽然凝结不动。
  今天的月色有些奇怪。银中带着丝丝血红。
  石面具后面是水管,水管直通着地下,没有人知道,此时这条水管里流淌着的是鲜红地水,就像是血水一般。
  “怎么了?”邹蕾蕾轻轻砸了他肩头一下,看着他有些古怪,关心问道。
  “没什么。”易天行感觉自己的手已经被那张大嘴咬住,一股古怪的吸噬力量正试图从他的体内吸取真元,他转过头,望着蕾蕾微笑道:“一点儿小麻烦。”
  一股阴沉黑暗的力量从面具的大嘴里传了出来。他抬头看着天上,银月如昨。远处有些鸟儿飞着,正是圣彼得广场,血族没有足够的力量和胆量进入教廷的范围,不知道这个面具石像有什么古怪。
  “真言之口说真言,真是应景。”易天行微笑着,接着瞳中金光一闪,缓缓启唇。佛宗至光明六字真言咒从他的唇中轻声念出:“唵嘛呢叭昧哞。”
  每一字出,他身上的气息便为之一变,尤其是倒数第二个昧字,更是念地断金斩玉,铿锵有力。
  昧字,解饿鬼饥渴之苦。
  真言念毕,一道沛然莫御的火元从他地身体内暴涨而出,天地间受此干扰,风停燥意起。西班牙广场上的喷泉倏地一声停了,惊了无数游客。
  易天行闷哼一声,一道火元顺着自己的右手。往那个真言之口的面具大嘴里灌了进去,遁水管而去,知杀向何处。
  一股干燥却很纯净的气息罩在教堂四周。
  千里之外,一处水池里血水荡漾,看着十分恶心,池旁,很多血族正在闭目作法。
  忽然血水中一道正宗的圣洁光芒闪过,高温蒸腾之下,血池里的血水顿时被灼地干干净净。天`下书库
  血池之旁,是Malkaian家族。这个家族是一个被吸血鬼社会排斥的族群。他们的血液受到了诅咒,而他们的神志也经常会变得错乱、疯狂。疯狂会令人强大,但他们今天遇见了一个过于强大的存在。
  看见密族至高血池被那个东方修道者生生蒸干,吸血鬼们咒骂着,痛嚎着,面上露出惊怖的神色,种种尖叫回荡在密室之中。
  “稍等。”易天行温和说了一声,瞳中金色渐褪。
  嗤的一声响,真言之口盖着的水管被生生融成铁坨,他抽手而回,衣衫一振,便在圣母教堂外失去了踪影。
  片刻之后,他又回到了圣母教堂外面。
  “没事儿吧?”
  “没事儿。”
  易天行牵起蕾蕾温软的小手,消失在罗马地夜色中,他要领着妻子去威尼斯划刚朵拉。
  威尼斯城一处僻静的河道,细身的船儿在水面上轻轻荡漾,易天行用钞票将这艘小船买了下来。
  二人没有说话,只是任这艘船在威尼斯地河面上飘着,随意去向何方。
  易天行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手却紧紧握着邹蕾蕾的手。
  月光洒在水面上,又反射到河道上的小拱桥,衬着两岸高低不一的居,别有一份安静美感。
  似乎先前在教堂处的一战,没有发生过一般。
  月色之中,有翼自天而降,挟着呼呼的风声落在了二人的船头,翼色赤红,艳压银月。
  东欧某处山林间,智慧的弗拉德领着自己家族的吸血鬼赶到了Malkaian家族秘密驻地,他是奉了族长的命令,来抢夺血池。
  在他看来,这个家族既然惹上了易天行,那么自然现在是死伤惨重。
  但当他走进秘室的时候,发现了满地的蝙蝠尸体,这才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易天行的心狠手辣。
  断肢飞毛间,秘室内没有一丝血渍,血族家族的至高法器血池也被某种恐怖的高温融成了一块奇形怪状的无用石头。  
  弗拉德知道自己什么便宜也占到,又想到那个佛学易的手段,不由一时失神,喃喃骂道:…顶你个肺。”

  第十章 上天
  月下船头微微一沉,水声渐作。
  正倚在易天行怀里的蕾蕾马上坐起身来,面上娇羞一闪即逝,伸手把那个长着一对翅膀的小家伙拎了过来,熟门熟路地伸手到他腋下按了一按。  
  嗤的一声,一双红红的羽翼倏然消失在小家伙的体内。
  小易朱望着满脸严肃的易天行,嘿嘿笑道:“易天行,旅途还愉快吧?”
  “愉快,如果你能把保镖这个工作做好。”
  易朱闪着黑黑的大眼睛,无比委屈道:“在天上被寻弹追,所以来晚了些。”
  邹蕾蕾替小家伙说话,轻轻拍着易天行的肩:“小孩子总是贪玩的。”
  小易朱看样子在天上玩累了,趴在船头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可爱的像小猪一样的呼噜声响了起来。
  夜色下的威尼斯一片安静。
  易天行靠在船头,蕾蕾靠在他怀里,手掌互相紧握着。
  “其实……我一直都在等你留我。”易天行双眼平静地望着随着水波上下的月儿。  
  蕾蕾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道:“其实你知道吗?我一直在刻意割裂你的那片生活,和我的那片生活……至于说留你,你自己会考虑,我不想干扰你的心思。”
  “为什么要割裂?”
  “很简单,我不能把自己的生活重心全放在你身上。”蕾蕾略有些伤心。“我会感觉不到自己地存在的。”
  “对不起。”易天行温和望着她,“我知道这些年让你有些烦。”
  “别说这些了。”蕾蕾大咧咧道:“说了也是白说,你呀,注定就不是一个当妇男的材料。”
  “这么精楚我?”易天行笑咪咪问道。
  她微笑说道:“我清楚你的性格。如果不是有迫切地原因,你肯定愿意赖在省城。”
  易天行苦笑了一下:“嗯,师傅总是要想办法救出来,我这些年和师傅一起试过四次,那个天袈裟大阵硬是破不了,虽然现在已有残缺,但是阵眼里佛祖留下来地万丈佛光太过强大。”
  他忽然皱眉道:“除此之外,我上天还有一个原因。我对于天界有某种程度的好奇……普贤菩萨坐化了,须弥山知道现在是什么模样。大势至那家伙太阴毒了,而观音菩萨又不知道存的什么心思。”
  他挑挑眉头:“最关键的是。明明知道在你我的头顶上有着怀好意的人天天盯着你我,如果要让我装聋作哑。当作什么事儿都没有,这不是我的性格。”   
  “你呀。”邹蕾蕾叹息道:“有时候觉得你挺随波逐流的,从县城离开去读书,这后面的四五年里,其实你一直都是被事情推着在走,但事到临头,你却会很快地拿定主意……在人间装傻装愣。可以摆脱烦恼,因为有师傅,有归元寺可以保护你,但是去了天上,一切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易天行呵呵一笑,搂着妻子的手略紧了紧,抗议道:“我什么时候装傻充愣过?”
  邹蕾蕾嘻嘻笑着,用手指去摸他地脸颊,手指在他的五官上轻轻划弄着。轻声说道:“你呀,每当你要装傻地时候,就喜欢挠头。当你准备了一肚子坏水的时候,就喜欢挠鼻子……心情好的时候,就喜欢挑唇角,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挑眉头,对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呢?就喜欢顾左右而言它。”
  蕾蕾纤细的指尖轻轻划到他的唇边,轻声说道:“当你拿定主意要做什么事情地时候,就会咧着嘴笑,露出里面的满口白牙来。”
  易天行的脸上有些痒,轻轻握住蕾蕾的手指,咧嘴一笑,露出里面满口白牙来:“时间早了,我们回酒店吧。”
  先前,蕾蕾连说了三个你呀,话语间知隐藏了多少未尽之意。
  这些年里,易天行的一些小动作,都被她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易天行很感动,胸窝里暖暖的。  
  蕾蕾看了一眼正趴在船头,小屁股蹶的老高,沉沉睡去的易朱,低声道:“真的不带他去吗?”
  “尽孩子家家地,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少参合。”易天行想了想,回答道,他有自己的考虑,虽然易朱和自己在一起,战力会提升到一种很恐怖地水准上,但他身为人父,毕竟狠不下心来。
  蕾蕾担忧道:“上天之后,那么多神仙菩萨,你打不过他们怎么办?”
  “逃呗。”
  “如果逃不了呢?”
  “那就拼命呗。”易天行笑眯眯说道:“论起拼命的狠劲儿,我还是有的。”想了想,他宽慰着蕾蕾:“其实你不用太担心,天上那些仙官并不如传说中讲的那么厉害。”
  蕾蕾白了他一眼,心想你又没有去过,凭什么讲的如此笃定。
  易天行看出她的疑虑,面色平静说道:“这几年我一直在做准备,说天界已经有几百年没有修行人上去过了。对于我来说天界是陌生的,但同时,天界对于我这种修行者,也是全然陌生的。我是一般的修行人,这个认识让我的信心足了许多。”
  “五年前,我面对着人间的上三天都非常吃力;四年前,在九江我面对着被师傅打的只剩两层功力的陈叔平,也只能很惨地勉强打了平手;然后过了一年,在台湾边上那个小海岛上。我就已经有了足够的信心可以把陈叔平干掉。”易天行笑了笑:“修法修成我这样地,确实不多见,进步的太快了点,有时候连我都很难适应境界的提高速度。”   
  “现在呢?”
  易天行微笑道:“一年前我能一棍子把大势至菩萨砸伤。如今虽然还不是他的对手,但不至于连一战之力也没有。”,,
  蕾蕾微笑着给他打气:“是啊,像你这样天赋异禀,晋级如此迅速地妖怪,这天下再也找出第二个来了。”
  “对。”易天行笑着摇了摇食指。
  二人相视一眼,点点头,呵呵笑了起来。
  第一个修道如此顺利,境界提升如此之快的大妖怪,这个时候还被关在归元寺里。
  又过了几天,梵蒂冈与这边的协议已经秘密签署了。只需要一些年头来逐步实施,涉及到某些旧事认定。还有与某处的关系,这个实施的过程,不可能在几年之内搞定。
  反正与易天行没关系,易天行只是来度蜜月的,虽说顺路偷了点儿东西,炼了点儿东西。
  世俗事毕,易天行在罗马机场与胖子乔道别。领着一家人回到了省城。  
  省城天时正热,冰糕摊子撑着大黑伞,摊贩们都没有什么气力呦喝,但生意总归还是不错。建筑工地上的工人们还是施着工,鹏飞建筑已经成为省城内最大的建筑公司,很多工期很赶,好在这家公司的待遇还不错,各项降温措施比较到位。
  暑热满地,街道两旁偶见黄狗黑狗卧于树荫之下...吐舌驱暑。涎流一地。归元寺内外种树无数,阴影满天,阻着阳光。所以气温显得低些。
  但易天行走进归元寺的时候,陈叔平仍然表现出了惧热地特性,正拿着一块大白帕子停地擦着脸上的汗,汗水打湿了白帕,在上面留下黄色杂然地渍迹,时不时还会习惯性地伸出长长红红的舌头喘两下。
  “你跟我来一下。”易天行对陈叔平勾了勾手指。
  众人知道他要问陈叔平一些事情,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不知道那两个人去了哪里,一直呆到傍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陈叔平头上鼓着一个大包,像是被什么砸出来似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也是衣衫破烂,偶有鲜血流出,满脸戾横不服,眼睛里泛着凶横的绿光。
  易天行身上没有什么破损,回头瞪了他一眼,他顿时老实了一些,眼中的绿光渐渐散了。
  “这是怎么回事?”邹蕾蕾问着自己的丈夫。  
  易天行扼扼手腕,轻描淡写道:“临走之前,给自己增加一点儿信心。”
  他回头似笑非笑看着陈叔平:“你说你在天庭地近身战力能排进前十,如果你是吹牛的话,我会感觉安全许多。”
  陈叔平伸出长长的舌头舔着自己脸上的血渍,看着有些恶心,蕾蕾下意识地苦脸皱眉。
  陈叔平冷冷看着易天行:“天界很大,既然你不听我劝要上去,那就自求保着小命吧。”
  易天行眉间微微寒意透出:“要我命者,当拿命来。”
  他在归元寺后圆里又呆了十几天,具体做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墨水湖畔小书店里的气氛有些怪异。一张长桌摆在厅里,桌上搁着两个火锅,置了些青蔬酒水。桌旁众人沉默着,有人在刻意说笑,回应的人却不是很多。
  易天行挟了一筷子鸭肠到蕾蕾面前的味碟里面,皱皱眉:“又不是葬礼,干嘛这个样子?”
  蕾蕾勉强笑了笑,招呼众人吃饭。
  众人食不知味的吃完饭后,莫杀和邹蕾蕾把碗筷收进了厨房,莫杀准备洗碗,蕾蕾向她使了个眼色,她便明白了,随着小师母走了出来。  
  饭桌已经撤下去,书店厅里空空的。易天行坐在家里唯一地那把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个细巧的紫砂壶在啜,看着就像古时候的大地主。
  莫杀一甩手,将掌上地水珠全部蒸干。拉着易朱走到易天行地面前,跪了下去。
  “祝师傅一路顺风。”
  “祝父亲马到成功。”
  “起来吧。”易天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至于心里到底紧不紧张,别的人也看不出来。
  莫杀和易朱依言起身,老老实实地找凳子坐下。
  易天行开始做演讲。
  “我走之后,有几件事情你们要做好。”他转头看了一眼蕾蕾和一直沉默着的叶相僧,“你们二位得多辛苦些了。”
  他眼睛平静望着莫杀:“第一件事情就是,莫杀你年纪大了,必须得找男朋友,准备结婚。”
  莫杀柔顺的红发无由飘动。她愕然抬首,准备说些什么。被易天行挥手止住。  
  他接着望向正傻乎乎坐着的易朱,脸上忽然露出温和的笑容:“你啊,现在没以前胖了,记得要保持体重。”加重语气道:“听你妈和叶相师傅的话!不然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他又对蕾蕾叮嘱道:“别太宠他。”
  蕾蕾用鼻音轻轻嗯了一声。
  “还有就是师傅他老人家。”易天行微微眯眼,知道在想些什么,“知道这次上天的结局如何,万一我没办法找到救师傅出来的法子……嗯。师傅已经被前关五百年,后关五百年……很可怜的,天天呆在茅舍里又出不来,人年纪大了容易无聊,你们得找些法子让他过地舒服快活些。”
  叶相僧用清澈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把后圆整治一下,弄个投影仪,让师傅天天有电影儿看。过你们得记住了,师傅这人打架本事一流,所以像超人、蝙蝠侠那种电影他是会看睡着地。给他弄些爱情片看,估计他兴趣大些。”他接着小意叮嘱道: 关键钥还是你们得多去后圆陪他聊天唠磕,这才是他最喜欢的打发时间的方式。” 
  小易朱委屈道:“俺去成不?”
  “不成。”易天行看了他一眼。淡淡却又坚定地打息小家伙的念头。
  “好了,就到这里吧。”
  易天行站起身来,结束了演讲。  
  书店后圆天井里的那棵大树见证过易天行与邹蕾蕾大多数的甜蜜和亲热,此时又要见证二人的分离。
  易天行轻轻抚摸着她光滑地脸颊,柔声道:“如果三年内我没回来,你就改……”
  邹蕾蕾踮起脚尖,用柔软香甜的吻堵住了他未完的话语,接着却是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哎哟。”易天行搂着她的腰,双眼含笑望着她,“没把牙咬崩吧?”
  蕾蕾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嗔道:“连个印记都留不下来,气死了。”
  “嘿嘿。”易天行摸着后脑勺傻笑,“这也不能怪我。”
  蕾蕾忽然甜甜一笑,手指上的金戒忽然变成了一把金光闪闪的金剪刀。
  易天行被吓得善,抖着声音道:“天界虽然听说美女多,但你也没必要斩草除根。”
  “想哪儿去了?”蕾蕾脸上红晕一闪即逝,睁着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兴趣大作,“你这辈子没有剪过头发吧?要不要试一下?”
  “噫?好象可行,我一直没有想到过,金棍随意变形,那就应该是理论锋剪,应该什么都能剪断才对。”  
  嚓嚓地剪发声在后院的大树下悉悉响起,不知道过了多久,邹蕾蕾捧着他的脑袋,前后端详着,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走进里厚,取出上次新婚时武当山掌教真人送来地天衲布做的衣衫,给易天行换上,然后想了想,将自己手上的金剪也揣进了他地怀里。
  “鹏飞工贸的事情,你和莫杀说,不想管就别管了。斌苦那边,你不要太过信任,小心为妙。”易天行牵着蕾蕾的双手,看着她的眼睛,“其实,你是我们这家人里面处事最镇定的人,如果有什么大事,你拿主意,他们都会听你的。”
  “知道了。”
  她,轻轻靠在,他的怀里。
  待众人睡后,易天行才出门,只是不知道今夜这个小书店里谁能真正的睡着,除了没心没肺的那个小家伙。
  月光月光,洒在地上。
  树下那僧人缓缓转过身来,易天行微微一笑,上前几步,二人来了个重重地拥抱。
  “保重,我能来时,我便来。”叶相僧满脸凝重道。
  “切莫来……你每次出现在我身来,都会带来很多麻烦。”易天行满脸慎重道。  
  二人相视微微一笑,复又拥抱,然后分开。
  归元寺的殿宇在月光下错落有致地排列着,隐约可见是一面大袈裟的模样。
  月夜下,殿宇上空灵气一现,天袈裟之影微微拂动,一个光影倏然进入后圆。
  风息时,易天行跪在茅舍面前。
  “给我看。”老祖宗略显阴郁的声音从茅舍里传了出来。
  易天行低首,面无表情,双手在空中一振,幻出无数虚影,两枚金戒顿时化作两柄金棍,在他的掌心呼啸旋转。
  “融了他!”
  老祖宗尖啸道。  
  易天行眉头微微抖动,似乎正在与某种力量进行着抗衡,刹那间,他便将自己的真元全数散发出来,境界提至了能力的顶端,体内那颗将绽未绽的金边青菩提猛然绽发。
  一道虚渺却有若实质的三昧真火从他的双眼间喷了出来,鲜红色照遍了庭落。
  天袈裟大阵感应到了易天行的境界,缓缓飘了起来,镇压着他的神通。
  火苗所向,正是他手中两截金棍并在一处的连接处。
  嗤的一声轻响,金棍中间竟似被这三昧真火烤的发软了。
  这是什么样的火焰?竟然能有如此高温?
  易天行跪在青石板上的身躯忽然颤抖起来,双臂肌肉全数崩紧,想要将两截已经被大神通分开的金棍融作一根。
  “啊!”易天行一声狂啸,只见两截金棍正中一片火花猛然炸开,直冲高天而去,顿时照亮了省城的夜晚。
  茅舍里也传出来了老祖宗的一声尖啸!  
  一双泛着淡淡金光的巨掌无由从天而生,横横拍打在易天行的双掌上。
  一股沛然莫御,惊天动地的神通直直灌入易天行的掌心体内。
  飘在寺院上方的天袈裟猛然一挣,然后缓缓飘下。
  火花已然消失,两截金棍间只冒着淡淡几络青烟。
  吱呀一声,老猴推开茅舍,傲然站在门外,在古旧袈裟里的身躯并不强横,与万古变的月光一映,却显得是那样的威势无比。
  “师傅,我走了。”易天行收回已经连成一体的金棍,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静静说道。
  “早点儿回来。”
  老猴看着跪在青石板上的弟子,说了这么一句家常话。
  有云自易天行脚下而生,似雾似气,白流湍然,跃跃欲动。
  云势一起,后圆青石板上再无人踪。
  极高极远处,有一疾速飞行的人影正往高天飞去。  
  正是:好云频借力,送我上青天。

  第十一章 奔月
  粘稠的空气击打在易天行的脸上,身上,将他穿着的那件道袍式样的衣服击的呼呼作响。他飞行的速度太快了,过片刻,便飞过了对流层,根本没有感觉到气流的运动,脚下的云朵产生着强大的推动力,把他往天上推去。
  又是一眨眼,平流层也过了,最冷的那一层稀薄空气也飞过了,零下八十度的大气温度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片刻后,他已经飞入了离地面一百公里以上的空间,空气已经稀薄到完全足以呼吸,他体内菩提心一蓬,道道火元从那枚菩提心中送出,运往他的四肢各处,补充着他的能量。只是此时再用口鼻呼吸,也不再用皮肤呼吸,这种感觉让他感觉稍稍有些异样。
  易天行微微眯眼往脚下望去,只见自己身后很遥远地地方,还残留着自己飞行留下的白色尾迹。
  远处,大地的轮廓已经清楚地显现了出来,浑圆的线条,幽蓝的色彩,灰蒙蒙的大气层……轮廓的背后是那无尽无限的宇宙空间,一片永恒的黑暗。
  就像是一个蓝色的巨球漂浮在黑暗而永远静止的水中。
  很美丽地景色,很让人心悸的感觉。
  千万年来。人间的凡人们都无缘接受这种感动,除了这个世纪升天的宇航员能够亲眼看到,也就只有他这种神仙层次地存在有此福缘。
  便只想得一想,脚下的云团仍然在不停加速。四周稀薄的空气里充斥着被阳光照耀形成的电离子,越往上去,温度愈来愈高。
  太阳在黑暗的宇宙远处散发着光毫,给这个小小的星系补充着能量。  
  易天行微微眯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昂首向天,享受着一千度高温的环境,享受着太阳光毫无阻碍的直射,不停吸纳着那些与自己体内真元性质极为相似的能量。
  他脚下的云渐渐淡了。
  他脚下地地球渐渐显出整个身体来了,幽蓝的。安静地漂浮在自己的脚下。
  远处,有一个半片幽暗。半片光亮的人类飞行器安静地飞入黑暗的空间里。
  易天行此时正飞在地球光亮一面与黑暗一面交接的地方,脚下仍然没有减速,过片刻便超越了所有的近地卫星。他下意识地扭头往下望去,只见脚下一片虚空,地球已经现出了她的整个面貌。
  身体地肌肤已经感觉到太多空气粒子的摩擦,只感觉着侧方灼目的太阳光线。
  身后是无尽的黑暗,黑暗的宇宙幕布下散散洒着些繁星。看上去十分美丽清晰。
  他已经身在太空。
  出了电离层之后,他脚下的云团便渐渐没有颜色,道力吸噬也无法借力而行,身体渐渐在真空之中缓了下来。
  易天行静静漂浮在太空里,扭转身子,回首对着那个蓝色的星球,看着星球上山脉河流大海沙漠,看着黑暗中某些国家城市里的微弱灯光……他微微侧侧头,皱皱眉。似乎在想些什么,然后张了张嘴说了句话。  
  他一张嘴才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微微一笑。
  他说的是两个字:“漂亮。”
  欣赏完毕。体内菩提心微微一振,天火被挤成无数小地片段,源源不断地送往他的脚掌之下。
  哧的一声,天火苗从他地脚下喷了出来,强大的加速度让他的身子猛然一抖,然后直直如箭,朝着宇宙中的某处进发。
  太空之中,道袍不飘动,淡淡包裹着他的身体,飘然若仙。
  在很遥远的地方,月球散着光芒,上面的月海和环形山隐约能见,正在召唤着他。
  远地卫星也被高速行进中的他甩在了身后,和人类的世界真的告别了。
  上天的道路有千万条,但易天行知道的只有这一条,其它的道路似乎在这最近的数百年里都失效了。他的脑中牢牢记着美国宇航局相关的资料,此时在浩翰的宇宙空间里飞行,完全吻合着当年阿波罗的行进路线,只是起飞的时间地点与飞行的速度都不一样,所以进行了很大的调整。
  他飞的太快了,脚下喷的天火不停地加速,片刻间,已经成了宇宙空间里快速航行的一颗小行星,如果他此时还会流汗,会蒸发的话,可能会变成一颗小慧星。
  没有任何声音,身边没有任何物体,身后的地球越来越小,前方遥远处的月球却没感觉增大。  
  一种前后无着的孤独感占据着他的心房,举目四顾,无边的黑暗中,无数的星球泛着光,远处的繁星浩如烟海,远处那颗太阳看起来也并怎么宏伟明亮。
  一片寂寞。
  或者人类的修真之所以要断情绝性,便是要学会忍受修道途中的孤独和寂寞。
  但易天行不是人类的修真,他的双手紧紧贴在自己的大腿上,双目贪婪地欣赏着宇宙里的美景,嘴里轻轻哼着无声的歌曲。
  “I beleie I can fly……,”不知道要飞多久,于是他干脆沉下心来。一面小心翼翼地喷着天火,一面在脑中盘算着自己的计划,面色有些阴沉,只是在星晖与黑暗交杂地宇宙里。这种表情有些多余。
  飞行在太空之中,有种空荡荡的感觉,这种感觉更多地是加在心房上的。  
  没有什么对照物,太阳,月亮,与地面上的太不一样,所以对于时间地感觉也有些模糊。
  易天行知道自己飞了多久,只是觉得飞的很无聊,远处亘古变的星辰再美丽也有了审美疲劳,偶尔从几万公里外掠过的小星尘才会引发他的兴趣。但他又没有时间去抓一个来玩。
  好在修成菩提心后,在省西山谷与大势至一战。境界又有了质的飞跃,斌苦那几滴甘露在这一年多的修行里发挥了作用,易天行体内的火元似乎无穷无尽,没有能源枯竭之虞。
  易天行一边飞着,一边快要睡着也,眼皮子有些沉重,迷迷糊糊想着。自己似乎很适合带领(或者代表)人类去宇宙的深处开疆辟土。
  枯燥的飞行仍然在继续。
  也许过了很久很久,或许只是离开地球几个小时而已。
  易天行双手仍然贴紧着自己地大腿,以最快的速度飞行着,下意识里抬头看了一眼。
  一个圆圆地,反射着光亮的,显得有些黄的荒凉的星球在并遥远的地方,悬浮在黑暗之中。
  微笑浮上他的唇角,脚下的天火倏地收回体内,感应着月球处隐隐传来地引力。调速着自己飞行的轨迹,靠了过去。
  途中天火再出,推动着他向月球飞去。  
  月亮越来越近了。那轮在人间看上去像个玉盘一样的家伙,终于在易天行的眼前露出了真容。
  月球,就像一个被粗糙匠人打磨的并不光滑的圆石。
  在月球的表面,有些高高的环形山和暗区清晰可见,以易天行的目力,甚至有看见大片原地上地微小丘陵。
  ...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姿式,从月球的上空掠过,画了一道圆美的弧线,倏地一声,飞入了月球的背面。
  一会儿时间之后,月球背后某处地面,传来一阵震波。
  月震向来级数很低,这次月震的级数相较而言高了许多,月球正对地球这面还放着某个国家的探波仪,马上将这次震动记录了下来,传回了地球。地球上的科学家们就此次月震研究了许久,得出了许多结论,同时对于借此对月球内部结构多了些计算的资料。
  “计算失误!”
  易天行全身被埋在月球上的灰尘里,深深地砸了进去,月球灰还在他的身体上空飘浮着,像是一朵小型灰团。
  此地是月球背面的东海,月球正中央的一片大平原。  
  月球的这一月永远是背对着地球,所以人类永远无法直接观测到,易天行选择此处着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只是数学确实是他最差的一门学科,初始速度没有算好,所以摔的比较狼狈。
  好在月球的引力小,他的身子骨结实,站起身来,拍拍身上道袍的灰,便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菩提心仍然在源源断地供给他身体能量,而他也习惯了不从外界的空气中吸取氧分,此时站在月球背面,真空的环境里,也还比较适应。
  四周极黑,看来月亮此时正运行到了地球的背后,易天行金瞳一闪,顿时将四周的环境摄入眼中。
  所谓平原,仍是荒漠,浅浅一层灰覆盖在地面上,一片寂寞,显得十分荒凉。
  易天行盘膝坐下,开始打坐冥思,恢复自己的真元,调整自己的境界。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双眼,瞳中金光一闪,缓缓站起身来,一道神识洒了开去,淡淡挥拳,拳出无风,却无由带动了月面上的灰砾轻轻滚动。
  紧接着,他地身体化为一道灰色的轻烟。向着这个荒凉的月球某处疾奔而去,月球引力低,所以他飞的格外迅捷。  
  紧接着,他又狂奔而回。向着月球上另一个方向奔去。
  紧接着,他再狂奔而回,向着月球另一个方向奔去。
  紧接着,他傻傻地回到原地,嘴唇开合了几下,虽然没有声音,但很明显可以看出他说地是:“北在哪里?”
  在九江与陈叔平神识互通,与斌苦嘀咕一年,前些天又和陈叔平促膝谈心,他知道去往天界的通道。其中有一条便是隐藏在月球北极的一个深深的环形山中,应该是皮尔里环形山。
  在那个环形山脉上方。终年可见阳光,温度平均在五十度左右,十分适合。而很奇妙的,在那个环形山底,永远见不到阳光,更不可能被地球上的人类观测到。  
  可问题是:
  北在哪里?
  易天行的探月之行遇见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他找到北了。
  太阳从月平面下缓缓升了起来。刺眼的阳光照耀在易天行的身体上,他微微眯眼,搭起凉蓬去看那处于我们星系之间地恒星。
  阳光照耀在月球背面,气温快速升高,易天行不再需要火元抗寒,感觉十分舒服,体内的烦闷之意也渐渐消褪了些,微微一笑,有些后悔当初对星座学不怎么感兴趣。
  他脚尖轻轻踩上月面上地一块石头。身体拔高而起,直上高空,扭转头往地球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微蓝泛着白光的天体。正远远地挂在月青面上方不远处,离月面显得特别近,感觉也不是很远,似乎触手可及。
  那就是地球,正露出发光的那一面。 
  易天行金瞳再闪,强悍的目力辩识着遥远蓝色星球上的大陆形状,勉强认出一个大洲的海岸线,确定了地球上地南北极,只是很遗憾,中国的部分被隐在黑暗之中,也不知道省城的灯火是在哪一处。  
  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样了。
  只过分开一会儿,但与人间完全不一样的孤单凄清环境,让他站在月亮上,开始思念地球。
  依靠观测到的地球南北方向,易天行校正了自己狂奔的方向,沉着脸,直接朝月球的北极奔去,问题在于,谁说地球上的南北极方向就是月球上的南北极方向?
  但易天行知道自己跑对方位了,因为和神识里陈叔平地地图记忆很相似,而且最关键的是……在他灵台深处,隐约可察前方某处有一股绝对并非人间能有,但也绝对不是天然形成的能量源泉。
  向着那处能量源泉奔跑着。
  阳光愈来愈烈,温度愈来愈高。
  易天行心里充满着紧张兴奋,还有一丝丝地期盼。
  天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和传说中的天界是不是一个模样?  
  每一步踏出,便有数公里之遥,片刻间,易天行来到一个环形山口,不知道这是不是皮尔里环形山,毫无蔽挡的阳光照射在环形山口上,耀耀闪光,而往下一看,却是黑暗至极的无底深渊,不知有多少米深。
  一股若有若无的能量从环形山底传了出来。
  易天行双手结了个定心手印,面色渐趋平静,整肃了一下身上的道袍,对着环形山底拱手一礼:“俺来也。”说完这句话,他便轻身一纵,往环形山底跳了下去。
  初始还有光亮在山壁之上,渐趋黑暗不可见物。
  易天行的金瞳自然能看见那些粗糙的岩壁,但他没有心情照看四周,只是沉默着,注视着脚下最深的那个黑点。
  不知道下降了多久。
  轰隆一声,易天行双脚着地,震起满地灰尘。
  这声音落入易天行耳里,却是让他吃一惊,月球上空气稀薄的等于没有,所以声波无法传递,此处却传来声音,难道这里有空气?  
  金瞳一闪,发现黑暗的环境中弥漫着某种气状物体,比空气要凝厚一些,却比白云要透明一些,说不出的古怪。
  黑暗中传来一个老人的咳嗽声音。
  易天行心头一紧,眉尖微皱,缓缓握紧了拳头。
  “仙家,你领命下凡,却滞于人间不归,时辰已过,稍后自去天宫功曹处领罚去吧。”
  易天行眼中寒光渐盛,料到自己破漏百出的计划连实行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天界的人识破了。
  一个小光点从黑暗里亮了起来,如同荧火一般。
  易天行下意识往头顶望去,却又是一惊,上面是一片黑暗,看到出口。
  这个小光点很奇怪,散发着的毫光渐渐弥漫,却是很有效地控制着范围,在光圈之外,便是全然黑暗,全没有光线外泄的情况。
  易天行沉声对着那个小光点说道:“领罚?在下可曾做错了什么?”
  “噫?”小光点处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光点迅疾扩大,马上照亮了整个环形山底部。
  只见原本黑暗的山坑之底,竟是一片青石平地,石地之上有一个木桌,桌上放着几张黄旧纸卷,一方砚台笔墨,桌旁正有一个穿着如云大袍的老者。  
  老者双眼紧闭,似是能视物,面上肌肉抽搐,无比激动:“莫非是犬仙官来了?”
  易天行一愣,这才知道这位天界的看门人以为自己是陈叔平上天复命,赶紧微笑道:“这位仙人,您可是识错人了。”
  盲眼老仙人哈哈大笑了起来:“莫非小友乃是人间修真,来赴天界?”
  易天行拱手一礼道:“正是。”
  盲眼老仙人无比欣喜,欣慰叹道:“终于有一个了,终于有一个了。”手指哆哆嗦嗦去摸桌上的毛笔,又去研墨,忙的个不亦乐乎。
  易天行有些糊涂,心想这位怎么如此开心?
  “几百年了,我道门终于又有弟子得成大道,真是老怀安慰。”
  盲眼老仙人用手轻捋颌下银须,却沾了些墨汁,看着有些滑稽。
  易天行微微皱眉,却不敢多生事端,一礼道:“请仙人多加指教。”  
  此处终年不见阳光,也不得大放光明,以免被科技日益发达的人类探测到,或许,这便是天界为什么选择一位盲眼仙人守在此处的原因,
  这位盲眼仙人乃是天庭接引人间成大道者的接待人员,只是这数百年来,人间战乱纷争,繁华绕心,再也极难有人类能够凭借自身之力修道成仙——等于这位老仙人便在这个月球下藏着的接待处空等了数百年,常年的孤清无聊,除了天上强横仙官下凡时要经过此处,再也无人来过。
  然而像陈叔平这样有后台的仙官下凡,盲眼仙人只得拱手相送,从无任何机会执行自己的职务,已然无聊至死。
  不料今日,终于有个人间修真得成大道,这怎不叫盲眼老仙人喜出望外?  
  只听得“啪!”的一声,老仙人肃容现于面,将毛笔重重地搁在砚台上,一板一眼道:
  “姓名,性别,籍贯,门派,年龄,有无介绍人,速速道来!”

  第十二章 深蓝之上
  “俺家本住在苏州的城边,家中有厚又有田……”
  这当然只是易天行的内心独白,在幽静的月球环形山底部,他没有调笑以减紧张的心情,老老实实回答道:“邹易,男,十堰,武当……一百四十二岁,介绍人无。”
  一百四十二岁,是他估算的人类修真可以修炼到自己现在境界的年数,胡诌的一个。  
  “原来是真武大帝门下弟子。”盲眼老仙人幽幽道:“难怪身上有景霄大雷琅书大成之息。”
  易天行微微一笑,自跃入这个环形山中,他便已经暗运道诀,将景霄大雷琅书功法运遍全身,果然糊弄了过去。眼前这位盲眼老仙人不知是何等人物,易天行暗用心经品观,发现对方境界也不过尔尔,与自己相差甚多,怎的天界却派这样一人守在紧要入口处。
  盲眼老仙人一面说着,他面前木桌上的砚墨却自动转了起来,墨块在砚台海里研着,微微声音,让人感觉十分滑润,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搁在砚台上的毛笔也自己竖了起来!
  毛笔宛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握着,平空来到砚台之上,微微点头蘸了些墨汁,一本厚纸也被掀开了新的一页,毛笔柔软的毫尖开始在那页纸上写着字。
  这迹像看着真有点儿神奇。
  易天行虽然自忖自己凭借道力外运,可以握住比这根毛笔重上数万倍的东西……但看那盲眼老仙人似乎并未动用什么仙诀。这些笔墨纸砚便乖乖地听话,按着他的想法在运转。  
  黑色的毫尖在纸面上柔柔地写着,没有人握着笔杆,看着很诡异。不过片刻,纸上便录下易天行报上的诸项事由。
  盲眼老仙人轻轻搓了搓手,四面八方包围着二人地黑暗中倏地飞出一个盒子,根本看不清是从哪里飞出来的,老仙人小心翼翼地将纸吹了吹,然后慎重放到盒子里。
  盒子又飞回了黑暗之中。
  “好了,可以进去了。”
  易天行微微挑动眉梢,心想这天界的户籍管理制度也太散漫了些,但他此时自然不会多说话,满脸平静地一拱手。便随盲眼老仙人往里走去。
  随着他们的移动,照亮环形山底约摸两米方圆的小光点也随之移动。
  不过走了十几步。光源便照亮了前方环形山的石壁,石壁粗砺,应该是天然形成。
  “还未请教老仙人仙号。”易天行很随意问道,心里存在和这位盲眼仙人套套瓷,争取将来进出天界方便的想法。  
  盲眼老仙人皱眉想了想:“尽仙名讳,还是不用提了。”接着从身旁的黑暗中平空抓出一枚玉符,玉符在黑暗中幽幽发光。老仙人叮嘱道:“下面通道,直通南天门,只是路途颇远,而且路会有天光洗身,仙友切记,切莫以自身功法与天光相抗,只须静气凝身,意游体外,便可顺天光直达天门。”
  他接着说道:“到南天门后。会有值日功曹并相关人员查核仙友身份,然后登入仙籍,分发住所及相关配套设施。”
  易天行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到南天门对着四大天王,虽然打架估计不怕什么,但被人瞧出自己身份来,那就不大好了。
  “老仙人,您一直呆在此处迎接人间修真,数百年间只怕也会寂寞吧。”
  盲眼老仙人呵呵笑道:“仙友既成大道,当知寂寞本是外魔,既然登入仙籍,自然不惧此象,数百年弹指即过,过是几场大梦罢了。”
  易天行微笑一礼,走向岩壁。
  果出其所料,当他走近岩壁时,岩壁缓缓开了一道缝,石缝愈来愈宽,形成一道全无人工雕琢气息的洞口。
  洞中一片漆黑,易天行回首向盲眼仙人行了一礼,恭敬道:“晚辈这便去了,日后来看望老人家。”
  盲眼仙人微笑道:“入得仙界,再出来便难了。”  
  这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易天行面色平静,心里略微有些紧张,虽然他现在的境界应该比天庭里大多数地神仙还要更加强大,这从他与大势至菩萨与陈叔平的数度交手中就可以看出来,但面对一个全然未知新鲜地世界,他仍然如平凡人一样,心下惴惴。
  他深吸一口气,踏入了岩壁裂开的石缝中。
  后脚一触地面,身后的石缝缓缓合上。
  回头一看,盲眼老仙人正在缓缓挥手与他告别,他也笑了笑,挥了挥手。
  石壁渐渐合拢,中间看不到任何细微的裂缝,盲眼老仙人叹了一口气,忽然间唇角微擅,似乎想到了什么,惊讶叹道:“哎呀,这位仙友似乎是肉身成圣……这个……这个……难怪竟看不出来他境界到了何等地步!”
  他本以为这位真武上帝门下弟子过是个境界普通,始窥天道的普通仙者,但此时想到某些往事,却是无比震赅。
  肉身成圣者,天庭这千万年来,也不过出了两位,这两位均是在天庭上留下浓墨华彩的一笔,虽然都是天庭的耻辱,但众多仙官却是记忆犹新。
  一位乃是当年海边一顽石,后来化身猴形,被招安为天庭养马仙倌,后来地齐天大圣,曾经大闹天宫,棍打十万天兵天将,挑丹炉,砸殿匾。吓煞玉帝惨呼佛祖救我。  
  一位乃是大仙女与杨君所生之子,大仙女惨被玉帝打压于山中,其子终于于涧中觅得宝剑,劈开桃山。救出大仙女,闹得天庭不善,逼得玉帝只得分封灌县由他胡闹。
  此二位,均是天庭史上最强战将。
  那先前进去那位,又会是何等样人物?
  盲眼老仙人叹了口气,又坐到了书桌之前。
  啪呐的一声响指,光点湮灭,月球皮尔里环形山底黑暗重临,回复数百年间地寂寞。 
  岩壁的背后是一个长长的甬道,地上天花板上包括两边的石壁都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地。连一点放射微光都没有,全部是绝对的黑暗。
  易天行金瞳一闪。眼中本身便有光源,顿时将甬道内的一切看地清清楚,没有水,没有泥土,有的只是光滑干净的四壁和弥漫其间那种奇怪地气体,较空气更凝滞,较烟雾更透明。
  他缓缓向前走去。脚掌踏在那些奇怪材质的地板上,每前一步,境界便提一层,心境便宁一丝,信心便多一分。
  对于天界的害怕,只是每一种智慧生物对于未知的害怕——或许真地接触到了未知的事物,我们才会讶然叹道:“原来就是这样啊。”
  易天行此时地心理活动便是这样,离天界一步步近了,胆子便渐渐大了起来。走的也越来越快。甬道的前端有一个向下的石阶,弯曲向下。  
  缓缓向下走着,约摸走了一两公里的地方。易天行终于看见了天界的门。
  洞中一片干燥,前方有两个奇形怪状的石雕,雕像并不宏大,中间是一个半圆形地石拱门。
  石拱门中间飘漾着各式泛着流彩,却显得很清静的气雾。
...
看见石拱门后面是什么。
  易天行微微眯眼,走上前去,轻轻伸出食指点到那些不停流动的气雾上。
  指尖所触之处十分柔软,微微向下陷去,却马上弹了回来,感觉似乎是由奇怪气雾组成的一道膜……膜后隐隐有着很强大的力量传来。
  易天行皱了皱眉,想了想,又盘膝坐下,开始冥思调整。
  如果换作别的人,可能会抢先一步就冲进去,但他这人平时看着散漫怠懒,但临着重要关头,却是十分小心,只到确认自己已经调息到了最佳的状态,他才缓缓站起身来,脱下自己身上火烷布织成的道袍。
  道袍上密密的小眼穿着青色丝线,这些丝线是归元寺后圆铁莲抽丝而成地。铁莲十分坚韧,当年易天行使出全身力气才能挣断一根,之所以铁莲会有如此功效,全是因为常在湖水之中,受老祖宗某些分泌物的滋润。
  而缝的工作,是蕾蕾用金针一针一眼缝好地。  
  道袍很结实,可以耐天火,铁莲也很结实……但都没有易天行自己的肉体强悍,他不知道那层光膜之后是什么力量,或许就是盲眼老仙所说的天光,他爱惜自己的衣物和蕾蕾的心意,所以敢冒险。
  他脱下衣服,放入了陈三星送的空间袋里,想了一想,将手上的金戒也褪了下来,连着那枚盲眼老仙人给的玉符塞了进去,然后皱眉,似乎十分为难,张开嘴,便把小小的小书包一口吞了进去!
  以他目前肉体的强横程度,防火效能,空间袋放在他的肚子里,估计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一种选择。
  指尖再触光膜,仍然是有弹性往外弹开,易天行微微皱眉,像按电梯一样,使劲往里面按去。
  噗的一声,就汽球被戳破一样,他的食指顿时戳进了光膜里,马上能感觉到已经进入光膜里的那截手指感觉到一丝凉意,还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
  易天行瞳孔微缩,此时有两个选择,把自己的手指拉回来,还有一个就是顺着这股强大的吸力进去。
  这不用多想,易天行唇角泛起充满自信的一笑。脚尖缓缓离开地面,放弃了与那股强大吸力地对抗。  
  嗤的一声,他整个人都被吸入了那个光膜之中,很奇怪的是。光膜上没有留下任何破口,仍然是不停流动着。
  易天行被吸进了光膜里!
  他强睁着双眼,瞳孔微缩,盯着远方那个小光点。
  光膜之后,是比宇宙还要黑暗的空间,只在极遥远地地方,有一个隐约可见的小光点,也正是那个小光点正在散发着堪比天地之威的吸噬力量,似乎是要把他吸到那里去。
  易天行依盲眼仙人的吩咐,没有用自己的神通与这吸力对抗。安静地在幽暗的空间里,顺着那个吸力不停前进着。
  如果按着人类世界的物理规则。那个方向应该正是月球的正中,也就是遥遥指着地球的方向。
  强大的吸力作用在他赤裸地身体上,让他身上的汗毛都微微竖立了起来,满头短发也竖了起来,看着就像是一个肉形毛笔。  
  光来了。
  纯正地淡色光芒从那个光点射了过来,倏然间穿透了他的全身,让他微微一震。
  易天行闷哼一声。感觉有无数的细微粒子正穿过自己的肉体,然后疾速向后射去。这些粒子似光非光,却能从自己的身体里穿过去,要命的是,这些粒子似乎有质量,可以与自己的肉体接触,与中微子那种变态还不大一样。
  这就惨了,原来天光是这么惨地惩罚。
  无数的粒子,弥漫在那个通洞中。通洞之外是无边无际的绝对黑暗。
  这些粒子穿过他的身体,总会和他强悍肉体里的某些组成碰撞,虽然每一粒粒子的碰撞是那般的轻微。但此时的空间通道里天光柱直射着易天行飞行的身体,知道有几万几亿几亿亿个微粒正停冲刷着他地肉体,就像是无数把小铁刷子一样,刷着他的身体。
  粒子的分布很均匀,所以没有影响易天行飞行地姿式,但那种痒痛感却清晰地传入了他的神识里。
  他闷哼一声,感觉身体上每一个毛孔都是被洗涮着,如果换作任何其它人的肉体,只怕此时已经是血肉模糊,可见白骨。  
  纵然他是金刚坏之身,此时也有些受不了,每一平方毫米都传来很细微的又痛又痒的感觉,让他神识微荡。 
  他不知道,一般的人间修真者能够得到天庭召唤来到这个通道时,已经是灵体的存在,这些天光是用来洗涮灵体里残存的污垢……像他这种肉身成圣的家伙,自古到今也没几个。
  而他此时的境界也还比不上师傅他老人家,所以受苦是难免的。
  易天行又一声闷哼,即使是他勉强用坐禅三昧经遮蔽了五识,却依然难以抵抗痛痒感不停地往自己的脑子里钻去。
  这种感觉很难受,就像一个大老爷们儿被人缚在床上,然后旁边!个赤裸美姬拿着羽毛在你全身刷。
  你痒,却挠不到。
  你帐,却没办法。
  光点越来越近,易天行所受的苦楚也越来越盛,他终于受不了了,把心一横,把盲眼老仙人的叮嘱抛诸脑后,体内菩提心微微一抖,一声冷哼,将天火从体内散了出来,从他的眉间喷出,形成一道红艳艳的天火屏障,挡在自己赤裸的身体前。  
  充斥在空间通道里的微小光粒终于碰见了阻碍,十分不耐烦地击打着天火屏障,如同太阳风一样,将易天行眉间喷出的天火屏吹的猛然向后摇摆,火苗一直拖到易天行的身后,就像拖曳着一个长长的尾巴。
  易天行这个时候在通道里,就像一个被太阳吸引着前行的慧星!
  好在稠密而异常高温的天火终于帮易天行挡住了大部分微粒的冲刷,他感觉舒服多了。
  不知道飞了多久,前面那个小光点越来越近,吸力却反而弱了一点点。易天行已经能够透过身前的天火,看清楚那个所谓光点,原来就是一片幽蓝地物质,却不知道是什么。不知道那片深蓝之上,等待他的是什么。
  在这个时候,一直顺利的天界之行,终于发生了小小偏差。
  在那道光的微粒冲刷下,易天行眉宇上喷出地天火愈来愈亮,似乎这种都是极可怕的物质之间产生了什么样的反应。
  易天行身前的光粒越聚越多,天火的颜色也越来越深。  
  幽蓝的那处已经隐约可见了,易天行却觉得自己所受到的阻力越来越大。
  头顶的光团渐渐发出嗤嗤的响声。
  没有任何思想准备,轰的火团一蓬,他头顶地天火与微粒越积越多。终于到了某种临界点,猛然爆炸了开来。
  一连串震荡波在直直的空间通道内...
回荡着。瞬息间震地空间有些扭曲。
  强大的能量,顿时将易天行赤裸的身体震的偏离了空间通道。
  很幸运的是,发生爆炸的时候,离天界的位置已经很近了,易天行狂嚎一声,身如游龙一遁,强行一扭。生生钻进了那片蔚蓝色地物质之中,只是强大的爆炸威力,让他的运行轨迹发生了小小的偏差。
  水花四溅。
  没错,是水,是纯净而没有味道的水。四面八方都是这种水包围着。易天行收了自己的天火,游在这宛如蓝色水晶一般的水下世界中。  
  原来……通道的出口是一汪不知深浅,不知置于何地之上的蓝蓝水中。
  他有些惘然地游动着,向着水面之上地天光处游去。
  方向已经偏了,那这片水面之上。肯定不是天庭的南天门,那会是哪里呢?
  带着一丝兴奋和好奇,易天行沿着水底的礁石向前方游去。前方海底渐浅,估计离岸越来越近。
  “哗!”地一声。
  易天行从水底冒出头来,水花从他的脸上流下,他张大了眼睛,看着头顶四周的景色。
  原来这是一汪碧湖,湖面并不是很大,湖心却是极深,所以泛着幽幽的蓝色。湖水极为清澈,似乎从来没有受过污染,先前他脱身而出的震动也没有令湖水变浑,证明湖底根本没有一丝淤泥。
  岸边是随意砌着,却巧合天意的石块,石块之上,是一些在人间没有见过的树木,树叶嫩素,迎风摇摆……更远处,隐见高山雪头,空气里一片清冽,十分干净。
  抬头往上看去,只见厚厚的云层遮着天空,却让人感觉不到压抑,白色的云卷动着,微微飘浮着,天空里没有太阳,却有万丈毫光温柔地从云层里均匀地洒下来,照亮了这个世界的每一处角落。  
  “真是人间仙境啊。”易天行痴痴地站在半人深的湖水中,看着四周美景喟叹道。
  马上他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自嘲道:“傻子,这本来就是仙境。”
  “你是谁?”湖边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女子声音,声音很好听,很萝莉。
  易天行马上变成真的傻子,痴呆十足地转过身去,这才发现湖岸边上有一个女子正站在水中,全身赤裸,只拿着一件湿透了的衣裳护在胸前,看着十分柔弱可怜。
  他刚才光顾着欣赏天界美景,心神激荡,一时没有放出神识去探,所以没有注意到有人存在。
  那个女子约摸十六七岁年龄,粉肩滑嫩露在外面,一件湿透了的小肚兜勉强护在胸前,却挡不住内里春光外泄,隐见小桃突于丰雪之上。
  易天行终于将目光抬上来了一些,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容,微湿秀发披肩,长的很漂亮……嗯,就是那种除了漂亮说不出别的形容词的漂亮。
  “仙女儿?”
  易天行浑身一阵恶寒,断然想到自己的天界之行一开始,便落入了世界上最最俗的那种套路——一到异世界,便能看见美人出浴。  
  他睁着惊恐万分的大眼睛,心想莫非自己的命运,便是要来天界打造一个……大大的后宫咩?

  第十三章 睡美人
  “你是谁?”那个美丽的仙女玉肩微抖,看着就像无辜的小祟羔一样,有若片水般的眼瞳里含着泪水,十分可怜。
  易天行这才想到自己还是全身赤裸着,在人间的时候,他裸惯了,所以一时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但想来仙女姐姐忽然看见一个全裸的大男人,估计受吓不浅。
  但他忽然想到,您能裸,咱凭啥就不能裸咧?  
  他瞳中微光一闪,心经品观之法扫过那位半裸仙女的身体,微微皱眉,这位仙女看着柔弱,但境界着实低,竟似乎比陈叔平还要强些。
  天哪有这么厉害的仙女?
  也只能怪自己孤陋寡闻了。
  他趟着湖水,向岸边走去,离那个仙女越来越近,那仙女见他走了过来,吓得更是不轻,浑身抖动着。
  “不要过来!”
  仙女柔弱的脸颊上有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如此楚楚,谁不怜惜?
  易天行为难地笑了笑,解释道:“这位妹妹,在下误闯此湖,还请原谅则个。”自然而然的,他一入天界便开始学古人说话。
  那仙女妹妹忽然抬头偷看了他两眼,脸上红晕一现即逝,用蚊子般大小的声音说道:“烦请仙官转身少许。”
  易天行醒悟了过来,一拍脑袋,便转过了身子。  
  湖水很清,易天行站在水中转过身来。把自己的光屁股亮给了仙女妹妹。
  他地唇角泛起一丝微笑,似乎猜忖到了什么。
  果出其所料,湖水忽然一震,水流里一股劲力从他的背后杀了过来!
  那道隐在水中的暗劲。乃是最正宗的仙诀!
  易天行脚掌一踏湖底净石,轻喝一声,身体破水而出,在空中急旋,洒出满天水花,而他地人也借此旋转之力,如同一个陀螺一样,猛然向那个半裸的仙女扑去。
  仙女柔弱,此时的脸上却是显出了惊愕的神色,似乎想到易天行的境界足以避开自己的偷袭。
  但旋即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狠意。双手在胸前一召仙诀,一股淡淡的气息从湖面上拢了过来。集在她的胸前。
  她这一施法,一直护在胸前的湿内衣自然落入水中,一片白晃晃地春光荡漾着,落入易天行的眼中。
  电光火石地一刻。  
  两个人同时在湖面上消失,却在下一刻却又同时出现在湖面上,重重地摔入浅水滩里。
  出现之时,易天行已经像一个八爪章鱼一般缠住了全身赤裸的仙女。手搂着对方的背,用自己的胸膛压住对方的柔软,双腿绞着对方的大腿。
  他如今的境界已经足以在须臾时刻内做出足够快地反应,更何况这位仙女的暗算他早已料到,以有心对无心,自然占了上风,以极快的速度,以强悍的力量生生制住了这个看似柔弱,下手却毫不留情的仙女。
  重重地摔在浅滩上。此时易天行与那位仙女都没有穿衣裳,赤裸着纠缠在一起,画面看着十分香艳。而易天行感觉身上压着的那有若凝脂般的柔软滑腻身体,也是有些爽。
  他怀中的仙女眼若丹凤,轻轻一眨,瞳中却是发出一道淡黄色的光芒来。
  易天行不知道这道光有何厉害,不敢怠慢,一低头,便重重地砸在仙女脆弱地下颌。
  一声痛呼,仙女妹妹眼中泪珠直下,口中却是唤出一道仙诀,召出一柄小剑,自天而降,狠狠劈了下来!  
  易天行此时正抱着满怀软玉,舒服的很,心里却是想着要看看这天界的人物到底修炼到何等地步,眉头一皱,便没有让开,任由那柄由天而降地小仙剑劈在自己的后背上!
  一声闷响,非金玉之声从他的背上响起。
  那柄小仙剑砍在他的金刚之身上,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反而仙剑上的灵气却全然震散,仙剑惨然无力落入湖水之中。
  仙女妹妹哪料得这厮竟然如此厉害,眼中露出惊怖神色,喃喃道:“你究竟是谁?”
  一连串动作,易天行已经明了怀中这个赤裸着的仙女看着柔弱,其实心志坚毅,一刻也没有停止杀了自己的念头,不由微微一笑,解释道:“这位仙女妹妹,我只是偶然来此洗澡,何必动刀动枪的?”
  那仙女浑身赤裸被他压着,身子骨早已酥了一半,心头早已羞死,再听着这年景男子在自己的耳边轻声说话,更是说不出的心慌,结结巴巴说道:“你快起来。”
  易天行脸上微笑着,反正他脸皮很厚,看不出来有没有别的意味,双手还是牢牢地搂着仙女,手指下意识地在对方背上滑了一滑,又惹得那妹妹身体微抖。
  仙女嘤咛一声,脸上红晕再现,接着却是戚容大盛,眼泪汪汪的。
  “我的身子都让你看去了,还搂了抱了……仙女哭泣道:“叫我以后怎么见人啊。”   
  按照传统的故事脉络,易天行这个时候应该说,我来负责,你嫁给我好了,然后找个机会把对方正法,再找个机会流露出愁容,说自己家中有个母老虎,偏这母老虎无过无错,与自己情深意重……自然,仙女妹妹便会忍辱负重,黯然悄悄远去,于十月之后诞下一麟儿,养到十八岁。再嘱附孩儿去人间与自己亲生父亲相会。
  靠,世界上哪这么多传统戏剧。
  易天行眼睛睁的比牛铃还大,咳嗽两声说道:“看都看了,妹妹莫要慌张。待俺起身再说。”
  事情似乎正在向和平地方向发展。
  易天行的手指离开那光滑的后背约一毫米,他对仙女的压制也约微松了一分。
  他地头侧向一边,免得看见仙女妹妹娇嫩的胸部,所以他没有看见仙女妹妹眼中闪过的一道寒光。 
  但他本来就没有被偷袭的准备,因为……他准备偷袭!
  易天行霍然回首,一张嘴,一个金色的光点从他的嘴里喷了出来,在极短的距离内迅疾惩大,变成一根小金棍迎头敲下!
  一声闷响响起,仙女身子一软。便瘫倒在了浅水滩中。
  她的双手正结着一个繁复的仙诀,淡淡气息里隐着的强大能量十分可怕。但她根本没有来得及出手。便被易天行一棍子敲昏了,那些气息渐渐地散了去,没入湖水之中。
  这位不知姓名地仙女彻底昏了,额上一道深红的印子,看样子被打地不轻。
  易天行初至天界,不想犯下命案,惹来天界将官的追杀。所以下手有分寸。
  他一把扛起光溜溜的仙女,往岸上走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脚掌踏清波,嘴里咕哝着:“色诱对我不管用。我在人间经常看见自己女徒的裸体,偏生还不能有半丝遐想,早就炼的心如钢铁了……敲闷棍这种事情,我是经常做的。”
湖岸外不远处,是一处宫殿。宫殿并不高大雄伟,但飞檐立柱相映,曲线柔和。看着十分清丽。
  宫殿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约摸有七八米高,整体色彩偏着桂色,一些白色地纱幔在宫殿内外十数重门上随着清风飘拂着,宛如梦境一般。
  易天行微微眯眼,发现这个宫殿里一个人也没有,放下心来,扛着肩上的裸女往宫殿里走。
  穿过层层纱幔,来到了宫殿深处,那里地上铺着木板,木板上并未着漆,透着丝天然的清香味道。木地板上是一大片软垫,垫子似乎是丝绸之类的物事织成的,坐在上面十分舒服。
  殿内很清净,搁着一个矮矮的茶几,矮几上放着些女生常用的妆盒之类。
  在殿角隐隐有清香传来,原来是一株月桂花。
  易天行像摔沙袋一样,把那个仙女儿扔到软垫上,喘了几口粗气,宁神静气,让自己再去想方才肩头上的柔软触感。
  宫中一个人也没有,也有什么声音,十分寂清,只有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轻轻飘拂着重重白色纱幔,置身其间,真是有些飘然之感。
  易天行甫至天界,便糊里糊涂闹了一出,心境有些跳动,所以此时并不急着去查探天界外面地模样,反而是在这个知名的宫殿里呆了下来。
  金戒这个时候已经重新套在了指头上,他想唤空间袋出来,却发现陈三星送的编织袋没有金戒地功能。
  他只好伸进一个指头到嘴里,使劲儿抠着喉咙,就像喝醉酒后那样,想把袋子吐出来。抠了半天,一股恶心涌上心头,他哇的一声,终于将小书包吐到了手掌里。
  看了看,取下矮几上的水瓶,走到宫殿行廊外,倒了些水,把小书包洗干净,然后取出那身火烷布做的道袍,认认真真地穿好,想了想,把盲眼仙人给的玉符也系在了脖子里。
  回到殿内榻上,他看着像纯白的小祟羔一样人事醒躺在垫子上的仙女,微微皱眉,去旁边的衣柜翻了件衣服给她盖上。
  那件衣裳极大,上面焕着五彩,流丝如云,轻轻盖住了仙女赤裸的身体。
  易天行想了想,缓缓把手向仙女的身上摸去。
  他对天界仙人的身体构造很感兴趣。
  不是因为别的。从那个空间通道里经受了天光粒子的洗涮后,他认为天界的仙人应该是灵体一样的存在,但先前与这位仙女的纠缠,让他真实地感受到了对方的鲜嫩肉体,所以推翻了这个结论。他很好奇,这些仙人的身体是什么做的?
  金棍敲在仙女的额头上,虽然只用了一点力量,但居然只留下一道红印,这个认知让易天行有些惊讶,看来居住在天界仙人的身体比凡人果然还是要结实一些。
  将来不知道要在天界和什么样的仙人打架,先了解对方一点,自然把握也就更多一点。
  手掌不断隔着丝缎衣裳抚摸着仙女的身体,能清晰地感觉到掌下的温暖柔软……间或触到更加柔软的部位,令易天行心头一荡。
  此时仙女正在昏迷中,易天行不用掩饰,露出自己的本性来。
  他的本性……很羞涩,很好奇,满脸通红。
  手指缓缓在那丝绸衣服下起伏有致的肉体上滑动着,一股暖昧的气氛开始在安静的宫殿里弥漫。
  易天行咳了两声,天人交战终于结束,在进行了一场触及灵魂最深处的自我反省后,他终于依依不舍地把手掌从那迷人的身体上收了回来。
  天界仙人的身体组成是一种类似于人类的物质,只不过略微强悍一些……该柔软的地方还是柔软,该有弹性的地方还是……很有弹性的。
  身体检查似乎并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易天行占人家姑娘家的便宜,真是无耻。
  “起来吧,别装睡了。”
  易天行叹了口气,先前手指离开仙女身体的一刹那,一直锁定对方的神识微微一颤,明显感觉对方的神识动了一动,似乎放松了下来。
  仙女缓缓睁开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柔唇淡眉,看着十分美丽,这种美丽是一股天然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清丽,任谁都不能忽视这种美感。
  易天行在人间阅美无数,这个阅自然是很单纯的阅,而非”曰”,他生平所见,当以泰梓儿最清丽,以蕾蕾妈最纯美。
  但今天看见这个仙女之后,才知道世上果然有美到极致的妙人儿。

  第十四章 寒宫夜话
  那仙女揪住五彩霓裳拉至脖子,可怜兮兮地半坐在地板上,往后退了一段距离,一双修长圆润的腿露在了衣服外面。
  便是保持着这个容易引发人兽欲的姿式很久之后,易天行仍然是面无表情,愣愣地看着她。
  “你究竟是谁?”仙女知道面前这人心志坚毅,足以抵御女色诱惑,便不再装出楚楚模样,寒声问道。先前易天行一棍敲昏了她,让她知道这个人的力量远在自己之上,所以她并不准备与对方再战一场。
  易天行挠挠脑袋,想了想:“能能麻烦妹妹先告诉我,您是谁?”
  “你不知道我是谁?”那个仙女似乎十分讶异,她这些年来在宫中经常会遇见前来挑衅生事的登徒子,但从来没有遇见过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仙人。
  易天行瞪大了眼睛,心想您很有名气吗?
  他忽然有所悟于心,瞳孔微缩,扫过宫殿里的每一处角落,闻着淡淡桂花香,感觉着宫殿里的凄清感觉,心里涌起一丝不安:莫非此地便是广寒宫?
  他扭头望向如白玉横陈于地的仙子……眼角忽然跳动一下。
  “难道她就是二师叔的梦情儿?”
  “此处乃是广寒宫,难道阁下知?”
  仙女妹妹……。应该是仙女婶婶冷冷说道。
  “果然是嫦娥,难怪境界不低。”易天行有些慌,想到刚才自己的手指头似乎占了她身体不少便宜,这可是有逆伦常地事情。再说先前打了这美丽仙女一闷棍,似乎有些对不起二师叔,想到此截,年素人色心顿死,赶紧退后数步。
  微风拂面,他清醒了过来,才有余暇想到自己可怜的耳朵和家中那位,由好生后怕,有生以来第一次暗诵阿弥陀佛之名。
  “梦情儿是什么意思?你二师叔又是谁?”那位仙女微微侧头,露出了小女孩儿一样的可爱神情。眉尖微微蹙着,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如果易天行不是很清楚嫦娥在广寒宫已经呆了多少年。那他或许真会以为对方只是个十六七岁,不大懂事的小姑娘。
  他咳了两声,脸上堆起恭敬地神情:“梦情儿,是人间的话,指的是梦中情人儿。”
  嫦娥姑娘恍然大悟,忽然间盯着易天行的脸,缓缓说道:“人间的话?你是从人间回来的仙官吗?怎么会误闯我广寒宫月海?”
  易天行忽然一皱眉。这才想起来先前自己只是在心里想的,嫦娥怎么能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一念及此,他轻掐午纹,在自己体内结了道上清雷诀,护住自己的识海,避免他人窥探。
  嫦娥果然是在用某种奇妙的仙诀窥探他地思想,此时查探受阻,才将神识收了回来,淡淡问道:“先前的问题。仙将还未回答。”
  在天庭之上,近身战力如易天行先前表现出地强悍程度的,也只有职司护土重责的仙将了。易天行微微皱眉。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他潜入天界是为了某些事情,面对着这嫦娥,他根本不会有一丝半点的信任。
  可她已经听见二师叔三字,天庭的有心人追察下来,定能想到是自己,难道……要杀了她灭口?
  这般想着,易天行的眼中寒意渐起,刻意地没有去看那美丽的月中仙子。
  便在此时,传说中地月宫仙子嫦娥幽幽叹了一口气,美丽的脸上现出一丝落寞:“也不用说了,先前见着那棍儿,自然知道你是大圣的传人。”
  她望向易天行,忽然察觉自己衣衫不整,恨恨地瞪上他一眼,略有些不自在站起身来,却当着易天行的面把那件如流云飞卷的霓裳穿上,衣角袂影乱飞,下面隐有春光,害得年青的易心头大呼吃消。
  “拜见……”易天行在斟酌着该怎么称呼对方,既然对方已经点出自己来路,此时再下辣手,未免太不念自己门派与这女子的旧情,只怕自己的师傅大人也会同意自己这么干。
  “叫我月儿吧。”
  嫦娥婶婶轻轻一转,大大的裙摆像五彩地云朵一样散了开来,偶尔露出那如玉笋般的小腿,香艳至极。
  易天行此时心里的感觉很奇怪,明明知道面前这位已经在广寒宫里呆了很多年,但看着她嫩嫩地脸颊和那纯然无害的神情,总觉得她是一个小姑娘——所以他很快接受了月儿这个称呼,月儿妹妹和嫦娥婶婶相比,肯定是前者让他更加舒服一些。
  云儿散开复又落下,月儿姑娘坐在地板上,裙子铺洒在她的四周,就像是花瓣围着花蕊。
  “你师傅在须弥山还好吗?”她轻声问道,“许多年不曾见过他了。”
  易天行听着对方似乎有点儿长辈问话的意思,恭恭敬敬说道:“师傅一直安好,仙子挂念,晚辈感激。”看来,天庭里果然仍然有不少人不知道师傅又被佛祖镇压在下界的事情,他心头微动,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嫦娥眉角不期然透出一些黯然,幽幽道:“想不到我多年不曾踏出广寒宫一步,大圣的徒儿也已经是天庭仙将了。”
  易天行微微皱眉,清声回道:“姑娘可能误会了。晚辈只是在人间接着斗战胜佛的传承,今日甫至仙界,还不是什么仙将。”
  嫦娥亦是一皱眉道:“听闻人界已经有许多年不曾有人修成仙体,你初至仙界。不去南天门登入仙籍,为何跑到我这广寒宫来?”
  她忽然想到先前在月海里与这年素孟浪子地身体接触,由又羞又恼,再一想着这尾浪子趁着自己昏迷,那颤抖的手指头在自己的身体上缓缓移动的感觉,她不由轻咬银牙,恨上眉梢。
  易天行再皱眉,知道应该将这漂亮地不像话的仙女儿的心思转到别的地方去,略斟酌少许,便将自己如何从月球环形山底。进入空间通道,然后如何发生爆炸。将自己炸到这边来的事情讲了一遍。 
  嫦娥姑娘三皱眉:“那条天路之光纯净柔和,不至于会弈出如此大的动静。”她忽然嫣然一笑,半低着身子向前爬了几步,伸手捏了捏易天行的胳膊。
  “从刚开始一直在调戏老子。”靠墙喝稀饭看钟的易天行在心里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嫦娥有所悟于心,叹道:“大圣的徒儿果然非凡,居然也是肉身成圣,或许这就是问题所在。”
  易天行讷闷道:“我那师傅以前上天难道也要和天光打上一架。”
  “自然必。那时候天路有无数条,从人间上天是很容易的事情,不过数百年前,不知为何,这些道路渐渐都被封住了,目前只留下月宫一条路,还有斩龙台前地云雾。”嫦娥眉尖微蹙,极为好看,“还未请教如何称呼。”
  “我叫邹易。”易天行正在想那斩龙台前的云雾是什么东西。听见她发问,诚恳应道:“此次上天,用地是真武上帝的名号。还请月儿姑娘帮忙隐瞒一二。”
  “为什么?”嫦娥有些纳闷。
  易天行慨然叹道:“我那师傅当年在天庭得罪不少人,扫过不少人面子,若我以真实身份上天,知道会惹来多少麻烦,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嫦娥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她此时玉手恰恰掩在红唇之上,看着天然一股风流,遥向易天行遁去。
  易天行心里一咯噔,心想这位婶婶咋看着真就像个不通人事的小姑娘一样,和传说中的冰山美人有很大的差距,一不留神,便喃喃出口:“月儿姑娘与传说中的模样真不大一样。”
  “传说中,我是什么样子的?”嫦娥好奇问道。
  易天行想了想,把偷吃长生药地传说讲给她听,偷偷注意着她的反应,以判断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毕竟在月海岸边,这个仙女对自己下手极为狠辣。
  故事讲完之后,嫦娥幽幽一叹道:“还是这个老故事啊。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景天夜夜心……哼哼!”她冷笑着,言语间不尽落寞之色。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还有一传说,是逢蒙当时要抢你丈夫的老药,用刀剑威逼与你,你迫不得已,才毅然服下那药,升入月宫之中。不知道这两种传说哪个是真的?”
  嫦娥略略有些失神,半晌后才轻声说道:“真真假假又有何干?那些人说了上千年了,难道我还要一一去分辩?”
  “那些人?”
  嫦娥苦笑一声:“我孤居广寒宫,偶尔会往凌霄宝殿为玉帝王母助舞,那些天庭里的……”她忽然住了嘴,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意,“那些家伙求……之不得,就编些污言秽语在人间坏我名节!”
  易天行眉梢一挑,对这话的真实性不置可否,缓缓说道:“先前在月海之中,对月儿姑娘孟浪了,还请原谅。”
  嫦娥这些年不知拒绝了多少人的求爱,但大家均列仙班,所以之间除了编些污言秽语外,也没有什么真正的骚扰。今天在月海之中见着一个赤身裸体地易天行,以为是天庭里的那位仙将终于忍耐不住,前来羞辱自己,所以她才会又羞又火,对着易天行痛下杀手。
  “我不知原由,便下杀手。也是鲁莽了些。”
  嫦娥敛然一礼,十分端庄。
  “您这些年孤居广寒宫,想来一定受了不少骚扰。”易天行不知怎的,有些同情面前这个美丽地仙女。一想到自己那位传说中色猪二师叔,再想到嫦娥号称天界第一美人儿,自然,在天庭里一定是被性骚扰的主要对象。
  嫦娥嫣然一笑,却又马上掩住小嘴,轻声道:“自从你那二师叔被封了净坛使者,你师傅虽然久居须弥山,但天庭众人看他的面子,或者是你那二师叔矫你师傅之命,警告了天庭众人。所以这广寒宫还是清净了些日子。”
  易天行微微皱眉,心想那你刚才为何认为我是来骚扰你的仙将?
  正想着。嫦娥面容一苦,幽幽道:“后来大圣数百年不来天庭,众仙将对他地话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了,好在二郎神也偶有照顾,众仙也不敢太过放肆……哪料得年来二郎神君不知去了何处,或许是去凡间游耍,所以最近这些时日。那些仙将又蠢蠢欲动起来,这两个月里,我已经不知赶了多少人出宫去,真是烦不胜烦。”
  一个绝世美女对着你款款诉苦,实在是一件很赏心悦目的事情,但易天行上天自有要务,所以略略有些耐起来,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丝毫,只是温和笑道:“既然是一场误会。那晚辈这便出宫去,免得招来物议是非。”
  嫦娥明眸流转,她一个“弱:女子。能在广寒宫守身千载,自然有颗晶莹剔透心,略一琢磨便看出易天行心头的焦急,微微笑道:“邹仙人这便是欲往何处去?”
  易天行哑然无语。
  “你可知这广寒宫外通往何处?”嫦娥微微笑道:“由此处往西便是南天门,一应仙人上天,皆须在那处录入仙籍,接受盘查,若要进入仙界,那便是唯一道路。”
  易天行微微皱眉,从这仙女的话中听出了一丝要胁的味道。
  “你上天来是做什么的呢?”嫦娥轻轻站起身来,悠然一转身,裙摆轻扬。
  “广寒宫的玉兔去哪里了?”易天行转守为攻。
  嫦娥果然面色一黯:“受不得寂寞,知去何处山上了。”
  “吴刚呢?”
  嫦娥微微一笑,笑容里多了分自嘲:“寡妇门前是非多,他是个老实人,所以我让他去东海投靠一个故人去了。”她回首望着易天行:“不要对我猜忌太多,我只是一个过于寂寞的老寡妇而已。”
  她摇头叹道:“很多年没有人来陪我说说话了,广寒宫孤悬南天门外,本就凄清,偶尔来的,又是那些面目可憎,其心不善的男子。”
  很长地一片沉默后。
  易天行微一颌首,轻声说道:“我陪你一夜。” 
  他心想南天门外,此时一定有人看守,留此一夜或许更加安全。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似乎是为了陪这个寂寞的女子。
  “谢谢。”嫦娥轻可闻地回答中仍然流露出一丝欣喜。
  这一层的天界没有太阳月亮星辰,自然也就没有昼夜之分。只是到了某个确定的时辰,从上方流云层中洒下的万丈白色毫光会显得黯淡一些,勉强算是人间的黑夜。
  广寒宫里,嫦娥轻轻击掌,殿外的白色纱幔顿时收了回去,接着垂下来一溜青青竹片织成的帘成,悬在了宫殿地四周,顿时遮住了本来就有些黯淡的天光,殿宇内显得十分昏暗。
  她摸索着取来一盏灯,搁在矮几之上。
  易天行凑了过去,打了个响指,指尖顿时冒出一段火苗来,闪着红黄之光。
  嫦娥哧的一笑,说道:“用那个。”接着便把灯上的皮罩子取了下来,顿时广寒宫被在了一片淡淡寒光里,原来那灯上是一颗大大的夜明珠,正在散发着冷色调的光毫。
  二人盘膝对坐,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说现在的人间是什么样子吧。”
  “人间啊……”易天行环顾四周,看着不染纤尘却格外廖落的宫殿。叹息道:“或许比这里脏乱许多,但……也比这里鲜活许多。”
  “天界……本来就是逾加冷清了。”嫦娥幽幽叹道:“百年前,天庭每逢王母生辰或是节日,玉帝便会差女史来让我前去献舞。只是后来……”
  “后来怎么了?”易天行觉得有些奇怪,难道天庭正在削减经费,所以取消了大型娱乐活动?
  嫦娥苦笑道:“三清闭关日久,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是在哪重天上。而玉帝……”她欲言又止:“……玉帝现如今沉醉佛法,说歌舞乃是外魔,看不得。”
  这个八卦爆地可是惊天动地,易天行张大了嘴巴,惊呼道:“玉皇大帝修佛?靠,这岂不是修女也疯狂!”
  “论是仙是凡,都是打发时间地可怜人。”嫦娥叹息道:“玉帝亦是如此。佛道二家向来交好,他修佛虽然似乎大为不妥。但如今三清不在,诸仙也就由得他去了。”
  事情似乎有些复杂,易天行在心里想着,似乎不同的天界里都在发生着一些事情,那些远古存在的,高高在上地强大的人物,都脱离了他们本来应该存在的世界。
  天界。似乎正一天比一天冷清。
  易天行忽然想到在月球北极那个环形山下枯守的盲眼仙人,想到在南天门外广寒宫里枯坐的嫦娥,深觉天界太过寂清。
  夜明珠的光毫轻柔地撒在殿内。
  易天行明显从她的眼中看到一丝凄楚的孤独,心头不知为何一阵惘然,生出很多同情来。
  一夜长谈,嫦娥对他的来意一句不问,十分知情识趣,还有意无意地将天界的诸多禁忌,还有地域分布都透露给了易天行。而她对易天行讲地人间新鲜事物也十分感兴趣。睁着大眼睛听着。
  很快的,一夜就过去了,二人却丝毫没有倦意。
  远处有公鸡打鸣。嫦娥一招手,殿外地竹帘升了起来,天光重入,映在二人身上。
  易天行笑道:“天庭居然养鸡?”
  嫦娥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昴日星官手下那些人就是专门做这件事情的。”她忽然起身一礼:“许多年来未曾有人上界,所以南天门也已经成了虚设之职,但毕竟还是有仙官看守,此时正是进去的好时候,你去吧。”
  一礼毕,天上最美丽的仙女颌首诚恳道:“谢谢你陪我说话。”
  易天行亦是一礼,默然无语,转身向广寒宫外走去。
  在宫门处,他忽然回首问道:“既然宫中寂清,何不下凡?”
  嫦娥苦笑道:“三界有别,天庭有严令,我又是众人关注之人,哪这么容易下去?”
  易天行微微一笑,心中暗自盘算,拱手而别,不知后会可是有期。
  出得广寒宫,站在月海湖畔的地上,易天行微微闭目,暗诵道诀,只见湖上淡淡水烟迅疾围拢过来,依附在他的双腿之下,就像是裹了一层厚厚地棉花糖。
  嫦娥没有出来,站在殿内掀帘倚柱一看,微微一惊:“这筋斗云与大圣的,却又是另一个模样。”
  易天行心念一动,脚下云气团微微一震,倏然间把他托离地面,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直奔西面而去。
  人在高空之上,离头顶那层奇怪的卷云愈发近了,那些云里透着些古怪,易天行不敢往里面钻,头往下一看,便看见自己身下原来是一处山谷,广寒宫就在那山谷旁,山谷中间是一汪碧湖,想来就是自己从那个湖里钻了出来。
  湖名月海,果然是两头尖,中间微曲,像极了一眉弯月的形状。
  他站在云团之上,不过片刻便来到了传说中的南天门外。
  “好大一个牌坊。”易天行冷冷说道。
  南天门在远方缭绕的云雾中渐渐显出真实模样,那处石门高耸,白玉为梁,直入云中,看着宏大无比,气势压人,让人无来由的不爽。

  第十五章 闯天门
  南天门近在眼前,便至眼前,横匾上那三个红底黑字显得格外煞眼。
  一座无比高大的石牌坊倏然出现在易天行飞行轨迹之前,约摸有数十米高,看上去十分宏大。这石牌坊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浑身泛着白光,像是某种坚硬的玉石整块雕砌而成,这样宏伟的牌坊,很明显不像是人力造成。
  在牌坊的四周尽是一片不知是什么物质构成的烟雾,而在南天门下是一条平滑空间的通路,可见里面青青风景——看来进天界的通路,必须要从这南天门下经过。
  易天行毫不减速,双腿上像棉花糖一样粘着的云丝疾速转动起来,带着他便往南天门里冲。
  按嫦娥所说,最近几百年下界没有什么人物修成正果,得列仙班,所以此处的防守应该很松懈。更何况此时天界晨光始至,天鸡正鸣,想来正是一天里南天门防守最轻松的时候,所以易天行仗着霸道的速度,便要往里面直冲。
  哪料得刚刚要冲进那云雾缭绕的天门时,却有异变发生。
  南天门上的楼阁之下,突兀出现两个满身尽带黄金甲的仙将,浑身散着光毫,身形无比庞大,竟生生堵住了门下的去路。
  原来昨天升天路上那次爆炸,惊动了南天门的这干仙吏,虽然知这次爆炸的原因,但众仙官还是一大早便来引九重天上仙气修补天路。
  这是百余年来难得的一件热闹事。于是往常只在值班房里打瞌睡地四大天王也出来了俩。
  今日来的,正是北方多闻天王和西方广目天王。
  所以说易天行运气好,来得不巧,相当的巧。
  易天行哪料得这事儿。他脚下乃是老猴亲传变形筋斗云,一跃便是数万里,纵使他如今修为不到那层境界,却也是足以笑傲天界,速度太快,若勉强停下倒是可以,但却要让这两天王验明正身,又不知要惹来多少麻烦。
  虽然不喜欢在这种突然的情况下与天庭地仙将打了照面,但在电光火石间,他还是马上拿定了主意。蛮横劲起,也不减速。深吸一口气,以手掩面,蛮讲理地便一头撞了过去!
  两位天王一前一后站在南天门下,正在打着哈欠,便觉得眼前忽然一道亮光闪过。
  易天行眼前,天王胸前的金甲也愈来愈近。
  “铛!”的一声巨响!
  一道强大的气流在南天门下炸开,直炸的白云乱飘。南天门下一片风声疾吼!
  多闻天王闷哼一声,身上的黄金甲在重击之下顿时显出内里真正的青色来,手指一捺,护身宝伞猛然打开,护住自己全身。
  奈何易天行铜皮铁骨,金刚之身,这速度又是太快,挟的冲量太强,硬生生地抢在宝伞打开之前撞在他的身上!
  多闻天王剧震而飞。又恰好撞在身后的广目天王身上。广目天王却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毫无准备,一声惨嚎。被撞出了数里地去!
  而多闻天王则是被震起了数百丈高,不知东南西北,一阵糊涂。
  撞击地另一方,易天行脑中微微一昏,撞的斜斜飞向上空,却是在刹那间醒过神来,怪叫一声,脚掌在南天门地石牌坊上狠命一蹬,化为一道白流,杀进去了天门里面!
  过了须臾,多闻天王右手拿着宝伞袅袅然从天上飘了下来,姿式极为优美,只是一边飘还一边晃着脑袋痛骂,看着有些雅。
  “这些废物,说过修复天路要小心一些,这又炸了一次,险些让我受伤!”
  被撞的更惨的广目天王远远地以右手赤索龙为引飞了回来,飞的有些歪歪扭扭,怒咤道:“你撞我作甚?”
  多闻天王解释道:“刚才好象是天路又爆了,能量太强,所以撞着我,然后我再撞着你。”这厮被撞击后,脑子还是有些糊涂,所以说话也有些不利索。
  广目天王冷哼一声,倏地一声,将右手那条正不停扭曲着的红色须龙收回腕间,化为一道赤索,冷笑道:“今天能给那些家伙好脸……”
  忽然间他住了嘴,瞪大了双眼,看着多闻天王胸前那块巨大的素色甲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喃喃道:“好象……不是天路。”
  多闻天王纳闷,摇了摇还有些发昏地脑袋,心想这位兄弟是是也和自己一样昏了?顺着广目天王的眼光往自己胸前看去,却是吓了一跳,将手中的宝伞也跌落在了云雾里。
  只见他那件素色巨胄上赫然印着一个模糊的人形,只是在脑袋处看不大清楚,但很明显……这绝对是被一个人撞上去留下的痕迹,而绝不可能是天路爆炸的结果。
  刚才好象有人怪叫了一声。
  “谁!”
  两位天王目中寒光大盛,扫向南天门四周。
  多闻天王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宝胄,乃是天庭宝物,最抗冲击,这是什么样的偷入者,竟然能够以自身的身体,将这甲胄撞出如此深地印子来?
  这得需要多大的力量?或者说,这是多么可怕的速度?还要说,这得说多么可怕地身体强度!这是多么可怕地境界!
  多闻天王忽然感到一丝寒意,论来袭者是谁。竟然如此霸道,那一定是自己兄弟惹不起的,身为天界守门人,便有若人界里的宰相门人。最需要做的不是严防死守,而是察言观色,遇袭后第一个想地不是应该去报告“老爷”,而是想着对方的身份,惹得起的人就惹,惹不起的人,千万别惹。
  便是多想了几秒钟,他便想岔了,忽然想到一个已经几百年没有见过的狠角色,愣在原地。
  广目天王忽然望向眼前的南天门石牌坊。望着那坚白玉做成的牌坊上深深的一个脚印,讷讷道:“这是哪路仙家?竟然能用肉身在上面踏出脚印来。”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之后,多闻天王更是害怕。从古到今的仙人,玩法宝的有,玩仙诀地有,但玩肉体力量玩到这种极致的,似乎只有自己先前想到地那位。
  “马上去报!”广目天王眼中恨色未消,抚着自己还在作痛的胸口。
  多闻天王忽觉胸口一闷。骇了一跳,硬生生将撞击出的鲜血咽了回去,小意地看了广目天王一眼,忽然间觉得这个兄弟似乎有些傻劲儿犯了。
  广目天王被他幽怨的眼神给彻底镇了,看了看四周没人,走上前去将手背覆在他额上:“我说,是给撞傻了吧?”
  “你才傻了!”多闻天王怒吼道,凑到他耳朵边上嘀咕了几句。
  “扯蛋!这事儿天庭别的仙人清楚,你我兄弟难道不知道?”广目天王摆摆手。提醒道:“那猴子第二次被佛祖镇到下界的时候,咱兄弟四个连着喝了三天三夜酒来庆祝,天袈裟大阵里有佛祖无上神通光芒镇压。猴子怎么可能回天界?”
  多闻天王见他不信自己的推断急了,急声说道:“你忘了我妹子是谁?”
  “吉祥天女啊。”广目天王诧异道,心想此时说这些不相干地作什么?
  多闻天王冷笑道:“所以我在上面有人,知道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什么事?”广目天王余光里瞥着南天门上那个深深的脚印,随口说道,心里却想着修补这坚玉又得多少预算,待抓住那个胆大包天的仙人后,又应该用何种刑罚逼他吐银子出来。
  “天袈裟大阵已经松动了。”多闻天王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冰蚕衲已经离阵,据说那猴子随时都有可能逃出来。”
  广目天王被这消息吓了一跳,心想难道咱兄弟四人以后又要受苦?
  他哆哆嗦嗦了半天,手腕上那条赤索龙一时醒来一时睡去,龙头都有些不耐烦了,嚷道:“主人,你想说啥?”
  广目天王眼中暴光一炸,火喝道:“今天听着的别四处说去,不然我生炼了你!”
  赤索龙哀啾一声,自沉睡去了。
  广目天王看着多闻天王:“你确定吗?”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那你确定刚才进去的就是那猴子吗?”广目天目存着最后一丝希望。
  多闻天王摇摇头,此时才顾得上将自己的宝伞收了回来:“这敢确定,过我不否认否决以及否定。”
  “猴子如果脱困而出,应该会留在南天门打趣我们一番才对。”
  “您饶了我吧。”多闻天王恨铁不成钢,“那猴子如果脱困而出,肯定第一个要从九重天上往须弥山走,去寻佛祖晦气,你我这种小虾米,他怎么能看进眼里。”
  “那这件事情我们上报还是不上报?”
  “第二次下界和天庭没什么关系,估计他只是借路去须弥山报仇。”多闻天王深思熟虑,一挥手,“报上去,你我又要罚俸,还是不报了。”
  “那这修复天门的银子从哪儿来?”广目天王为难道。
  南天门此时摇摇欲坠,一个深深的脚印像刻上去一下,在坚白玉上十分醒目。
  多闻天王冷笑一声:“再说吧。不过此事你我兄弟也不能大意,万一不是那猴子怎么办?”
  他左手毫光大作,一直安静蹲在他左手上地银鼠倏地一声活了过来 吱吱叫了两声。灵黠无比。 
  “去!”多闻天王一声令下,神银鼠吱吱相应,迅疾化为一道银光,往天界里飞去,正好沿着易天行飞行地方向。
  不知道后来南天门是怎么修好的,不过当易天行已经在天界闹地沸沸腾腾之后,广目天王才开始后悔,开始埋怨多闻天王。但是只到最了,他也没弄明白,多闻天王说的“上面有人”……到底是什么人哩?
  易天行是一个有多重性格地无趣家伙。有时候会比较阴险,但有时候又像他的老婆一样。比较神经大条,甚至可以与单细胞生物相提并论。
  冲过南天门的防线,他画着一条白线,沿着这层天界奇怪云层的下缘往天界里飞去,在高空上呲牙咧嘴了半天,终于将脸上的疼痛消了,却也把南天门那事儿给忘了。
  史上像他这样横冲直撞杀进南天门的。除了他师傅,也就他这一个了吧?
  偏生他还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的严重后果,此时仍是慢悠悠地在天上飞着,时不时伸手轻轻捞一把头顶的云彩。
  那些云层有古怪,这从他在广寒宫时便感觉到了,里面隐藏着一种未知的,非仙诀佛门所能筑的天然能量。
  各式曲籍中,关于天界地记载有许多种,三十三天。九重天,二十四天……老猴地理不大好,没有教清楚易天行。所以易天行只好自己慢慢摸索。
  他此次上天不想多惹是非,只想能尽快找到师公被困之处,救他出来,再返回省城救出师傅。
  当然,如果有可能,这一路上偷些宝贝,把天庭的道仙打两顿出出恶气也是好地,毕竟这些天上的道仙为了迎合净土之意,在人间组了上三天,不知害了多少凡人,坏了多少性命。
  最可恨的,自然是西方净土那些和尚,一想到西藏上白骨可见的普贤菩萨惨象,易天行心里便寒冷无比,再想到梅岭上的马生和尚,他对大势至菩萨真是恨到了骨头里——只是他并没有去净土闹事的计划。
  他如今的境界早已在一般仙人之上,得石猴授棍法,得普贤菩萨亲手灌顶,与大势至菩萨一战而悟三昧真火。
  此等际遇,不是那些碌碌仙将能有地。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敢杀入净土,一来没有勇气单挑大势至菩萨,二来挑完大势至还有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太可怕了。
  天界之行最迫切的任务,就是找到师公老人家,安全返回人间,到那时老猴出来了,易朱长大了,自己更强了,叶相睡醒了……易天行冷哼一声,目中光芒暴惩,待那时且看俺一家牛人与你西方净土一脉好生周旋周旋!
  “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这是普贤菩萨于雪峰之顶坐化时对叶相僧说的话,侍立在旁的易天行牢记于心,
  “净土,大势至……总有一日我会看你们如何了局。”
  他双目微眯,在高天云下飞翔着,双目阴冷。
  天界,是一个没有坑和陨石的……无聊国度。
  这里的上空,是那片古怪的云层,下方是和人间相似的土地,只是这片土地非常单调,只有各种颜色的花,知名目地灌木,或粗或细或长或矮的青青树木,远处有笼罩在云雾中的山峰,山峰里有流水如银带,微微闪光,溪畔有石,或圆或方。
  很美丽地世界,却依然单调。
  因为易天行的神识感觉不到有太多生命的气息,这个发现让他有些恼火和不安,偶尔能够看见几个活物,也是些仙气盈身的白鹤和水里漂亮至极的锦鲤。
  总之,这里的一切都是高贵的,是洁净的,没有任何污垢,没有任何难看的东西。
  山中没有树皮剥落的死树,草中没有难看的篦草,地下没有田鼠在啃噬植物的须根,土里没有丑陋的蚯蚓拱着湿土,更没有人间最强悍的小强。
  或许初看这些,会觉得天界有种纯净之美,但略看了会儿,易天行便皱起了眉头,很适应此间的安静与洁净。
  任何事物到了极至,都会具有很有破坏力的效果。
  比如绝对的安静,绝对的炎热,绝对的寒冷,绝对的肮脏,甚至是绝对的热情。
  在易天行的词典里,今天又多收录了一个绝对不能接受的词语:绝对的干净。
  他飘浮在空中,向着远方隐隐看见的仙山飞去。

  第十六章 银鼠
  天界很大,大到一般的地球人很难想像,易天行估摸自己现在的速度应该很快,但飞了这么久却依然在安静的天界上方飘浮,先前远方隐隐能见的仙山始终没有接近。
  他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像这样空旷广阔的空间,天庭玉帝应该极难进行有效的管理才对。
  此处的空气比地球上的天气透亮许多,也比地球要稠密许多,所以阻力不小,幸亏他是个铜脸皮,才能承受这样的高速飞行。
  又飞了一会儿功夫,终于离那座仙山近了,银带般的山溪清晰地出现在易天行的眼中,山中茂密的森林和弥漫山野的清新味道,让他的感觉稍好了些,近林则喜,因为树木勉强也算是个活物。
  溪旁那些或圆或方的石头似乎是很随意地搁在边上,但看上去并不显得杂乱,反而透着份美感。
  易天行收了云诀,双腿上缠着的云朵棉花糖倏地一声散在了空气中,他轻轻一转,飘飘然落在了溪边。
  溪边无人。
  溪边有仙。
  有三个银眉长袍的仙人正坐在圆石上,围着一块大方石停地指指点点,知道是在做什么。
  易天行早已从袋中取出那块玉佩系在了脖子上,隔着数百丈远,便以心经品观之法将神识往那三个仙人身上度去。神识一触对方身体,便感觉遇到了一层阻碍。
  正在下棋的仙人回首看了易天行一眼。皱皱眉,似乎觉得这位仙官一照面便来窥探己等境界,太不礼貌,过却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做什么。
  易天行微微一笑,将神识收了回来,先前一触便让他放下心来,这几位看来不是战斗型地,体内仙气纯然,却很稳定,似乎没有什么跳跃的波动,应该不会是些一见面就打的仙蛮子。
  他轻轻拾步,踏上溪畔石阶,为了表示礼貌。一步一步往上走着。
  负手于后,缓缓看了看四周林间风景。听着树上鸟儿啾啾鸣叫,感觉虽然有些寂清,但真的有了几分仙境之意。走到溪旁那些或圆或方地石头边上,他并没有贸然打扰这些仙人的对奕,而是悄无声息地站在石坪之侧,将眼光往坪上望去。
  石坪之上是或黑或白的二色棋子,棋子是石头打磨而成。泛着淡淡哑光,看着十分雅致。
  对坐的是两位仙人,一位蹙眉苦思,一位摇扇微微得意,看来胜负之局已定。
  易天行站的地方,是在那位观棋局的仙人身边。
  很奇怪,这三位仙人似乎并不太在意易天行的到来,没有人问他是谁,没有人问他是从哪里来的。甚至,没有谁看他一眼。
  这种被视而不见的感觉,如果换作寻常人可能会有些恼火。易天行却是微微一笑。仍是负手于后,安静地观看。
  山间的青树被风吹地缓缓飘着,发出索索的声音,却让人觉得更加安静。林畔地溪水缓缓流淌,遇石则绕,遇潭则静,似乎千万年来没有改变过流淌的姿式。
  不知过了多久,一局棋毕,三位仙人才把注意力从棋局上收回来,齐齐起身,对易天行唱了个喏。
  易天行回礼,微笑道:“三位仙人有礼。”
  “这位仙友……”先前观局的那位仙人瞳中忽然闪过一道素色的光线,这线条极细,在他的眼瞳上从上至下扫过。
  易天行顿时感觉一道神识在自己的身上扫过,但他有了广寒宫里的经历,早就用坐禅三味经将自己地神识牢牢护住。
  “噫。”那位仙人愕然而止,惊讶道:“这位大仙洞府何处?”
  下棋输了的那位仙人呵呵一笑道:“太阴星君在天界交游广阔,也不知道这位仙友是谁?”
  原来那位察看易天行的,便是太阴星君,他摇摇头,看着易天行,又是恭敬一礼。他既然探不出对方境界,那对方境界一定在自己之上。
  易天行还了一礼,微笑请教道:“见着三位仙人落子无声,心头动了。”
  三位仙人微微一笑,将手一领,也不察问易天行究竟是谁,便请他入座。
  易天行老实不客气,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他的围棋下的极差,但能背的棋谱极多,先前在旁观看良久,早已看出这些仙人上界太久,会的只是些古谱,虽然每一步淡然清丽,却少了些杀伐之气,而且限于谱局之梏,并无多少新意。
  他故作为难道:“只是三位仙人下棋路数与我却有些不同。”
  “无妨无妨。”三位仙人连声说道。
  天界太大,仙人们如今连串门这种事情都很少做,这三位在这山上不知道下了多少盘棋,虽然兴致不减,但数百年过,偶尔看见一个陌生面孔来参加,自然是异常开心。
  易天行想了想,觉得还是没把握,微微一笑道:“我先为三位默个谱,请指点一下。”
  三仙轻捋银须,微微点头,觉得这位虽然境界不低,但态度还是挺好。
  满坪黑白子斑驳杂然,易天行轻轻将最后一个子放在棋盘上,旁边一直凝神观看的三位仙人僵立于一旁。
  “这……这如何使得?戾气太重。”太阴神君喃喃道,他浸淫棋道千载。讲究的便是于棋坪之上和心正气,虽然仍有胜负之念,却也想不到这区区棋子也能染层层血杀之意。
  易天行摆地是当年日本最强战的第一期,由一代棋圣吴清源执黑中盘胜高川秀格。在此局中,吴清源极为新奇且霸道的下出大雪崩内拐地新手,以此流传后世。
  这三位爱好下棋地仙人上界日久,根本不知下界凡人将这区区黑白二子研究到何等地步,不由微微皱眉。
  古今棋例不同,让子不同,所以黑方的胜势显得更为凶猛。
  三位仙人对易天行行了一礼,叹道:“仙友棋力高明,非我三人能敌,只是……”斟酌少许。太阴神君叹道:“只是这局中杀气太重,胜负心太重。却非净意之道。”
  易天行站起身来,行了一礼:“本是游戏,若不执着胜负,那何必玩它?不如丢入溪中,任其沉于清净水底,安静度这天界时日。”
  沉默少许。
  三位仙人呵呵笑了起来:“仙友言之有理,奈何我等三人早已习惯如此生活。抛舍不开。”太阴神君微笑看着易天行道:“仙友摆此棋谱,足以令我三人再品数年时光,感激不尽。”
  “实不相瞒。”易天行微微一笑,拱手道:“冒昧打扰,乃有事相求。”
  “何事请讲?”
  “敢请教……”
  仙山孤悬天界一方,与其它洞府知相隔几千几万里,今日忽然仙山轻摇,一道有若彩虹般的大结界将山峰小溪全数保护了起来,结界之内。不时有强烈地波动传出,好在结界柔和,化作了轻柔的力量。却也震的山脚溪水轻荡,荡上草地,湿了一大片。
  不知过了多久,结界撤了开去。
  易天行垂头丧气地从山谷里走了出来,他身上没有什么破烂的地方,看着肉身也十分完好,但表情十分黯淡。他回头对内里一拱手,诚恳道:“三位仙人用送了。”
  说完这话,身上仙袍全被撕成破破烂烂的三位仙官才缓缓走了出来,样子看着有些狼狈,表情却是十分淡然,对易天行说道:“仙友大道已成,只是运用尚不纯熟,只需时日,定能更上层云。”
  太阴神君在一旁咳了两声,说道:“只是仙友四处寻访,要以切磋来提高境界,却是不易。这天界无比浩大,若无紧要事,诸仙均在各自洞府歇息,像我们这三个贪玩的仙家并不太多。”
  易天行诚恳谢过,与三仙告别。
  直到离开那座仙山后很远,他才吸附空中云丝盘于双腿,一运道诀,破空而去,脸上黯淡的表情全然消失,浮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天界果然很好玩,那些仙人天真烂漫,根本对他没有什么猜忌之心,以为他是哪处洞府里闲地无聊的散仙,四处寻友玩耍。
  先前在山谷中,易天行用自己学自上三天及武当山地道诀与对方进行了一场小小的“较量。”,在这次较量中,他没有倚仗自己强蛮的肉体力量,也没有使用任何佛法火术,只是以道诀对仙诀,小小试探几下,便自行败下阵来。他并是真的打赢那三位仙人,只是想看一下天界里的青常实力是什么样的,所以很满意这次行动。
  在寻找到师公之前,他要想办法适应天界的战斗方式。
  看着易天行远去,那三位仙人又退回山谷,只是脸上都露出了震骇地表情。
  “那位仙友不知是哪位门下,竟然仙力如此充沛。”太阴神君感叹道。
  另两位也是同时叹口气:“你我还是赶紧回山疗伤吧。”大袍一挥,化为数道光线,投往天际远处。
  天界极为辽阔,若按物理眼光望去,四方皆青,就像是一块青板,上面的奇怪云层离地面足以几千丈高,但是和一望无垠的大地相衬,仍然显得特别矮。所以飞行其间感觉有些压抑。
  易天行微眯着眼,心想太阴神君说的确实不错,天界太大,要四处寻访仙人切磋。真是可遇而可求地一件事情。仙人与凡人的境界确实不大一样,或许经过千百年来的修行,对许多事情都看的淡了,所以先前太阴神君三位对易天行根本也没有多少好奇,甚至问都懒得细问一下。 
  但正因为如此,易天行才愈发疑惑,若修成阿弥陀佛境界,又怎么可能为了箐权夺利此等俗事,谋害佛祖?
  他在天界上方不停飞行着,把速度降了下来。手中搭着凉蓬,查探着四面八方数万公里内地动静。
  仍然是一片死寂。
  他微微皱眉。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一界地仙人似乎都睡觉去了,等自己完成自己的第一项任务后,那不知道得等多少天。
  “是不是应该执行自计划了?”他在心里问着自己,B<苹??闶且?フ夷承┲?来耸履谇榈娜舜蛱绞??叵侣洌?道醇虻ァF涫蹈丛樱?辽偎?恢?捞焱ダ镉兴?亲约耗芄恍爬档模?嫖浯蟮勰顷戈鼓芩惆踩?唬?
  正在边飞边想着,他忽然眉头一皱,眼中寒光乍现,右手在湍急的空气中随意一招,金棍骤然一闪出现在他手里!
  “锃!”的一声响,他右手斜拿的金棍猛然一抖!
  棍底倏然变长变尖……直直延展数百丈去,从高空之上直刺下方地面!
  就像热刀切黄油一样。锋利至极的棍尖无声无息地刺入大地,只传出极轻微唰地一声。
  易天行脚底云丝一乱,在高空之上定住身形。
  “收!”他面无表情地轻喝一声。从天空直刺地面,足有数百丈长,看着十分恐怖的金棍嗤地一声,化为一道金芒收了回来。
  他微眯着眼,看着细如金刺的棍尖。
  金刺棍尖正穿在一只银鼠的尾巴上,那只可怜的银鼠吱吱哀鸣,不停地想逃脱,奈何尾巴被金棍穿过,怎也脱了身,反挣破了些伤口,流了一滴银白色的血液来。
  易天行金瞳一闪,发现这个一直跟踪着自己的小家伙竟然体内没有骨骼经脉,竟是浑然一体的银色物质。
  他皱眉伸手,便想将这只小银鼠从棍尖取下来。
  不料手指离那银鼠还有几寸时,小银鼠忽然安静了下来,用小小毛茸茸地手掌摸了摸自己被金棍穿过的尾巴,小眼瞳中闪过一丝哀伤之意,似乎有些依依不舍。
  易天行愣了愣,哪知这小银鼠竟是猛地吱吱一声,身子强自一挣,竟生生将尾巴挣断,而自己化身为一道银光疾飞而走!
  “好家伙!”易天行赞了一声,脚下云丝一转,身子也化作一道光芒追踪而去。
  不过片刻,这一鼠一人已横穿了大半片天空。
  易天行闷哼一声,上清雷诀疾出,片片雪花自那个银鼠飞遁的空间上落了下来,银鼠微微一僵,易天行身形一虚,下一刻便来到它身后,伸掌一抓,牢牢将它捏在了手掌里。
  手掌包着那个小银老鼠,只有那个小小的鼠头露在虎口外面,不停哀鸣着,似乎在求饶。
  “银鼠?”易天行皱皱眉,自言自语道:“看来多闻天王知道天界进来人了。”
  他忽然微微一笑,对银毛鼠说道:“你来跟踪我,我自然是不能放你回去,虽然不知道你主子为什么没有来抓我,但我能放你走。”
  银毛鼠忽然安静了下来,似乎预料到了自己的悲惨结局。
  “跟着我吧。”易天行眯眼说道:“挺可爱的小家伙,比仙人可爱些,舍不得杀你,将来带你下界陪小家伙玩。”
  银毛鼠听说自己不用死,精神一振,吱吱叫唤个不停。
  易天行微微一笑,松开手掌,托住小银鼠,小银鼠在他手掌上不停急速跑着,却并不跑出掌面的范围,显得十分亢奋,渐渐化为一道看不清的虚影。
  忽然,银光一绽,迅疾化为流银往地面疾坠!
  易天行脸上却没有意外的表情,他早就知道这些仙将地贴身灵物不是这么好收服的,嘻嘻一笑,又将自己的金棍竖了起来。
  锃地一声!金棍骤然变长,刷的一下刺入了坚硬的天界土地里。
  易天行缓缓飘下,棍子也越变越短,他微微蹲下,只见金棍尖正擦着那银鼠的银中透红的小毛耳朵刺入岩石中,小银鼠浑身瑟瑟发抖,似乎十分害怕。
  “别玩七擒孟获那套路,没意思。”易天行半蹲着,用手指头轻轻拔了拔小银鼠的脑袋,“也别装死,下次如果你再逃,我就直接钉在你的脑袋上。”
  小银鼠吭哧刨地,马上翻身而起,跑到易天行的脚边,不停用小脑袋去蹭他小腿,表示亲热,表示臣服。
  易天行抓这小灵兽,是知道多闻天王向来喜好用这小东西打探小道消息,自己在天界孤身作战,若能收服这样一个极好的侦察兵,确实不错。
  令银鼠在前领路,他飘飘然上天,四处去寻仙人打架去也。

  第十七章 斩帝君
一月之后。 海 
  天界一处幽静的洞府,府门外一道仙正站在那处,道仙发上眉上皆是冰霜,看着有些可怜,却还是执礼甚谨,携着僮儿在送客。
  “仙友慢走,若有闲时,再来叙旧。”
  谁料得,这一拱手,身上丝般的仙袍竟嗤嗤啦啦几声响全部碎了!仙袖一碎,露出里面如玉的肌肤,像少女般的肌肤,配上皓首银发,看着十分滑稽。
  ——不知道这位道仙中了什么法术,似乎是极寒之类,看来仙袍在刚才已经被冻脆,所以一拱手便带来此等惨像。
  被这道仙送的那位年青人,唇角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谢仙君指教。”
  道仙赶紧领着僮儿回洞府去也,不停呵着热气暖手。
  年青人便是易天行,这一个月里他在天界里四处游走,拜访名山诸仙,诚心诚意地请求对方与自己共印修行。
  出乎他的意料,这些天界的仙人们一不藏私,二不忌惮,三不记仇,倒真有些高风亮节。
  只是天界太大,一月修行,也不过寻着十几处仙山,但十几场切磋下来,易天行的法术运用更加纯熟,对于天界的战斗方式也逐步适应——所谓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便是如此。
  唯一遗憾的便是,这些仙山上居住地仙人都是以仙诀为主。少见那等以仙力取胜的仙将,而且仙人们以为他只是精修大道的求道者,所以最厉害的法宝都是一应未用,让他感觉有些不过瘾。
  最关键地是。这些仙人似乎对于天界、须弥山、净土间的秘密一无所知。易天行曾经在玄灵元君仙府中旁敲侧击问了一下,说到千年之前唐僧师徒取经的后事,哪知玄灵元君也是一无所知。
  本来他想通过自己的游历,找到师公下落的蛛丝马迹,料这个想法却是落了空。
  想到此节,易天行脸上面容愈发的寒湛,不过在天界游历日久,他脸上的表情本就愈来愈少,整个人只是看着多了丝清冷。
  “吱吱。”
  他脚下穿来一阵叫声,低头看去。那只已经陪伴他一个月的小银鼠正不停地抓耳挠腮,似乎极为着急。
  易天行在天界的飞行速度被刻意控制着。以防止出现什么意外情况而来及反应,所以小银鼠可以跟上他的速度,化作一道银光,在他地前面行走,凭借着灵敏的听觉和直觉来发现问题。
  小银鼠此时吱吱叫着,明显是发现了什么问题。
  这一月里,易天行天天和这小家伙在一起。他并不像多闻天王天天把小银鼠逮在手里,放他自由地在外面飞跑。
  自由,乃是万物生灵天生最爱,便是如此一来,灵鼠感恩,小易喜它可爱,二人间倒有了几分感情。
  易天行不知道小银鼠地示警是什么意思,他的目力极强,金瞳一闪往前方看去。只见远方影影绰绰出现一大片云雾,以他的目力,竟然也看清楚这些云雾里隐藏着的是什么。
  他在高空之上顿住身形。闷哼一声,体内菩提心微微一振,强行推着神识往数千公里外渡去,忽然间一皱眉,领着小银鼠从空中飘往地上。
  天界虽然无比辽阔,却依然有边界。在一个月里,易天行发现的仙山渐渐多了起来,最初三四天只见着太阴神君那座仙山,最近这十天里,却是接着和好几个仙人“切磋”,这个发现,让他知道自己似乎正在往天界的中心走去。
  几千公里外那片云雾淡淡扬扬,神识能察,似乎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建筑群,隐见宫檐处处,石兽座座。
  易天行缓缓降到地面上,微微皱眉,不敢贸贸然冲进去,若不出所料,那处便是天庭宝殿地建筑群,里面不知隐着多少厉害的仙人。
  隔着数千公里,易天行面色平静站在一个布满青草的小土丘上,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淡青色的道袍在他的身体四周缓缓飘浮着,颇有脱尘之意。
  “去。”
  他轻轻启唇说了一个字,一直乖巧蹲在他脚下的小银鼠迅疾化为一道银流,钻入细密的青青草丛中,消失不见。
  易天行盘膝坐了下来,双手的中指绕过食指,轻轻触着,体内真元送至那处,结了个紫薇诀,遥遥用神识跟着小银鼠的前进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他微微皱眉,双手平摊于膝上,掌心向上,一道若有若无地气息泛着淡淡银光从掌心里喷了出来,喷到他身前数丈远处,化作漫天银粒,那些银粒渐渐地在空中聚拢起来,变成一面泛着银光的镜子。
  镜子可以透光,看着十分神奇,焕焕然。
  这面银镜上渐渐流动起来,构成一副画面,里面的画面停变化着,像是在一处大型宫殿地地下道里行走,时不时镜头穿过蛮是腻脂粉的水流,或是堆作一团的衣物。
  原来这是小银鼠进入那片云雾中的建筑群所看到的画面,通过万里神识传到了易天行的面前。
  有点儿偷拍的意思。
  易天行双手仍然是平摊在膝上,微微皱眉侧头,目光看着前方的银屏,看着上面不停变动的画面。
  宫殿四周的城池果然很大,银鼠此时进入地建筑群还没有进入大殿范围。只是外侧以五极排列的一座附殿,应该是正西方那座殿宇。
  随着银鼠的小豆眼,易天行也能清晰地看到这座殿宇的每一个角落,只是小银鼠太小。贴地而行,所以视角有些受限制,看着地画面有些失真。
  小银鼠在这座西方宫殿里悄悄爬着,一路隐蔽身形,没有被那些宫女们发现,然后从一个假山的背后绕了过去,准备再往里钻。 
  但无巧成书,数千公里外的易天行微一皱眉,发现银屏中有一个小房间里隐隐透着古怪,从门脚下望去。可以见见两个人的脚,一双脚上穿着华丽的织履。一双脚上穿着跷头圆梆的战靴。
  纯属好奇,易天行神识一渡,让小银鼠察探一二。
  小银鼠摆着小脑袋东张西望一会儿,然后猛然纵身跳了上窗台,伸出湿湿的舌头轻轻舔了舔窗纸,小心翼翼地将豆大的眼睛从那个孔里往里望去。
  几乎同时,易天行也借助它的双眼看清楚了屋内对话的二人。
  厚中是一男一女。仙气盈身,女子面貌无比美丽,凤眼朱唇,别有一分动人心魄处。而那男子浑身战意盎然,眉宇间隐隐带着丝煞意。
  易天行本以为能看见啥白昼宣淫地刺激戏码,不料接下来听见的事情着实把他刺激地不善,让他杀心大动!
  “断龙台上次天雷召他,他居然躲到归元寺去了。”那个女子生的极为美丽,丹凤眼里却有着股让人看着很不舒服的漠然之意。“玄圣帝君,你这次下界,杀了他。”
  那名男子是天庭的得力仙将。安天玄圣大帝:崔英。
  崔英微微皱眉道:“他虽然本体是个畜生,但咬人的本事不差……更何况,他的人……”
  “哼!”那女子嗤笑道:“我那表哥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打狗还需要看他的脸色吗?”
  在数千公里外偷窥地易天行心头一动,知道这二人在商议下界捕杀陈叔平,而这女子称二郎神为表哥,看来……...
是玉帝的女儿!
  “哮天犬在人间另有重任。”崔英煞然道:“我下界之后,他的任务交给谁做?”
  那知道排名第几的公主冷冷说道:“须弥山罗汉佛性已经在梅岭上散开,人界的道门也叛了,那条狗也胆敢滞留人界不回,此事不好调动天庭战力,你四十年前曾经下凡,最为熟悉其间道路……”她忽然幽幽道:”若你不去,净土那方面不好交待。”
  崔英道:“又要等十几年,公主殿下,这……”好好的在天上当仙人,脱了肉身重新在人间修炼,又要耗去十几年的时间,他自然不是太愿意。
  “用十几年,此次你下界不通天路,直接由斩龙台下去。”
  崔英声音一抖:“公主,斩龙台直接跃入人界,会神思全失,极难保全性命。”
  “何必慌张?”公主似乎很不满意他的惊慌,“自然会有保护你的法子。”
  “是。”崔英点头应下。
  “此次下界,下官有哪些事情要做?”
  “很简单。”公主一挥衣袖,眼中渐渐氤起一片寒寒地光芒,“将敢于逆天的那些昆仑中人尽数杀掉。”
  “归元寺那面……
  “确认那个死猴子出来。”公主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畏惧,“若有异动,马上回报天庭。”
  “是。”崔英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犹疑道:“只是如今朱雀神君与那童子都在人界,本将一人,只怕……”
  “童子?”公主忽然很诡异地笑了笑:“你去吧,他此时应该在天界才对。”
  要将人界昆仑中人尽数杀掉?这指的自然是上三天,当初上三天地祖师爷便是得仙人之授,才能一统人界道门,但发展到如今这一代,泰临川一家四人,却逆了天 。难怪天庭震怒,发出如此血腥的命令!
  如今地人界虽然力量很大,但如果面临着一个正宗仙将的暗杀,只怕除了泰梓儿有一战之力外。其余的人都将死于非命!
  想到此节,远在数千公里外的易天行不由寒意上心头,杀机大作!
  “明日直接去吧。”西方宫殿里地公主淡淡说道:“何事该与人言便与人言,须得明白。”
  崔英点头应下,心里明镜似的,玉帝与西方净土交好,所以在下界扑杀须弥山众,这事儿在天庭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自己和哮天犬这些“杀手”……如果这事情让天庭群仙知晓了,只怕又会惹出大波澜。
  他正准备对公主表示忠心。心想是不是能有福缘去沾一下公主如玉手背的天香体息,忽然间圆目一睁。霍然转首,厉声喝道:“谁!”
  正悄无声息趴在窗台上的小银鼠忽然哀嚎一声,似乎受到了什么无形力量的袭击,一道淡银色的血液从眼睛里渗了出来。
  数千公里外,易天行只觉银屏一乱,知道被人发现了,强行运起道诀。闷哼一声,用坐禅三昧经催动菩提心,神识大盛,凌空遥遥一抓,厉喝道:“回来!”
  小银鼠像是被灌入了某种真元,精神一振,摆脱了无形力量的困缚,吱吱尖叫一声,化为一道银流从那个西方宫殿里破空逃了出来!
  “是多闻天王的银鼠。”崔英隐隐有些不安。生怕先前和公主商量的事情在天庭传地到处都是。
  “杀了它。”公主缓缓将玉手收回袖内,隐隐看见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小巧地法器,看来先前银鼠受袭便是她造成的。她接着说道:“若多闻相护……杀了他。”
  淡淡然的说话。谈笑间决定他人生死。
  崔英帝君领命而去,身子一摇便来到了宫殿之外,站在高高的天空上,眼中暴光一闪,便盯住了银鼠逃遁的方向。

四周有仙吏飘然上天,询问帝君何事,他冷冷地没有答话,只是吩咐诸仙守住了己位置,而他却是将胸口一拍。

 只见一道金光闪过,满身盔甲耀着仙光笼罩住了他的身上。
  嘶嘶马鸣起,一匹四蹄有雪的黄彪马突然出现在他地身上,蹄踏虚空,看上去无比威猛。
  因为想到可能呆会儿要与多闻天王正面冲突,他将全副行头穿在了上身上,崔英帝君一抖马缰,只闻一声马嘶,一人一骑踏空而去,空留一阵残留仙气波动。
  诸仙吏躬首相送,不知帝君此去何方。
  一人一马化为一道金流,直直缀着前方不停飞奔的小银鼠,小银鼠速度极快,崔英帝君乘着仙马却也不能马上追上。
  他的心中略感惶急,心想公主与自己商议之事若经过多闻天王那个大嘴巴一传,只怕天庭又将震荡。
  眼中寒光渐盛,他打定了杀人灭口的主意。
  不知为何,奔出数千公里去,那只小银鼠却停了下来,趴在一片素青的草丘上东嗅西闻,细小的前肢不停地扒着,显得十分焦急。
  一声马嘶,崔英帝君浮于草丘上空,眼中光芒暴惩,定住了小银鼠的身形,清叱一声,手中的那根镔铁棍猛然砸下……只见草丘之上劲风大作,此棍威不可言,小银鼠身体极小,若被扫中,只怕马上便是骨折肉碎的下场。
  小银鼠半蹲于地,可怜兮兮地看着从自己头上落下地棒头,却是被帝君眼中玄光笼着,无法逃开。
  崔英帝君稍觉心安,却忽然感觉有些怪异,因为自己身上的黄骠仙马忽然间扭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往身下望去。
  只看见一根比自己手中的镔铁棍更可怕地金棍从草丘地深处猛然惩起!便在须臾间已经在深深地刺入了黄骠马的腹中!
  他来不及逃避,来不及思考。因为马腹下方那根金棍地惩势竟似与意念一样迅速!
  冰凉的棍尖在电光火石间穿过马腹,从他的小腹里穿了进去,然后再从他的后背穿了出来,看着无比血腥!
  感觉到自己体内地金棍是谁的武器。崔英帝君无比恐惧,啊的一声狂嚎,一道纯正的仙气包住了自己的身体,也封住了体内那金棍创伤的伤口,止住了恐怖的内出血。
  “死!”他濒死之际,全身仙力尽出,厉嚎一声,镔铁棍脱手而出,如同离弦之箭般深深地插入草丘之中,硬生生轰出一个小洞。不知道有多深!
  “死。”草丘深处传来一声幽幽的声音。
  插在崔英帝君内的金棍猛然惩大!
  金棍骤然变成一根有五百丈狙细的金色扁柱……崔英帝君连临死地哀嚎都发不出一声,仙体顿时被撑到一个无比恐怖的地步。被金棍帐成薄薄地一层平均分布在柱面上!
  啪的一声轻响,仙体受不住这无比的撑帐之力,碎成无数耀着光的碎片,散落在草丘周围千丈方圆的地面上。草丘也被金棍惩出了一个五百丈大小的黑洞,露出里面的新鲜泥土来。
  满天血雨,耀着仙光缓缓飘下。
  血雨之中,草丘坑里飞出一人。正是易天行。
  他尖叫一声,化灰影而去,金光再闪,恶狠狠地砸在正不停滚动地某个物事上。
  “碰!”
  掌裂西瓜的声音。
  崔英帝君头颅全碎,灵神全散,再也无法生还。
  只见淡淡光片落在地面,渐渐渗入土中。
  偷袭成功的易天行持金棍而立,站在天界压力无比的云层之下,双眼微眯。
  崔英要下界杀人。他知晓此事,定然要杀掉对方。
  虽然不知道那处斩龙台是什么样的地方,竟然可以让仙人保全修为下界。而不需要像陈叔平一样等上十八年,但他心想着,若能在天界闹的厉害一些,那个公主代表的与净土交好一方,对人界也会放松一些。
  所以先前银鼠遁回之时,他便潜身于草丘之下,用行者法门强行遮住自己的气息,然后一举以金棍偷袭成功。
  一个月里,他与仙人切磋无数,却都是点到即止,今日偷袭帝君,生斩对方,易天行寒寒双目里终于露出了自信的神情。
  此时地金箍棒在他的手里,时而为金针,时而为金刺,变化无端,十分精巧,甚至老猴也没有他玩的细致。
  那是因为……老猴地力量太强,所以扛着金棍便可以四处砸人,不需要太过考究,怎样都是一砸,何必管方式方法。
  而易天行不成,他身为老猴的徒弟,力量虽也惊人,却总是比上师傅的气势能耐,所以他要金棍之上下足功夫。在他的眼中,金棍最强的杀伤力不在于它本身的坚硬材质,而在于……金棍变形时随意念而动的迅疾。
  金棍变形,老猴只是用来藏在耳朵里,却根本没有想过变形本身也是可以杀神弑仙。
  这是易天行的独家秘方。
  只是今天有些事情太过蹊巧,银鼠初入天庭宝殿范围,便能听见公主与崔英之间的密谋,这种只在电视剧上能看见的情节让他感到有些古怪,喃喃自言自语道:
  “运气怎么这么好?居然第一次偷窥就能找到大恶人。”
  忽然间体内菩提心感应到了什么,轻轻振动起来,他霍然仰首,望向上空的奇怪云层,喝道:“是谁?”
  云层上一张淡淡模糊的脸渐渐消失,那张脸颊上表情慈悲莫名,隐有奇怪笑意。

  第十八章 宝伞
  易天行眯着眼看着上方两千丈高的灰灰云层,金瞳一闪,追寻着云层中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奈何那处云湍如流,却是丝丝缕缕,不见那张脸颊。
  他知道有某位大能正用无上神通注视着自己,皱皱眉,却也并怎么害怕,一月天界之行,他的自信心早已澎湃到了极点。
  这种自信还来自于别的方面,他一直未曾与人讲过,直到后日普陀山一行,才坦露与人知。
  将目光从那仿佛万年未曾变化过的灰色云层上收了回来,瞳子里的金芒渐渐褪去,先前被金棍骤惩撞出数公里去的小银鼠终于不再害怕他的眼芒,哧哧作响,化为一道银流奔回他的身边。
  小银鼠的眼角还在不停地渗着淡银色的液体,不停用细细地上肢抹着自己的眼角,看着十分颓然——易天行知道正在流的淡银液体是它的本命真元,由有些心痛,不知道那个公主拿的是什么仙器,竟然能够将速度如此快的小银鼠伤了。
  他将小银鼠从草丘上捧起来,缓缓运起坐禅三昧经,段段经文从他的口中诵出,一字一句飘进小银鼠的茸茸耳朵里,小银鼠渐渐安静了下来,趴在了他的掌心中。
  再运道诀,正是泰梓儿在人间传于他,让他去修复肖劲松伤势的那套道诀,淡淡道息笼住了小银鼠的全身。
  易天行并不知道这一套道诀在天界究竟有没有用处,只是存着姑且一试地想法。料小银鼠竟似十分受用,缓缓睡去,精神也显得好了许多。
  他微微一笑,脚在草丘上轻轻一踩。丝丝水气凝而成云,迅疾包裹住了他的双腿,带着他飞上天空,斜斜掠向远方。
  崔英帝君的死亡,自然惊动了天界诸仙诸司,只是他的死亡显得比较奇怪,而且某位公主暗中传下话来,此事另有人处理,不需凌霄宝殿相关职司处理,所以对于此次四百多年来天庭唯一地一件命案调查是在暗中进行的。
  纵是如此。一直游荡在广阔天界中的易天行仍然感觉到了一股隐隐的压力。
  因为暗处,天界组织了一个队伍。开始四处寻找真凶的下落。应该有些人知道易天行上界了,这个事情并不是很难打探,但同样是这些人基于不一样的原因,没有把真凶的身份泄露出去,而是暗中进行着针对他的剿杀。
  安静了数百年的天界气氛显得凝重了起来,两千丈高的天界空间里,时常能够看见道道流光划破天空。平添一分紧张。
  那些光线都是高速巡查着地仙将仙兵。
  易天行毫无畏惧,杀死崔英之后,他还记着那位公主说的话,天庭应该准备另外派些人手下界,他想找到这些人……尽数杀了!
  几天地时间里,四处有追兵拦截,他根本无法去寻找斩龙台的方位,只是凭着直觉相信应该在那庞大的宫殿群里能找到线索。而眼下危机四伏,他只好暗中潜伏在天界的山林中。浅泽中,草丘底,躲避着天上那些寻找自己行踪的仙将们。
  他金棍在手。天火未出,便已经暗杀了一名赫赫战功在外的帝君大人——这个事实让公主派出搜查他的仙将们暗底里有些惴惴不安。
  知道他身份地几个极重要的仙将开始思忖与易天行一派作对的后果,而不知道他身份的仙将们却开始害怕自己也像崔英一样被他暗中杀害,所以小心翼翼地在高天飘浮着,离地面却不敢太过靠近。
  饶是如此,如此密织的搜索,也是天界数百年来难得一见的景像,一些长久孤居仙山的仙人们终于感觉到了空中的不寻常,几下交流后,才知道天界出了椿命案。
  仙人们结着水镜,开着宝壶,进行了一次远距离多人电视会议,终于推断出,犯了这事儿的,就是前一个月里四处找仙人打架地年青仙人。
  “那位年青仙人态度和蔼,如何能是夺命歹徒?”
  “况且一入天界,当体天道,惜福惜命,又怎会如此暴戾夺人性命?”
  “兄错矣,那厮四处游走,与人寻衅,明显心内暴戾之气十足。”
  无数声叹息声响起,众仙于自己洞府清修,再管此事。
  天界无比辽阔,诸仙分居各地,对于凌霄宝殿的命令,虽然从无违逆,但凌霄宝殿却也极少动用他们的力量,毕竟修成仙体,纵使表面淡然,谁内心里也都狂傲不二,宣地多了,惹得这些仙人烦了,总是件麻烦事儿。
  但这些仙人也不会给凌霄宝殿造成任何麻烦,天界之中物产丰富,这物产却并非走兽肥鱼之类,而是美酒鲜果,稍施仙诀,仙人自有其供给,不论何种需求,都可随意化来。这要求少了,自然纷争也就少了,不存在抢劫之类的事情。
  天界有句俗话说的好:成仙了,还要求啥?
  便安安稳稳地住在仙山妙境之中,体悟大道,或弈或饮,不亦乐乎,飘飘然知今夕何岁,噫吁兮! 
  “这天界啊,就像是按需分配,极大富足的共产主义社会。”易天行趴在草丛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挺无聊的,这些瓜仙人蔑得追求。”
  他说话的对象是那个正在啃着青青草根,不停磨牙的小银鼠。
  小银鼠极轻地叫了两声。也不知道它听明白没有。
  易天行并不指望它能听懂自己地现代语言,只是他已经在这半人深的草丛里呆了小半天了,着实有些无聊,才会想着与小银鼠聊天。
  在他头顶上。不时有流光划过,每一道光,便是一双监视的眼睛。
  天界不知道动了多少人手,尤其是前几天,每当云层毫光黯淡之后,总感觉天上被这些流光画成了达利的抽像画儿,让易天行根本不敢冒头。
  好在那些仙将们似乎也不敢落到地面上来细细察看。
  忽然间,正用两只细肢揪着青草根跳钢管舞地小银鼠忽然静了下来。
  一只红火的鸟喙从草丛中伸了出来,这是一只在草地里闲逛的鸟儿,鸟身雪白。身形颇高,与仙鹤相似。却又不是完全一样。
  天界禽鸟或许灵性比地球上要足许多,这只白鸟伸喙去草间瞎玩,不料却碰着了易天行的鼻尖,易天行微微一惊,趴着动,那白鸟却也僵立原地。
  一人一鸟傻愣愣地对视着,真正的大眼瞪小眼。
  易天行眼中金瞳一现。运起上清雷诀往那白鸟眼中望去,白鸟轻啾一声,身子瘫软无力倒了下来,却险些将看热闹的小银鼠压着了。
  就是这样小小的动静,却似乎惊动了天上追杀易天行的仙将。
  只见一道流光由天而降,落在草泽外面数百米处,那仙将鼻高额宽,看着悍劲十足,壮着胆子拔草前进。看来不过数刻,便会发现易天行的踪迹。
  易天行趴在地上,微微眯眼。心想自己是藏入地下还是如何做。
  但如果藏进软软的草地之下,对方肯定会发现那只瘫软地白鸟,肯定会招来更多的仙将搜索此地。
  便这般想着,那名仙将无风自动,踏草无痕,便往这边飞了过来。<
易天行眼中寒色一起,手中召了一个道诀,体内菩提心轻轻微颤,将天火逼成片段压到了第二指节内。
  那名仙将愈来愈近了。
  嗤!
  一声极微弱却极恐怖地声音响起,一道金芒并着一道天火刀同时杀了出去!
  草泽之中爆出一蓬极弱的光芒,接着血花一溅,却马上在空中就被高温蒸干。
  一道银光向远方遁去,易天行沉着脸从草泽里钻了出来,脚下云起,随那道钻进了数百公里外一处偏僻安静的山林。
  素青草泽之中,那名仙将已然毙命。
  大大的白鸟终于醒过神来,清鸣一声,飞向高空见。
  易天行在天界的游击战已经进行到了第四天,在这四天里,有几次险险就被大批的天兵天将包围,却总在极关键的时候,被他找到了豁口,杀了出去。
  他地速度奇快,境界又高,手中金棍又趁手,加上天火已经修炼到三昧真火的神通,用来暗杀突围,真是无往不利。
  数日间,他已经暗杀了七名仙将。
  非己欲为,实不能避——在人界滥杀属于欺负弱小,在天界打游击战却让他没有任何心理上的阴影。
  天界诸仙并不知晓此事,但负责追杀他的天兵天将们却知晓了此人的厉害。或许是因为恐惧而带来的渎职,当易天行在水中林中潜伏了两三天后,天穹之上的搜索渐渐显得有些松散了。
  久而无着,任何办案警都会显得懈怠一些,这一点不论是人间还是天界,都是共通的道理。
  满天净光耀山林,旁有奇石卧清溪。易天行从清澈的溪水里冒出头来,吐了几口水,很惬意地任由清凉溪水在自己地头上流淌着,四肢肌肤感受着每一处溪水的按拂,非常舒服。
  追杀他的人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见了,易天行准备休养一日之后便去找找斩龙台。如果能将斩龙台毁了,那是最好地结果。在这一层地天界办完事后,他便要着手往上去,去到云层之上。去寻找全新的世界,去寻找师公的下落。
  如果在人间,此时应该是暮时,满天红云映山,分外美丽。可惜在天界没有这样的景象,易天行站在一株参天大树之巅,微微眯眼往远方望去。
  四周已经没有追杀自己地仙将,反常的安静让他感觉有些不妥。
  “吱吱。”银鼠叫了两声,却没有什么焦急神色,反而显得似乎在犹豫什么。
  他头顶一千丈高的天空里。忽然绽开了一朵小光团,光团其实极暗, 但他神识一动,抬头便瞧见了,不由警惕起来。
  正准备遁去,那朵小光团却在他的眼帘里清晰了起来,原来却是一柄耀着金光仙气的伞……小银鼠安静地蹲在他的脚下树枝上,抬头那着那柄缓缓飘落的宝伞。
  宝伞明显是向着他飘来的,看来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行踪。此时再躲已无必要。
  易天行微微皱眉,做好了下手的准备。
  宝伞在空中一摇一摇,就像地球上地降落伞一样,伞下有位仙官,隔的太远,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面情。
  随着轻轻摇晃,那伞在天空中缓缓飘落下来,先是消失,然后骤然出现在离地面很近地地面。方向很明确,就是对着在易天行身边默然无语的小银鼠。
  宝伞落于树枝之上,微微毫光大放。刷的一声。伞收人现,多闻天王冷冷看着易天行:“那日便是你闯天门。”
  “不错。”易天行双臂一振,道袍无风而动。
  “请。”
  “请。”
  两人很干脆。
  多闻天王手中宝伞乃是天庭奇兵,易天行眸中寒光一盛,金棍倏然出现在手中,朝着对方便砸了过去,金棍化为道道棍影,铺天盖地而去,没给对方留下任何的空间。
  便在棍影将落之时,满脸慎重的多闻天王啪的一声,将手中的宝伞打开。
  伞面如荷叶,猛然张开,伞面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竟然猛然放起光芒,一道炽白地光线从伞上猛地照向了易天行!
  易天行只觉眼中忽然一白,感觉微微刺痛,闷哼一声,闭上眼睛,金棍倏然变长,在自己身周一公里的范围内横打。
  多闻天王感觉那金棍威势,不敢硬接,身形一飘,赶紧退出一公里外一棵大树之上。
  紧跟着他的,却还有一道灰影!
  易天行神识锁住他的身形,早已追了过来,仗着奇快的速度,在多闻天王尚未住脚之时,已是一棒砸下。耀着金光的棒尖带动着天界里的空气,嘶嘶作响,好恐怖!
  多闻天王脸上一阵青白之色,闷哼一声,强行移体至半空之中,险险躲过这一棒,他看着下方易天行似乎毫为意将棒势止住,这才知道对方根本没有用全力,说收便收。
  他猛叱一声,将手中宝伞脱手而出,直扑易天行。
  宝伞在空中缓缓打开,光耀宇间,一片炽白之光笼罩天界大地,就有如此地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太阳。
  易天行下意识一抬左臂遮住自己双眼,体内菩提心轻振,将右手藏在身后,手指上燃着淡淡天火苗,准备趁机近身给对方一个火拳。
  不料那宝伞在空中并不急着落下,反而急速旋转起来,看着十分诡异,伞尖挟风呼呼作响。
  易天行眉尖一挑,左臂单举金棍,喝道:“长!”
  金棍依言暴惩,棍头与他的意念同一时间内到达宝伞之面……狠狠地砸了上去!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多闻天王被惨惨震退数公里,唇角渗出血丝来。
  而那宝伞不知何物,竟只是凹陷进去一小块,没有被金棍砸碎。
  ——反而宝伞借着这碰撞地巨力,铮铮数声厉响,一直隐在伞面里的伞骨被激的脱体飞出,化为数十柄玄黑无光地利剑向着易天行飞了过来!
  数十柄黑剑在天空中摆成一个圆阵,死死封住了易天行的去路。
  忽然间天界空气一阵纹动,数十柄黑剑齐刷刷地冲了下来,剑尖耀光,看着十分可怕!
  易天行闷哼一声,收棍于身旁,而那些约有小臂长短的黑剑群也杀了过来——他挥棍而舞,身周树枝大动,青叶四飞,好不漂亮。
  金光笼住了他的全身,只听得一阵劈劈啪啪的骤雨之声响起,来袭的小黑剑被尽数挡了出去,竟是一个未漏。
  但那些小黑剑宛若有灵性,不等多闻天王指挥,便在半空之中折而返回,画了一道圆柔的弧线,仍是朝易天行斩去!
  伞骨为剑,果然牛贝。

  第十九章 烧火棍
  约摸两千丈高的云层下,无数的小黑剑密密麻麻,有如蚂蝗一般排列成很诡异的阵式,以高凌下,俯冲,挟着破风之声,往那片金棍之光里杀去。
  有如暴雨打空瓮,咚咚响声大作,似乎中间毫无停歇。
  黑剑被全数砸碎震飞,但每一块黝黑无法的碎剑在空中却迅而化作更加细小的利刃,卷风而回。嗤嗤作响,有如牛毛,看上去摄人心魄,无比恐怖!
  变化成更细小的黑剑飞行的速度更快,终于有几丝突破了易天行的防守。
  一声轻响,易天行被一柄约摸手指长短的小黑芒斩在腰上,只觉道袍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好在他的身体恐怖,没有受伤,但也被巨大的力量斩的往下一震,支撑他双脚的大树根本承受不了这么强悍的力量,喀啦数声,断作数截,露出里面的新鲜木茬子来!
  易天行一声尖叫,右手隐着的天火全数送上了金棍,金棍浑体一亮,急速升温,棍周的空气被高温烘烤着开始缓缓变形。
  噗噗闷声响起。
  金光再闪。
  无数小黑剑与天火金棍一触,迅疾被天火贯通,毕竟不是金箍棒此等上古仙器,材质禁住易天行天火高温……微微一软,黑剑刃身材料失去灵性,终于溃不成军,惨惨落在地上。
  而这些有如黑牛毛般的小黑剑洒在地上,仍自不停振动着。击打着地面,似乎想要飞起来,但看着更像是在嗡嗡哀鸣。
  易天行面上仍然毫无表情,看不到一丝激动或是稍许有些跳跃地神情。只是静静地脚尖一点,保持着举金棍向天的嚣张姿式,整个人向着天空竖移数百丈,片刻之内,杀到了多闻天王的身前。
  多闻天闻先前被他一棒震伤,唇角仍然流血止,此时见他奇快无比地杀了过来,冷哼一声,手中结了个仙诀,集四方之灵气。沿着已被激出伞骨的伞柄处灌了进去,宝伞浑体上下。仙气大盛!
  哗地一声!
  一柄仙气流荡其上的大宝伞猛然在易天行的头顶上打开!
  伞面迅即遮住了高处云层里透下来的光毫,形成一个巨大的影子,像是怪兽的嘴一般,将易天行吞了进去。
  易天行人在阴影之中,稍一眯眼,正欲踏云而出,便感觉身周的空气变得奇怪了起来。
  宝伞轻摇。天界里的这方空气也随之轻摇,一道无形的波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到他地头顶。
  易天行不及闪避,便感觉身周一暗!
  再听得哗的一声关伞地声音……易天行身边一片漆黑,一片安静!
  高天之上,多闻天王面色红润如饮醇酒,微微摇晃,似乎随时便会坠下云头。
  他双手耀着淡光,运足了全身仙力,左手握着伞柄。右手捏着伞面的下缘。
  伞已经收拢,失了伞骨的宝伞看上去更像是一块破布织的囊袋。
  伞面里时有一处突出,就像是怪兽的肢足……直直突出数百丈去。但这宝伞确实是件宝物,伞面知是什么仙布,竟然无比柔韧,这样大的形差竟然也没有破开。
  长长的突起忽然平伏,然后某一处再突出,如此不停地突着……就像有个小老鼠不停地在里面拱。
  宝伞里收地,是易天行,此时正在里面拱的,自然也是他。
  先前宝伞一开,易天行马上被伞收了进去,只觉自己身周全是无尽黑暗,不知这伞有什么神妙,竟能将自己这个大活人关了进去。
  他却并惶急,闷哼一声,金瞳一闪,将这巨伞内的构造看的清清楚,手中棍儿挽了个圈,然后骤然变长,直直刺了出去!
  谁知道结果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金棍化作尖刺,谁料竟刺破这伞面,反而将伞面撑了起来。
  一片黑暗之中,易天行挠挠脑袋,心想这玩意儿有点儿邪门。
  想了许久,他暴喝一声,在伞内的空间里跳了起来,一通金棍横打,只听得伞下一阵乱响,不知打折了多少东西。
  在外面。
  多闻天王看着自己手上的宝伞不停抖动,似乎随时便要解体,无比紧张,双手紧紧握着原处,不停地将仙元灌了进去,妄图阻住易天行蛮讲理的搞法。
  金棍太强,易天行瞎打一通,伞面虽然还没有打破,但伞内景青立杆已经被砸成了粉末,伞面也显得有些薄,在多闻天王的手中一鼓一鼓,一扭一扭!
  ——看着就像被虫子蛀空了地老丝瓜一样可怜。
  “放老子出去,不然我毁了你这宝贝!”易天行的声音从伞布里嚣张无比地传了出来。
  一滴汗从多闻天王的额角滴下,却犹自威胁道:“你若出得来,何必要我放你?” 海 
  便是这句话撩动了易天行地性子,他吐了两口唾沫在手掌上,体内菩提心一振,将天火全数从手掌上逼了出去,红火如赤龙,缠着双手中的金棍蜿蜒而上,看着虬劲苍然,火舌乱吐,十分诡异。
  他轻哼一声,举棍斜劈,卷着三昧真红的金棍击打在伞面之上。
  先前金棍如何击打,那伞面仍然能以柔克刚,但此次棍尖一触伞面,却是发出一声极轻的嗤嗤响声。一股焦味顿时燃起,多闻天王宝伞之上骤然出现一道大豁口,露出外面地湛湛天光来。
  易天行一声欢叫,化形飞出。在半空中一拧腰身,金棍如风而至
  多闻天王见着自己宝物被毁,正自心痛震骇,哪料到对方出手如此之快,如此绝然,闷哼一声,将自己手中的宝伞像布袋一样地甩了起来,袋影重重,便有若人间内家功夫里的布棍之法,柔中带刚。一刹那间裹住了易天行劈天而至的棍头。
  嘶啦一声!布袋缠住棍头,一股强力在两件宝物接触间爆发了出来。空气中噼噼啪啪一阵令人心悸地脆响,似乎连空气都快被这股强力震酥了。
  易天行哈哈一笑,右手腕一抖,竟将金棍脱手放开!
  金棍被宝伞布面缠着,正在受力,忽然另一端被松开,迅即弹了起来。本来握在他手掌里的棍头,猛然弹起,朝着多闻天王的额头敲去。
  多闻天王怪叫一声,双手一松伞布,避着金棍狼狈退后。
  易天行动作却是如鬼魅一般迅疾,附身而上,双拳重重地锤上了他的胸膛!
  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吐了出来。
  电光火石间,易天行已经收拳,右手一招从空中捞住棒儿。狠狠打下!
  这几下鹘起兔落,连绵而至,纵使是四大天王之首的北方多闻亦是无法躲开。他眼中闪过一道金光。一失神间,听着啪啪数声!
  金棍狠狠击打在多闻天王的盔甲之上。他感觉自己四肢关节处似乎在同一时间被万钧重击!
  闷哼一声,多闻天王惨惨飞速堕下,直震得地面上一阵摇晃。
  身上的盔甲在刹那间显出素色本体,禁不住金棍之威,散作无数碎片,洒在他的身旁。
  易天行得利不饶人,尖叫一声,棍尖骤然变长,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线条尽处,棍身倏尔变扁,化作寒寒金刀,便要斩上多闻天王脖颈!
  时间仿佛凝结在这一点上。
  站在高空之上的易天行,手中握着那把巨大地难以想像,似乎足以劈开天地的金刀,而刀尖就恰好斩在多闻天王地侧颈处……刀尖纹丝不动,但其间夹杂着的寒意,与这巨金刀本身挟着的威势,仍然让多闻天王不寒而栗,微微作抖。
  “此人家世嚣张,偷入天界便杀了崔英帝君,今日怕是要死在他手上了。”
  多闻天王体内剧痛,鲜血停涌出嘴唇,心中已经绝望,却发现金刀迟迟没有斩下。
  易天行微微眯眼,握着刀柄的右手无比稳定,全无一丝颤动,他忽然轻动手指,只是微微动了一丝,而在几百丈下的地面上,金刀面已经挪开了一尺左右。
  刀面缓缓移开,露出多闻天王的脸颊和他的脖颈。
  他地脖子上,此时正蹲着一只银白色的小老鼠,小老鼠两只小小的前肢捂着自己的眼睛,似乎不忍看见什么,模样十分可爱。
  先前金刀若真地斩了下去,只怕这只银鼠与多闻天王会同时毙命于此。
  易天行看着脚下遥远地面上的一人一鼠,微微皱皱眉,也不再多说什么,手指一弹,金刀化为一道金光收了回来,变成一枚金戒套在了他的手指上。
  掸掸身上灰尘,他微微一笑,便欲离去,看在与小银鼠一月相处的份上,他饶了多闻天王一命。
  蹲在多闻天王脖子上的小银鼠放下前肢,微微偏转脑袋,看了看天上的新主人,吱吱轻轻叫了两声。
  多闻天王坐了起来,轻轻将银鼠搁在左手上,出声问道:“你要去哪里?”
  易天行微微侧头,想了想:“我要去须弥山逛逛。”
  “须弥山在上界,天路遥远。”多闻天王瞳孔微缩,看着高天之上他地右手金戒,问道:“你先前用的,是不是那棒子?”
  易天行微微一笑,点点头。
  多闻天王苦笑道:“原来来的是大圣。却是大圣地传人。”他忽然寒声问道:“你来天界究竟意欲何为?不过数日,你便杀了数名仙将,想大圣当年闹上天宫,却也不似你这般噬血。”
  “我那师傅。当年不知将多少天兵天将砸成肉粉,所谓师徒一条……不过噬血二字,我却是要退还。”易天行霍然转首,冷冷道:“天庭有人要杀我,难道要我束手待缚?” 
  “你若杀崔英帝君于前,天庭又如何会通缉你?”
  “哼哼……前后因果,又岂是表面上看见的那般……你呢?难道你也是奉命前来杀我?”
  “我……我只是担忧这鼠儿生死。”多闻天王看了一眼自己手掌上乖乖趴着的银鼠。
  易天行飘在空中,看着地面上的他,微微皱眉:“天王,你可知晓斩龙台处地秘密?”
  “那是数百年前。将罪仙贬入凡尘的通道。”
  “能告诉我在哪里吗?”他笑了一下,没对这个问题抱太大期望。
  果不出其所然。多闻天王冷冷道:“恕难奉告。”
  多闻天王沉默许久:“冬五为什么要杀你?”
  “原来是五公主。”易天行微微笑道,发现多闻称呼公主似乎颇为不敬,也多说,“至于她为什么要杀我,这里面的原因你真要听?”
  多闻天王想了想,终于忍住了自己天性里爱打探小道消息的欲望,摇摇头道:“既然扯上大圣。估计是什么小事,你最好要告诉我。”
  “五公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不是人。”
  这个笑话很冷,天上地下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你叫什么名字?”
  “易天行。”
  “人间即将多事,为何不回人间?”多闻天王问道。
  易天行陷入沉默之中,半晌后应道:“事有缓急,待我将天界事了了,自然回去,这天界没甚意思。”
  “若你遇着五公主,烦请你手下留情。”多闻天王说道:“她只不过是按着玉帝的心意在做事。”
  这位天王看来对于天界皇家并没有太大好感。但不知怎的,却似乎有些疼惜五公主。
  易天行想了想,摇摇头:“再说吧。第一我不见得能打得赢她那边的人,第二,如果能打得赢,说不定到时候局势危险,我想留手也没法再留。”
  多闻天王心想这厮毕竟现在是天庭通缉之人,自己与他说这些已经有些越界了,于是淡然住嘴,一振手臂,将手掌里安静坐着的银鼠扔上天去。
  易天行略感诧异,接过银鼠。
  “估计这鼠儿知道五公主的什么事情。”多闻天王皱眉道:“你带着它吧,希望你能保它安全。”
  “自然。”易天行微笑道:“它知道些你不想知道地事情,跟着你,你或许也会有些不方便。”
  多闻天王狡黠地一笑,点点头。
  易天行哈哈一笑,携着银鼠,洒然而去。
  多闻天王忽然一皱眉,隐约想到对易天行极不利的事情,但旋又想到对方乃是老猴传人,应该可以轻松应对,所以没有多言,只是手掌轻轻一拂,将散落身旁地素色盔甲碎片拢入掌中,接着心疼地看了两眼手中破了个大口子的宝伞,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抹了抹嘴唇,便拖着重伤的肉身往南天门方向蹒跚走去。
  由这一层的天界往上界去,要经过极东方的一条天路。
  易天行却是往西而去,银鼠化为银光跟随着他,似乎对于他欺骗自己的旧主人感到有些不解。
  道袍飘飘,银丝连连,一人一鼠在两千丈云层下疾速飞驰着,就像是流星耀过天际,一隐一现。
  在天界上面绕了几个大弯子,易天行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最初的地方,离那个西向宫殿群约有一千公里处,飘落于地,他看了一眼脚下地银鼠,微一皱眉,不大舍得让这可爱的小东西再去行险。
  想了想,他默念道诀,轻掐食指午纹,给自己结了个紫薇诀,护住自己那一点心神,再用神识轻撼体内青金相杂的菩提心,借着反震之力,将神识散了出去。
  得菩提心之净,神识轻缥无息,似乎与四周的环境融为了一体。
  神识铺洒的范围很广,足有数百公里之远。
  做完这所有的准备工作,他在地上轻轻一踩,天界空气里的湿气纯时被吸拢过来,化为丝丝缕缕的纤细云流裹住他的双腿。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不停流转着地云团便带着他的身体,贴着地面约两寸高,往西面那个宏大庄严的宫殿群遁去。
  那处宫殿群极为宏大,虽然大体被遮掩在层层云雾之后,但依然能从高天之上探出地檐上螭吻兽头,以及内里隐隐传出的大量纯净气息感觉到此间的强大。
  层层雾气之上,高檐隐现,竟似乎要触到两千丈高的天穹奇云。

  第二十章 摘星楼
  离那片宫殿群约有三百公里远,易天行停了下来,盘膝坐下,稳定的手掌轻轻抚摸着掌中的金棍,棍身浑圆,光滑无比,摸上去有一种沉重不可敌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信心十足。
  三年前,在西藏雪峰之上,普贤菩萨亲自为他灌顶,筑就菩提心,成就菩萨位,那时他的境界便已经超出人间的范畴。更何况准备天界之行,他闷声闷气地在省城里又练了三年,如今看来,苦修果然有效,至少这些天里,在天界还没有找到足以威胁自己的人物。
  如今的易天行,应该算是尊小菩萨了,只是他这菩萨位来的有些古怪,而且肉身实在过于强悍,近战能力又太强,不可与佛国里那些小菩萨一概而论——算是一个修行怪胎——就像他那个由道入佛的师傅一样。
  “如是种种正观除恼觉……”易天行轻声念着坐禅三昧经里的一段经文,体内菩提心渐渐旋转起来,淡淡的纯红火元丝绕着菩提心旋转。
  手掌带着天火擦拭着金棍,高温的火焰在手掌与金棍接触之时,嗤嗤啦啦将棍身上染着的血渍污迹全部烧成青烟,棍身愈亮。
  他擦的很仔细,态度很严肃,就像是古代的剑客正在擦拭自己至死方离手的宝剑。
  不知过了多久。
  他忽而抬头,发现头顶高处云层里的天光渐渐黯淡下来。马上站起身,拍拍屁股上沾着地景草根,嘀咕了句:“连枯黄草屑都没有,这天界恁没劲。”
  天界似乎有某种自我净化的能力。这能力让易天行痛心疾首,所以他从空间袋里取出一片珍藏的薄荷味口香糖,塞进嘴里嚼着,嚼的吭哧吭哧地,无比解恨。
  借着黯淡天光掩护,仗着三百公里神识探路,易天行一面飞近那片宫殿群,一面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神识的范围,他必须小心一些,谁也不知道那个玉帝的五女儿手有什么宝贝。
  此时他的境界还远远不如老猴。老猴手握金棍时。金棍本身的神通全被一身惊天动地的功力压着,所以看上去只是根很普通的黑色铁棒。而在易天行的手里。金棍却挣着露出自己的光芒,洵烂无比。
  但他并怎么害怕天界诸仙的法宝,就像北天王地宝伞,破开似乎也挺简单。之所以会这样,这全是因为如今他仗以倚身的两样神通,一样乃是金棍,能破天下刚强。一样乃是天火,能融天下柔弱。
  火龙缠金棍,乃史上最强烧火棍,只要不遇见那些天界老不死地法宝,想来应该是最强悍的神器。
  地面上的云雾扑面而来。
  一入雾中,须臾便重见清净世界,那层雾竟只有薄薄的一层。
  无数幢古式建筑猛然在雾层后出现,就仿佛被某种力量推向了易天行的眼。这些建筑古色古香,似乎是木质。但却修的如此宏大,看上去给人的观感无比压抑。
  在建筑群地正中间,是一片空旷无人的广场。广场的北面,青色的大石块铺就了一个高高的天梯,直直伸向建筑群里最宏大的那一幢宫殿正门。
  每一块石头约有两人高,成四方之形,色泽微素,感觉无比厚实。
  这石梯不知是由多少块青石组成,直上雾气之中,通向那座宫殿——宫殿下宽上窄,看着便像是座古式高楼。
  那楼上写着两个隶字:“摘星。”
  易天行心想,天界根本无星可摘,这招牌可谓狗屁之极,顺着楼体往上看去,只见楼顶已近高云,极高处隐见长檐,隐隐可闻那处铃铛轻响。
  他身形一虚,瞬息间消失在雾层边上,沿着建筑群高速奔驰起来,化作了一道风,不时掠过样式各异的偏殿。
  这些偏殿至少也有一两百丈高,要想望向殿顶,便需要仰首,但与正中间那个庞大无比的宫殿比起来,又显得矮小了许多。
  天光已暗,易天行依着廊柱而行,中间碰见几个宫女,轻轻松松地便避开了。老祖宗师傅说的对,天上仙人也分很多种,这些杂役地水准,甚至比起泰琪儿都远远不如。
  不知道是不是五公主手下的得力仙将都被派到广阔的天界缉拿自己,这处绵延数百公里地宫殿群竟是无比冷清,没有一个实力强悍一点的仙人。
  很自在地站在摘星楼下当游客,易天行忽然后悔起来,在广寒宫里,忘了问嫦娥婶婶,这斩龙台究竟是在何处。
  进了一间偏室,正在睡眠中的一名男性仙吏躲在床上。
  易天行像个鬼魂一样飘到床边,手指绽着淡淡的金光,轻轻点向那个男性仙吏的眉间。
  微光从指尖与眉心处闪了起来。
  易天行眼中金瞳一闪,强催上清雷诀,将神识探入对方识海。
  高近云天的摘星楼下有一个五角小楼,楼檐若兰花绽开,建筑格外清丽。
  楼桥下飘过一个身影,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冲天而起,然后在三层楼处极怪异地一扭,整个人便由极动转而极静 飘到了小楼的长廊之中。
  一扇紧闭的木门出现在易天行的眼前,他微微皱眉,知道这天界的档案室肯定不像六处的大楼那么好进,而且这里也没有一个叫泰梓儿地姑娘给自己留后门。
  金瞳一闪。一道金红光线从他的眼瞳里从左至右推过,刹那间,便将这木门上的禁制看的一清二楚,禁制地仙诀虽然繁复。却也拦不住易天行的神通。
  只是此时“夜”深人静,如果触碰了禁制,惊动了其它人,可就不好了,蛮力是不可以选择的手段。
  如果是惯偷,肯定会说:“当门被封死了的时候,请走窗户。”
  易天行飘到窗户前,发现窗户也是被某种仙诀禁制住了。
  他呵呵一笑,自言自语道:“当窗户被封死了的时候,让自己开扇窗户。”
  右手轻轻一摇。金戒顿时变作了一把金刀,刀锋在青石墙壁上画下。就像是在切豆腐一样顺利,甚至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切了个洞,易天行钻身而入,看着满屋的卷册,微微皱了皱眉,右手平举,淡淡气息吐了出去。
  一册书卷无风自动。似乎能够随着来看的人的心意,缓缓从书柜上飞了出来,落在了他的掌上。
  左手捧书,右手握刀,易天行十分谨慎,书页如同被风吹过一般翻滚着,他却将上面的内容牢牢记了下来。
  他越看越是脸色不豫,怒意渐渐充满了他地眼瞳,低声叹息道:“怎么这么贱呢?”
  书上面记载的是天庭这些年来派往人界地人员。以及他们在下界做了些什么。
  包括最初传昆仑门人仙诀,后又斩杀上三天首任祖师,还记录着人类修士在他们的指挥之下。是如何在中国的大小寺庙里狙杀着须弥山的罗汉转世肉身。
  字迹是很漂亮的隶书,语气是很淡漠的春片笔法。
  “初始四千八百四十二年,崔英帝君下界,斩长眉罗汉;初始四千九百一十二年,蒋雄帝君下界,斩持经罗汉……”
  一字一语,绝无丝毫倾向,只是平实记述。
  但易天行却是眉尖渐皱,心头愤火不安——天庭帝君下界,只为净土与须弥山之争,却不知害了多少人类的修士与凡人性命——而在这小册子上,对于这些死去修士地姓名,竟然一字未提!
  一想到卧牛山上陈三星两位老爷子,修成人间最强道力,却因为天界一纸令,便赴省城文殊院,事后黯然二十余年,谁知天庭竟对这些事情似乎毫不在意。此等冷漠,叫易天行好生不爽!
  全是因为净土须弥山之争,这关天庭有个屁的鸟事!这天庭的掌权者,咋就这么贱哩?
  离开五角小楼,菩提心便是一振,五识皆明,气息全隐。他站在庞大的宫殿群里,淡淡的阴影遮住他的身形,不虞被人发现。
  抬头望向那个高耸近天的摘星楼,他微微皱眉,感觉里面似乎有什么事情正需要自己去做——直觉这种事情向来不是巧合,易天行霍然抬首,双目寒光大盛,往天望去。
  只见天上云层微微一流动,马上恢复平静,看不出有谁来过的痕迹。
  他眯眼看着云层,一丝讥讽的笑容浮上唇角,心里想着:“您老玩这招不腻味吗?”
  呸地一声,他将嘴里已经嚼成渣子的口香糖吐到地上,粘粘的一坨白色软物看着十分恶心,与这宫殿纯净宏美地景像大不相衬。
  然后他很粗鲁地对着天上两千丈高处的云层比一个中指。
  接着身形一淡,如同一阵风般吹过摘星楼前那片空旷的青石广场,灌入楼中。
  摘星楼无星可摘,摘星楼没有楼梯。
  这是易天行先后发现的两个狗屁事实,抬头看着楼内直通天穹的那个大天井,天井旁全是些小房间,一层接一层地往上堆着,知道堆了多少层。
  楼内空间极大,层楼又多,高层的房间看着就像米粒一般大小,整个建筑显得特别阴森,就像是一个大大的白蚁巢穴。
  不知道为什么。摘星楼里与外面地宫殿群一样,除了些没什么神通的下阶仙吏宫女外,再也没有强大的气息波动传出。
  似乎是一片安全地带。
  易天行站在那个大大的天井下,仰头望去。差点儿把脑袋望掉了,才看见天井地尽头,那处是不停湍急流动着的云层。
  他扭了扭脖子,安静了下来,知道想了些什么,脚掌轻轻蹬地,身子便破空飞起,一阵空气的波动轻轻吹拂着摘星楼里的楼层,而他的人已经飞到了顶端。
  轻轻落在顶楼处,环顾四周。没有一人。
  只有头顶伸手可触的云层,那云层不停流动着。表面上看着却十分平静,想来里面深处一定是非常凶险。
  如此厚厚的云层悬在他的头顶,让他感觉有些异样,缓缓收回眼光,望向脚下——脚下天界洁净无比的土地显得十分遥远,一些古树奇山,都变成了视野里的小点。
  易天行忽然说道:“你喊我进来。总得告诉我,接下来去哪儿吧?”
  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他却抬头望着那片云层,似乎知道可以从那里找到答案。
  没有人回答他,只是一片寂静。
  他挑挑眉梢,耸耸肩:“既然装哑巴,那我从南天门下界去了,拜拜了您咧。”
  虽然不明白他是在和谁说话,但这小子要胁人向来是干脆地狠。咧字一出口,他便一转身,往深深的天井里蹦了下去!
  就像一块石头一样。不停地加速,眼看着便要触到地面了,嗅着迎面扑来地劲风,易天行一点也不紧张,这招跳台他在人间玩过很多次,现在再也不会砸出大坑来。
  离地面还有四米左右,他捏了个道家合离诀,强行将自己的身体正了过来,双脚向上,轻轻一振菩提心,正欲一道天火喷出,却发现自己灵台深处……缓缓被一丝精神波动轻轻触了一下。
  确实是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红还要轻柔的精神力量,与他的灵识微微触碰。
  这丝精神力量绝对谈上强大,甚至可以说十分弱小,可是出现的时机却非常不巧!
  ——当那丝精神力与他的灵识相触时,正是他舍了道诀,开始振动菩提心的时候,便是在那几万分之一秒地刹那时光里,景色夹金的菩提心正有惩势,便被那丝精神力轻轻一拂。
  就像是汽车的引擎刚刚发动,却被人在尾气管里塞了坨泥巴。
  出手的人的时机掌握的太绝妙了,已入化境!
  易天行闷哼一声,强行提升菩提心,收回正逼至膝盖处的天火,顿时将那丝精神力烧的一干二净。
  但这样一来,他的下坠却没了天火反推,也来不及结起云丝,只好……生生地跺在了石板地!
  这摘星楼有两千丈高,无比恐怖地高度,自然带来了此时易天行无比恐怖的速度!此时再无缓冲,他双脚着地,闷哼一声,感觉脚下传来奇大无比的反震力。
  他地胫骨在这刹那间似乎猛然又被强化了,在腿内耀着金光。
  一道巨大的轰鸣声,在摘星楼的天井底响了起来,直震的两旁木栏碎作几截。劲气余波在楼内直荡而上,直到摘星楼的一半高度时,才消止了下来。
  地面上空无一人,易天行着地处被硬生生踩出了一个黑洞,洞中幽深无比,不知其底。
  一声低沉的吼声在黑暗中缓缓响起,吼声中带着无比骄傲和尊严,吼声极为低沉,与黑暗的环境一道织成了很诡异的氛围。
  吼声连绵不绝,嗡嗡作响,接着又是一声吼声响起,这吼声听着却无比邪恶,无比寒冷。
  一道金色的气息驱赶走了黑暗,耀亮了易天行四周的环境。
  挟着无比的高温,那道金色气息直接喷到了易天行的身上!
  在气息及体前一刻,易天行只来得及将怀中的空间袋塞进了嘴里,然后便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被罩在了无比强悍、无比炽热、无比纯净的狂戾气息之中!
  是龙息!
  面对着暴戾的金黄色的龙息,易天行反应的很快,猛地举起右手……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似乎很满意蕾蕾给自己剃的发型。
  高温的龙息对他构成什么伤害,就连他身上的道袍都没有被烧烂,反而让他觉得很舒适,所以他准备进行一下龙息浴。
  但此地乃险境,他马上醒过神来,止住了自己无时无刻在往外冒的古怪念头,轻轻抚摸鬓角的右手放了下来。
  在放下来的途中,一根金棍突兀出现在他的手掌里,无风而落,碰的一声,恶狠狠地敲在金黄色龙息后面的黑暗中。
  似乎是敲到了一个很坚硬的物体。
  一声极哀怨的龙吟响起来,黑暗之中光芒大作。
  在易天行的身前,一条金黄色的巨龙正盘旋在空中,龙头离他很近,可以清晰地看到龙须和那张比自己身体还要大些的巨嘴。
  还有龙头上那根角,已经被打断了,正在流着血。
  另一方,又是一声极愤怒的龙吟响起,那是一条黑龙,浑身上下散发着寒光,嘴里喷出的龙息瞬息间将空中的水分凝结成冰晶,叮叮叮叮落在地板上。
  一金一黑两条巨龙,在地下的空间里盘旋着,龙爪狰狞,龙头威严,浑身的龙鳞闪闪发光,看上去无比威势。
  在两条龙的下方,是一方小池,池中没有水,却充斥着高速旋转的气流,气流里黄白之色夹杂。
  在池旁,站着一位衣着华贵的美丽女子。
  这是一幅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咆哮的两条巨龙在夜空中停翻腾,巨龙之下,一个看上去十分柔弱的丽人俏然而立。

  第二十一章 五公主
  飞龙在天,暗室气荡。
  这是易天行第一次看见龙这种生物,但他并不显得慌张或是兴奋,只是静静站在那个水池外五丈远处,双手轻握,长揖及地,对着池畔丽人十分恭谨道:“拜见五公主。”
  黑暗地室中骤然响起一声极狂戾的龙吟,声音里夹杂着很邪恶的感觉——一道庞大的力量破空飞来,正是那条黑龙,龙首狂张,一道夹着冰屑的龙息,向着易天行铺天盖地罩了过来!
  此时易天行双手合拢,正在向着那个丽人行礼,面色平静,发丝不乱,一道金光自手指间闪过,金棍交由左手。
  朝龙吟处横打!
  本来他在行礼,眼光都没有变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却倏忽间出了手。
  谁也想到他的出手是这样的自然,是这样的狠绝!
  啪的一声巨响,金棍狠狠地砸在那条黑龙的身子上!
  只听得闷哼响起,黑龙身上鳞片被这棍打的四处横飞,溅到四周的室壁上,铛铛作响,就像枪关枪的子弹击入了硬石之中,由此可见这龙鳞是多么坚硬。
  饶是如此,黑龙仍然被这毫无预兆的一棍敲的受伤不轻,怒嚎着,扭着龙身,滴着泛着寒腥味的龙血,像闪电一样缩了回去。在那丽人的头顶处不停怒嚎痛吟着!
  龙乃骄傲地生物,骤遇强者,却仍然不甘心失败,不过片刻之后。于丽人头顶盘旋的两条巨龙,同时有如离弦之箭般猛地飞了过来,在空中画出一道恐怖的残影,挟着无比巨大的力量,直冲易天行地头颅!
  易天行闷哼一声,右手金芒一惩,棍尖骤然变细变长,化为一道光影,猛地插进了那条金龙猛张欲噬的嘴里!龙血狂喷!
  他左手平举,一道淡淡金光构成掌形的大手印。在黑暗之中青空而生,狠狠拍在黑龙虬颅之上!
  嗡的一声轻响。黑龙似乎被这一掌拍晕了,龙嘴一张,一道龙息喷出,龙身却摇摇晃晃地被拍了回去。而那道邪寒的龙息也在同时笼住了易天行的全身,在刹那间将他封在了一个耀着黑光的极寒冰块里,看着十分诡异。
  看着冰块里无法动弹的易天行,站在金龙之下的丽人眉梢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准备出手。
  轻轻的碎裂声响起。
  那块黑冰被易天行地蛮力震成了无数块小冰块,咣咣响着砸在地上。
  他很轻易地从这邪寒龙息中脱身,眼中光芒暴惩,喝道:“大!”随着这简单的一个字,插在金龙嘴里地金棍猛然变大变长,顿时将那条龙撑成了一个可笑至极的大直筒子。
  池旁丽人眉梢一寒,双手在袖中知使了什么法宝,一道气息缠上了正在变大的金棍,竟生生止住了金棍的变大之势!
  易天行断然想到对方会有这手。略一思琢,便明白了金棍受自己控制,但变形却可以被足够强大的意念力压制。只是金棍认主。如果对方有如此强大的意念力,那一定是天界老死的水平,很明显,面前这位五公主地境界没有到这一步,那她在袖中一定有着什么样的法宝。
  易天行最瞧不起使用法宝的仙人,一向以为那是外物,如果自身境界足够,法宝又能有什么用?
  两股强大的精神力,在密室里对抗着,金龙嘴中插着根金棍,龙血横流,看着十分凄惨,奈何五公主境界只能勉强保着它一条性命,却无法阻止金棍在它的嘴中肆虐。
  巨龙惨吟连连,丽人眉头微蹙,清袖微动。
  眼看着对方已经支持不住,可能会使用最厉害的那招,易天行却是微微一笑,锃地一声收回金棍,接着举手拍掉身上的冰渣子,对着那丽人又行了一礼,唇角含笑,瞳色如秋水,静静盯着那丽人笼在袖中的手:“五公主……准备出手?”
  硬拼境界,是最后的选择,易天行不想打这种占了太大便宜地仗。
  脱困而出的金龙流着血涎,与犹自昏沉的黑龙会在一处,低声哀鸣,不停颤飞着。
  五公主缓缓将自己秀气地玉手自华袖中取出,指若葱管,十处淡朱点缀其尖,分外美丽。
  手中并没有什么气息慑人的法宝,想来是默认了易天行的威胁。
  沉默不过弹指间,她柔唇轻启,淡淡问道:“摘星楼乃此天界枢核所在,你乃天庭通缉之人,竟然胆大包天,闯入此处,倒也颇为豪气。”
  她说的很清淡,似乎并不怎么将易天行的潜入放在心上,而先前又空出手,表示自己无敌意,两厢比较,显得有些怪异。
  易天行面无表情,清声说道:“摘星楼中空无一人,既然无人呵止,我自然要进来参观一二,只是料不到竟然误打误撞,发现了公主还有……”他扫了一眼那个黄白仙气混流的小池子,眉头微皱,………可能的斩龙台。”
  “呵呵呵呵……”五公主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笑声里却有几丝抑之不住的恨意,“请自入便是贼,你果然改了贼性子。”
  “听这意思,我前世与公主还认识?”易天行摸了摸自己的鼻梁,觉得有些好笑,“不过我对前世没有什么记忆了,也算重新做人,公主不必多讲。只是好奇。公主为什么对我如此恨之入骨?”
  “你如何知晓此地?”五公主长眉如娥,眸中一片晶润。
  易天行皱皱眉:“有人唤我进来,我便进来了。”他看看四周黑暗的石壁,忽然问道:“公主。这摘星楼中地仙将往何处去了?即便是在天界撒网逮我,也不么于在如此重要之地,一个强人也留下。 
  五公主淡淡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在有智慧的人看来,是很无趣地弱智想法,而我……一向以为你是有小智慧的,所以想到你会自己跑到最危险的地方来。”
  她自然没有把所有话说明,天界万千仙将仙兵,虽然确实有许多在各处捉拿易天行。但之所以今天摘星楼竟然一个强者也没有,那完全是因为她先前已经开启了斩龙台。而这在天界本来就是犯禁之事,所以事先她便通过凌霄宝殿将那些天界仙将中的最强者,召唤至了更高一层的空间里。
  另有一些她得力的手下,却因为西方净土的某件秘事离开了——想到此处,五公主忽然瞳中寒光一现,冷冷道:“你先前说,有人让你进来?那人是谁?”
  易天行抬头。看了一眼极高处那个发着黯淡光芒的小洞口,笑着说道:“管她是谁,反正我挺听她的话的。”
  五公主心中生起一声叹息,暗自猜忖着,之所以摘星楼今日会出现这种无兵防守地情况,全是因为西方净土那边某位大能的要求。
  若易天行口中说地“他”,与自己想的是一个人,那此事便会显得异常复杂,而那人究竟想些什么。更值得深思。
  易天行见她沉默,咳了一声,说道:“五公主。烦请让开一些。”
  五公主眼中忽然一柔,流光渐媚,轻声道:“帮你进来那位大能,可是净土阿罗汉?”
  “不知道她是谁?我也不管她是谁。”易天行笑了笑,轻步走上前去,片刻间便来到那个气雾池子的周边。
  一金一黑两条巨龙见他靠近,不由低声咆哮起来,作势欲飞。
  如兰花渐绽,五公主将自己双手轻轻搁于身前,淡淡散指,两条巨龙顿时安静下来。
  “你不知道那人是谁,你便贸然闯进摘星楼,便不怕这是个埋伏吗?”五公主嫣然一笑,动人心魄。
  “不怕。”易天行蛮不在乎回答道:“师傅说过,俺在天上有亲戚,估计是俺哪家亲戚帮忙吧,不然俺哪有这么大胆子,在这一层天界里冲来冲去的。”
  五公主眉眼一转,轻声细语道:“你在天界向来藉藉无名,哪里来的亲戚。”
  “那可不一定,师傅总不可能骗我。”易天行微笑看着她,“另外,公主你用尝试惑心术了,这招好象没什么作用。”
  五公主冷哼一声,说道:“你刚才让我让开一些,你想做什么?”
  “噢,看来这不起眼的小池子就是斩龙台,你要派人下凡去找我亲戚朋友的,我当然得把它毁了。”易天行说地轻描淡写,“公主生的貌美如花,呆会儿一不注意,石块飞溅,损了公主的玉颜,不说我担不担得起,只是爱美之人,也不舍得。”
  五公主乃城府极深之人,也被他目中无人的态度激得火起,寒声道:“我不理你背后有何人物,但你过在人间修行数年,便想横行天界,在天庭里杀人谋命,未免也太狂妄了些。”
  “是狂妄,实在是这一层天界没碰见什么厉害的。”易天行挠挠头。
  “似你这般行事,纵使有人在暗处庇佑你,你终是逃不过天罚。”
  “何为天罚?”易天行冷冷道:“你是天庭与净土交好那派的代言人,那些事情你应该比我清楚,你可见过谁被天罚?你瞒着天界众仙,暗自遣下帝君仙将,私往人界杀人,扰乱三界秩序,可有谁来罚你?”
  五公主微笑道:“确实无人罚我,这岂不是说明我做的事情都是正确地?”
  易天行双眼一寒:“无耻之尤。”
  一抹霜意涂上五公主秀眉。她缓缓道:“很多在你看来是错误的事情,或许对于三界地秩序稳定,对于亿万生灵来说,才是正确的。你从来只看到事物地表面,而看不到事情地真相。”
  “世上从来就没有真相。”易天行说了一句哲学教授喜欢说的话。
  “如果你不是来找寻真相,你为什么会上天界?”
  “我上天的目的很简单,我想活的舒服一些,不想被你们这些天上的家伙成天来烦。”
  “既然如此……”
  五公主眼波流转,轻柔道:“不如,你就在天界留着,我祈父皇予你自由自在的生活。”她见易天行想开口,轻挥玉手止住,续道:“自然。你的亲朋好友,也会接到天上来。试想想,长生不老,有多少岁月可以慢慢体味,岂是很好?只要你不再夹杂到须弥山之事中,一切都好商量。”
  易天行想了想,然后笑了起来:“或许你是一个成功的领导者,但很可惜。你不是一个优秀地说客。”
  “怎么讲?”五公主眉头微蹙。
  “我并想管须弥山和净土之间的事情。”易天行正色道:“我是一个得过且过地小人,佛祖不见了,关我鸟事。”
  五公主微微颌首而笑,表示赞许。
  “但……”易天行话头一转,冷冷道:“我是一个很在乎自己生活的人。叶相僧是我的兄弟,老猴是我师傅,如果仅仅是为了心中正义,或许我会为了普贤菩萨之死而悲而怒,却不见得有勇气来到这个虚无飘渺的天界。可是。叶相和师傅已经不再是我头脑中虚拟的人物,已经成为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甚至可以说。他们本身就是我的生活中地一面。”
  “我在乎自己的生活,在乎自己要过舒心的生活。”他微微一笑,笑容里浮出一丝决然,“可是我的生活,一部分被关着,所以我要想法子救他。一部分被净王和你们天庭追杀着,所以我要想法子护他。你说说,除了与你们为敌,我还有什么选择?”
  黑暗的密室中沉默许久。
  “我已遣下数将往人间办事。”五公主轻声说道,没有一丝威胁的意味,却让易天行感觉到很大的压力,“如果你执意胡来,人间会有许多人,因为你的狂妄而付出生命的代价。”
  “你很糊涂。”易天行冷冷地、毫不客气地批驳着这个天潢贵胄的丽人,“以前下界的帝君,也只敢传人类修士仙诀,借上三天之手去扑杀须弥山罗汉,也只敢去归元寺对我师傅进行小小地骚扰。我明白你们的想法,只是想确认一下,我的师傅是不是在归元寺后圆,是不是没有出来。”
  “很明显,你们在害怕,你们在恐惧,你们在心忧万一我的师傅脱困而出,这天庭又将再遭劫难。”易天行盯着她的双眼,“就是因为你们持续百年的小心翼翼的试探,才让我清楚地判断出你手中究竟有多大的力量。你没有足够的能力对付老猴,所以,不管你派多少人下界,仍然进不了省城,奈何不了我这一家人!”
  信心十足的话语在密室中回荡着,两条金黑巨龙有些不安地扭动着脖颈,轻轻开合着龙爪。
  “哈哈哈哈……”五公主清声笑了起来,“天界之强大,又岂是你能想像?莫非你认为一个猴子,就能护住天底下的所有人?”
  “护不了。”易天行挑挑眉毛笑了,“只求护住在省城里的那些人就成。”
  “那其它的人呢?”五公主冷冷道:“昆仑派的那些人类修士,人间京城里的那些凡夫俗子,只要背叛了天庭的人,都将会受到天界的惩罚,而你……只要你答应不再插手此事,我便可以唤回下界的仙将。如果因为你的顽固化,而造成了那些凡人的死亡,心里能安?”
  “能。”易天行冷冷地打断她的说话,“但我是那些酸儒,我不会因此自责,我更不会因此就认为我才是杀害他们的凶手。”
  他冷冷地盯着五公主的眼睛,“我只会把这些帐全部记在某些人的身上,然后用我的牙,将那些人一口一口地生生咬死,咬断她的脖子。”……他的眼睛滑向五公主白皙的脖颈处……“露出里面血糊糊的气管!然后我用劲儿咬着,把你喉咙里的那些腔肠拖出来!在这干净的令人烦闷的天界上四处游行,用你的血去写一篇布满天界土地的大中堂!”
  欲噬恐怖的神情,让易天行的五官十分可怕,微眯的双眼里寒光大作。
  五公主被他这可怕的眼光盯着,下意识里捂着自己的咽喉,怒道:“你以为你有这样的能力?”
  易天行用右手在自己脸上一抹,便把刚才那恐怖的表情给抹青了,笑嘻嘻说:“五年前,我还在和人间的小混混儿斗气,前些天,我已经一棍戳破了天界帝君的菊花,或许我现在没有与天庭抗衡的能力,但说不定五年之后,我就有了。”
  “不要太高估自己。”
  “不是高估,我只是按照历史的螺旋上升规律判断的……”易天行按马哲原理回答道:“我师傅能闹次天宫,看这架式,我将来恐怕也得闹一次,而且还得闹得更凶才符合规律。”
  五公主怒极反笑:“在你能闹之前,当心自己小命不保。”
<...>“打不死啊。”易天行愁眉不展,“现在才回忆起,当初在归元寺后圆和师傅的一番对话,当时我还怕得罪了吉祥天的小公子,师傅就说了,打不赢就跑,反正也没人能打得死你。”
  他双眼炯炯有神:“生就了一个打不死的肉身,你说我有什么法子呢?”
  听见他说到吉祥天的小公子,五公主脸出现一丝莫名的表情,转而讥诮道:“你以为你能和猴子相提并论?不要忘了,昆仑的人类修士都可以用仙剑斩伤你。”
  这说的,自然是当年在省城东边沙场中,易天行与陈三星梁四牛伏击清静天二长老的事情。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公主要学会用运动的眼光来看待事物。”
  论起斗嘴,这位五公主似乎真不是易天行的对手,他也懒怠再在言语上欺负对方,道:“五公主请稍让一下,待我将这斩龙台砸了,再与你亲切交谈。”
  五公主冷冷道:“我若不让开,莫非你还敢杀了我不成?”
  易天行一怔,然后憨憨一笑,说了一句让五公主异常吃惊的话——“杀你还需要更多的理由吗?”
  易天行忽然一拍脑袋,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惊道:“身处险地,为啥我还要和你这个大恶人费这多话?”
  接着他用行动做出了解释。
  佛偈在密室之中缓缓响起,他满脸肃然,嘴唇却没有动,不知道这声音是如何发出的,随着佛偈在密室中的游荡,一股纯然莫名的气息渐渐升起。
  气息包围之中,他双瞳中金色一闪,一个纯红的圆形火团出现在他的手掌心上,缓缓离开掌面,像着五公主和那两条巨龙飘去。
  飘的很缓慢,火团似乎没有什么温度。
  但场间能明显感觉到这团火里所蕴含着的能量。
  易天行一席长谈,便只是为了强振菩提心,将自己体内的天火全然提了出来,然后以无上经文的隔阻,生生将这些天火压缩成了一个小火球。
  如此小的体积,却容纳了他体内大部分的火元,一旦爆炸,将会是何等样的威势?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最猛的!
  ——这是易天行的战斗方式。

  第二十二章 华氏911
  易天行与猴子一样,虽然是最正宗的门派出身,走的却都不是正宗修行路子,一己肉身便自成天地,体内真元源源绝,似乎没有被用光的那一刻。
  但实际上,在同的境界层次时,他所能使用的神通,仍然有一定的上限,就像那根金棍,可以无限轻,却不能无限重,有一个上限在那里。
  此时往斩龙台气池飘过去的小火球,颜色是那种很鲜的纯火,表面光滑,隐有火丝游动,看着就像美丽的饰物,奇巧的玩意儿,感觉不到什么厉害。
  但实际上已经容纳了易天行体内大半的火元,蕴含着极为强大的能量。
  五公主眉梢一挑,细长的手指轻轻弹着袖中飘出的一件法宝,每当指头弹在上面时,便会发出咚咚的清脆响声,随着响声,先前被易天行整治的凄惨的黑金二龙开始挣扎着、咆哮着、在空中狂舞了起来,带动着密室里的空气一片激荡。
  火球缓缓地飘了过去,易天行面色平静,神识全数放在控制之上。
  在五公主的细长手指上轻轻脆响的法宝,是一金色的小三弦界,琴弦泛着幽光,琴台却是金光闪闪。这三弦古琴极小,恰恰在她的手掌之中。
  仙琴每一脆响,在她上空飞舞的两条巨龙便是神威一振,而遍布龙身的龙鳞却渐渐淡了下来,露出里面浑然仙气的龙身!
  在她上方飞舞地两条龙。受仙琴之声所召,猛然一昂龙首,喷出两道内里隐含仙尘的龙息,一道龙息极冷极寒。一道龙息极炽极烈,猛地喷向了正缓缓飘来的小小天火球!
  若这两道龙息是喷向易天行的,那肯定是一点作用也没有,因为他地肉身太过强悍。
  而此时,仙琴的清脆响声,通过他的耳朵传入他的体内,让他的心脏无来由地随着琴声猛地一跳,心神略有焕散,那粒小小天火球,在空中也渐渐颤抖了起来。
  这柄仙界显然是凡物。先前二人谈话半晌,易天行借此灌注天火于小球之中。而五公主也借此将仙识尽数度入仙琴之中。
  一旦交手,各不留情。
  龙息一触天火球,很奇异地没有发生爆炸,而像是形成一道漩涡状的气流,很温柔地将天火球托在了半空之中,柔软有如情人的手,抚摸着火球。安抚着。
  见着天火球没有爆炸,五公主的娥眉渐舒,一直有些紧张的表情缓和了下来。
  此时的密室里,是很诡异地景象,两条巨龙龙息如诉,停往外喷着,在龙息的正中央,小小地天火球正慢慢地旋转,保持着一种很微妙的平衡——若这龙息的气漩稍有轻微移动。那蕴含着易天行大部分火元压缩而成的天火球,便会爆出惊人的威力!
  有如双龙吐珠,那珠子乃是火珠。恐怖的,随时可能爆炸的火珠。
  另一方,易天行此时正闭着双眼,脸上表情一片平静,似乎被五公主地仙界声所感染了,晋入一种安乐无求的境界,实际上却是在心中运起行者法门,与仙琴之力对抗着。
  而五公主操控仙琴,很明显也是耗去了她的绝大部分神思,无暇他顾。
  所以此时的密室之中,看似安静,实际上却是危险至极。若五公主能多出一分神思,便可以趁着易天行失神之际,另作打算。而易天行若仍留有余力,便可以以神识遥控天火焚城。
  而最险的,仍然是在双龙与火珠之间,不论哪一方面的力量稍有差池,便只会落个毁灭的结果。
  一片安静,易天行眉头轻皱。
  一滴汗珠从五公主的额上滴了下来。
  “讲和?”五公主轻轻皱眉,感觉到龙息轻托着的天火球威力太过巨大,一旦爆炸,斩龙台定将保。
  正在此时,密室里传来一声当地脆响。
  先前易天行一棍打退黑龙,坚硬的龙鳞钻进了密室的石壁之中,而此时在易天行与五公主地神识对抗中,密室石壁渐酥,龙鳞片终于落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清响。
  便是这声清响,五公主略略一惊。
  易天行抓住了这个机会!佛法治心,他的心神绝对比道家仙人要稳定!
  “自性莲花法性身,右手说法左持莲。化身遍满千万境,天衣宝饰妙庄严。”
  他盘膝坐于半空之中,五年未曾用过的莲花童子手印重现!道道精妙微光笼罩他的全身,身下若有金莲绽开,无上佛息集于身后,化为隐隐光圈。
  光圈照耀里,他眼中金瞳异光一闪!瞬息间摆脱了仙琴界声的束缚。
  密室里金光一闪!一道杀气随着一枝金棍一往直前地刺了过去! 
  噗哧一声轻响,非常轻,非常地温柔。
  五公主满脸惊愕,隐有一丝悲伤,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和骇然,缓缓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胸前。
  在她的胸前,一枝比手指还要细的金刺,正穿过了她手中的仙琴幽弦,狠狠地扎进胸脯之中,鲜血缓缓地流了下来!
  五公主抬起头来,看着在身前十几丈外飘浮着的易天行,轻轻摇了摇头。唇角渗出一丝鲜血,眼中是百思不得其解地眼神。
  她从开始到现在,都认为易天行只是来毁斩龙台,断然想不到。对方……竟然敢真的杀自己!
  她自认很了解易天行的性格,而自己生为天之娇女,在天庭里地位如此尊贵,对方怎么敢杀自己?难道他就不怕天庭的可怕报复?
  正因为想不到,所以当金刺刺入她地身体的时候,她才会显得那样的愕然和惊恐。
  五公主不该拿易天行在人间的家人朋友来要胁他——这是易天行的逆鳞,谁也触碰不得,即便是你是天之娇女,玉帝的女儿!
  鲜血缓缓从她的胸膛里流了出来,沿着那根细细的金刺向下滴着。
  飞翔于她头底的两条巨龙火嚎着。扭动着龙首。
  五公主淡唇微抖,无声问道:“为什么?”
  她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掌控凡人的生死,而根本不会想到,在事件平缓发展地途中,死亡却降临到了自己的身上,这个认识让她身体发寒,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锃地一声脆响,金芒疾收而回。易天行冷冷地看着那个胸前一滩血渍的丽人,面无表情。
  一团淡淡云雾开始在他的脚下聚集。
  五主公咯了两声,鲜血从她的唇里溅了出来,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冽,本来正在不停颤抖的手指轻轻按上仙琴幽弦。
  琴声大乱!
  龙息随之大乱,本来在暴戾龙息间扭动的天火小球,猛然惩了开来!
  一股极高温极可怕地力量,充斥着密室之中。
  易天行知道五公主是想与自己同归于尽,却没有什么表情。将双脚在地上一跺,腿上云团骤然一散,一股强大的反推力。瞬息间,将他抛往高空,遥遥向着那个小小的洞口飞去。
  仙琴肃杀之音追杀而至,易天行闷哼一声,心神一乱,逃离的动作缓了下来。
  便在此时,两条巨龙也追了上来,一左一右,死死缠住了他的双腿,龙首一张,猛地向他的身体咬了下去!
  易天行怪叫一声,手中金棍横打直劈,啪啪两声将两条巨龙,震了开去,脚下天火一喷,瞬息间又提起速度。
  眼角余光里,瞥见地面上的五公主正缓缓抚胸,眼神里一片清冽。
  那粒斩龙台云池上的天火球没有了龙息的轻托,旋转之势更急,迅速帐大,竟变成了一颗发着红色亮光地小太阳!小太阳的表面,各种深浅的红色不停流淌着,就像是岩浆一样喷涌着!一股高温气息在地底深处爆发!
  易天行自然清楚地知道,当自己体内大部分天火被压缩成小球后,一旦爆炸,会有什么样地后果,所以一旦脱开双龙的纠缠,什么也不及细想,也不及确认五公主的生死,怪叫连连中,脚下筋斗云起,掌下天火苗出,以最快的速度向上方逃去。
  他速度太快,马上化作了一道素烟,嗖地一声,便从地下不知道多深的斩龙台边,窜出了地面,却不敢停下来,破空而飞,弹指间便从摘星楼的楼底,沿着那个大大的天井,唰的一下飞到了摘星楼顶,险些撞上了上方的云层。
  不知为何,他将自己随身的金棍在摘星楼顶胡乱一扔,紧接着又化为一道青烟,倏忽间逃出几百里地去!
  便在他逃亡的过程中,摘星楼地底不知深浅的密室里龙吟阵阵,气息狂乱,忽然间整个世界平静了下来。
  不过平静了数千分之一秒。
  大地猛烈震动,一股强大的震源从地底深处扩散开来,却很怪异地没有向四方扩散,只是朝着头顶的摘星楼猛袭!
  木片像雨点一样被气浪震飞,黑屑四溅,摘星楼外宫殿群里的普通仙吏们都惊恐地叫嚷着奔了出来。
  气浪越来越烈,一道流火猛地从地底下喷出,沿着摘星楼的天井往上喷去。从楼底地空洞喷出,如金如赤,高温无比,直接烧灼在上空云层之上。嗤嗤作响,竟似将云也要烧融了!
  此时近两千丈高的摘星楼,就像是一个天地之初被浑然之力筑成的喷火器!
  天火流喷了数十秒,摘星楼终于承受住这种威力,从由及外都燃烧了起来,看着就像一个熊熊燃烧的宝塔,一片通彻透明。 
  咯咯响声缓缓由楼顶响起,木结构地摘星楼再也承担不住本重,由顶楼缓缓向下坍塌,坍塌的速度越来越快!
  受到挤压的木片。像子弹一样往外溅飞,生生地砸碎了摘星楼外宫殿群上的瓦片。当当响声十分恐怖。
  整个宫殿群里都是仙吏们惊恐的嚎叫声。
  终于……高达两千丈的摘星楼终于完全垮了,猛然坠落在地面,激起了数百丈高的烟尘,就像是核弹爆炸后的蘑菇云一样。
  烟尘久久未曾散去,天界一片疮夷。
  正感到身体虚弱的易天行勉强飘浮在半空之中,扭头望去,眼睛微眯。心中也自震骇,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扔下的天火球竟然造成了这么严重地后果。
  地底深处的五公主被自己金棍透胸,又经历如此剧烈地爆炸,应该已然香消玉陨了。
  正这般想着,他微眯着地双眼里忽然闪过一丝异色。
  数百公里之外,摘星楼倒塌激起的满天烟尘中,忽然闪过数声极为愤怒的龙吼……龙吼声中,两道金色和黑色的光芒从地底飞了出来!两团光芒像是太极团案一样。不停流动着,互相依偎着。
  而在光团的正中央,正是五公主那张重伤之后。惨白的脸颊!
  天火球爆炸威力太大,两条巨龙脱去肉身,化为瞬间即逝的龙魂勉强护住五公主,从地底逃了出来!
  这一层天界上空地云层忽然流动起来,就像是有人在云层里面停地搅动,云流无比湍急,在原本摘星楼矗立的地方上空,云层忽然形成了一道极大的漩涡。
  易天行沉着脸,虽然知道发出天火球后,自己的火元所余不多,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却也不肯放五公主离去。
  一应事由,人间的一切阴谋,全是这位五姑娘在背后设计,易天行必须让她死去。
  但正在此时,云层里的漩涡越来越急,漩心处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暗空间,知那条黑暗通道是通向何处。
  一道无色的天光,猛然从那个黑暗通洞里射了下来,罩住了五公主地全身。
  五公主身体一抖,似乎被灌入了某种力量,缓缓舒醒过来,望着正在极远处飘浮着的易天行,十分艰难说道:“你今日重伤我,你会承受天庭无休无止的追杀。”
  这是威胁吗?
  先前包裹着五公主地两道龙魂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低沉的龙息不分先后的同时响起,然后金光猛然一浓,黑息猛然一漆,便逐渐散去,不知踪影。
  天光正在接着五公主的身体,缓缓向那个通道遁去。
  “斩!”
  易天行的双眼闪过一丝狠煞劲儿,十只手指平摊于胸前,掐午纹,结了个极为繁复的诀印!
  一道神识遥遥向着天光处袭去!
  神识一触天火,便飘然而散,根本形不成任何威胁。
  天光罩中的五公主,面上全然是圣洁之意,毫无表情,淡淡道:“易天行,你就等着永无宁日吧。”
  易天行眉头微皱,全当没有听见她的说话,整个身体飘浮在半空中,左足踏前,踩在云丝之上,右手往后一领,比了个举火燎天的姿势,然后虚虚一比,猛然向身前斩下!
  无风无劲,一记空斩,似乎只是为了出出闷气。
  五公主胸上的创口仍然在不停流着血,显得极为虚弱,但对于易天行这个姿式分外警惕。
  破风声起!
  一道眩 至极的金光由天而降!
  金光正是先前易天行扔在摘星顶外的金棍。此时随着易天行空手一斩,在高天之上,迅即化作了一把无息而至的金刀!
  金刀劈开天地,斩开烟尘,猛地砍进了天光柱中!
  嗤啦无数声碎响被连绵在了一处,听着无比恐怖。
  刀尖终于斩进了天光,在满脸绝望的五公主身上斜斜劈过!
  一道鲜血由天而降,洒在满是碎砾的宫殿群中,鲜血触即地化为淡淡光点,湮没不见。
  天光乍亮,迅即将淌着鲜血的五公主收入黑暗通道之中。
  云层里的漩涡倏然停止,回复平静。
  只剩下两千丈下的地面上一片狼籍。易天行收刀,沉着脸,往东方天路处疾奔而去,在身后留下一道云丝残影。
  许久后的空中,缓缓飘下数条幽暗丝线,正是五公主仙琴被斩后的残弦.

  第二十三章 逃亡的恐怖分子
  像一块飞过天际的陨石,易天行保持着大体笔直,略带弧线的行进轨迹,往照方天路赶去。
  他的脸色苍白,云丝如茧裹着他的双腿,腿有些发抖,看上去十分虚弱。
  先前那粒天火球压缩了他体内大部分的火元,虽然浓缩的必然是精华,最后造成的杀伤力也远远超乎他自己的想象,很明显,五公主应该没命,但他为此付出的代价也是很大。
  至少他此时的速度已经远远不如自己巅峰时期。
  高天之上,易天行眉头紧锁,在想着很多问题,一方面是很担心人界的现状,斩龙台虽然毁了,但不知道玉帝的五姑娘究竟送了几个仙将下凡,也不知道那个斩龙台是不是能够让这些仙将保持着全部的战力,如果他们毫发无损地下了界,那人间此时恐怕正陷入一场大战之中。
  另一方面,他也有隐隐的恐惧——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和五公主一场厮杀,最后竟然生生地烧毁了摘星楼,两千丈高楼一朝垮塌,天界震动,只怕那些厉害的,隐藏在幕后的天宫牛人,再也无法不出手——面对着如此险局,想着那些传说中的老不死,易天行说怕,那是欺骗幼儿圆小朋友。
  他斩杀五公主,靠的是血性蛮劲儿和邪火,邪火一褪,后惧渐生。
  眼看公主死了,眼看高楼垮了。
  除了老猴之外。还有谁曾经闹出过这么大的事来?
  一滴火汗从他地眉梢滴下,他轻招右手,接在掌心里,嗤的一声。火苗溅起。
  火光中,他忧心忡忡,知道自己眼下一定已经成了天宫通缉名单上列在最前面的那个名字,知道自己一定已经是天界最出名的恐怖分子。
  此时摆在他面前地,有两条路,一条便是仍然向着不知道多少重的天界攀登,直至找到自己的师公。一条便是马上经南天门返回地球,着手进行对天界堕凡诸人的战争。
  略一思琢,他便拿定了主意,如今的自己已经是杀害玉帝五公主的凶手。如果返回地球,只怕这些天庭的牛人们也会追去地球。反而会让人间平空多了很多麻烦。他咬咬牙,决定去上一层的天界——赶紧去找到一直在冥冥中庇护着自己——或者说是在一直利用自己的那位大人物。
  想到自己变成了众人追杀的逃犯,飞翔在高空中地易天行唇角由泛起一丝苦笑。在人间,他并不是一个好勇斗狠、一味暴戾的人物,但来到天界,四处皆是险像环伏,强大地压力。逐渐让他露出了阴戾决杀的本性来,竟然面对着至尊至贵的天庭五公主,也敢痛下杀手。
  心性总是随着环境而变,只是知道这种淡漠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想到五公主被天光收入云中前说的那句话,他有些担心:“无处可躲?”这个疑问悄悄占据了他的心神,以他的速度,加上他地行者法门遮蔽五识气息,有谁能轻松拦下自己?
  一道天光,忽然从云层中射了出来。
  很奇怪。两千丈高空上的奇怪云层散发的毫光,一向是均匀地铺洒,很少见到这样像手电筒一样的天光柱。
  易天行心里咯噔一声。想到最后接五公主身体上界的天光,心忖会不会是什么老不死来杀自己?一想到此节,他强行一振菩提心,喷出道道天火,身体疾疾加速,避着那道天光,往东面急飞。
  他的脖子上忽然感觉凉了一下,低头望去,发现在月球环形山下,盲眼老仙人发给自己的玉佩,似乎受到那道天光的感应,与天光一应一合地开始微微发光。
  难道这是天界对于仙人的管理芯片?他暗骂了自己一声猪头,一把扯掉玉佩,随手扔向遥远地地面。
  玉佩泛着光,消失在大地草场中。
  但易天行发现自己的胸前仍然发着淡淡的莹光,不由愣了,那片莹光正是玉佩大小。
  似乎感应到了这片莹光地气息,头顶上云层里的天光倏地加速,不过瞬息间,便来到了易天行的头顶,一道清清渺渺的天光,打了下来!
  易天行闷哼一声,唤出金棍,便准备打架,不料这道天光竟似没有丝毫杀伤力,只是紧紧地跟着他!
  天光的根源深在云层之中,根本不知是由谁操控,但光点飞行的速度却是无比迅速,论易天行如何变化行进轨迹,忽快忽慢,也无法摆脱光柱的跟踪。
  高天云层之下,只见着一个年青人道袍飘飘,疾飞而掠,而头顶上一道天光,离不弃,锲而不舍地照在他的头顶,天光如柱,由云层直照大地,恰好将他笼在其间,让他的脸颊都浮了一丝青渺之光。
  青色光柱穿过他的身体,映在大地上,恰好映出了易天行的身躯影子。 
  随着易天行在高空的疾飞,云层中的天光也紧紧缀着,映在地面上的黑影也不断变化着轨迹,穿过仙山老林,湖泊草地,如妖似魅!
  不知被那道天光缀了多久。
  易天行使尽浑身解数,却也是无法摆脱,毕竟那上方不知道多厚的云层连绵一体,天光随时可以打出来,已经不能用速度来形容,他纵使再快,也快过光。
  他怒吼一声,脚踏云团,在高空之上猛地停住了身形!
  那头顶的天光柱也倏然而止,淡青色地光芒笼罩在他的头顶!
  易天行微眯着眼。知道这肯定是天庭用来跟踪犯事仙人的手段,只要有这青色天光柱定位,那么天兵天将要来捉拿自己,便是有了指路明灯。简单的狠,他只是不大明白,为什么最开始自己暗杀仙将帝君时,天庭没有拿出这个手段来。
  他虽然不明白,但其实事情很简单。最初地小型战斗,只是发生在他与五公主嫡系间的争斗,并没有动摇整个天界的秩序,所以以五公主之尊,也无法启用天界最强大的防御系统——天光定位。
  而当他杀了五公主,毁了摘星楼。这已经触动了天庭的底线,不论是不是五公主一派的仙人。都会想方设法,除掉他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
  易天行闷哼一声,化为一道流火,由两千丈的高空急冲而下,金棍一挥,迅即化为一道金芒分开地面湖水,碧蓝的湖水无由向两边齐唰唰分开。露出湖底的圆砾。
  他钻到湖底,道诀一收,湖水由两边自然浸了过来,迅即回复一面静泊,遮住了他地身体。
  借着湖水的遮掩,他一弹食指,由指甲下喷出一道炽白色地天火,天火苗旁湖水汩汩冒着气泡,被高温蒸发。扯开道袍的口子。他使劲用燃着天火的指腹,用力地擦拭自己胸口的淡淡莹光——这莹光是环形山下老盲仙给的玉佩留下,很明显。天光追踪自己,靠的就是这点点莹光,如果能将这莹光抹去,自然天光无法再追踪他。
  但很让人吐血的是,这点点莹光看着淡然,但却与他地皮肤粘的十分紧,而且十分耐高温。
  他拼命地用指头擦拭着,胸口处被生生擦出一抹鲜红来,但莹光也只是更淡了一些。天火嗤嗤烧灼着莹光,不知还有多久才能将这个要命的印迹擦掉。
  他躲藏的地方,是天界靠东面的一处偏僻地,湖泊静湛,碧波不兴,清风徐来,实是美景。
  湖水透亮,隐见底下极深处,有一人影。
  湖水之上,那道该死的青色天光柱依然稳定地照着湖面,青光透过湖水,坚定地指向易天行——这个被天界追杀的恐怖分子。
  易天行盘了个散莲花座,一面用天火灼去自己胸口的莹光印迹,一面也是在暗自调理着,已经能感觉到湖水之上,天界的空气中遥遥传来数波极为强大地气息。
  追杀自己的牛人应该已经快到了。
  时我待……但,似乎急也没用。
  一声闷哼自湖底响起,易天行的胸口被生生擦出血来,血水一入池中并弥散,反而是极高地温度将湖水蒸的沸腾,他手指上的天火苗也变得蓝色,里外夹攻,终于将那淡淡莹光抹了去!
  易天行暗松一口气,心里骂着,这天界的东西果然很古怪,一个玉佩,便让自己恼火了半天。
  湖水上方仍然是一片安静,似乎安全。
  而那道青色的天光柱似乎感应不到追踪的对象,渐渐焕散开来,在湖水上方的空气中。
  先前不停了着气泡的湖水也安静了下来,忽然平静的水面被一个物体拱出了一个道水波,首先出水面的是湿漉漉的一头乱发,然后是一张平静的脸,青常的五官里却隐着几丝坚毅。
  易天行悄无声息地从湖中爬了起来,胸口处的伤口已经变成了一道淡灰色的印子,他的身体复原能力果然厉害。在水底盘膝少许,体内真元也恢复了些许,只是感觉到腹内金莲青菩提依然有些黯淡无光,还没有回复本原。
  清风吹过,湖面上被吹出鱼鳞般的细小水纹。湖畔青树在风中轻摇,发着籁籁的声音,偶有两片弱叶被吹入湖中,随着水波轻轻一上一小的荡着。
  好清静的天界。
  易天行浑身湿淋淋地站在湖畔地石头上,脑袋低垂。知道在想什么,眼睛里闪着令人心寒的光芒。
  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动用天火将自己身上的湖水蒸干,反而小心翼翼地自怀里取出空间袋,张开嘴。很困难地吞下肚去。
  说小心翼翼,是因为他的每一个细微地动作,每一抬肘,每一回手,都显得格外谨慎,似乎随时准备出手。
  拍拍自己的肚子,确认了空间袋的安全,一丝微笑浮上易天行的面庞,喃喃自言自语道:“来的真快啊。”
  右手一招,一根带着无穷煞气的金棍赫然重现他的掌中。
  他霍然抬首。冷冷望着天空,精光暴射。
  当他入湖之时。天上只有那道该死的天光追踪着他。
  入湖不过片刻,出湖之时,天上那道素色天光已经散了,但此时天上却显得黯淡了许多,不知是被什么遮住了云层里散出来的光毫。
  易天行冷冷望着天上,微眯着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甚至眼神中还透着一丝轻蔑和傲气。
  但实际上,他的心里正在不停地打鼓,正在不停地颂着观音礼赞,自己地声音在他的脑子里不停响着。
  “观音姐姐,快来救人啊!”
  小湖周围数百公里地范围内,飘着无数朵彩云,朵朵彩云间,隐见兵戈战旗,隐闻战鼓如雷轰然传来。数千战鼓齐声一敲,声动大地,湖水激荡。
  彩云一散。露出里面的天兵天将来!
  天上飘着的仙兵仙将不多,大概就十来万个吧。
  ——诸仙将沉脸守护,各居天空一角,像蚂蝗群守在四面八方,阻住了易天行可能的逃命之途,也将这两千丈的天界空间里塞地满满的,将云层中散下来的毫光挡住了!
  ——天地间,一片阴沉!
  十万天兵天将!
  “我操!”
  看着天上地彩云朵朵,看着彩云之上仙气盈体的天兵天将们,易天行腿有些发抖,踩在石上的双脚有些发软。
  万万料到天庭竟然拿出对付猴子的待遇来对付自己!
  “老子又没有学师傅掀你家房顶!”
  能出动这么大阵仗的,自然只有玉帝那老儿,易天行在心底里腹诽着那位天庭名誉上的最高领导人,却浑然忘了自己生生毁了这一层天界最浩大的建筑——摘星楼,更不可饶恕的是,生生斩了玉帝的五姑娘!
  易天行知道今天逃是逃不掉了,只有大杀一场,愤愤然吐了口唾沫到手掌上,握紧了金棍,准备开始秋后蚱蜢地蹦跳。
  眼中金瞳一闪,顿时将身周数千公里的情况看的清清楚楚,四面八方都有天兵天将围着,不知道这些天将由何处来,竟是来得如此迅速。
  先论那些天兵天将有何厉害,只是十万人头,就已经让人心悸,乌压压地不知道在天上围了多少层。
  天将阵势中,只有两个小小地缺口,似乎可以利用一下,但易天行却是心头一凉。
  果不出其所然,天空中那两道缺口里,各自飞出两队人马,堵在了那处。
  这两队人马极少。
  一队是个毛雷公模样的仙将,额上很丑陋的突起,身后展着一双肉翅,眼泛青光,隔着数百公里远,也能感觉这位仙将体内蓬勃无尽的仙力,很明显是个异常厉害的角色,在这仙将之后,也随着几位亲侍官员。
  易天行微眯着眼,暗中在猜这仙将身份,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雷震子?
  眼光一转,看见另一队人马,易天行却是在心头哀叹一声,立马认出对方身份来。
  那另一队人马极少,就是两爷俩儿,纵有彩云遮目,也太好认了。
  当爹的手里托着个塔,面相无比威严,三尺胡须迎风而飘,看着像个大明星在跑堂,当儿子的踩着个火轮,模样长的俊俏无比,就像是人间正流行,穿溜冰鞋上菜的丫头。
  “家传的活路啊。”
  易天行心头十分紧张,所以刻意要让自己轻松些,不停腹诽着,奈何这爷俩名气太大,纵使他心中将对方贬成“跑堂世家”,也止住道道寒意往心头涌去。
  这二位都来了,今儿个自己还能跑掉吗?
  仙气飘渺,天庭降魔大元帅,三坛海会大神齐聚于此!
  纵使易天行此时回复巅峰,也不见得能在这二位面前讨得好去,更何况一场恶战之后,他还远远没有恢复过来。
  李靖与哪咤,中国神话里,最著名的一对父子。
  一千三百年前,易天行的师傅老猴,便曾经与对方较量过。
  时光流转,今日轮着小易。

  第二十四章 无题
  一个白胡子的仙人,从万千彩云最深处,轻轻挥开云朵,缓缓飘到了小湖的正上方,他看整衣襟,清清喉咙,正声对着湖边的易天行揖了一揖,道:“天旨到,下界妖仙易天行,接?。”
  易天行傻不愣登地站在湖边,湖风拂面,让他略清醒了一些,但仍然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怎么做才合规矩,所以下意识里拱了拱手。
  见他不跪,那位白胡子仙人脸上露出很奇怪的神情,似乎有些惊讶,似乎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下界妖仙易天行,经南天门入籍,擅闯天界,胆大妄为,杀害崔英帝君于前,暗戮七位仙将于后,更于三时之前,毁天界摘仙楼,冒犯五公主,罪不可赦!下令即时自缚上天庭请罪。”
  请罪?自缚?靠!把玉帝的五姑娘干了,还能请什么罪?就算不杀自己,估计也要找个孤独的地方幽禁一辈子。
  易天行在心里愤愤想着,眼中余光却瞧着那白胡子仙人从天上慢慢地飘了下来,他的眼角一抖,立马想出了个主意。
  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白胡子仙人愁眉苦脸地飘到湖水之上,对着他摆了摆手:“别想着拉我当人质。”
  说完这句话,他抛了一根黄色的绳子到易天行脚下,这绳子里夹织着金丝,绳上有股清冽的仙器,看模样也是个法宝。
  易天行一窒,朝空打了个哈哈:“老仙官未免也太小瞧了我。”
  白胡子仙人眉头都皱到了一起:“反正我离你离的近。你要拿我当人质,我也打不过你。”
  这话中另有深意,易天行一愣,心想难道是大靠山让这位送上门来当人质?
  白胡子仙人下一句话。打息了易天行最美妙地幻想,他苦着脸道:“抓我当人质也没用……要知道今天前来宣旨,众人知晓了你的出处,凌霄宝殿里那些仙君两边都得罪起,所以早早就躲了开去。玉帝把我从洞府里抓了出来,就是想着,如果你拿我当人质,也没用处。”
  “为什么?”易天行无由火起,哪有像这老头儿一样自怜自艾的候选人质。
  白胡子仙人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叹道:“因为我与你师傅有旧。你就算把我杀了,玉帝也不会觉得可惜。”
  易天行一拍脑门。知道这老家伙是谁了,哈哈大笑道:“太白星君,混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混出个名堂来啊。”
  “是啊是啊。”太白星君还以苦笑:“易小友,我劝你还是乖乖就擒吧,上得凌霄宝殿,你师傅还有些故旧在那处。为你求求情,玉帝又惧你师傅,应该不会太难为你。”
  “扯蛋!”易天行骂道:“休想唬弄我,我师傅那些故旧都是些狗肉朋友,也没见着几个真心的,不然怎么我被十万天兵天将围着,也不见那些星宿来帮把手?”
  “你得罪了玉帝,谁敢来帮你?”
  “既然如此,我自缚上凌霄宝殿。难道他们就会帮我?”易天行冷笑道,右手缓缓摸上插在身旁地金棍。
  太白星君被他这个动作唬了一大跳,连连拱手:“易小友。此间十万天兵天将,纵使是令师只怕也会好生头痛,还是算了吧。”
  易天行微微侧头,看着太白星君颌下轻轻飘拂的白胡子,不知怎的就想到省城归元寺里斌苦那个老秃驴来,一想到斌苦,无来由地精神一振,不知从何处来的信心迅即充满了他的胸臆。
  老子也是有靠山的,老子要是行了,靠山自然会出手。
  见他如此,太白星君自然知道一场大战再所难免,将手一招,将地上的捆仙索收回袖中,苦笑着摇了摇头,轻挥仙袂,驾着云朵缓缓飞回了满天的五彩云中。
  易天行微微低头,耳尖微抖,听着高天之上骤然再次响起的战鼓声,体内战意大作!
  易天行拄棍而立,仰首看着满天的金甲兵士,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难为他此时在如此军威之下,还能稳稳地站着。
  如果是两军对战,易天行或许会勇往直前,或许会安坐大帐,运筹帷幄。
  但眼下地局势是数万名天兵天将,在围剿自己一个人,虽然实力看着挺悬殊,但对方大队人马也确实不好施展,古今中外无数战例里,顶多有那么两三个,是用人战争的海洋去淹没逆天地强者。
  而在那两三个仅有的战例中,逆天强者总是能借着繁复的局面,借机遁走。
  易天行自问没逆天那劲儿,但却有趁乱逃脱的信心。
  咚咚战鼓闷响自天空中的四面八方响起,声波往遥远的大地上传来,湖水开始不安。紧接着便是,如断金裂玉般的悬金之声,再接着,便是天空中十万天兵天将地齐声一喝。
  天兵天将众喝一声,有如在空中响了一声炸雷!
  炸雷袅袅然在天界广旷无垠的空间里散荡开去,渐至不可闻,然后便是一阵极密集的嗡嗡声响起。 
  易天行定睛一看,只见自己头顶的天空中,四面八方,有无数的阴影正向自己扎了过来!
  只等这些细丝一般的阴影画破了数十公里的长空,他才看明白,原来全部是耀着寒光的箭矢!
  直到此时,天兵天将们开弓时的一震之声,才随着箭势传了过来。嗡地一声!
  箭杆是黑色地,箭头却是淡淡金属光泽,看着极为锋利,数千利箭齐齐扎向湖畔的易天行。有如天上忽降大雨,让人避无可避。
  易天行看着愈来愈近地箭矢,眉头微皱,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最终仍然是轻挽右手,只见得他右手爆出一团金芒,正是金棍被他舞着高速旋转,恰恰护住了他的全身。
  “钉钉钉钉!……”无数地清脆响声,从他的身周传出,声波太过密集。震的湖上的空气都有些震荡。
  一袭箭雨毕,有些扎到了湖畔的青石中。有的扎进了湖水里,直没湖底,悄无声音,而湖边的青树更是惨被这阵箭雨射成了粉末一般的木渣,惨惨然铺在了地上,黄黄的一滩,中间插着无数枝箭矢。就像是某种变态的植物,看着异常恐怖。
  金芒一收,易天行冷然而立,毫发无伤——没有一枝箭能够穿过金棍地防御,全部被激飞开去,落在他的身周,
  但这些天兵天将地腕力果然不是一般人类所能比较,每一箭便似有龙象之力,纵使易天行蛮力惊人。也不由微微皱眉,轻轻扼腕,似乎手腕被震伤了。
  五彩云端。明黄色的战旗又是一变,旗指东南。
  受战旗调令,站在东南方向彩云上的天兵天将又是一阵密集的箭雨射了过来。
  易天行安然站在湖畔,直待箭雨像乌云一样遮盖了湖面的上空,才微微一笑,捏了个道诀,忽然消失在了湖畔!
  他选择的时机十分巧妙,先是硬撑一袭箭雨,让对方认为箭矢有效,紧接着趁第二波箭雨遮住了湖畔景象,挡住了那些仙力高强将领的目光,才借机遁入了湖水之中。
  双脚天火狂喷,就像是马力强劲地推动器,推着易天行的身体就像是一道肉箭般,猛然向湖底深处扎去,泛起一道笔直的气泡。不过片刻,便触到了湖底的泥土。他闷哼一声,金棍于前开路,蛮不讲理地一通乱砸,硬生生将湖底砸出一个大洞来,毫不犹豫,便往洞里钻去!
  金棍不停地挖着,砸着,而他也顺着金棍砸出来的洞穴往里钻着,就像是一个恐怖的打隧道机器。
  不过片刻,静湖之中水波大动,泥石俱上,清水渐浑,遮住了高天之上仙将众的目光。
  只留下无数箭矢生生地插在湖畔,这湖畔就像忽然间长出了无数的金属胡子,看着又是滑稽,又是令人心寒。
  大地上,易天行的踪迹消失了,但五彩云头地天兵天将们却是面不改色,似乎早有预料。
  那个额上有个肉瘤的强悍仙将满脸凶劲,长长的头发看着十分凶恶,一双奇形怪状地肉翅在他的身后不停扑扇着——长成这副丑模样的,除了雷震子也没旁的人了。
  雷震子遥遥对着那边厢的李靖父子行礼道:“元帅,请。”
  李靖眉若春山,微须脱尘,庄严无俦,听着雷震子这句话,却没有什么表情,右手托着的那方玉石小塔隐隐发光。
  出手的却不是他,而是他身旁那清美不似须眉的三坛海会大神。
  哪咤看了一眼雷震子,眼神却很复杂,自身后家将怀中取出一个木匣,一掀木匣,只见一阵风动,匣中气息大动,紧接着一个黄浑浑的物事,如同朝日初升般,猛然从匣中蹦了出来,跃到了半空之中,大放光芒!
  这物事光芒太盛,虽然不是直射,仍然逼得四方云中的天兵天将们都纷纷侧目。
  过了少许,这物事在空中急速旋转着,身周的光芒也弱了下来,直到最终定住身形,才能看清楚,原来是一面看着极为普通的黄铜镜。
  黄铜镜面粗糙,对镜梳妆怕是行,然而在敛去光芒后,镜面却是突然射出一道光柱!
  光柱猛地照在了地面之上,先是直射入湖水之中,被泥水搅浑的湖水竟也挡不住光柱地入透,将湖中景致看的清清楚楚!
  紧接着。这面黄镜无翅而飞,在天界的空中呜咽作响,直往东面飞去,而那道光柱也是沿着小湖往东面照去。不过刹那间,便在大地上映出一副图画来。
  与此同时,黄铜镜上也现出一副图画,正是地底不知多少米深处,易天行正仗着金光于前,奋勇辟土而行!
  不知这镜子是何宝物,竟能将深深地底之下的景象,清清楚楚地显现出来。
  雷震子面色一喜,哇哇一叫,领着数万天兵。便往易天行遁行之处拦去。
  而李靖父子却是对视一眼,唇角同时闪出微微苦笑。 
  “有这照妖镜。大圣这徒儿只怕是逃脱了。”
  哪咤一声叹息,清俊柔媚地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与父亲领着另一拔天兵遁镜而去,仍然与雷震子保持着一个圆型阵,牢牢地将正在地底速行的易天行包围在阵中。
  而易天行只知奋勇前行,拼命逃跑,全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天界至宝——照妖镜收入镜中!
  也不怪他,射阳山人没写过,老猴也没提醒过,谁会知道照妖镜还有雷达这个附带功能。
  一声轰鸣,金棍猛然砸碎一块拦路巨石,一道轻烟自地下破土而出,直直穿向天空。
  烟头止处,易天行一口呸出中里泥土,暗自得意。心想自己想到土行孙这招,天兵天将只能在空中守着,谁还能守着地下?
  忽然感觉不对劲。正欲放出神识去探,却愕然发现,并不需要,仅凭肉眼便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身在半空之中,身周依然是那些金甲闪闪的天兵天将,五彩云朵缭绕四周,似乎从未变化过。
  似乎自己在地下遁了这久,竟是又回到了湖畔?
  易天行微眯着眼,手中紧握着金棍,四处打量着,怎么也想不到对方是怎么跟了上来。
  见他惶惑,围住他的十万天兵天将中,已有那几个不识他家门渊源的无知之辈嘲笑连连。
  易天行大怒,喝道:“谁在发笑?”
  西南方一名黑脸仙将冷冷道:“无知罪仙,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便是某家笑话你这浑人,又待如何?”
  雷震子轻轻扇着肉翅,寒声道:“易天行,今日你插翅也难逃,还是降了吧,何必再动干戈?”
  易天行却是理也不理他,冷冷盯着先前说话那名仙将:“你是笑我逃,还是笑我逃的姿式难看?”
  那黑脸仙将一愣,骂咧咧道:“无知小儿,某家笑你无能!”
  雷震子面色一变,知道这姓易的乃是姓孙的徒儿,如果性情也相似,那就恼火了,遥遥对着易天行唤道:“易天行,何必再作口舌之争,快快降了。”
  易天行忽然笑了笑,朝雷震子作了个鬼脸:“你这丑雷公,说到骂人你肯定不是我对手,但你应是有眼力之人,当知道,劝降这等伎俩用在我这门派上,却是毫无效果。”
  雷震子微眯着眼,额上的肉瘤显得十分狞恶:“大圣当年……”他忽然住口不语,转而道:“你一个小小晚辈,难道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易天行飘浮在空中,手指轻轻摩娑着金棍,侧着头,想了想,抬起头来很认真地说道:“我师傅当年在三星洞里学艺十年,便能横扫你们。我如今在省城学艺五年,也想试下能不能半扫。”
  他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孔微张,双眼紧闭,十分享受。这动作,在十万天兵天将环峙之中,显得十分无礼霸气。
  “闪开!”哪咤灵目一闪,朝着西南方数十公里外地那位黑脸仙将火喝道。
  但已经迟了!
  一道金芒闪过!
  易天行手里的金棍暴惩,棍尖迅即化作金刺,一往无前地狠狠扎向那名黑脸仙将地身体!
  隔着很遥远的距离,金棍尖仍然在一息之间,到了仙将的身前。
  黑脸仙将狂嚎一声,手中仙剑直直劈下!——却只来得及斩到金棍身上,发出了当的一声脆响,仙剑便碎成碎片。
  噗的一声,金棍狠狠刺进了黑面仙将的身体,溅起一串血花!
  一直盯着易天行的雷震子厉啸一声,手中金锤脱手而出,直追易天行面门,这仙家兵器果然厉害,隔着老远,便能感觉其间杀气。
  而易天行地身形却在这一刻淡了,迅速消失在空气之中。
  瞬移!
  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了黑面仙将的身前,满脸阴沉地当头一掌砸下!
  掌砸颅顶,天火苗被强大的掌势压的如火剑四射!
  没有任何反应,黑面仙将带着一脸恐惧和瞳中的惊愕,全身被天火掌击的粉碎,无数碎肉带着焦糊味四处散开!
  空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十万天兵天将噤若寒蝉,谁也料不到在这样悲惨的境地下,易天行仍然有勇气抢先出手,而且生生斩杀了一名仙将!只是因为这个仙将在口头上污辱了他一句!
  易天行不是单纯的发泄,他这雷霆一击是为了立威。但这一棍一掌一移,耗去了他太多地真元和精神,脸色惨白,毫无生气。
  他扭转着苍白的脸颊,在空中万千人中,找到哪咤的位置,心中略有些意外。
  想不到最能捕捉自己心意地,竟然是这位已经在神话里奠定了自己地位的漂亮公子哥。

  第二十五章 血战
  “有这照妖镜。大圣这徒儿只怕是逃脱了。”
  易天行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胸膛,微微眯眼,仍然在权衡着眼下的局势 在胸膛里,他吞下的空间袋中,还暗中藏着两样法宝还没有使用。
  只是天界如此之高如此辽阔,隐在幕后的老不死如此之多,这天空中的十万天兵天将看着煞人,却肯定不会是自己天界之行将会遇见的最大困难。
  不知为何,一直战到此时,他也没有想过动用空间袋里的核弹,或许,他是想把这玩意儿留给最王八蛋的人用。
  天庭的这些家伙顶多算是走狗,却不是狼首。
  而且他有信心在动用核弹的情况下,也能逃出去。
  空中五彩云朵缓缓飘着,似乎在随风而动,但十万天兵天将却依然阵势不乱,牢牢将易天行围在正中。
  雷震子浮在高空之上,眼中凶戾之色大作,厉声道:“妖人!受死吧。”
  他身后一位仙尉飞上前来,取出一面方布小旗,在空中挥了挥。
  随着战旗挥动,厮杀之声轰然而起,直彻天穹,天空中的十万天兵天将极迅速地分成五队,分层凛然而待。
  西南方的那一队因为黑面仙将已死,所以缓缓退后,而正西方的那队却踏云而前,手持利矛长枪,携着无敌的锋寒,猛然加速,向易天行的所在杀了过来!
  天界的战争方式,与人间地战争方式自然有很大的区别。无数的天兵天将像是被激怒了的鸟群一样,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无数地仙兵杀向易天行的身体。
  甫至易天行身周一里左右的空域,天兵天将的阵势又是一分!从中涌出数百战将。手持重武器,往易天行扑了过来,而在这一线猛将之后,又是一排天兵扑了过来,一层接一层,就像是永无止尽的狂浪一般!
  很巧妙的安排,毕竟上万名天兵不可能人人都能杀到易天行的身边,而这样类似于机群分层的轰炸,才最能发挥人多势众的好处。
  看着满天飞舞的天兵,易天行双手持棍。眉头紧锁。
  很没有新鲜感地一道金光闪过。
  最有勇气,冲的最快。最傻地……第一个到达易天行身边的天将只来得及露了一下狰狞的笑容,露出嘴里上下合计六颗牙齿,然后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易天行鼻子里闷哼一声,腋下夹着金棍,轻轻一扫,棍头实打实地砸在这位天将的胸膛之上,骨碎胸裂。被砸的像颗破石头一样,呼啸着往后退去,退势又生生砸在后面追杀过来的几名天兵身上。
  去势太快,那天将残破身躯与几名天兵一触,数声脆响,翘起的盔甲残片全部戳进天兵身体,接着实实在在地撞了上去。
  血肉横飞,数个人形血囊就此暴碎。
  死亡,就是这么简单。
  易天行尖叫一声。持棍周身舞动,一片金光狂舞,牢牢护住他地身周。但凡有冲到近处的天兵天将,都被这弑神之棍砸地飞了出去,速度惊人,有的斜斜被砸飞到高空,有的被狠狠砸向地面。
  砰砰响声大作,看着就像是易天行正在不停地发射着导弹,将这清静无比的天界,闹的热闹不堪。
  被砸飞的天兵天将就像导弹一样,划破了粘稠的空气,携着白烟,往四面八方飞去!
  嗤嗤……!
  轰!
  大地上被砸出了密密麻麻的无数坑洞,每一个洞里都躺着一个血肉模糊地天兵。
  但……即便如此悍勇,竟也止不住那些天兵们如波涛一般向着那片金光涌去!
  易天行脸色阴沉,挥着金棍的手微微颤抖,怎么也想不到这些天兵竟然如此悍不畏死。
  他一斜身,举棍横打,正好击打在一名天兵的肩上,那天兵哀嚎一声,半片身子被砸成粉碎,猛然疾飞,不知被砸出了几百公里。
  金棍不停,天兵围攻之势亦是不停。此时易天行身周就像是一团金光护身云团,而那些密密麻麻,向金光杀去地天兵就像是脆弱的小鸟,被金光绞碎着,震飞着。
  场面无比惨烈。
  而天兵们仍然一波接一波地涌了过来,将易天行四周的空域全部占满了,黑压压的一片。
  无数的血团在空中爆开,易天行浑身上下全是粘稠的血水和刺鼻的腥气,火烷布做成的道袍上面不知挂着什么样的内脏,一络一络的,颜色十分恶心。
  他的表情已经有些麻木了,只知道下意识里挥着金棍,将靠近自己的人一棍砸了出去。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每次轻轻的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却已带走一个生命。
  攻击仍然在枯燥而令人窒息的进行着,无数的闷响在大地上方的空中回响着,满天的血雨不停地下着。
  这是易天行这一世二十多年的生命中,杀人最多的一次。 
  或许对方不是人,是来夺自己性命的天兵,但仍然是一条生命。
  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毁去许多鲜活的生命,他的脸上仍然没有一丝表情,几络渐涸的血渍像蚯蚓一样爬在他的侧颊上,抖都没有抖一下。
  ——但他的心头已经有些反感此等让人麻木,让人莫名凄清的感觉。
  不是畏惧,只是厌了腻了恶心了,恶心于自己的麻木。恶心于生命地脆弱。
  心神随着思虑而动,他的手腕仍然灵活地转动着,但金棍的威势已经渐渐减小了些,金芒所能罩住的区域也在渐渐缩小。
  便趁着金芒缩小地一刹那。天兵们的攻势骤然猛烈起来,数百名天兵飞到易天行的身周四方,手持长兵攻了进去,也许易天行真元将尽,竟无力将这些密密麻麻的敌人砸出去。
  不过弹指,如鸟群般的天兵众便将易天行围在了正中。
  一直闪耀着煞人光芒的金棍,终于在这一刻被遮去了光彩,高空之上再也见不到闪光和像导弹一样被砸飞的尸首,剩下的——只是一个大球。
  一个大人球。
  无数的天兵天将拢在一处,堆成了一个巨大的球。球中全是劲气荡漾,乌乌地一大团。竟似将天界上端云层的毫光也遮住了,悬在高空之中。
  易天行这个时候应该是被压在巨球地正中央,也不知生死如何。
  雷震子手提双锤,双眼闪着青光,盯着天空中不停飞进飞出天兵天将的“大球”,似乎是想确认易天行的生死。
  远处拦在东方的李靖,哪吒父子二人面没有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倒是站在这父子二人身后的巨灵神一脸焦急。
  大球缓慢地在空中移动着,不时有天兵被震出殒命,马上便会有新血补充进去,球体没有缩小,反而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
  里面的情况大家都看不到,围在外围的天兵天将太多了。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一刹那。
  忽然有淡淡地光芒从空中那个数千人堆成的人球里渗了出来,沿着那些天兵天将的身体。扭曲着光线,幻成各种奇彩妙色,渗了出来。
  无数光线清漫。千人圆阵里柔光弥洒,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散着精光的圆宝石,看着十分美丽。
  便在此时,有一个极细微的震动声从最深处响了起来,然后声音离外面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
  到最外围的时候,这声音已经变成了龙吼地怒一般,无比惊人!
  是棍啸之声。
  天界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被这棍啸声吞噬了,四周显得无比安静。
  棍啸之声集于一点,被压缩到了极点,然后……猛地炸开!
  无数声的惨叫似乎同时响起,满天血雨骤大,成瓢泼之势!
  无数地残缺尸身从那个点里被强大的力量抛射出去,惨惨然飞往天界的四面八方。
  好惨烈地景象。
  便只一刹,原本堆满了天兵天将的天空,被突然扫光,露出一片碧色清静地。
  在那片清空之中。
  易天行傲然而立,他的眼中,异常愤怒,手中金棍变作极骇人的大树粗细,在他的身周舞着。
  金棍,横扫,千军!
  旋即又有一队天兵天将攻了上来,易天行沉着脸脚下天火一喷,迅即提速,飞得更高了一些,临近了云层,让对方无法再形成四面八方的合围之势。
  但十万天兵天将各有驻守方位,远远看着,就是用人命堵他,让他找不到逃出去的通路。
  “雷震子,你这个死人妖!”
  易天行朝着脚下数百公里外的雷震子怒骂道:“陈叔平操你妈的!有种和老子单挑,找这些家伙来送死,老子一金棍把你妈多戳个屁眼,再给你生个妹子当老婆!”
  这话有点儿复杂,但无数天兵天将都能听明白,这应该是世界上最恶毒最脏的话了。
  雷震子满脸铁素,他的脸本来就有些偏蓝色,此时一青,看上去更为恐怖,很明显,已经被易天行的连番脏话给激怒了。
  他一挥令旗,天兵的攻势顿时止住。双方形成对峙之势。
  易天行只怕已经杀了千余人,浑身是血,眼中寒寒冒着光,早已愤怒不堪。说话也是格外下流肮脏:“你他妈地,当将军的让手下来送死,有种来和老子单挑!”

雷震子阴沉着脸抬头看了他一眼,身后的双翅轻轻一扇,天地间大风忽起,飞沙走石,好不惊人。

他冷冷道:“兵者,诡道也,只要能擒下你,死人又算什么?众将士为天庭效命。岂惧生死?兵不畏死,奈何以死畏之?”
  易天行此时也从狂怒中清醒了过来。鲜血从他的身上往下淌着,沿着他地腿流到脚下,然后滴入空中。
  他轻踩云团,冷冷道:“兵不畏死,奈何你这大将畏死。”
  不等雷震子接话,他又续道:“你明知道我的境界不如你,却让这些可怜仙丘二来送死。只为耗我真元,如此作法,岂不令天界众将士心寒?”
  挑拔离间计似乎一点儿作用也没有,五彩云中的天兵天将们面色肃然,似乎这些话没有进入自己的耳朵。
  一阵沉默之后,易天行忽然哈哈怪声笑了起来:“雷震子,果然不来与我单挑?”
  雷震子轻轻努了努自己的尖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身后翅膀轻轻一扇。然后合了起来,天地间的风势顿时消减了许多,静静道:“你乃瓮中之鳖。我何必与你单打独斗?”
  “私生子果然比较懦弱。”易天行站在云层下方数米处,居高临下,异常轻蔑地说道。
  他自幼博览群书,总觉得某些传说中隐隐有些细节很好玩,常有些怪异荒涎不经的想法,今日身陷险境,便拿雷震子试一试,却见了效。
  雷震子面色一变,泛蓝的脸有些不好看了,快要变成泛绿。
  “我不是私生子!”
  雷震子怒嚎道,身旁劲风大起,将亲随都吹的远去。
  易天行心头一懔,暗忖莫非自己猜中了,这雷震子的出身果然有些问题?不然对方为何会幼稚地像幼儿圆小朋友一样来回答这种问题?一念及此,他赶紧逼问:“你就是私生子。”
  “我不是私生子。”
  “你就是!”
  “我不是!”
  “你生下来的时候,老爸还被关在朝歌,你妈怎么生出你来地?说!”易天行双眼如电,狠狠盯着雷震子,小心翼翼地在目光中镀了一丝上清雷诀,不停逼问。
  被这问题乱了心神,雷震子脸上一阵惘然,口中喃喃道:“我是文王在古墓旁收的义子,不是……是……不是私生子。”
  “蠢货!”易天行可不敢让对方清醒过来,劈头劈脑骂道:“姬昌在你前头生了九十九个,家产都分不利落,如果你是拣的,怎么会让你凑成一百个整数,你当你是金胎?还有你那师傅,故意蒙你去吃一杏儿,你才成了如今这毛嘴丑陋模样,这又是为何?还不是怕你父亲兄长看出来,你与他们长的不一样!”
  “你妈偷汉子!你爸戴绿帽子!你是个私生子!”
  本来这纯属一通胡说,但看着雷震子激动不安的模样,易天行好生快意,肆无忌惮地笑出声来,看来雷震子的身世果然有隐情啊。
  “你个死人妖只会唆使手下送死,就不敢和老子我打一架!”
  “你娘的,老子在省城当流氓头子地时候,打架闹事也都是冲在前面,把鹏飞工贸的小弟们护在后面,你连老子这个流氓都不如,还当什么天庭大将!”
  “陈叔平是一条狗,你连陈叔平都不如,他至少还敢和老子单挑,难道你就只敢去舔玉帝的靴子?”
  “娘稀皮的……”
  “胡闹台……”
  无数骂人的话从易天行的嘴里喷涌而出,如墨汁般黑,如下水般臭,花样百出,尖酸刻薄,剜心掏肺。
  天兵天将们终于忍不住了。
  易天行也不回头,手中金棍卟地一敲,震死几个偷偷遁入身边的仙将,薄薄的嘴皮子一开,骂人的话又接着喷了出来。
  在远处东方守着去路地李靖父子微微皱眉,轻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缓缓摇头,略有鄙夷之色,似乎想不到大圣的亲传弟子,竟然是这样的一个无赖角色。
  易天行却不管这些,在人间地时候,他从来不骂人,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骂人。不骂人是因为他那时候可以随便打人。
  到天界了,好象不够人打了,至少要先骂上一通再说。
  骂归骂,但他的眼神却是异常宁静,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身上的血水也都已经干了,那件道袍已经多了些破烂的地方,被冷血一浸,像浆洗过一般,硬绉绉的。
  “有这照妖镜。大圣这徒儿只怕是逃脱了。”
  “够了!”雷震子一声暴喝。
  易天行眼中闪过一丝喜意,马上回复平常。
  “你以为激我出战,便有机会伤我,然后趁机逃命吗?”雷震子冷冷的望着他,出乎易天行的意料,面上竟然看不出来多少激动之色,“你大错特错,你既然激起了我的怒火,那我自然会让你承担这份怒火。”
  易天行先前眼中的喜意是刻意装出来的,此时见着对方如此冷静,反而唇角绽出一丝微笑来,不知道他想了什么后着。

  第二十六章 踩红绫
  易天行轻轻飘了下来,离雷震子约摸有数公里远,飘浮在空中,静静说道:“我只是不想再杀那些天兵天将,我与他们无怨无仇,何必下此辣手,如果我所猜不错,你应该是小五那边的人,既然你有信心杀我,那何不来个痛快的。”
  听到小五二字,五彩云中的有些天将,还有李氏父子二人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此话不假。”雷震子轻轻扇着翅膀,大风起兮兵甲乱,天兵天将们驾着彩云退了远去,给这两位强者留下作战的空间。
  “本将代天执法,击杀有罪之人,主持正义。要战,便战。”雷震子冷冷望着易天行,“只是你早已真元将尽,只剩一个虚壳,你要怪我欺负你。”
  易天行面色如常,心中却是一惊,料不到对方察看出自己的真实状况,微微一笑,在心里像老太婆一样的咕哝着,为自己接下来的战斗打气加油。
  “我是天庭第九近身战将!我是老九,我不是臭老九……”
  这是他对自己实力的最低定位,因为上天之前的他,已经能够很轻易地击倒陈叔平。
  而陈狗狗自吹,在天庭的近身战将中,排名第十。
  他手握金棍,瞳内金异之色大作,望着飘在数公里之外的雷震子冷冷道:“我天生金刚体,一旦近战。你拿什么跟我斗?”
  “肉身成圣,是只有你们师徒。”
  “七位肉身成圣,除了二郎神之外,我看其他那几位都是假地。”易天行讥屑道:“除了海会大神神通了得。但他是莲藕身,作不得数。”易天行拍马屁,惩自家士气,一举两得。
  在正东方严阵以待的哪咤听得此言,不由微微一愣。
  说战便战,强者之间的战斗总是开始的很快,结束地也很快。
  一道青光,一道红光,骤然划破了天界的上空,就像是两颗流星一般突兀地出现。然后沿着命运的轨迹,猛烈地撞到了一处!
  高速的冲撞之中。易天行眼中金瞳一闪,狂吼一声,持棍竖劈。
  很拙劣的对战方法,似乎只有蛮力一途。
  雷震子轻拍肉翅,只见二人身周的空气急速流转起来,就像是刮起了十二极台风,易天行被这剧风一刮。半空中无从借力,竟被刮的生生转过身来,背对着他!
  好可怕的风力!
  雷震子狞喝一声,手中金锤照着易天行的后脑便砸了过去!
  易天行身子背对着雷震子,金棍却妙到毫巅地从自己的腋下穿了过去!恰恰一棍头砸在金锤之上。
  轰地一声巨响,金锤之上骤然出现一个圆坑!
  风声激荡,二人被震的分开数百米。
  雷震子闷哼一声,喉头一甜,心中十分惊诧。心想自己乃肉身成圣,这小子是什么材料做地?竟如此之大的力量。
  而易天行更惨,雷震子的金锤乃是召云唤电的无上法器。与金棍一触,他只觉一道极其强大的电流瞬息间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虽然电流带来的高温根本对他形不成任何伤害,但却让他地肉身顿感一阵麻木,身形行动稍稍迟缓了一瞬。
  便是这一瞬,高天之上狂风大作,雷震子扇着翅膀,化作一道光杀到他的背后,又是一锤猛烈地锤下。
  金锤破风而至,高天云上骤然一乱,引动天地元气感应,数道闪电从云中泄露出来,追着锤影,向易天行的后背袭去。
  电弧大作,看着十分魅异。
  易天行背对着雷震子,所以雷震子看不见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之意。
  坐禅三昧经在体内强行运着,青莲菩提骤然一振,一道真元被易天行生生地榨了出来,却没有运至四肢骸体,而是催动着自己强行扭着了身子,面对着雷震子威猛无比的惊天一锤!
  金锤连着如儿臂般狙细的电弧击向他的面门!
  易天行怪声尖叫,一阵波动从他的嘴里传了出来,轰的一声,一道天火流被他从嘴里逼了出来,像一柄炽烈地火剑一般,直直杀向雷震子的面门。
  热息一灼,雷震子的头发马上变得枯干起来!
  他闷哼一声,手中双锤蛮不讲理地在自己身前横横一撞,一记惊天响声大作,双锤之声,电弧如蛇,连贯着汇聚着,在极短地时间内便形成了一道嗤嗤作响、泛着幽蓝之光的电弧圈。
  电弧与天火一触,很奇妙的没有发出什么声响,而是各自湮去。但无声无息间,却似乎有股隐形的威力爆发出来,易天行与雷震子都闷哼一声,被震的远远掠开。
  便在各自掠开的那一瞬,他们二人似乎都能看见对方脸上眉梢的轻微抖动,距离隔得太近了。
  不约而同的,两个人的眼中同时闪过一丝阴险狡诈的神情。
  雷震子身子斜掠向后飞着,双足便拖在了前面,他眼中凶光一现,双翅猛然一挥,一道恐怖至极的飓风刹那间生成,扑向前,裹住了正斜斜向东面去的易天行,强大的风力裹着易天行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
  在同一时,两丝极为黯淡的金光一闪即逝,没有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雷震子见机会难得。额上肉瘤猛然发亮,口中轻吐仙诀,猛地在空中顿住身形,极迅速的一脚踏下!
  他脚下乃是千丈虚空。不知踏向何处,仔细瞧去,才发现他地脚踝之上,用细线拴着一个小巧的战鼓,这一脚正狠狠地蹬在了战鼓之上。
  鼓声起,人心颤,天地动,风云荡。
  正惨惨往后掠去的易天行,忽然感觉自己胸膛里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似乎时刻有可能蹦出自己地咽喉。接着便感觉身旁的飓风倏然间消失无踪,还来不及高兴。便发现数道闪电无由从天而降,咔咔嚓嚓,猛地劈在了自己的身上!
  又是几声雷动。
  随着雷震子蹬动脚踝系着的战鼓,易天行身周猛然爆出无数声雷响,天雷密密麻麻在他的身周炸开,气流激荡,声势惊人。
  易天行一声惨嚎。浑身冒着青烟,身旁的空间都似乎焦了,他的人也被这电雷之威生生劈地向地面堕落!
  穿破千丈长空,他斜斜向下堕去,双眼紧闭,不知是生是死。
  雷震子唇角露出一丝阴沉的笑容,却不敢大意,双翅一扇,便欲追下去。给他最后致命的一击。
  翅膀轻扇,他忽然皱眉。
  千丈之下的易天行,忽然睁眼。露出一丝戏谑笑意,身子在快要接触到厚厚大地上,强行一扭,双手道诀疾出,用紫薇诀护住自己已然摇摇欲坠地心神,满天云丝被他迅速吸拢,吸附在他的双腿之下。
  嗖!
  一声利响,眼看着要堕地不醒地易天行,在最危险的关头,爆发出了强大的能量,云诀大动,带动着他的身体,像一道闪电般往东南逃去!
  雷震子猛喝一声,左右手双锤一交,锤响天动,无数道闪电无由而生,劈向地面那个快速逃逸的小黑点。
  雷电之威果然骇人,天界的土地被雷电打的四处翻起,泥土四溅,奈何易天行逃跑之速太快,决心太强,竟似乎比雷电还要更快一些,一记都没有挨上。
  雷震子再扇翅膀,结果再次皱眉!
  先前他便准备挥翅去捉易天行,不料一扇之下没有动弹,还以为是自己真元耗损太多地缘故,此时再扇不动,知道有什么古怪,将双翅围至身前一看,他面色大变,一声狂嚎,十分愤怒!
  “啊!”
  雷震子怒嚎着,脸上五官扭曲着,脚踝上的雷鼓乱弹着!——只见他的双翅翅尖已经被某种尖物生生斩断!露出里面的血肉来,点点鲜血正向下滴着,看着很凄惨。
  正是先前一触即分时,所亮起的那两道黯淡的金光。
  那是易天行将金棍化作了极细的金刀,然很小心地只软断了雷震子的一点血肉。
  先前战斗之时,甚至面对着上万天兵天将之时,易天行都不曾将金棍化为自己最厉害的金刀,就是为了麻痹对方,好给对手致命一击!
  ——当然,面对着天庭大将,如果真想给对手致命一击,反而是不现实地,极有可能被对方识破,而且可能被对方缠住,所以他没有选择斩杀雷震子,而只是斩去雷震子肉翅上最细微的那部分。
  似乎给敌人带去的伤害很小,但已经足够了,易天行只是要逃命,而在这些天兵天将中,能够跟上自己速度地,便只有舞动着双翅的雷震子!
  如果雷震子肉翅伤了,谁还能追上自己?
  易天行像一个火箭一样,沿着地面极低处嗤嗤破空狂奔,唇角绽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旋即一咳,却从嘴里咳出一口血来,吐在了土地上,猛然燃烧起来。
  “拦住他!”
  雷震子在高天之狂嚎着,身边滴下两行血水,他犹自歪歪扭扭地向东飞去,誓死要将易天行砸于锤下。
  先前发生的事情。只在电光火石间便完成,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兵天将们都呆在了五彩云中,不明白为何雷将军先前大占优势。易小妖眼看着就要嗝屁了,怎么接下来,却演变成了易天行逃出生天,雷震子伤了双翅?
  这个世界太奇妙了。
  但被雷震子一喝,天兵天将们终于行动了起来,阵势随着战旗千变万化,不过刹那间,便堵住了四面八方地去路,更分出了两个小队,由斜刺里杀出。去攻击易天行。
  易天行却似乎毫不惊慌,保持着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往东方狂奔。他飞行的高度很地。一路风雷大作,激的地面上泥土乱飞,树木横倒,山石倾掠,湖水滚荡!
  两小队在前面出现了,明晃晃地兵刃散着寒光。
  易天行根本不予理会,眉间一皱。体内菩提心一振,两道天火从他的肩上唰的一声喷了出来,就像两道如金如赤的火羽,看上去无比美丽。
  他身子一扭,就像是螺旋前行的弹头一样,往拦截处冲了过去。这一扭,肩上的两道天火翅猛然惩大,旋转起来,像螺旋浆一般护在他的头前。
  而这螺旋浆却不是木头做的。而是高温的天火做的。 
  连惨呼声都听不到一声,只闻一阵嗤嗤啦啦地烧灼之声响起,拦在他身前的两小队天兵顿时被烧成了一片青烟。
  这才是易天行地真正境界。他最拿手的本事:玩火!
  经此一阻,易天行的速度一丝都没有缓下来,仍然坚定地向东方杀去,不知为什么,他显得如此自信,似乎知道自己一定可以从那处逃出去。
  雷震子在高空之中狼狈不堪地飞着,一路洒下血雨,心中愤怒至极,但看着易天行逃逸的方向,却是稍感心安。
  在正东面负责拦截的,是本次天兵阵中最强大的一方势力。
  是降魔大元帅及三坛海会大神。
  易天行此时看着威猛不可挡,实际上连番战斗,先斩五姑娘,后劈雷震子,又与上万天兵缠斗日久,早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无论怎么看,他也不可能冲破李靖与哪咤地封锁。
  想到此截,雷震子便不再急着追了,满脸狞色,等着看易天行自投罗网。
  “他来了。”哪咤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静地盯着前方那道灰龙。
  “他很聪明,我们很难做。”李靖手托宝塔,宝塔湛湛发光,肃然黑面上露出一丝为难神色。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数息时间,易天行已经杀到了正东方的天兵阵前。
  李家亲兵无一动弹,上万道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易天行带起的灰龙之上。
  李靖叹了一口气,旋即正色喝道:“去!”
  他的战袍中泛起阵阵仙光,仙光度入他掌中托着的宝塔之中,宝塔骤然大放光芒,飘飘渺渺从他的掌上飞了起来,飞到了阵眼之上,正好拦在了灰龙必经之地。
  宝塔散着光毫,光彩夺目,道道清光从塔上的小窗石栏上透出来,塔下真空,却是没有一丝光放出,黑幽寂清。
  哪咤仍然是面无表情,冷冷喝道:“去!”
  随着这一声,他身后忽然冒出一段红绫,像是被抽丝一样,倏地一声,直冲天穹而去!
  红绫色泽鲜亮,知是何材质造成,竟让睹者有些心神摇晃。
  红绫绵绵不断地从他身后往天上飞去,连贯数里,在空中如蛟龙一般腾挪轻摇,每一摇动,空中便是一阵扭曲!
  跟在哪咤身周的上万天兵脸上露出骇色,被罡风吹地摇摇欲坠,赶紧在将官的带领下,驾着五彩云朵往斜上方去,给这仙家至宝留下施展的空间。
  无数道精光射出,其间蕴含着十分强大地威力。
  宝塔当空照,红绫飞天舞。
  易天行屁股冒烟。脚掌踏云,低着头往东狂飞,只求能够摆脱雷震子的追击,正跑地气喘吁吁时。忽然发现前方气息大动,似乎是有什么很厉害的法宝出现了,不由愕然抬头。
  霍然抬头后,便发现前方的空中有一个宝塔正不停变大,塔身中空,十分庄严。
  而在宝塔之后空中,有一条鲜红的缎带正在飞舞着,像是舞娘地绸带,又像是新婚夫妻手中的红线。
  他知道这两样宝贝不像表面上那么温柔,心中咯登一声——飞行的速度却没有丝毫减慢。反是微微一笑,收金棍于手指。将双手紧贴着大腿根,以最流线型的姿式,迅然提速,往着那一塔一绫飞去!
  看着宝塔愈来愈近,似乎都能看见上面的石栏纹路,已经能看见那红绫边上的美丽花边,更能感受到里面的仙家气息。
  易天行心头越来越紧。亢奋与紧张同时占据了他的心房,但他的脸上仍然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这是在搏命,这是在赌博。
  (他地右手从大腿根处离开,悄悄地抚自己的胸口,似乎随时准备从里面按出什么东西来。,
  嗖地一声,他化作一道流光,从正东方的宝塔之下穿过!
  便在同时,正温柔飞舞着的混天绫猛然一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拉直了!然后猛如龙首一吐。从高空之上,挟杂着异常可怕的风雷之声,往地面上直直杀了下来。
  易天行闭了上双眼。小腿上的云丝流转地愈发激烈!
  混天绫已经杀到了他前方不远处!绫上所附着仙息无比正宗强大,如果被混天绫缚住,不知易天行可还能挣脱。
  他缓缓将手放在胸口上,微微抖着,不知要不要出手。
  风声大作,混天绫飞到他的身前,没有落实,所挟地气息仍然让大地上的泥土像爆炸一样满天溅起,黑了半片天空!
  易天行皱眉,正欲出手,不料……
  红艳艳的混天绫离他的身体不过数十米,却忽然柔顺在他身前铺开!如同在他面前铺了一条红地毯,正好垫在他的脚下!
  易天行灵光一闪,哈哈一笑,一脚踩在红绫之上,借红绫巨力,斜斜破空向上空飞去!
  宝塔正惩,而被易天行踩过的红绫却忽然昂首一翘!就如灵蛇缩首一般猛地顿住,然后斜斜往上一掠,直袭空中某处! 
  一阵惊天动地的响起大作。
  混天绫就像是巧妇手上的织布一样,极神奇地倏忽间来到李靖宝塔之前,嗤嗤数声,绕了几个圈,将宝塔从头到尾死死缚住!
  宝塔就像是被戴上了红盖头的新娘子,害羞了起来,本来威势十足地精光全被混天绫盖住!正在惩大的宝塔被生生止住了惩势,咯吱响着,与缚住己身的混天绫比拼着力量!
  借此良机,易天行闷哼一声,化作一道精光,从哪咤地脚下数百丈的地面飞了过去,化作了一道黑影,消失在了空旷的穹野里。
  “怎么回事!”
  雷震子满脸阴鹜地飞了过来,此地哪里还有易天行踪影,他恶狠狠地盯着李家父子。
  李靖微微皱眉,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
  哪咤三太子却是根本不将这毛脸雷公放在眼里,将混天绫收回手上,轻轻抚摸着乾坤圈,冷冷丢下一句:“偶有失手。”
  说完这句话,他一踩风火轮,携着自己的父亲及相关家将,往陈塘关方向去也。
  雷震子跺脚狂怒,却也不敢拦下这二位,只好准备日后禀明玉帝,再作打算,他想了想,还是领着数万天兵,追着易天行的轨迹,往东方去。
  “日后在玉帝处不好交待。”李靖托着掌上宝塔,飘然脱尘,轻声说道。
  哪咤依然是没有什么表情,沉默半晌后忽然说道:“咱老李家用得着向他交待什么吗?”
  “只是你用红绫缚我宝塔,却无法解释,万一玉帝震怒?”李靖老成持重,考虑的比较多。
  哪咤却想这些,冷然道:“二哥跟着菩萨,大哥却被打下了凡尘,你不追究,我却要去凌霄宝殿问个清楚,那个小五跟着西边的那群和尚成日里瞎整……你不怜骨肉,我却要接大哥回天。”
  李靖明目微合,思忖良久:“答应菩萨的事情已经做完,你大哥追随佛祖,这是他的造化,如今在人间历劫,也是他的造化,童子在梅岭救他一次,我们这次还情便罢,且随为父归家,莫再管这些事。”
  哪咤没有接话,一脸冷霜。
  这二位都以为易天行既然脱了十万天兵之困,定然一路安全,可以往上界去,一旦去了上界,自然另有大人物接手,却万万料不到,易天行这苦命的童子,在这一层天界里,还要承受一处苦厄。
  易天行一路咳着血往西去,留下一地火线,极易追踪。只到数息之后,他调理完毕,仗着身体蛮横的复原能力修复好后,才不再咯血。
  驾云东去,不过数息,便逃出了数万公里。
  有些后怕地扭头望了一眼西边,易天行暗道侥幸,今日如果不是李家父子放水,说不定真要被这些人将自己压箱底的本事都逼出来了。
  一想到哪咤英俊如娇娥的脸上,永远是那般冷若冰霜,易天行便忍不住瞎想,这位与传说中的孩儿面,似乎相差甚远哩。
  想归想,他的速度却不敢慢,若再被天兵围住,若再来几个狠手家伙,鬼知道又会是什么结果。
  化作一道青烟,往东边飞去。
  忽然间他皱了皱眉,灵台深处感觉一丝悸动,这丝悸动让他莫名恐惧,不知这恐惧是从何而来。
  下意识抬头望了望两千丈上似乎永亘不变的天空,他在心里像蚊子一样哼着:“菩萨,有啥话您明说,老这样,我会智力枯竭而死嘀!”
  似乎为了解释他的疑惑,为了解释他灵台深处无由而起的那丝恐惧。
  ——正主儿终于来了!
  打正东方来了个小圈圈,打正西方来了个小烟烟。
  小烟烟是屁股冒烟,拼命逃跑的易天行。
  小圈圈是一个浑体青光,圆圆可爱,似乎老少无害的……金刚琢?
  小圈圈想砸小烟烟,小烟烟不想被小圈圈扁。
  易天行哇哇乱叫几声,倏地一声飞到天上,像只苍蝇一样乱飞,却不知道该往哪躲!
  “我靠!能不能让人歇会儿?审美疲劳啦!”
  “再靠!老不死的来欺负小孩子啦!”

  第二十七章 诛仙
  那圈儿散着青色毫光,在高天之上追踪着易天行。 
  易天行嗤溜狂飞,如一道烟,如一道光,却根本摆脱不开屁股后面的金刚琢。他吓得魂飞胆寒,金棍却是不敢脱手,传说中这金刚琢是可以收天下万兵的宝贝——但老被这样追着,总不是个了局,以老猴当年的身子骨,挨了一下也要晕过去,他虽然结实,也不敢硬抗。
  金刚琢在空中泛着青光,打着旋,将往东边去的路全部堵死了,易天行无路可去,只好狂舞着,闪躲着,眼中闪着亮光,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一人一宝的前后追踪,不过维持了数刻,易天行便感觉到了奇怪。
  金刚琢的运行轨迹很怪异,只是一昧绕着弧线,依照最迅速的方式移动。速度虽然非常快,但却没有发出什么破空斩风之声,显得异常安静。
  “难道是这宝贝儿自己在动,而不是老不死的在操控?”
  想到以前听说的,三清现在不知道躲在哪层天里清修,易天行稍觉心安,确认这金刚琢并没有大法力之人控制,而是依照自身属性在战斗。
  便是这般想着,易天行眼睛骨碌碌一转,清喝一声,右手腕一翻,金棍顿时变作一根金柱,一晃变大变粗,猛地向那个小圈子飞了过去。
  金棍可以无限变化大小,而那金刚琢却是灵性异常,见着棍头骇人。便是轻轻一摇,就避开棍势,仍是安静如鬼魅般往易天行面前杀来。
  看着越来越近的金刚琢,感觉着那法宝里蕴含着地强大威力。易天行急了,哇哇乱叫着,将自己右手握着的金棍一摇,金棍顿时软了起来,变成一道金鞭!
  易天行手持金鞭乱打,在自己身前幻起一阵金光闪闪的屏障。
  哪知那金刚琢安静着,毫无火气地,在空中一摇一摇,倏然在东,倏然在西。停消失再复重现,不过数息。便欺近易天行身体!
  金刚琢的飞行没有一丝声音,景圈姿式稳定,一丝不动,但看着却特别吓人,就像太空漫游里那些在黑暗背景上缓缓无声移动地飞船一样。
  稳定而安静,给人的观感,便是无比的强大。
  易天行左手如兰花指一绽。知道到了最危险的关头,面色平静,灵台深处却停念颂着三昧坐禅经。
  腹中金莲青菩提受经文召唤,开始微微撼动起来,只是他今日连遭强敌,着实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境,左手兰花指上,逼出的天火已不如往时一般炽烈威猛,而是显得幽幽的。像一朵鲜红色的火花。
  火花在他的指上,在空中摇摇晃晃,似乎随时可能熄灭。
  金刚琢也来到了他身前数丈之处。
  易天行闷哼一声。收回金棍,左手如莲一绽,道道火莲离指而去,蓬成一小团可爱的火花,飘着,迎上了金刚琢。
  金刚琢无人控制,全凭灵性拦阻着易天行。而易天行三昧真火构成的天火花,离了手指后,便不再带有自身地气息,所以金刚琢似乎没有躲避的意思。
  嗤嗤响声大作!天火凝结而成地花朵,恰好迎上了景色的金刚琢,猛烈地燃烧起来。
  天界的空中无由燥意大作,地面上的湖泊似乎都感受到了这可怕的高温,开始翻滚了起来,空中的水蒸气也被迅即蒸起,化为淡淡烟气往上空飘去。
  空气中的光线曲折着,昭告着此间地高温。
  上下四方的天地都被这高温烘烤着,折磨着,地面极远处,隐隐能见仙气飘飘的白鹤正在狂奔逃命。
  金刚琢一入火中,便像有灵性的生物一样,愣了一愣。
  天火开始燃烧,开始锻造,只见素色的金刚琢在高温的天火下被烘烤着,颜色渐渐由青转白,嗤嗤响声中,灵性似乎也得呆滞了起来。
  见着机会难得,易天行哪肯错过,狂吼一声,将金棍变成一臂长短,前粗后细的“巨型棒球棒”,身子在虚空中强行一扭,滑前数丈,一脚屈起,以膝顶天,一脚踏云,无比坚定。
  一扭腰,一翻腕,一转头。
  “砰!”的一声巨响,被天火裹着的金刚琢傻兮兮地漂在空中,被易天行金棍猛力一击,迅即化作一道弧线,被远远地击了出去,飞向了正西方知几千几万公里外,画着一道火线,掠过天空,看着十分漂亮。
  完美地全垒打。
  易天行哪敢再耽搁,带着未消余悸,屁股一扭,便往相反的正东面跑去,作成一道青烟,竟似比被他击飞的金刚琢还要快些。
  他在心头暗道侥幸,这金刚琢乃是天界至宝,太上老君时常把玩地家伙,幸亏今天只是法宝本身来了,却不见操控这法宝的牛人。
  只是可惜了他最后逼出的那朵火莲,那火莲中蕴着的是他最厉害的三昧真火,就这般随金刚琢旅行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收回来。
  不过只要能逃得一命,也值得,他原本想着是让金棍与金刚琢同归于尽也无所谓。 
  想到此节,不由轻轻握紧右手的金棍,唇角泛起一丝逃出生天后的愉悦笑容。
  笑容忽然僵在了他的唇角。
  远方的天空飞来一丝黑影。
  黑影忽然消失。
  然后又出现在更近一些地空间中。
  再次消失。
  再次出现。
  如是者三,已杀到了易天行的身前!
  好可怕的速度!
  易天行只觉胸口一凉。唇角抽搐了一下,有些可思议地低头看了一眼。
  只见,他的胸口上赫然出现一个剑柄,剑柄是古金所作。泛着寒光,却看不见剑身!
  剑身已经全部没入了他地胸口中,鲜血正在缓缓地溢出来!
  易天行眼中闪过一丝可怕的神情,紧接着,双目一闭,轻呼一声,便头上脚下,云丝一散,如同一块陨石般从千丈之上的高空,猛然往地面坠落!
  “轰”的一声巨响。
  被长剑贯穿的易天行身体。猛然坠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紧接着嗤的一声。一道金光闪过,一个大金罩子从坑底升了起来,罩住了这个大坑。
  在金罩子的正中湿地上,易天行缓缓睁开双眼,眼中没有一丝表情,非常困难地撑起身体,盘膝结了个散莲花。
  然后。将右手掌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轻轻握住了那柄噬人夺魄的剑柄上!
  易天行天生金刚之体,这些年来境界提升的异常恐怖,更没有什么兵器能轻易伤害到他地肉身,但这柄剑……竟然将他生生贯穿!
  此时的他地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畏惧,心神激荡下,一口鲜血喷出,将湿地上的水气烧灼的一干二净,照亮了金罩内的天地。
  这柄剑飞行的速度太快了,甚至超过了易天行金瞳观察的速度。就算是老猴亲至,只怕也避不开这剑,只是不...知道老猴的身体能不能抗住这把剑。
  易天行地右手微微颤抖着。勉强深呼吸了好几次,又不停念颂行者法门,照见五蕴皆空,才很艰辛地从惊骇的情绪中摆脱出来。
  颤抖的右手渐渐稳定下来,紧紧地握住了胸口上的剑柄。
  他胸口流出的血,正在剑柄上燃烧。
  剑尖从他的后背骨里斜斜刺了出来,十分恐怖。
  “啊!”金罩里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嚎声!
  易天行五官扭曲着,眉梢乱颤,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痛苦,紧紧握着那柄剑的剑柄,蛮横地往外拔!
  剑身一毫一毫地被他用蛮力往体外拉扯着,鲜血停地喷涌。
  飞剑破空而至,刺入他地胸膛里,他强自扭了一下身体,所以剑尖没有刺破他的心脏,稍稍偏了一些。
  而当他拔剑之时,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寒的剑面在自己体内滑动地感觉,这种感觉异常恐怖难受,心脏跳动着,便与那剑面依贴。
  一寸寸地拔着,心脏柔软的肌纹与冰寒的剑面磨擦。
  痛,剜心般痛!
  易天行的面色苍白,瞳中飘涣不停,他这一世享受痛觉的机会极少,不料在这天界,却感觉到了最可怕的一种痛楚。
  长剑已经拔出了一半,火般的鲜血不停地淌着。
  拔到一半处,剑尖此时正在他的胸内,长剑有灵,似乎在抗拒着易天行的抽出,不停颤抖,力量虽然不大,但也震的易天行手腕微微发麻。
  而这一颤,正在心房旁滑动的剑尖便像芒刺一样在易天行的体内乱刺!
  一阵锥心的疼痛,乱乱然地从他的胸口传往四肢,易天行的脸色愈发地苍白了,身体也开始抖动起来,嘴唇泛着乌紫色,轻轻张着,却发不出什么声音,疼痛已经占据了他的全副心神,只勉强能看出来,他又在骂娘。
  “锃”的一声脆响。
  长剑终于被他生生地从胸膛里拔了出来!
  那柄长剑仍然在他的手中停颤抖,倏然间剑尖一转,向着他的咽喉刺了过来!
  易天行的散莲花再也无法稳定,左手一横喉前。生生抓住了剑尖,锋利地剑芒划破了他的手掌,但可怕的易天行,硬是蛮横无比地用手掌握住了剑尖。任由剑芒划破,也没有放开,鲜血滴滴答答从他的掌上滴了下来。
  胸口一股巨痛占据他地全身,手掌之痛又反传入胸口,两相交加,终于让他忍住狂嚎了起来,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金罩之中翻滚着,与那柄邪剑停地扭打。
  剑势如风,虽然剑柄在他手中。仍然从不可思议的方位向他的肉身袭去,剑芒丝丝响起。瞬息间划破了他的右臂。
  易天行剧咳数声,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重伤,可怕的疼痛,被打击了的信心,却无法让易天行这个蛮子屈服,反而激出了他内心深处已经被压服了数千年的本性来!
  他双瞳冰凉。金光如血,冷冷地盯着自己手上停挥动的异剑,身子如游龙一般在金罩内飞行,与自己地掌中剑进行着搏杀。
  体内的菩提心似乎也感应到了他地危险,片片金莲缓缓绽放,露出内里的湛湛青色来,只是这青莲之沿的金色不像往常那般不煌纯净,反是带上了一丝火色——一丝血色,无比狂戾!
  易天行腹内菩提心猛然一收。原本绽开的金青之莲猛然一闭,将莲内蕴含着的火元尽数逼了出来!
  一道天火迅从易天行的嘴里吐了出来,火色正红。不飘不摇,稳定如松,直直喷向正不停弹动的异剑!
  一声尖啸响起,在金棍变化而成地金罩内不停回荡,激得干燥的地上飞沙走石,沙砾敲打在金罩上,发着清脆的响声。
  易天行暴怒尖叫道:“老子融了你!”
  随着天火喷向那柄细长的异剑,异剑飞旋之势顿时消减了下来,易天行一手紧紧握着剑柄,一手紧紧握着剑尖,嘴中不停喷着天火。
  嗯,如果心情允许的话,可以想像这是易天行正拿着一串烤鱿鱼,怕烫,正在吹气凉着。
  异剑逐渐的安静下来。
  易天行身后出现异像,一道淡淡的火毫从他的四肢肉身每一毛孔里透了出来,集在了他的背后,形成一道火圆,看着煌不贵气,佛性十足。
  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这里,双眼里没有一丝表情,只是不停用天火炼化着那柄异剑。
  那柄剑看着很寻常,没有什么殊异之处,但太可怕了!
  且不说它飞行地速度已经近乎光速,也不说它的锋利竟然可以像切豆腐一样刺入易天行金刚之体,单说这剑在易天行本命真火的炼化下,竟然足足一柱香时光,都没有什么变化,连红都未红一下,也可以瞧出这柄剑定非凡物!
  易天行箕坐于地,身上全是燃烧着地鲜血,看着狼狈不堪。
  但他的眼中却是充满是坚毅和强抑着的愤怒。
  那柄剑渐渐驯服了下来,不再震动,金罩中终于恢复了平静。
  易天行狂喝一声,双手食指微屈,结了一个莲花童子印,然后迅疾由剑柄剑尖处往中间一抹。
  鲜血横流,全部染在了剑上!
  长剑通灵,在这三昧真火中轻轻嗡叫着,似乎不甘心。
  不知过了多久,长剑咯噔一声,似乎是哀鸣,在火中平静了下来。
  易天行又是一声咯,喷出了一口鲜血,却不敢放手。
  他的目光从这柄剑的剑尖往剑柄处看去,只见剑芒寒意十足,然后有两个字映入了他的眼帘。
  易天行目光一寒,终于认出了这柄异剑的来历。
  只见剑柄之下,不知是用何方法,竟然生生刻着两个小篆字。
  “诛仙!”
  天界土地上赫然一个大坑,坑上覆着一个金罩。
  嗤的一声,金罩被收了起来,一道青烟飘出,金罩顿时变成了一个金匣子。
  易天行站在坑外,手抚着胸口,脸色苍白地看着自己可爱的金棍,也不知道自己想的这个法子能能奏效。
  金棍此时是扁粗之形,内里却有些古怪,不时有突起从金棍的表面穿了出来,然后金棍自身猛一变化,就像喜好吞噬的变形虫一样,将那突起重新包融进了金棍里。
  就像里面有一个厉害的鬼魂在停地想钻出来一样。
  那里面是上古诛仙剑,很厉害,很要命的一把剑。
  易天行手抚着胸口,不停咳着,看了半晌,终于确定师傅的定海神针和这诛仙剑是一个等级的东西,而且本身变形的特质也刚好用来做剑匣,可以将这把凶剑封住,这才放下...心来。
  “还能逃吗?”
  天上有人问道,语气十分轻蔑嚣张。
  易天行没有回答,脸色平静,在自己胸口一拍,从嘴里吐出来那个小书包,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白色青花小瓷瓶。
  他拧开瓶口,送到唇边咕咕喝了进去,喝的滋滋作响,十分贪婪,末了还舔了舔唇边,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这是易天行给自己天界之行留得两样护身法宝之一。
  这是斌苦在省城六处时用过的小瓶子。
  瓶子里装的是某位菩萨用的花露水。
  一滴便足以令易天行与大势至菩萨打几个回合。
  小易今儿个把整瓶儿全部吞了,得是什么效果?
  他抬起头来,对着雷震子和那数万天兵天将比了个中指,说道:
  “今天我要生撕了你。”
  这句话阴戾狂暴之气十足,诛仙剑造成的伤害,终于激出了易天行隐藏了许多年的黑暗面。

  第二十八章 开苞
  杨柳枝和净水瓶,乃是那位大菩萨的随身法器,易天行先前喝下去的,正是生肌活骨,兼具美容之效的无上圣水——甘露。
  甘露入唇,迅即化为清流传至易天行身体的每一处,就像是清凉的小气泡一样,在每个细胞里微微炸开,让他无比舒爽。
  一日来连番大战,加上最后通天教主那柄诛仙凶剑贯穿其胸,易天行着实已经快撑不住了,坚逾精钢的肉身上也出现了些微伤痕,尤其是胸口处,一道深深的伤疤开在那处,隐约能见其中正在跳动的心脏红肉,十分恐怖。以他的强悍复原能力,竟也没有办法马上修复。
  但这甘露喝下去后,过刹那时光,胸口那处伤口,便开始以肉眼能够看见的速度,奇异地扭曲起来,破开的肉抖动着,像有生命一样地生长着,片刻之后,便已复原如常,平镜一般!
  只是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灰色印迹。
  易天行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充盈的真元,以心经自观,十分满意这药水的功能。
  “南天门已关,东天路已闭,玉帝不仅唤出两样天庭至宝前来诛你,更广召将士往此处来,你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如何逃得出去?”雷震子挥动着翅膀,翅尖伤势已愈,再流血。
  他这般说着。但心底深处却隐有不安,总觉着地面上的那个易天行似乎发生了一些什么变化。
  “当人们以为所有地路都堵死了,其实,仔细想一想。还会有些从来没有人走过的道路。”
  易天行仰首,如是回答。
  从遥远的西方天边,慢悠悠飞过来了一个素色的小钢圈,钢圈之上地三昧真火已经自然消失,所以金刚琢重复灵性,异常幽静地往易天行这边飞来。
  易天行身旁的金棍开始躁动不安,而金棍里裹着的那柄上古凶剑嗅到了金刚琢的味道,也开始烦燥起来,在金棍里前后冲突着,似乎想冲出金棍束缚。与那金刚琢会合。
  金棍很可怕地抖动着,易天行眉头一皱。放松了对金棍的神识控制。
  只听得嗤的一声,金棍破空飞去,直直迎向那个幽静悬浮着的金刚琢。
  毫无花梢的一棍劈下,金刚琢无人操控,所以不能收人兵器,只剩下精纯的本性可用。
  而金棍裹着诛仙剑,合二神器为一。重重劈在金刚琢上,声势自然惊人。
  不知道是不是远古时,诛仙器与金刚琢的主人那场大斗留下来地余怨,诛仙剑竟似比金箍棒还要积极一些。
  两大法宝触碰的那一刹那。
  天地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浮在半空地雷震子大惊失色,双翅一扇,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将自己的头脑包的严严实实的。
  一道淡淡的氲尘从两大法宝处升了起来。
  仍然是一片安静。
  迅而是一声极温柔的清脆响声。
  众天兵天将见自己主官表现地如此怯懦,不由好生诧异,心想这样温柔的冲撞。又何须如临大敌?
  思忖甫止,金刚琢在空中开始滴溜溜的转了起来,而金棍则围在外围不停地敲打着。
  清脆的响声连绵不绝。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当,当,当,Only……”,脆响永无止歇,而且声波竟成了迭加之势,一声高过一声,到最后无数道声波合成一束,从高空之上,猛然地爆炸开来!
  轰的一声巨响,一个肉眼可以看清的力量波动从极高空炸开,如同水波一样,猛烈荡开,画着弧线,激荡着空气。
  震波所及之处,天兵天将唉哟惨叫连连,被生生震下五彩云头,堕下地面激起无数灰云。
  好可怕的冲撞。
  罡风扑面而来,强大的冲击波随后而至,地面上一片土浪翻滚,树倒石碎!
  易天行闷哼一声,双脚插入地中,稳住自己心神,却不像雷震子一样见多识广,忘了遮蔽五识,只觉耳中一阵刺痛,用手一摸,才发现有两丝鲜血,正沿着耳边流了下来。
  他实在是想不到,金刚琢的声音竟然有这么恐怖地威力!
  他眼睛骨碌碌一转,戾气大作,右手腕一翻,一道如金如赤的天火流从腕间疾喷而出,却很奇妙地没有散开,成了一把浑然莹动的火剑,火剑之外感受不到高温,由此可见天火元尽被收纳其间,控制十分强悍。
  脚在地上轻轻一踏,云丝无由自来,托着他向着天上杀去。
  天上地数万天兵天将正被至高法宝的对冲搞的阵势大乱,又被他这胡乱一冲,顿时冲出了一道豁口。
  有几十人拦在了他的身前。
  火剑轻挥,如笔走墨龙,十分灵动。
  只闻嗤嗤响声轻轻奏响,在这惊天动地的声波震荡里,十分不引人注意,拦在串天行身前的数十天兵,却随着这些嗤嗤轻响,顿时变作了毫无生命气息的碎肉块,从天上摔了下来!
  以火为剑,温度太高,与这些人的身体一触,便瞬息间将与火剑接触的部分烧成了一道青烟,就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
  火剑灵动,护住他的击身,趁着天兵大乱之际,蛮横地向雷震子杀了过去。
  雷震子目光自翅中透了出来。看着易天行悍勇的势头,不由心头微微一懔,心道这厮手中没了那棍儿,怎地还如此霸道?
  很明显。他没有看过星球大战。
  易天行双眼紧盯着在云中的雷震子,准备给他必杀的一击,如果稍后天兵重整阵列,金刚琢在阵外盯着,自己再想逃走,那难度就太大了。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表情,冷冰冰地,在嘈杂的战场上,没有一丝离开雷震子。
  间或身周红光一闪,便有一天兵惨然无声堕地而亡。
  就像是一个一往直前的杀神。
  火剑破风无血。
  雷震子怒吼一声。双翅平平铺开,在空中猛地挥动起来。只见两道小型的龙卷风从他的翅下平空而生,向易天行卷了过来,沿途不知吹翻了多少兵士。
  不惜牺牲自己的手下,看来雷震子已经恐惧了,他看着易天行这样冲了过来,感受到了威胁。
  大风起兮。
  雷震子双锤一交,一道响声传了出来。随着这双锤一击,锤间生出一道幽蓝幽蓝的闪电,向易天行劈了过来。
  易天行不躲不避,闷哼一声,生生挨了这记,他仗着有甘露源源不绝地提供能量,打的是蛮不讲理。咔嚓一声,他只觉自己半片身子一麻,一道电弧在自己的左肩上烧了起来。映得眼中一片幽蓝,由吓了一跳,心想自己也太不是人了。
  吓归吓。但他小腿上的云丝急转,速度却是一下提了起来。
  雷震子一扇翅膀,往天上遁去,想与他拉开距离,沉着脸,双脚不停蹬在系在脚踝处地小战鼓,每一鼓响,便有一道响雷在易天行身边炸开。
  易天行一抹鼻孔里被震出来的鲜血,戾横劲儿大发,脚下天火疾喷。
  连串响雷在他身边炸开,炸地他的飞行轨迹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但他硬是挺了过来,一声狂嚎,倏然加速,在空中拐了一个急弯,飘移到了雷震子的身后,手持火剑,猛然劈下!
  另一边,那三个像小孩子一样赌气的仙家至宝,还在不停地老实且愚笨的互砍着,被金棍包裹着的诛仙古剑,渐渐砍出了凶气,硬生生地斩在金刚琢上,将金刚琢砍的是不停后退,看着十分凄凉。
  终于金刚琢灵性一动,有些受不了两柄弑神凶器地夹攻,哧溜一声,化作一道青烟往东边逃走。
  而金箍棒与诛仙剑都是蛮横的神器,看着有机可趁,哪里会客气,加上易天行此时正在与雷震子搏杀,也没空理会他们,所以也是嗤的一声,破空而飞,化作一道金光,前去追杀金刚琢。
  三大法宝一去,天界空中顿时清静,被声波震的东摇西倒的天兵天将们终于省过神来,重整阵列。
  而此时易天行已与雷震子交上手了,所以数万天兵极有默契地在外围撒开网子,安静地等待着。
  天界的战斗,颇有卑鄙古风,先是人前叫阵,然后大将单挑——只是若大将挑赢了,末了还是免不了一涌而上的无趣手段。
  空气中风雷激荡,雷震子阴沉着那张蓝脸在空中翱翔,双翅每一扇动,便是狂风大作,裹着易天行翻着筋斗,而他的双足一踏战鼓,便有一记响雷在易天行身边炸开。
  易天行双眼冷淡,全当身边的狂风暴雷是假物,靠着自己地强悍肉身硬撑着,脚底天火操控精妙,瞬息间欺近雷震子近身,手腕一翻,火剑化作无数红光,盖了过去。
  雷震子闷哼一声,双手金锤一交,护在了身前。
  一连串暴响大作,易天行尖叫一声,将雷震子生生击退开去,然后遁踪而上,化作一道青烟,缀着他便是一通生斩。
  空中只见一道素光,一道红光,停追逐,偶有接触。便是风动雷动火动。
  好热闹。
  一阵极令人耳酸的尖刺响声之后,雷震子看着自己手上地宝贝双锤傻了眼。
  金锤与易天行地火剑在这极短的时间内,不知道接触了多少下,竟被硬生生的斩出了许多纹路。而有地金块更是被烧的离了锤体,惨惨然悬在外面。
  就像是锤子被某种利器切割成了无数瓣花朵。 
  易天行脸色冷然,也多言,身子骤然一虚,瞬息间杀到雷震子的身后,双手一抱,竟生生将他抱在怀里!
  一低头,狠狠地砸到雷震子的后脑上!
  雷震子哪里碰过这种无赖打法,惨呼一声,只觉头中一阵昏眩。不知身在何方,鼻子里似乎有某种液体流出。下意识里反手一锤送出,却误打误撞,正好击打在易天行刚刚修复好的胸口上。
  那处本来便有伤口,受此重锤,更是爆裂开来,鲜血喷出,烧到雷震子的身上。火势一起,将他烧的哇哇乱叫。
  易天行胸口极痛,尖啸一声,手中火剑噗哧一声尽数插进了雷震子的胸口!
  火苗从雷震子的前胸穿了出来!
  雷震子看着自己胸口正在喷吐着的天火苗,感觉着自己心中无比恐怖地烧灼痛感,脸色剧变,一片惘然。
  易天行不给他任何机会,阴沉着脸,双手拧住他背后的翅根。一咬牙,一声暴喝!
  空中血花一溅!
  断翅地雷震子惨嚎一声,从天上颓然堕下。不知是死是活。
  天是阴沉的,因为只有云层里透出的毫光,却没有鲜活的红日。
  大战之后的大地,并不清净,满是断树残枝飞土乱石。
  雷震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数万天兵在同一时间内安静了下来,没有人会想到雷震子会败的如此快,败的如此惨,以致于以众凌寡地机会都没有创造出来。
  易天行安静地飘浮在空中,双眼微眯,在四面八方的天兵天将脸上扫过。
  被他眼光扫过的天兵天将下意识里往后飘了一飘。
  “南天门与天路都被封了,自己该怎么办?”易天行的眼中没有什么表情,自先一刻开始,他的情绪便开始变得淡漠起来,而这,正是他自幼最害怕的一种情绪。
  给他考虑的时间不多,因为天兵天将在侧,数万生灵,便是活缠也能缠死了他。
  而更遥远的东方,隐隐能看见又有队伍杀了过来。
  “棍棍,你在哪里?”易天行微眯着眼,往远处望去,四周的仙将们见他没有出手,也不敢去撩拔他。
  不知道金棍与金刚琢互砸去了何处,在这一片天域之中,竟是没有丝毫迹像。
  正想着,忽然感觉到天际远处传来一阵极古怪地波动,波动之中,似乎蕴含着极强大的威力。
  易天行定睛一看,不由瞳孔微缩,吓得胸口的伤处又开始渗血。
  只见那处波动之后,易天行眼熟地不能再熟的那根金棍正在拼命地破空往回飞着,一面飞,金棍的棍头还忍不住两边摆动,似乎有些不甘心。
  但被裹在金棍里的诛仙剑却是理会它的想法,停地想要钻出来,金棍为了裹住这柄凶剑,没办法,只好拼命延伸,也就是顺势往易天行与天兵们的战场中飞来。
  金棍此时像是在逃命……
  而能追得金棍与诛仙剑逃命的?
  仙气大作,隐有仙乐飘飘,只见金棍之后数百公里处,飘飘然,渺渺然,一片清静光毫,光毫之中,无数法宝飞舞,正在一领头的金刚琢的带领下,往着金棍追了过来。
  易天行嘴唇微抖,认出那数百件法宝里几宗眼熟的,只在书上看过的家什。
  女娲的金葫芦、老君的玉如意、元始的盘古幡、六根清静竹、清净琉玻瓶……
  他吓得险些从云头上摔了下去,难怪连金棍和诛仙剑都要落荒而逃,这天庭真是下了大力气,居然将这些远古宝贝都派出来了。
  金刚琢也太无耻,干过金棍与诛仙,居然去拉了一票兄弟!
  易天行惶惶然往四处望去,却根本找不到藏身之所,天界如此辽阔,竟无一处可以逃命。
  思琢少许,他把心一狠,一咬牙,眼睛看着头顶上那奇怪的云层,下了决心。
  “孩儿们,随俺来!”
  一声暴喝,天火从脚下疾涌而出,他的身体剧震着加起速来,便往云层中杀了进去,天兵们断然想不到有人敢冲进云层中送死,所以也没拦阻。
  金棍看着主人杀进了云层,也随之进入。
  等那些像百货摊一样的法宝们赶到此处时,云层已经回复了平静,只是中间有一个小漩涡,漩涡的中心是一个小黑点。
  众法宝在漩涡之下盘桓少许,便嗤的一声,化作无数流光,各归洞府去也。

  第二十九章 冰河的奥义
  不知夜入几更,天界那片奇怪云层已经恢复了平静,下方各司官兵在将领的率领下分头散去,早有医仙在地里将断翅雷震子刨了出来,只是那厮有进气无出气,不知道还能不能救活。
  数万人在这辽阔的空间里也不觉着挤,不过数时便撤离干净,没有人再关心先前杀入云层的那个妖仙下落。
  追缉工作,似乎到此为止。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数千年来,但凡不经天光接引,擅自闯入那个云层的仙人,没有一个还能活着出来。
  此时的易天行正身陷险境,在被那些老不死的法宝威慑之下,他选择了最方便的一条逃跑路径,自然,也是风险最大的一条。
  进入云层之后,起初并没有很奇怪的事情发生,身边的云朵微微颤抖,远离着他的身躯,很轻柔地移动没有透露出原本应有的凶险,反而让甫离修罗场的易天行在那一瞬间感到了一丝超离俗世、忘却一切的轻松感。
  云中四处散着光毫,这些光不是从哪个方向射出来的,而是从这些缭绕的云气中自己生成的,很奇妙。易天行虽然不明白这些云气发光的原理,但自己身处琉玻境内,不免微微张着嘴,忍不住四处张望。
  云气没有流动,只是温柔地飘浮。
  而他,就漂浮在云气之中。
  有些忍住好奇。易天行伸手去捉身边的一丝云,手指将那云气夹在指腹间轻轻拈摩着,感觉有些腻滞,似乎涂满了自己指腹上地那一道细小的纹路。不由让他心头一抖,感觉非常怪异。
  缓缓飘浮着,他勉强维持着向上的姿式,但四面八方,头上脚下全是一模一样的光雾云朵,实在是很难辩明方向。
  虽然在下层地天界里,他在五公主的手上毁了斩龙台,但不知道天庭中人究竟有没有派仙将下去,这个未知让易天行略感心焦,毫无防备的人间。如果遇上几个从天而降的仙将,损失一定会很惨重。就算下界的那些仙将不如陈叔平。但也是六处那些人可以应付。
  想到这里,他勉强睁开双眼,眨着眼睫,赶走飘到自己柔软眼仁处的光雾云,瞳中金光一闪,强行往云雾深处望去,却发现以自己的神通。竟也看不出多远,不知道这云层究竟有多厚。
  他看了一眼正在自己身边不停嗡嗡乱抖着的金棍,想到这棍子里面还包藏着一把祸剑,不由好生头痛,略一思忖,骑上了金棍,然后双手捏出繁复道诀,充沛无比的真元通过菩提心的净化全数散了出去。
  结云诀。
  在他身边像鱼像风一样温柔游动地光雾云丝受到他云诀的召唤,开始向他靠拢。聚在了他地小腿之。
  易天行皱皱眉,强行定住心神,感觉腿上这些云有些奇怪。但还是决定冒冒险。
  金棍一震,他双腿上的筋斗云疾速流转起来,平空生出一股巨力,将他猛地往正上方的空间里送去。一棍一人,迅即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云层中。
  飞行的极快,但飞了很久,易天行的身边还是没有什么变化,那些光雾云丝还是很自在的徜徉着。
  至少已经飞了数万公里了,居然还没有飞出这道云层!
  他叹了一口气,想到自己初至月球时便找不着北,今天极其被动的情况下扎入云层,很显然,不止是北,连上下都有些搞不清楚了,这云层有些古怪,自己都感觉不到地面有什么重力吸引,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判断上下。
  略思琢少许,他微微眨眼,右手平举向前,淡淡一道天火喷出。
  果然起了效果,天火温度极高,理论上能融世间一切物,虽然当面对着老不死地法宝时,似乎奏效太慢,但此时用来驱赶这些恼人的云雾,效果倒是不错。
  随着天火的喷出,金棍飞行前方的云雾被高温空气喷拂开来,露出一个空洞。
  易天行眉角一跳,发现正前方是一片茫茫,但下方却似乎有些怪异。这是一个很奇异的现象,因为他此时的下方应该是指着下层的天界,而应该是眼前这个样子!
  金棍的正下方仿佛是一条河流,一条阴冷无比云雾组成的河流,这些云雾比旁边地光线要黯淡些,所以看上去微微发黑,被天火一耀,便显了出来。
  易天行满脸木然地悬停在半空,知道在想些什么,此时的他已经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这云层里转了大半天,如果再找不到出去的路,他害怕自己这一辈子都要被困在这个奇异地空间里。
  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想来这应该与云层的出路有关。
  从哲学上来说,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可能存在一个绝对封闭,自成循环的体系——云层一定有出路——莫非便是这条有些黯淡的河流?
  缓缓向下降落,他身上的火息轻轻喷吐,瞬间震出一片清静的天空,那条河流看的也更加清晰了。 海 
  那是一条云河,河中全是湍然高速前行的云雾,颜色极为阴沉,河的上方是一大片的霜气,时有光雾被凝结成冰晶,然后坠入河中。
  他皱眉想到,仅仅散发的寒气便能将这些光雾冻成冰晶,这条云河的温度真是低的可怕。
  飞到河畔,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刺骨寒气。易天行与月球背面地温度一相比较,便又皱起了眉头,这条云河的温度,只怕有零下两百五十度。他小心翼翼地将金棍伸入河中。散着幽寒之色的云雾一下子粘住了金棍,金棍顿时抖了起来,似乎是里面的诛仙古剑正在散着灵光,抵抗着严寒。
  一道白霜迅即沿着金棍向上,到了易天行地虎口处。
  微微刺痛感传到易天行的身上,他天火微运,便将体内的寒意即数驱除,有些好奇地收回金棍,用手指弹了弹,发现金棍的响声更清脆了一些。
  在他的脑子里记得许多数据。在零下二百五十度的低温下,仍然能保持高强度的金属。似乎只有钛合金。
  金棍不知道是什么材料,但想来肯定比钛合金要厉害。
  “这里要修个超导试验室,倒是挺好。”
  他挠挠自己的头,并不怎么担心,毕竟自己是玩火起家的,才喝了一罐子普陀山牌甘露水,体内火元无比充盈。这区区零下二百五十度的低温,还不怎么放在心上。
  或许,只有绝对零点,才会让他畏惧,毕竟在那种程度地绝对环境下,一切事物都会趋于静止,换句话说,连调皮的电子都会变得像易朱一样贪睡。
  易天行举目四望,忽然提棍而飞。沿着这条冰云河地上空急速飞翔,试图找出通路,试图不入寒河。也能顺流而出。
  但很久之后,他失望地放弃了努力,随着这条暗河飞行,仍然是在云层之中。
  站在冰寒刺骨的云河之旁,易天行面临着选择,要不就是冒险下河,让这湍急的低温气流带着自己走,只是知道会带着自己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冰寒云河之中,隐藏着什么样的危险。
  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再去另外的地方寻找出路,但如果找不到的话,自己可能会被困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
  考虑只占用了他一秒钟的时间,现在时间对于他来说比较急迫。
  以一个高台跳水地姿式,他扎进了冰寒的云河里,又像是一个鱼儿游进了一团水草之中。
  一股刺骨的恶寒从他的四肢身体处钻了进来,就像是一道幽幽的冰线迅即占据了他的身体!
  一入寒云河,光线便消失见,易天行感觉四面八方涌来一阵极寒,不由打了个哆嗦。
  这是他这一世,因为寒冷而打的第一个哆嗦。
  体内金色素莲缓缓绽放,一股温暖的火息被输送到四肢五骸,迅即驱走了刺骨的寒意,但他地眼睫上却挂上了一层冰霜,阻住了视线。
  金瞳一闪,冰霜顿然消失,眼前一亮。
  只见冰寒河中尽是云雾,遮住了四面八方的光线,一片黑暗,十分安静,安静地令人心寒。
  他握着的金棍也变得无比寒冷,金棍与里面裹着地诛仙剑同时安静了下来,静静而乖巧地停留在他的手上,享受着主人身体提供的一丝暖意。
  冰河里面没有冰砾,只有雾化的寒气,就像是一条冰冷至极的气流带一样,不知道朝着什么方向,凶猛地奔行着。
  易天行微闭双目,放松了身体,只用天火暖住自己全身,任由这条冰寒的气流带着自己行走。
  火烷布做成的道袍本来就被雷震子和诛仙剑打的到处破碎,此时再被极低温一冻,顿时嗤嗤啦啦,便要碎去。
  易天行一愣,旋即想到身上的衣服可是蕾蕾亲手一针一线缝的,赶紧左手化龙爪疾出,胡乱抓着,将那些碎片全抓到了手里,然后塞进嘴里的小书包中,这才放下心来。
  稍一运动,便感觉严寒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只是无边的黑暗和安静让他有些不爽,那些流势奇疾的寒雾,竟然没有发点儿呜咽的声音来做背景音乐,让这种探险显得似乎不是那么刺激。
  小品里有一句:“你别耍嘴亚!”
  易天行便尝到了苦果,正在骄骄然心道度寒河若小池时。声周忽然呼啸之声大作,他的身体被带动着猛地向前倾去,在黑暗之中,迅即脱离那条雾河。堕入到了一个更冷地通道。
  这个通道里面充斥着无边的黑暗,不再有极低温的冷雾,只有一些知其名,不见其形的粒子流,但寒冷处更甚先前。
  易天行连连闷哼,感觉自己身上被无数道细微地粒子流传过,刮的身上生痛生痛的,不知道这些粒子流是虾米玩意儿,竟然如此厉害。
  下意识伸手在脸颊上一摸,才发现脸上湿湿的。 
  蓬的一声。脸上湿湿的物体无由自燃,照亮了他的手掌——他的手掌上赫然是正在燃烧着的血液。
  自己流血了?这个认识让易天行大感惊惶。因为这个黑暗的通道中到处都是这些危险地粒子流,要想避过实在很难,难道自己要眼睁睁的等着血尽而亡?
  当然,他没有血尽过,也不知道自己血尽后是否能亡,还是会变身死亡骑士,召唤万千骨马……
  黑暗而阴寒无比地通道里。金光大作,易天行一声清喝,舞动金棍护住自己全身!
  只闻得密密麻麻的酥声响起,在这一瞬间,都不知道有多少细微的粒子流撞到了金棍上,好在金棍材质不错,损坏一时还看不出来。
  但这黑暗通道里的粒子流愈来愈密,渐渐弥漫了整个空间,如同狂风一样。从四面八方卷了过来。
  易天行眉梢一痛,一滴液体流了下来,在他的脸上画出一道火线。他知道自己又受伤了,金棍的舞动无法阻挡这些该死的小微粒。
  但他仍然保持着冷静,在这样危险地关头,越激动的人,死的越快。
  他马上放弃了将金棍展开护住全身的念头,毕竟此时金棍中还包裹着一柄凶剑,如果让易天行与那柄诛仙凶剑呆在一处,他宁肯在黑暗的通道里,面对这些大自然神奇而可怕的力量。
  此时的易天行并不知道,他在天火驯剑的过程中,并不曾真的驯服了诛仙剑,而是当时菩提心大作,佛光湛现,这才弱了诛仙地势头。
  诛仙之剑,对佛这种事物,似乎没有什么兴趣。
  但他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做出了一个很愚蠢的选择。
  风势愈来愈急,这些风不是人间的清风,不是十几级地飓风,而是如刮骨小刀一般锋利的罡风。
  罡风之中,不知隐含着何等样的威力,竟然能够伤害到易天行的肉身。
  也亏得是他在这黑暗通道中,换成另外任何一个仙人,哪怕法力通天,却没有他这样强悍的肉身,早就会被这九天之上的厉寒罡风刮的骨肉分离,魂飞魄散。
  但易天行也不好受,身体上已经被罡风刮出了无数道小口子,鲜血从这些小口子里渗了出来,鲜红的血滴像宝石一样在赤裸的肌肤上泛着光,然后化作一道小火苗。
  就像是点天灯。
  易天行也感觉自己在被野蛮人点天灯,无数的痛楚从身体每一细微处传入脑中,让他有些难以忍受,闷哼连连,勉强稳住身形,以金棍开道,往前方未知的地方飞去。
  罡风愈来愈利,他头顶上那些比铁莲还扎实的黑发,被全数吹刮干净,露出下面正在渗血的头皮来。
  身上也在不停流着血,有的地方皮肤已经被完成割破,里面的鲜肉一绽,又迅即被罡风刮走,看着十分血腥。
  神识灵敏至极地在前探路,却根本无法预判那些罡风的来势。
  无数声闷哼响声,他坚逾精钢的身体被刮落了几片血肉。
  疼痛占据了他的大脑,恐惧激发起了他的求生欲望。
  又是一阵大风刮来,易天行惨嚎一声,胸口处被生生刮出一个大洞,鲜血像不要钱似的顺风飞舞老远,一片火血带拖在他的身后,将这个黑暗噬人的空间,照亮了一小块区域。
  “帝波罗,老子又不是哪吒!”
  这是他的心理潜台词,在面临死亡的时候,自然是不会花力气说出来的。
  不知道在罡风中奋力前行了多久,易天行真元将尽,伤痕累累,有些神智迷糊了,偏生身上的剧痛却让他无法这般昏厥,只好硬生生地忍受着。
  前方出现一大片天幕,淡淡的白,令人昏睡的白,让易天行看到无限希望的白。
  他的眼中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的灵动神色,有的只是一股子执拗劲儿和蛮横。
  换作任何人,受了如此重的伤,身受如此强大痛楚的折磨,只怕都会想到放弃——毕竟死亡,对于修行者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个能接受的选择。
  但易天行不肯放弃,瞳子里充满了野兽一般的狂戾,身上的血肉被罡风刮的不停四处飞散,而他依然脚底狂吐着天火,用尽最后一丝真元,向着那道天幕疾飞。
  重入冰河。
  一片严寒,却让重伤之下的易天行略感温暖。<
他傻兮兮一笑,然后抱着金棍就晕倒在了冰河之中,任由冰河带着自己行走。
  冰河疾速流转,然后将他送往一片云雾光毫之中。
  就像易天行飞进去处的云层一样。
  易天行毫无知觉地在云中飘浮着,双眼紧闭,尔后忽然身子一重,便往下方重重摔去。

  第三十章 龟儿子
  一个奇异的世界,山川河流都笼在缓缓飘洒的雪花之中,高天之上是一片纯净的幽黑,看出来是什么样的存在。而这个世界最令人瞠目结舌的,莫过于正南方向的那道天幕。
  令人惊恐的,是这片白色天幕的浩然巨大。
  白色天幕往上直入苍穹,知其顶,往下直入深潭。左右各自延展开去,看不到尽头,似乎无穷无尽!
  这个世界西方有座雄伟的山峰,但在这巨大的白色天幕的映衬下,就像是一个小土堆,由此可以看出这道天幕的辽阔。
  那道天幕就像人间的瀑布,流动的云雾像液氮蒸发后造成的效果一样,打着卷,沉淀着,盘旋着,往天幕的下方滚动,一直滚到天幕下的一处深潭中,那处深潭水色碧青,寒意逼人,但很奇怪,在这样寒冷的水雾不停灌注下,这个碧潭居然没霏结冰。
  无比巨大的白色冷雾天幕,无比狭长深远的碧色幽潭,竖立在这个世界的正南方,就像一道令人心寒的强大屏障。
  这绝对是已知的世界中最雄伟的一处景观。
  忽然,有一个黑点从那个巨大的白色天幕中飞了出来,速度异常迅带,带起后方的一丝云卷。
  天幕太大,所以只能看清楚那个黑点与一粒微弱的金光相依偎,这黑点本来是横横地飞着,但一出天幕。便受到了地心的引力,倏地一声往下坠去,卟通一声,沉入了碧潭之中。
  碧潭之旁。有一块巨石缓缓移动起来,磨蹭着走到潭水旁边,然后慢慢地滑入水中,入水地那一刹那,才发现这块巨石是一个奇大无比的乌龟,龟壳之上满是青岩覆盖,所以和一方巨石无异。
  不知过了多久,潭水中一阵微漪轻荡,巨龟从冰冷的潭水里浮了起来,龟壳之上趴着一人一棍。想来正是先前堕入湖中的黑点与金光。
  不用多言,这正是在冰河罡风中侥幸逃得一命地易天行。天界的构造果然是神妙至极。他明明是在云光雾中往下堕去,但这层云雾竟然是此间清妙世界的一道竖直天幕。
  等于说,此间的空间构造与他来处的空间构造整个儿是向南倾斜了九十度。
  彼处的地面,便是此处的墙壁。
  往下堕落,便等于是穿墙而出。
  此时他的身上遍体鳞伤,四处都有皮肤绽开,深可见骨。残留着的肌肉糊着淡淡燃烧着的火血往外翻着,而在他地胸口处,更是已经被罡风刮的破出几大片裂痕,露出里面地内脏,白骨横生,血肉模糊,脏器微颤,看着令人无比心悸。
  金棍裹着诛仙剑,安静地躺在他的手中。这只手因为握着金棍,防护最为困难,所以已被罡风将所有皮肉全部刮走了。露出森森白骨,兀自紧握,十分吓人。
  巨龟爬到碧潭边上,有些吃力地爬上岸去,龟嘴微张,似乎是一声叹息,吐出一大片白雾。
  “居然还没死,真是令人大感惊讶。”
  声音很轻,虽说惊讶,但语气里却感觉不出来。说话的,是岸边的一位男子,正轻轻抚摸着巨龟低垂下去的头颅,表示安慰。
  这位人物长发披肩,颇有古意,全身黑衣,大感肃杀,黑衣之外乃是贴身金甲,金甲之中正是如蟒玉带,贵气十足,在他的头后,隐隐有一圈浑浑然的清净之光,这是天仙之光,透露出了这位仙人可怕地实力与地位。
  如果易天行能醒过来,一定能认出自己这位亲戚,但他此时昏迷不醒,自然也没有办法去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这是真武大帝,就是曾经在武当山上被小易朱烧成厨夫的那位。
  易天行受的伤太重,残破的身躯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白骨森然,乱肉四悬,看着又是恶心又是凄惨,双眼紧闭,嘴唇乌青。
  真武大帝身形一虚,便出现在了龟壳之上,双眉微皱看着他的情形,发现这小子身上的残肉正在以一种十分缓慢的速度愈合着,只是如此重的伤,他的真元已尽,回复能力也变得很差,如果等他自己天然回复肉身地本事奏效,是一个很危险的选择。
  真武大帝一扬手掌,掌上淡淡清光便往易天行身上飘去,清光点点落入易天行残破肉身,迅即深入白骨,消失不见,反而激起白骨深处的一些无色纯正气息,只见骨上鲜肉缓缓复生,依附着地一些血管也开始以一种很难想像的方式重新连接起来……
  “好造化啊。”真武大帝赞叹道,自然知道这不是自己一己之力,想不到这厮居然体内藏有这么多南海甘露,甘露乃是仙家至圣疗伤药,有此帮助,自然易天行性命无虞。
  他忽然轻噫了一下,蹲下身来,看着易天行残破的胸膛中,被他的心脏遮掩着的一方米白色袋角,眼中青光一现,便伸手去摸。 
  此时易天行的身体正在极快的修复,马上胸口白骨便要被重生的新肉包住,所以真武大帝想把那个小袋子拿出来。
  “唰!”的一声。
  一只白骨手狠狠地抓住了真武大帝的手腕。
  他愕然抬眼去看,只见易天行双眼冷冰冰地望着自己。
  “你醒啦?”
  “噢,运气不错。看见熟人了。”
  “你运气真的不错,生生从冰河罡风里闯了过来,居然还留下了一条命。”真武大帝赞叹道:“如此肉身,实乃天地造化。命运眷顾。”
  “我从来没有想过现在我会死,我如果现在死,是不合逻辑地事情。”
  这句话似乎包含着许多意思,易天行闭上了双眼,显得十分疲惫,但他抓着真武大帝的右手还是没有放开。
  “我说小易,你能能先放手?”真武大帝有些厌恶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九阴白骨爪。
  “我说亲戚,别偷我东西。”易天行语气冷冷的,充满了阴戾之气,“另外。有人已经下去了。”
  “谁?”
  半天没有回答,易天行失血过多。终于再次晕厥过去。
  真武大帝黑色袍袖轻轻一拂,一道清光闪过,易天行死死抓着他地右手便轻轻分开,放在了身侧。
  他双眼微眯,看着易天行胸口处渐渐合拢的血肉里那个小空间袋,脸上露出一丝凝重和惊讶的神色,思琢良久。终于还是没有将那空间袋取出来,只是优雅地一耸肩,双袖一挥,身上金甲微晃,整个人便飘了起来,凌然若仙,在巨龟前浮至半空,领路向极北而去。
  “受了这么重的伤,得整点儿东西补一补。”真武大帝自言自语道。说的声音极轻,却被下方大地上像磐石一般移动的巨龟听入耳中,不由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
  龟首微微一颌。竟然说出了一句人话:“大帝,蛇汤滋养有奇效。”
  真武大帝踏云而飞,身周仙光飘渺,轻身道:“那蛇惧寒,还在家里睡觉。”忽然微微一笑道:“千年王八万年龟,说的便是你,一万年的清修,只取你少许精肉,让那小子早些治好,你个龟儿子何必这么小气?”
  巨龟摇晃着龟头,模样憨傻,却掩不住一丝愤怒:“又是我?蛇要冬眠,难道我们乌龟就不需要?”
  人世间,银河系旋臂尖儿上,太阳之外的那颗蓝色星球靠着大片海洋的陆地中,某个繁华而热闹地城市里。
  正是一年片风劲时,广州城中四处灌注着夜风,风力极强,从立交桥下穿过,吹得桥下的素色作物向着一面倒去。华桥医院地霓虹灯还在闪着,只是有一个字缺了一个小口子。
  渝都是一家很便宜的川菜馆子,就在华侨医院对门,门脸不大,但菜式做的地道,而且价格便宜。此时入夜,里面人声鼎沸,辣香四溢,在靠着的厕所的小包间里,有七八个年景男子正在沉着脸吃饭。
  其中一个举起酒杯,骂了一句:“这广东的酒真他妈的难喝,什么狗屁双蒸,比尿水还难下喉。”
  旁边一个有些矮,但非常精粗地黑脸汉子瞪了他一眼,讥讽道:“没钱才喝双蒸,等以后我们赚了钱,自然是想喝 O就喝 葡。”
  “老在棠东那边抢,那边住的人也没多少钱,要发财要等到啥时候?”头前那人骂骂咧咧道。
  “冬点儿声!”黑脸汉子骂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他看了看桌上的众人,沉声问道:“吃好了没有?吃好了就回。”
  众人哄的应了一声,赶紧刨着碗里的饭,夹着盘子里的豆豉鲮鱼,而将青菜芯全拔到了旁边,又急着将杯子里的双蒸酒喝下肚去,显得十分着急。
  吃完饭后,这一行人便出了渝都饭馆,从立交桥底下往员村那边走,立交桥下风太大,从背后吹过来,让这些人的后背感到凉嗖嗖的,不约而同地,众人都将双臂揣进了袖子里,佝偻着身子,缩小着被风吹的面积,看着十分惧寒。
  当的一块清脆响声,众人齐唰唰停了脚步,发现一伙人里有一个人腰间掉下来了一把刀子,一把亮晃晃地,寒光四射的刀子。
  “揣好了。”黑脸汉子看样子是这行人的领头,四处看了看。发现没有注意到自己这帮人,才放下心来。
  众人背着风往员村去,一路上低声说着些什么。
  “操,昨儿在植物圆儿。那娘们儿抓包抓地真紧……”
  “宁二,你他妈的太没用了,居然砍了两刀才把那女的手砍断。”
  “流花车站最近管的紧,你们不要去那边了。”
  夜风大作,寒意逼人,月入云中,似乎十分厌恶这人世间地卑污与黑暗。
  这群歹徒住在员村的白马花圆里,这个社区比较安静安全,所以他们选择在这里居住,也是为了防人耳目。
  白马花圆外面是一幢大厦。里面有打斯洛克的地方,这伙人酒足饭饱。便有人提议去打台球,大家商量了一下,去了几个打球,还有几个人往右一转,回家睡觉。
  上了七楼,拧开钥钥,数人各自回厚。家里是狼籍一片,也没有人收拾。
  客厅的灯忽然闪动了一下。
  几个本来已经上床,正在翻黄色小说的家伙也发现自己厚里的灯光先是一暗,然后又亮了起来。如果只是偶尔一次,也便罢了,但一直连续不停地这样闪着,终于打扰了他们看小说的兴致。
  伴随着肮脏的骂声,几个人聚到了大厅里,开始痛骂供电局的物业。
  忽然窗外一道极亮的光闪过。过了少许,才有一阵雷声传来,“轰!”地一声。震的玻理窗摇摇欲碎。
  “哎呀妈哟!”这些人常年做坏事,心底里终归有些害怕,看着天雷在打,吓得不轻。
  黑脸汉子最为沉稳,挥手就是两个耳光扇了过去,骂道:“操你妈地,打个雷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你们是娘们儿啊!”
  他个子有些矮,脸上却是长着满脸横肉,看着戾气十足,吼道:“老子们杀人放火,什么没做过,如果真有报应,早就该被雷劈死了,怕个鸡巴毛!”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而这道闪电很长,映在人类的眼中,竟像是闪电的尾巴已经来到员村这幢建筑之外十几米的地方。
  闪电消失的却很慢,完全不符合物理规则。
  在闪电劈过的轨迹中,隐隐出现两条不一样的气息,一道气息纯黑,在这夜色笼罩地广州上空,依然黑的如漆刺目,而另一道却是金黄贵气无比。
  一黑一黄两道气息渐渐合拢,然后旋转起来,慢慢形成一道太极八卦般的图像。
  图中黑黄两点湛湛发光,似乎在酝酿着最后一击。
  黑脸此时背对着窗户,所以他无法看见身后的异象,而他身前的那几名歹徒却看得清清楚楚,吓得浑身颤抖了起来,有胆小的,更是已经瘫软到了地上,身下渐湿。
  黑脸觉得有些怪异,骂道:“还抖?”他忽然也感觉有些怪异,一股寒意上他的心头,让他后颈处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强自压抑住自己毫无来由的害怕,骂骂咧咧地转过身去,对着天空吼道:“老子信邪,有种你就劈了我!”
  然后他看见了窗外地异象,看见了那一黑一黄两道如龙般的气息构成的图形,看见了那个图形中小点正在积累着地电力。
  他瞳孔微缩,一声惨叫,啊的一声便往室外逃去。
  咔嚓数声,几道闪电从遥远的天际劈了过来,毫无偏差的直直劈进广州员村白马花圆二幢七楼的那个单位里。
  闪电轻而易举地击穿了玻玻,瞬间占据了整个房间,数道电流击中了那几个砍手党的歹徒。
  窗外唰的一声,落起雨来。
  雨如清光,洒拂全市,在夜色里缓缓坠落着,击打在素青的树叶上,滋润着这座被水泥包裹着的城市,十分温柔。
  房间中,无数道电弧在持续了两分钟的跳跃后,终于安静了下来,墙上全部是一指深的可怕灼痕,露出里面焦黑的砖石与被烧断的钢筋。
  但很奇怪的是,房中的几名人类只是昏厥在地上,衣服被烧成灰烬落在身边,但肉体如常,眉毛都没有焦灼,没有被烧成焦尸。
  过了许久,这几个赤裸着身子的人缓缓坐了起来。
  一道幽光从房间里升起,照亮了这些人的面门五官与身体。
  他们的眼中没有一丝表情,看出什么异常,但感觉就是与先前的那些人一样了。
  毫无表情的眼神互相注视,似乎他们忽然间失忆,对于同厚而住的对方需要重新认识。很认真地看了许久许久,黑脸的眼神中终于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淡淡开口:
  “邀天之幸,诸位仙友,我们成功了。”
  “这几个人是很卑污的人类,他的神识里藏着太多的邪恶和兽性,应该彻底毁灭。”
  众人喏了一声,双手仙诀一结,眼中青光大作,瞬息间将这具肉身原来主人脑中残存的一切记忆抹去。
附身在黑脸上的那位仙人,细细端详着自己的肉身,微微皱眉,似乎对这具肉身非常的不满意,旋即一丝完全没有人类味道的微笑浮上他的面庞。
  “砍手党?五百年不曾下凡,何时多出这些小杂碎来了?下作,无比下作,一群龟儿子。”

  第三十一章 人间
  站在白马花圆七楼的窗边,附身在黑脸上的那位仙人,手按在窗台上  将那些碎玻理扒拉到地上,看着眼前漆黑的夜空,嗅着雨夜里的气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几百年了,又重新回到了我们曾经离开的地方。”
  身后那三位仙人也走上前来,眼光都投向了窗外。
  “此次下界,不知收场如何?”
  “知道现在天庭中闹成什么样了。”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适应一下这几具肉身,然后便开始吧。”站在窗边那位仙人回过头来,眼中湛湛发光,“我们这次下界的任务只有三项,一是确认大圣是是还被关在归元寺中。二是要将擅自滞留人间的那条黑狗……”
  另外一位仙人苦笑道:“那条狗在天庭上就那么嚣张,又在人间附体修行,比你我这种夺舍之法要来得牢实许多,我们不见得能对付得了它。”
  “用想它。”黑脸仙人叹息道:“来之前,五公主已经查清楚了,黑狗现在正躲在省城里。”
  其余三位仙人大惊失色,心想离大圣爷那么近,五公主还让自己去杀狗,那岂不是送死?
  黑脸仙人皱皱眉,想了想后说道:“所以我自作主张,杀狗一事,我们放弃。”
  “那日后回天庭如何覆命?”
  黑脸仙人静静道:“五公主只是咽不下这口气,而且人间的道门居然敢背叛天庭。所以我们只是来进行惩戒。”顿了顿又道:“我不想送死,所以省城我是不会去地。”
  那三位仙人喏了一声:“仙长所言甚是。”其中一个忽然问道:“当初天庭派仙吏下界,一般在昆仑降体,为什么我们会选择这个大城市?”
  “昆仑已废。”黑脸仙人冷冷道:“忠于天庭的道门已经被人间的叛徒。勾结那个易天行尽数铲除,所以我们只有选择广州城,这座城市是人间妖气最重的地方,你我降临,可以不会惊动太多人。”
  他口中所说忠于天庭地道门,自然是上三天中的清静天长老们。
  正在此时,门被人用钥钥打开了,几个人类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还在咕哝着先前打台球的事情。
  几个仙人仍然站在窗边,似乎并在意。
  “老大。你们站这儿干嘛?”进来的人类就是先前分手去打斯洛克的那几位,看着自己的老大站在窗边扮深沉。由嘻嘻笑着走了过来。
  黑脸仙人抬头扫了这几个人一眼。
  这几个人顿时觉得心头一凉,觉得哪里不对劲,接着余光看见厚内狼籍,还有墙壁上的电光灼痕,不由傻了眼,嚷着:“老大,怎么了?快点儿开灯看看。”
  “不用了。我能看得见。”黑脸仙人叹口气,轻轻挥了挥手。
  空气中淡淡气息凝结,化成风刃,呼啸着在室内盘旋着。
  几声闷哼之后,这几个人类的身体便被斩成了一块一块的肉团,像被拆卸的机器零件一样,哗啦啦一响,堆在了地上。
  没有一丝血迹,似乎风刃在临体破肉之时。便已经封住了这些残肉地血管。
  很恐怖的死法。
  黑脸仙人皱皱眉,脸上忽然鼓起一个大包,像是里面正有某种力量正在往外涌动着。那个大包在他地额角脸颊上不停流动着,渐渐钻到了他的脖颈处。
  他闷哼一声,用仙诀稳住心神,咒骂道:“这臭皮囊太脆弱,根本承受不了我们的力量。”
  其余仙人也皱皱眉:“那怎么办?”
  “先适应一下再作打算。”黑脸仙人接着说道:“你我兄弟虽然被天庭派往人间,但我们执行的是秘密任务。”
  他叹了口气:“三界自有秩序,你我如此做法,已经是干了天和,但是五公主执意如此,你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尽力留住自己性命。”顿了顿又道:“等你我适应这具肉身,便要往北面去,已经拟定了几个必须铲除的目标。”
  “数百年了,人类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已经足够伤害到我们,诸位仙友必须小心。”他闭目凝重道,旋即一睁双眼,“但是!”
  一道寒光从他的眼瞳中缓缓渗了出来:“必须让这些卑微地人类修士知道,背叛天庭的下场是什么。”
  他们的目标,是上三天,是六处,是泰家,是一个叫做卧牛山的小村子。
  武当山金殿前铺着青砖,大部分是前两年新修的,然而山中雾多露重,也已经么了厚厚的景苔。一大清晨,便有负责接待游客的道士们摆好了案台和中空的纸箱子。 
  纸箱外裹着红纸,看着喜庆,却暗含“杀”意,这杀,自然杀的是虔诚信徒、胆小游客荷包里地钞票。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似乎与以往每一天都没有什么差别。
  忽然间,金殿正殿中弥漫出一道青光。
  这道素光极淡,若不是修行人,一定不会注意到。但武当内门的诸多道士都感觉到了此间的异常,论是在山坳里玩丝竹还是在山后颂课地道士们都纷纷抬头往山巅处望去。
  武当山掌教真人正在自己的静室里制作晨光清心符,忽然感觉异常。不由眉尖一皱,飘身而起。
  数刻之后。
  围到金殿周围地武当内门道士已经占据了所有的青石板,游客们也早就被有礼貌地请出了金殿的范围。
  咯吱一声,金殿的门被推开了。掌教真人满脸凝重走了出来,眉梢眼角里十分沉重,似乎有些烦心之事,压在他地心头,让他不得安乐。
  “诸位师弟,弟子,从今日起,武当封山。”掌教真人沉默少许,沉声说道。
  众道士闻言一惊,心想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
  “这是大事情。怎么向外界说明?”一个负责外部事宜的道士愁容不展,虽然不敢问掌教真人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想到偌大的一个武当山,一个全国知名的旅游胜地,忽然封山?
  掌教真人回头看向青光已经渐渐散去的金殿,皱眉道:“就说要大修。”
  “又大修?”那道士瞠目结舌,心想这几年里武当山金殿已经知修了多少次了,这理由未免也牵强了些。但当他看到掌教真人下一个动作后,知道这件事情真的非常大条。所以不敢再问。
  掌教真人腰畔剑如龙吟一般轻啸出鞘,旋即浮于他身前半空,他手中捏着剑诀,踏上寒寒剑刃,右手双指一并,喝道:“疾!”
  此乃御剑之术,掌教真人踏着仙剑,化为一道流光,迅即消失在武当山的山谷上方。
  众道士在悬崖之畔合首稽礼。知道天下肯定要出大事了,不然掌教真人断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违反六处规则。施展大神通。
  距离武当山约摸数百公里之外,省城暂时还是一片安静,此处的片天较别处都显得清冷一些,雨水不多,风倒不小,吹拂着大街上的纸屑果皮,到处乱滚。
 全国卫生城市地考评活动刚刚过去,考察组刚走,留下无数脏抹布,市府的怨气。
  墨水湖畔也刚进行完一次大扫除,只有那间小书店没有参加,也没有人敢来管。
  这时候正是中午,应该要吃中饭了,书店里面热气蒸腾,一个微胖地小孩儿正蹲在锅边上,满脸的委屈和不乐意,他的双手正放在一个大锅的旁边,锅下没有柴火也没有煤气灶,偏生这大锅里却是米水沸腾,饭香渐溢。
  “想我堂堂神兽,居然被人支使着当伙夫!”
  易朱愤愤然想着,火气盈胸,手掌上喷出的火苗猛地燃了起来。
  啪的一声,一根竹棍狠狠地打在他的手腕上。
  旁边一位僧人满脸微笑,正捧着一本佛经在颂读,手上拿着一根竹棍,和声细语道:“饭糊了就不好吃了。”
  “叶相!”小易朱一蹦三丈高,怒吼道:“甚可忍!甚可忍!你个木器娃!老子和你拼了!”
  叶相僧地面容较几年前愈发的清俊可人,童颜清嫩,慈悲却稍减,看着面前狂怒的小易朱,轻声细语道:“我是你师傅,你应当尊重些。”
  “师傅也没你这么欺负人的。”
  叶相僧苦笑道:“这是你母亲大人的要求,天火狂戾,蕾蕾姑娘觉得让你天天煮饭,可以帮助你静心宁气,也可以让你的神通更加纯熟一些。”
  一听到蕾蕾妈,小易朱顿时泄了气,苦命地重新蹲了下去,将双手贴在大锅之上,轻轻抚摸着,就像在抚摸可爱的冰爽西瓜。
  当他还是易天行胸口处那抹殷红的时候,易天行就曾经用火息在臭味满天的火车上煮方便面吃。
  如今过去了很多年,小易朱开始用火息给一大家子人煮饭吃,噢,世事轮回,便是如此。
  一辆保时捷停在了小书店地门口,邻居们早就习惯了这间小书店的与众不同,这辆跑车也常见,所以没有多少人投来注视的目光。
  莫杀从车上下来,踩着高跟鞋,长长地微红秀发很随意地系在身后,看着十分适意舒服。进了小书店。到了客厅,她四处看了看,然后穿过天井进了厨房。
  她先对叶相僧很恭谨地行了一礼,然后有些同情地看着易朱:“师弟  人做饭。”
  “是啊,师姐。”小易朱眉毛乱抖,鼻孔微张,想扮出委屈的模样,结果却显得有些滑稽,“师姐……”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莫杀,心想漂亮师姐最适合接替自己地伙夫生活。
  不料莫杀满怀歉意地摇摇头:“师娘不让。”然后很不好意思地走到灶台旁边,开始炒菜。
  一会儿之后,伴随着菜香和微糊的饭香,小书店开始开饭了。
  邹蕾蕾从外面走了进来。面上还是如以往二十年间那般清爽干净可人,腋下夹着一个文件袋子。身后跟着……陈叔平。
  陈叔平如今在省城混饭吃,所以在当保镖。
  蕾蕾进了厚,莫杀走上前来,将她腋下的文件取下,好奇问道:“去哪儿呢?”
  蕾蕾很痛苦地伸了个懒腰:“找工作去了,结果没有公司肯要。”
  “怎么回事?”叶相僧正在放木桌上放碗筷,听见这话很是纳闷。“你大学里的成绩应该很好。”
  “该死地六处!”邹蕾蕾咬牙切齿道:“美其名曰要保护我的安全,天天威胁公司的老板,害得我一个月换了三家,现在再也找不到了。”
  小易朱正坐在板凳上准备伸手去抓卤猪脚,忽然听着这话,嘿嘿阴笑着:“娘,要不要我去和他们说一下。”
  “啊呸!”蕾蕾速度极快地拾起筷子,狠狠地在他手腕上重重打了一下:“用筷子,别用手抓!”
  一家人开始吃饭。和寻常人户没有什么区别。
  易天行已经离开人间几个月了,这一家子人的脸上都没有表现出某种思念或者担心,似乎这个家里。本来就没有易天行这样一个人。
  这是一种最好的应对方法,既然担心没用,那不如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把自己照顾好了,易天行远离家乡,才会更加心安,更加的没有后顾之忧。
  易天行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绝对不是。
  邹蕾蕾端起饭碗,想了想,将面前的一碗上汤素菜推到叶相僧面前。叶相僧微微一笑,端着这碗青菜和手中的米饭下了桌子,到天井去吃去。
  陈叔平百无聊赖地站在小书店的门口,眼光透过片日树叶看着上方地太阳,十分想念当年在九江和台北教书的日子。
  蕾蕾看了他一眼,微笑浮上面颊,招呼道:“来吃饭吧。”
  陈叔平一愣,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主动招呼自己吃饭,不知怎地,心里头有些酸楚,嗫懦半晌,终于缓缓移了过来,半个屁股坐到了板凳上。
  莫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进厨房拿了一副碗筷,递到他面前。
  小易朱正眼都没有看他,自顾着对着桌上的食物开展着进攻。
  吃了会儿之后,陈叔平忽然放下碗筷,静静说道:“我在省城,给你们带来不少麻烦,那个什么六处,似乎与你们的关系也变差了。”
  邹蕾蕾笑了笑:“你当年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现在既然知错能改,总不能说非要杀了你吧。”
  小易朱插了一句话:“我反对死刑。”
  陈叔平苦笑了一声:“我家少爷老没音信,我总留在人间也不是个事儿,将来还是要找机会回去,去找找少爷,我有些担心。”
  “天庭要杀你。”莫杀很简洁地指出问题。
  陈叔平皱眉,正此时,叶相僧已经吃完了饭,从天井处走了进来。陈叔平看了叶相僧一眼,恭谨道:“菩萨应该感应到了,昨天夜里南方的异动。”
  叶相僧脸上一片慈悲,合什道:“南无我佛,莫要再兴血光兵灾。”
  陈叔平冷冷道:“这些仙家肯定是冲着我来的……”话还没说完,易朱忽然眨着大眼睛,用手里的筷子指着他,十分感兴趣问道:“我说狗狗,你留在省城,那些仙人肯定不敢过来,那岂不是没得架打?要不然我陪你到南边去找那些人怎么样?”
  他跃跃欲试,蕾蕾却在旁边十分恼火:“虽然你现在不肯读书了,但也不要天天想着打架好不好?如果你爹回来了,看见你这个样子,岂不是会气死?”
  一说到易天行,小书店里的气氛就显得有些怪异了起来。
  “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叶相僧微笑着望向天上,笑容里隐含着别地意思。
  “大闹天宫。”莫杀一笑接道。
  “无比帅气。”易朱很是向往那种天天单挑群殴的生活。
  陈叔平很显然比这些人要持重一些,半晌后道:“非常艰险。”

  第三十二章 织网
  正说着,小书店外的街道上忽然起了一阵狂风。陈叔平皱起了眉头,说道:“有人在用道诀遮人耳目,正往这边来了。”话声刚落,一道尖利的呼啸声从省城西边直接掠了过来,随着一道流光,一柄古剑悬停在小书店门口,剑上站着一个面色凝重的老道。
  邹蕾蕾好奇地睁着大眼睛:“掌教真人,来吃饭的吗?”
  听完武当掌教真人的传话,屋内众人陷入沉默之中,莫杀忽然问道:“我师傅现在过的怎么样?”
  掌教真人一愣,然后回道:“应该没事,老道也不是很清楚。”
  话音刚落,忽然书店外面传来很大的声音,一溜子军车开了过来,围在了外面。泰琪儿急匆匆地走进书店,看见武当的掌教真人,不由一愣:“先前那阵道力波动,是您老人家?”
  掌教真人一稽首,应道:“正是,事态紧急,所以未曾来得及通知六处。”
  邹蕾蕾脸上微有忧色,招呼道:“琪姑娘来得正好,有些事情大家商量一下。”
  小书店的门关上了,这几个“人”搬着小板凳,挪到天井里开始开会。
  “一共来了几个?”抢先问话的是泰琪儿。
  “来了六个,但是天路艰险。到人间的不知道还剩几个。”掌教真人回答道。
  陈叔平冷冷道:“管他来几个,咱们管杀不管埋。”
  泰琪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虽然知道面前这个中年男人地实力深不可测,完全不是自己能够应付的。但一想到此人与六处间的恩怨情仇,想到那么多同事都死在他的手上,不由一股怒气涌上胸膛,恨恨道:“天上地都是一群王八蛋。”
  小易朱正在爬树,没有管这些大人们的无聊会议。
  邹蕾蕾虽然似乎是这些人里面最正常的凡人,但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加上大家都知道老猴儿特别疼她,所以她说的话显得很有分量。
  “再说这些都没什么用。”蕾蕾静静道:“既然仙人们是下来杀人的,那我们首先要知道对方会来杀谁。”
  她看了一眼陈叔平,皱皱眉头:“你肯定是一个。”然后看向秦琪儿:“你们六处肯定也是他们的目标。”
  旋即眉梢一挑。想到了山中的那两位伯伯。
  “分头行事吧。相信他们不敢进省城。”蕾蕾转向泰琪儿,“你马上通知六处。做好准备。”
  仙人的实力不是人类的修行者可以抵抗地,这一点,在九江的那次战役中已经得到了充分地验证。想到此节,泰琪儿又恨恨地瞥了一眼陈叔平,才应道:“问题是,六处在全国有这么多的分支机构,我们根本没有办法知道。下来的这几个仙人,会针对哪个目标进行攻击。”
  陈叔平忽然淡淡说道:“很简单,你们六处失去谁,会很心痛,那他们就会攻击谁。”
  “我们该怎么做?”泰琪儿根本不看他一眼,虽然知道这个仙人可以在几秒钟之内杀掉自己,但在这小书店里,知道对方不敢嚣张,所以把眼睛一转。直直看向邹蕾蕾。
  蕾蕾清静之体,如今整个人的气息愈发柔和清纯,让人有强烈的信任感。
  “先前不是已经说了吗?”她微笑道。
  泰琪儿苦笑一声:“可是怎么准备?”
  邹蕾蕾认真地点点头:“相信我吧。对于这种情况,你的父亲,你的姐姐,你地兄长,一定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做过很多次模拟。”
  过后蕾蕾又去打了几个电话,知道说了些什么,面色凝重。
  五公主派下凡的仙人们料到有人会将他们的目的地,透露了出来。
  所以他们面对的,是一张已经编织好了的网。
  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
  秦琪儿如风而来,如风而去,满心焦虑,想要去通知六处和理事会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只是临走前狠狠地盯着陈叔平一眼,说道:“你不要离开省城,我不信任你。”
  小书店里又安静了下来。
  陈叔平忽然皱眉说道:“我去广州看看。”
  “四打一,你有信心吗?”邹蕾蕾问道。
  “没有。”陈叔平回答的很干脆,“如果我躲在省城里,自然他们不敢来找我,但我可愿意做这种缩头乌龟。”一股强大的自信和蛮横劲儿回到他地身上,此时的陈叔平,终于有了一丝在九江四中大战时的高傲味道。
  “怕天雷轰你?”小易朱哧溜一声从树上溜了下来,好奇问道。
  “既然这些仙人下来了,估计天上出了什么问题。换句话说,你那个爹一定把那些仙人闹得不善,天雷如此繁复,要经斩龙台,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召集地。”
  小易朱偎在邹蕾蕾身边,抓着她的衣袖不停撒娇:“娘,让俺去吧,让俺去吧,好久没有出去玩过了。”
  叶相僧面色一肃,将他揪了过来:“你随为师在家念经。”
  莫杀卟哧一笑,道:“你要走了,家里谁来做饭吃?”
  易朱不依,嚷道:“干脆你们把锅子放我屁股上吃火锅好了!尽欺负人!”
  邹蕾蕾忽然笑了笑,笑容里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反把众人搞的愣了愣。
  她一指小易朱地鼻子:“你跟着他去。”
  易朱呆在原地,半天之后才醒过神,哇哇几声乱叫,在空地上翻了几个筋斗。难以抑止住内心的狂喜:“哇哈哈哈,终于可以出去玩了。”
  去和仙人打仗,这小子居然当作旅游。
  一直沉默不语的叶相僧忽然抬起眼来,看了一眼邹蕾蕾,似乎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些什么。
  蕾蕾回望着他,眼中含着淡淡笑意:“你可能出去,不然易天行会怪我地。” 
  叶相僧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如果出了省城,只怕会引得大势至菩萨再次降凡,那才麻烦。
  莫杀忽然说道:“归元饲?”
  “师傅肯定已经知道这事儿了。只是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别去烦他老人家。”邹蕾蕾轻声说道:“这些问题。我们自己解决好了。”
  “易天行这死小子自己去玩,把这些事儿都扔给咱们。”蕾蕾站起身来,一根食指细细长长地指着天上,左手叉腰,作豪迈状,“那咱们就处理的漂漂亮亮的,让咱们……为了人间而战吧。”
  如此热血的话。从这样清雅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真是有一种极具反差魅力的美。
  今儿的小书店太热闹了,武当掌教真人,省城六处秦琪儿主任,来了复去,书店外车来剑走,好不热闹。蕾蕾正在叮嘱小易朱和陈叔平,南下之前,首要去川中接那两位老爷子进城。便听见门外又是一阵喧闹。
  莫杀剑眉一竖,冷冰冰道:“谁在吵?”
  小书店门口又停下一长串汽车,前面是几辆小轿车。后面是几辆大卡车,卡车上放着各式明清家具,旧式大床,还有些电器,看着像是搬家一样。
  有人将手一挥,便有无数苦力,开始从车上往下搬东西。
  小书店里这几位傻了眼,走出门外,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莫杀冷冷喝道:“谁?”
  从头前小轿车上下来一个老头子,被两个男子扶着,这两个男子一个穿着西装,一个穿着毛衣,看样子就是平素手控生杀之权的厉害人物。
  莫杀没有见过这老头儿,觉得很陌生,一挥手便准备上前。
  邹蕾蕾却是觉得这老头儿有点儿面熟,想了想,忽然啊了一声,走上前去问道:“古……”她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反而是小易朱皱眉嚷道:“古老头儿,你怎么跑省城来了?”
  这自然是高阳县城里的那位古老爷子,易天行与邹蕾蕾地正牌老乡,当年那位将易天行诱入归元寺的老狐狸。
  古镛老爷子嘿嘿奸笑道:“刚易朱长这么大了?好几年没见了。”
  还是九八年地时候,古镛来省城拜谒老祖宗的时候,与这母子俩见过一面。
  古老头儿咳了两声,嘿嘿笑道:“蕾蕾姑娘,我最近这段时间能不能在小书店住住?”
  “为什么?”邹蕾蕾很诧异,心想这位黑社会大老,不是早已经退出江湖,在高阳江边的小庄圆里养老吗?怎么忽然跑到省城来了?
  进屋之后,古老头儿支使着古大、古二两个孙子与众人相识,才缓缓说道:“不瞒您说,大家都知道,最近这人间有些不安逸,那些仙人都下来了,虽然我只是个小人物,但毕竟勉强和诸位算是一伙的,不想个安全地方,在高阳被仙人一脚踩死,这个死法未免也太难看了些。”
  莫杀忽然眼中寒意一现,问道:“你如何知道?”
  仙人下界,在广州附体,虽然是件大事,但若不到一定修为的人,根本不可能感应到。就连小书店这样藏龙卧虎之地,也只有陈叔平、叶相僧与小易朱感应到了。古镛不过是一个被大圣爷生生造就的修行者,怎么可能感应到?
  古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算了。”邹蕾蕾微笑道,每个人都有隐藏的一面,这个世界似乎充满了阴谋,不过无所谓,她和易天行在一起生活久了,也被感染上了许多蛮劲儿,管那多地阴谋,只要蛮力足够,便足矣。
  小易朱忽然好奇看着古老头儿:“喂,这老头儿,听说当初你要我爹认你当干爹?”
  古老头发现这小胖子语气不善,赶紧摆手解释道:“权宜之计,权宜之计。”眼珠子骨碌一转,嘻嘻笑道:“这都是大恩人的意思,与我无关。”
  “大恩人?”
  蕾蕾叹了口气,解释道:“就是你那个师公。”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转身问道:“古老爷子为什么不去归元寺住?”
  古老头呵呵一笑,望着在旁边静坐的叶相僧笑道:“他师傅,那个斌苦和尚收房租太贵,明显就是不欢迎我入寺,我没辄,只好来打扰你了。”
  “住下吧。”蕾蕾无可奈何,别人来逃难,总没有往外赶的道理。
  易朱忽然加了一句:“狠得给房租。”
  天下凡人皆紧张,当知道有几位仙人下凡之后。
  只有墨水湖畔小书店依旧保持着永亘变的热闹,而当古氏一家全搬进来后,书店显得有些挤了,还好小易朱已经与陈叔平二人借着夜色掩护,往四川方向飞去,这才腾出了足够的房子。
  众人入睡后,只有蕾蕾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天井的大树下,看着高高的夜空,面色清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想什么呢?”叶相僧微笑着来到她的身前,轻拂石台上少许落叶,坐在她地身旁。
  “我在想……”邹蕾蕾眼中闪过一丝迷惑,轻轻用手捋了捋额边的发丝,“他这时候在做什么呢?”
  叶相僧微微一笑,循着她的目光往上望去,望向那极高而远地夜空,缓缓说道:“我很了解他,或许他做起事来,有些莫名其妙,但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自己的全盘算计,如果有什么危险,他一定会第一时间离开,你不要太过担心。”
  邹蕾蕾轻轻咬着自己的唇瓣,沉默半晌后柔声道:“从很多年前,在高阳县城那个小黑屋内里,我以为他是一只大红鸟开始,我就在学习着不去担心他,因为知道,担心也是没有用处的。”

  第三十三章 羽翼
  墨水湖畔,小书店中,天井之内,高树之下,夜风轻拂,月入云后。
  叶相僧忽然叹了一口气:“修佛日久,对于男女之情,我真的是很模糊,但……或许真的是很美妙的事情吧。”
  邹蕾蕾露齿一笑:“席慕蓉说过,爱情有如佛家的禅,可说,不可说,一说就是错。你常于青灯之旁手握佛经,对于你而言,这也就是美妙的事情。”
  叶相僧也是一笑,说道:“刚才你和谁打电话呢?”
  “泰童儿,我问他一些事情。”蕾蕾眨了眨眼睛。
  叶相僧满瞳子的柔和,轻声说道:“此时才明白,为什么易天行放心让你来当这个家。当此艰险时辰,还如此镇定,真是寻常女子。”
  “他一个人在天上,为了什么?”蕾蕾幽幽道:“从小他就喜欢做人,他喜欢这个人间,如今他不在,所以我代他做些事情。”
  “有把握吗?”叶相僧关切问道,他身在省城,又无法出去,自然担心会死太多人,这人慈悲菩萨心肠,最见不得血光。
  邹蕾蕾无所谓地挑挑唇角,说道:“一个仙人就像一个原子弹,六处当初和易天行一起携手在九江对付陈叔平,结果也只是一个惨胜,何况那时的陈叔平本来就身上有伤。如今这下凡的几位仙人,不知道水青怎么样。”
  “夺舍之法。极不稳定,应该比九江时地陈叔平威胁小些。”
  “那便好。”邹蕾蕾忧愁之色渐起,“只是估计还是会死不少人。”小书店能派出去,敢派出去的。实际上也只有陈叔平和小易朱二人,这天下如此之大,又怎能全盘照顾妥当。
  她望向头上的夜空:“希望他那里能赶快把事情做完就好了。”
  以易天行目前的战力,如果他在人间,估计天庭再派仙人下凡,必须先考量一下是不是够他吃。
  叶相僧有些放心不下归元寺,所以趁着夜色走了,虽然古家那些人还在小书店,但莫杀留在这里足矣。邹蕾蕾一个人在天井处沉默许久,终于还是进了里厚。取出易天行留下地一个电话本。
  轻轻翻开电话本,淡黄色的纸笺下只记着一个电话号码。
  字迹很娟秀。号码是:033147233445。
  邹蕾蕾从衣服口袋里取出手机,轻轻按着上面的键,轻轻叹息着:“原来在法国啊。”
  “嗤!”的一声,一卷厚厚的透明胶被撕开,撕成长长的半透明纸,粘乎乎的贴到一个有些黝黑的身体上。透明胶不停地裹着,知裹了多久。将那个黝黑身躯的胸腹处牢牢缚住了许多层。
  手指摸着身上微硬的透明胶纸,昨夜附身在那个黑脸砍手党身上地仙人叹了一口气:“这具肉身太弱,不是这里拱出来,就是那里拱出来,不这么包一下,还真是没办法出门。”
  先前给他裹透明胶的仙人看着手上剩地小半卷透明胶,赞叹道:“如今人间的这些物事真是不错,像这胶纸,比龙虎山老道的粘字符纸似乎还好用些。”
  黑脸仙人摇头叹息道:“这只是生活用品。天庭这数百年里只是偶尔派几名仙将下凡监视,与人间交流太少,根本不知道人类已经进化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他走到白马花圆的玻玻窗外。看着楼下远处的立交桥,看着街道上正在行驶着的汽车,眉尖大皱:“陈叔平这些年一直没有回报近况,也不知道人类地修行者与这些技术文明组合在一起后,会形成什么样的杀伤力。你们一定要小心些。”
  另一名仙人忧心忡忡:“人类修行者足为惧,关键是省城里的那些人。陈叔平实力在你我之上,还有易天行的家人。”
  “我们去惹他们,想来他们也会主动生事。我们的目标只是背叛了天庭的那些道门修行者,他们一定也会非常明白。”
  “可是听说卧牛山中那两位修士与易天行的关系非常好。”
  “那两个修士是什么门派的?”
  “本身并没有门派,但他们的师傅是南海派地,当年不知为何,深入川中之地,然后留在那里教了两个修士法门。据上次察探的消息,清静天的弟子们被六处诛杀,这两个人也出了力量。”
  黑脸仙人脸上煞气大作:“关键是那个秦临川,身为上三天门主,居然依天旨,还暗中诛戳清静天弟子,实在该死。”
  其实这四位仙人很可怜,从斩龙台下来地奇异旅程中,已经折损了二位仙友,如今只剩得四人,便要与人间最强悍的力量进行绞杀,确实有些勉为其难。
  当然,如果小书店那边不出手的话,他们还是很有自信的。
  问题是,他们没有信心,小书店会不出手。
  四位仙人在适应了自己的肉身后,开始分头行事,从广州车站分手,生生震死了几个不长眼的小偷后,各乘火车,缓缓向着中国的腹地进发。
  乘坐火车,是为了避人耳目。他们确实也做到了这点,本来在广州城盯着的六处暗梢,在一瞬之间,失去了他们的踪影。
  京城西山,秋瀑微动。凉风习习,隐有红叶现于山坳。
  秦童儿站在理事会隐秘房间的门口,十分沉稳道:“中南海地相关保卫工作已经移交警卫团,六处的大批职员已经分散撤离。赵理事长如今正在军总医院治病。估计很难随我们撤离。”
  他的父亲,上三天当代门主泰临川正孤单地坐在会议室的大圆桌前,摆摆手止住了他地汇报,面容看着有些苍老:“赵理事长是佛门中人,我们的敌人应该会对他如何。”
  “父亲,我们走吧。”
  秦临川缓缓站起身来,轻轻将自己的布料长袍袖口像相声演员一样认真折起,然后抬头认真看着泰童儿:“你认为,我们这一战能有几分胜算?”
   如果对付一个,那有十成胜算。”泰童儿闭目斟酌良久。才慎重回应道:“九江一役,作为六处第一次与仙人的战斗。有许多教训当但也获取了十分宝贵的相关数据,为今后的斗争积累了难得的经验。我们相信,在理事会的领导之下,我们一定能够取得此次战斗的胜……”
  “呵呵……”泰临川呵呵笑着止住他的说话:“此时只有你我父子二人,何必保持着公文嘴脸。”他挥手让秦童儿去坐下。
  父子二人隔着长长地会议桌,沉默的坐着。许久之后,泰临川开口了。
  “从十几年前,我开始着手,将上三天里地浩然天从门内脱手,全面倒向政府,我便已经预料到了今天。”秦临川肃然道:“我们的首任祖师,惊才绝艳,却依然愿被天庭操控,最终在昆仑山顶兵解而亡。而你或许不知道,那一战,祖师也让一名仙人化作亡魂。”
  泰童儿第一次听见此事。不由微微一惊。
  “所以,人类与仙人之间的差距,远远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大。”秦临川冷冷道:“之所以几年前会有九江事件,一来是因为我们对清静天动手,必须阻止这个消息传上去。二来就是我们想弄清楚,仙人究竟有多厉害,也想确认一下易天行的行走方向,虽然最后易天行放走了陈叔平,但我们想达到的后两个目标已经全部达到.”
  九江一役,六处死伤无数,却只是人间对于天界的一次试探。
  “几百年内地人类,还远远没有可能与天界直接对抗。”秦临川望着自己儿子的双眼,轻声道:“我们有修行的方法,但修行的最终,却是将人为作了仙。但人类是在断地进步,除此之外,我们还有科技,这些,却是仙人们想像到的事情。”
  秦童儿缓缓低下头:“已经安排好了,只要那些仙人真的会追踪您,一定逃不脱性命。”他忽然霍然抬首,眼中精光大作,“父亲,只是此计太险,以我们目前的实力,完全没有必要。”
  九江一役之后,六处拟定了多种应付仙人的方案,首要处,便是集中攻击对方相对脆弱的肉身。
  “实力?”泰临川冷冷地看着他,“什么实力?国家地实力?军队的实力?今次能够动用那处基地,已经是我们能够争取到的最大资源,如果动用大批装甲部队,美国地卫星在天上整天盘旋着,会把事态闹的太大。”
  秦童儿微微眯眼,半晌后忽然说道:“易家那边?……”他欲言又止,生怕伤害到父亲的自尊心。
  秦临川微微一笑:“易天行上去了,小书店首要是自保,虽然明白为什么,但好象他们很小心那个叫叶相的僧人安危,那个叶相僧这些年,除了去过一次西藏,一次台湾,便一直呆在省城。这件事情了后,你让琪儿从侧面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叹了口气:“易家的实力应该是人间最强大的力量,可惜我们支使不动。”
  秦童儿忽然说道:“易天行的夫人一直和我有联系。”
  秦临川摇头道:“他们人少,这次敌人已经分散。以小书店能够派出的人手,顶多能够照顾到两个地方。而根据武当掌教真人传来的消息,这次下来的仙人最多可能有六个。”
  “如果梓儿还在就好了。”泰童儿忽然有些想念自己那个已经快要破碎虚空的妹妹,如果她在,那么以单人战力论,与这些来犯的仙人,也有得一拼。
  泰临川皱皱眉头:“不要让这些俗事烦扰她。”
  泰童儿微微一愣,觉得父亲的行事有些怪异,既然是站在人间的立场上,那么泰梓儿修道成仙,又有什么必要呢?
  正想着,泰临川露出难得一见的温和笑容:“我还有件事情要交待。”
  “父亲请讲。”
  “你的婚事应该办了。”
  泰童儿面色有异,半晌后缓缓道:“九江之后,她因为违反组织纪律,一直接受调查。两年前已经转入闲职,我实在是想让她牵涉到这些事情里面来,她的性情太柔弱了些。”
  秦临川微微笑道:“或许,你也是心忧她这履历上的污点会害了你的前程?”
  秦童儿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神中略略有些愤怒:“像我们这种修行者为政府做事,永远谈不上前程二字,完全只能靠着自己的定力和对这个国家的一丝感情,却还要承受着背地里监视的冷眼,机关内的猜忌,爱委会是改组了,但您以为这六处尴尬的地位就得到了改变?如果当初是您执意让浩然天成为政府的六处,我何必接这摊子?我如今早就和她周游名山,逍遥去了,您居然会这样说我?”
  他是六处的处长,人世间最强悍的修士首领,但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仍然像是一个倔犟的、长不大的男孩子。
  泰临川叹了口气:“既然不是,那你还犹豫什么?”
  秦童儿又愣了愣。
  “赶紧娶了她吧。我们泰家为这个社会已经付出了许多,所以我愿意让梓儿夹杂到这些事情里面。只是……这些年就苦了你。这件事情,我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来,忽然间,很想抱个孙子。”
  泰临川往会议室外走去,有些萧索的背影直直投射在地面上,像极了一把古旧却依然锋利的剑。

  第三十四章 卧牛山
  下界的这几位是通过斩龙台的双龙云池脱体而堕,行的是险招,走的是捷径,六个当中活了四个,百分之六十的成活率,已经创造了天庭数千年来的历史。
  这几位仙人并知道隐藏在幕后的五公主,已经被那浑吝的易天行一金刀劈散了,也不知道玉帝的权威,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他们只是些中低级的仙将,不可能像三坛海会大神那般潇洒,更不可能像二郎神那般只听调不听宣,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地冒险下界,小心潜伏,以堂堂仙家的身份,做着杀手这种最见得光的龌龊工作。
  南方中国的片天并不肃杀,也没有金秋之意,用林语堂的话来说,是少了片天的况味。
  并不适合旅行。
  但他们在旅行。
  由广州出发,沿着南方密织的铁路线,扮作普通的旅客,很生疏地买着车票,换了卧铺,十分新奇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自动事物,然后等待着目的地。
  四个人分成了三路,一路坐着开往成都的火车,准备在那处转车后,往卧牛山去。一路沿着铁轨北行,直接进入京城。
  只有领头的黑脸仙人没有说自己会去哪里,其他的那三位仙人自然也不会去问。
  去卧牛山的是两个仙人,在成都下了火车之后。他们有些不适应地挤在人群里,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广场上。其中一位是金天蒋雄帝君,正是在天界上被易天行一棍子戳死地崔英帝君的哥们儿,他看了一眼。走在自己身边的那位仙人,暗底里皱了皱眉头。
  一行六仙下界,黑脸仙人乃是吕岳昊天君,还有几个乃是他的四方行者,都是在天庭里常见地人物。
  唯有此时跟在自己身边的这位仙人,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仙府何方,身具何能。想到此处,蒋雄帝君清咳了两声,对那位仙人说道:“仙友。我们这便去吧,既然要暗自潜伏。那便不好施展神通,在那……火车之上,我已打听清楚,稍后,便要用袋中银票去购买如今的代步工具票契,名为汽车票。”
  他身边那位仙人微微一笑,然后说道:“帝君自去吧。我另外有些事情要做。”
  蒋雄帝君一惊,轻声道:“此行乃天庭秘密任务,仙友如何敢自行离去?”
  那位仙人附身在一个年青人身上,眉眼柔弱,黑发里夹着银丝,不知道有什么病,他微微笑道:“只要完成任务便好,我准备去省城盯着那处。”
  蒋雄帝君把脸一黑,道:“尔敢!”
  那位不知名的仙人冷冷将脸转过来。眼中瞳子忽然闪过一丝腥红之色,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眸子里的这抹异红却没有引起别人注意。只是直接投射到了蒋雄帝君的眼睛里。
  蒋雄骤然觉得心头一紧,仿佛那抹红迅疾进入自己的眼中,然后占据了自己的神识,他闷哼一声,体内仙诀疾运,双手如散云般乱掐,想要从这禁制里脱离出来,但两股仙力一碰,他却忽然感觉一阵极不舒服的烦恶涌上胸口,四肢顿时变得无力!
  不知名仙人缓缓敛去瞳中异红,蒋雄四肢一松,知道对方放了自己一马,不由又是后怕,又是惊骇,这位仙人地实力,应该远在昊天君之上,怎么却反而要甘受昊天君的调派?
  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疑惑,与他一路旅行地不知名仙人冷冷道:“昊天君做他的事,我只是监视,他如此胆小,不敢进省城,五公主一定非常不满意。不过你也不用害怕,你按照他调派的,去卧牛山吧,那两名南海派修士实力不差,尤其是那个五行土门的陈姓修士,你要小心些。”
  天庭,终究是一个按实力说话的地方,蒋雄帝君发现自己的实力远远不如面前这位,自然低头应是,只是暗自揣测,这位难道是五公主的亲信?轻声问道:“仙长何去?”
  那位不知名地仙人冷冷道:“我去省城。”
  “嗯?”蒋雄帝君微感诧异,心道你虽然实力在我之上,但如果要杀进省城,对着大圣爷,那仍然是找死啊,但他不敢直言,只好请教道:“还未知仙长仙号。”
  那仙人微微一笑道:“我本栖霞殿中人,常骑白毛万里遁。”
  蒋雄帝君讶赞道:“原来是张仙师,在下数日来怠慢了,来请宽恕。”
  张仙师淡淡道:“你去吧,我要去省城盯着了。”
  送蒋雄帝君上了开往温江的班车,张仙师微微皱眉,似乎在盘算着什么,眸子里总是有一丝掩之去的怒气恨意,知道他是恨谁,又为了什么一定要去省城——看样子,这位在省城里一定有什么挥之不去的仇恨。
  离开西门车站,往西北都江堰方向走了许久,快要到郫县时,在外围一个僻静山谷里,这位张仙师从怀里取出一方普通白色毛纸,然后很随意地撕了几下,再以手为剑,轻颂仙诀,将淡淡仙气度了上去。
  “变!”
  随着一声清喝,张仙师将度着仙气的白纸扔到空中,只见空中清光一现,白纸在风中一摇一摆,便缓缓展开,原来却是一个纸撕成的驴子形状。
  清光再现,随着一声“饿啊!”的驴子叫声,纸驴落地则变,成了一头浑身长着白毛的异形驴子。
  “你有什么好饿的?”张仙师强自一笑,笑容里却有几分恨恨之意。“驴儿,随我报仇去,我奈何了易天行,却要将那卖友求荣地秃驴杀了。不然何解我心头之恨?”
  张仙师身子一轻,便倒骑了上去,驴足踏尘,不急不徐地向着东边省城的方向走去。
  踢嗒踢嗒,蹄音阵阵。
  四川有四绝:九寨之奇、峨眉之秀、青城之幽、剑门之险。
  其中前三处如今已经成了旅游胜地,两千年的时候,九寨沟地机场也开始在修了,唯独剩下剑门一处,知为何,始终旅游开发不起来。后几年重修雄关,又遭了一次火灾。十分倒霉。
  剑门雄奇险峻,离大城市又远,道路又不方便,所以这可能是旅游成气候地原因之一。四处皆是大山环绕,素翠虽然诱人眼目,风景虽然怡人心脾,但身处其间的农夫村妇们。却是只感觉得到闭塞与贫困。
  卧牛山,便是在剑门周边最险的一处深山中,此处山谷僻静,悬崖环绕,来的人极少,但很奇妙的是,在大片悬崖之下,突兀生成了一片素青缓坡,约有十几亩地大小。就像是灰岩大镜中陡然出现一个青青欲滴的小水珠,实在是巧夺造化。
  这处山坡虽小,但也已经被勤劳的川人开垦了许多年。有个别名叫“中心梁子”。只是改革开放之后,人心思动,原本住在这里的十来户人家,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都搬了出去,离开了这个交通极其不便的小青坪。
  如今地卧牛山梁子上,便只剩了两家人,一家姓陈,一家姓梁,两间土屋相邻而居,屋外是一大片青翠的竹林子,屋前是两家共用地一口老泉青,也不知道在这半山腰的梁子上,这口井是怎么打出来的。
  左侧边传来一阵微微臭味,想来是猪圈。
  土屋前是一方石坪,约摸有个二十多平米,看样子是一块整石头陷在土里,刚刚露出上面的石面,真是很巧的一件事情。
  石坪之上,散散洒着些干玉米粒儿,一群黄小鸭正在...和一群小红鸡们抢食儿,一个面容慈祥,生的有些胖的妇女正在维持着秩序,嘴里不停嘘着,脸上却是笑意盈盈,看样子十分开心。
  石坪之后地土厚门口,门槛约有到膝盖那么高,此时正有一方小桌搁在门槛上,桌上摆着些水煮的嫩花生米,还有被分成两瓣的皮蛋,还有几根红红诱人的辣椒。
  小菜之旁,是用一个很旧的矿泉水瓶子装着的包谷白酒,有两个老汉正在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不时哧呀一下嘴,显得安乐无比,间或夹两颗花生米扔进嘴里,或者拿起筷子,在皮蛋烂融的黄里蘸上一蘸,再送到嘴里伸劲儿唆一下。
  一粒花生一口酒,一尖蛋泥半日醉,阳光从大山的那头斜斜打了过来,照在陈三星和梁四牛二人有些破烂地衣服上,两个老农微微眯着眼,那叫一个幸福。
  安静而清贫的生活,被两道光影打破了。
  陈三星微微眯眼,将左脚拿出高高的门槛,站了起来,走到石坪之旁,站在牢实地竹蒸芭边,看着大山中的异动。
  一道影子由天而来,色泽正红,竟似要与这清日争晖,飞得近了些,才发现来人竟然生着一双翅膀,翅膀极大,竟有数米之长,比山鹰要大上许多,而且这翅膀并未扑扇,似乎只是顺着气流往这边滑了过来。
  而另一道影子却是沿着绝壁而来,那个黑影浑身上下挟着狠戾的味道,隔着老远也能感觉到他强横的实力。黑影在陡峭的绝壁上快速前进,就像是一道烟,根本毫无停滞,比猿猴更要敏捷。
  陈三星瞳孔微缩,一眼便瞧出来,来的这二人,比人类的修士都要强大太多。
  梁四牛也赶紧站起身来,壮实的胸膛裸露着,他轻轻扭了扭脚腕子,就像田径运动员那样,准备着打架——这个小山村已经很多年没有打过架了。
  “忽!”的一声,易朱收起红火地双翅。轻轻巧巧地落在了石坪之上,朝着陈三星埋怨道:“早点儿搬家吧,住这么老远。”
  “原来是易小哥儿。”陈三星先是一愣,揉了揉眼睛。确实这个长着翅膀的小胖子是前些年见过一面的小家伙,由喜上眉梢,招呼着自己的胖堂客,“这是易天行地儿子,就是上次来信里夹的那张照片里的。”
  胖堂客有些慑懦不安地走上前来,笑了笑,看来陈大婶很少见生客。 
  易朱嘻嘻一笑,眉梢耸了两下:“陈老爷子,你居然记得我啊。”
  “是啊是啊。”陈三星脸上皱纹极深,一笑之后。额上顿成山河,走上前去。轻轻摸摸易朱的脑袋,眼角余光却盯着从山底下飞速上升的那个黑影。
  嗯,爬行的姿式,确实很像条狗。
  易朱虽然向来最讨厌别人摸自己脑袋表示亲热,但眼前这个人类农民伯伯修士,乃是自己父母特喜欢的人物,所以他只好苦着脸。梗着脖子,一动不动地供陈三星摸着。
  “到了。”梁四牛站在竹篱笆旁,盯着那个山脚下的黑影,闷声闷气提醒道,把脚下的鞋子脱了,便准备去跺一脚。
  “一路的。”小易朱赶紧提醒道。
  陈叔平傲然站在土厚之外地石坪上,不屑与这些人间修士打交道,只是神识探得这两个老农民修为深厚,竟是人间最顶尖的人物。免内心深处有些意外,再一想到那年自己潜伏在梅岭时,也曾见过这个同宗农民修士与那西洋血族亲王争斗地场景。不免更是疑惑,一个小山村里的人类修士就能如此强横?
  小木桌被搬到了石坪上,梁四牛和陈大婶进厨房弄吃的去了,陈三星一个人在外面陪客,请了两声陈叔青,陈叔青终究碍不过面子,很勉强地坐了下来,易朱瞪了他一眼。
  “你爸妈怎么没来?上次信里说这两年应该再来一次。”陈三星温和看着易朱。
  易朱正空手抓着水煮嫩花生吃,听着问,赶紧回答道:“爹上天了,娘在省城看家。”
  这句话吓了陈三星一跳,赶紧道:“刚易已经修成大道?”
  小易朱干笑两声,知怎么回答,难道说自己老爹是上天去打“大道”?
  陈叔平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陈三星赶紧招呼道:“这位同宗,随便吃些吧,厨房里还在弄。”他自然能看出面前这个叫陈叔平的人实力深可测,不过他生性淡泊,也不为意。
  陈叔平有些不耐烦,咳了两声,对小易朱使了个眼色:“赶紧说正事儿。”
  “噢。”易朱把水淋淋的手在自己身上胡乱擦了擦,转头对陈三星说道:“老爷子,天上来人杀你了,咱们赶紧撤吧。”
  “啊?”陈三星再淡泊,听着这消息还是唬了一跳,满是皱纹的脸上全是不可思议,“啥子事情?老汉我这几十年好象蔑做啥子伤天害理的事情嘛,啷个回事噢?”
  小易朱犯愁地挠挠头,心想这位确实也太迂了些,解释道:“您二位和我爹当初在省城东面沙场阴了清静天长老,杀了那两个长老,而这长老,算是天界仙人在地球上地直属亲信部队,所以人要来报仇哩。”
  卧牛山上开始收拾家软,准备随易朱一起回省城,回头望着虽然老旧,但依然结实的土屋,陈三星微微嗫嚅了一下枯干的嘴唇,似乎有些舍不得。
  他的胖堂客,看着满院的黄小鸭小鸡,更是舍不得,眼角微湿,扯着衣裳下角不停地揩。
  “我们走了,谁来喂猪啊?”
  梁四牛穿上了易天行送给他的耐克鞋,做好了当游客的准备,肩上扛着估摸着能有两百来斤的腊肉,站在易朱的旁边。
  易朱好奇道:“带这么多肉干嘛?”
  梁四牛嗡声嗡气应道:“前年给你家寄了一次,你爹说喜欢吃这个,所以去年我们多腌了一些,用松枝儿薰地,味道更好。”
  一直负手站在悬崖边看着下方的陈叔平,忽然静静开口道:“既然不舍得,干脆别走了。”
  小易朱走到他的身边,只有他地三分之二高,也有模有样地负起双手,老气横秋道:“对,干脆我们留在这儿杀了他们就结了。”
  山下遥远的山路上,有一个人正孤独地行走着,隔着这么远,也只有易朱和陈叔平这两个非人才能看清楚,那是一个年青人,正在停地挠着身体,似乎身上非常痒,又似乎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样。
  “我去。”
  陈狗狗和易小鸟同时说道,然后互视一眼,各不相让,就像在争食一样。
  “我要活口,所以我去。”陈叔平这句话很有说服力,紧接着,他的身影一虚,便穿过了竹篱笆,沿着成九十度倾角的陡峭悬崖裸石,往下狂奔而去,化作一道黑影。
  黑影过处,碎石乱飞,生生在悬崖上破开一条笔直的线,线头处,直冲着那个下界的仙人。
  一道惊天震波从山脚下响起,波势难歇,震的满山青树乱摇,半山腰石坪前的竹篱笆被吹的呼呼作响。

  第三十五章 焚鹤
  这次仙人下界的任务十分隐秘,虽然在广州员村的夺舍之夜,肯定会惊动留在人间的一些天家高手,但是整个计划应该是没有外泄的可能,所以蒋雄帝君断然想不到,自己刚刚到了卧牛山底下,便遇见了这样一个恐怖的敌人。
  陈叔平双脚踩在陡峭的悬崖上,每一落脚,便将灰色岩石踩成碎花,声势惊人,不过片刻便来到了蒋雄帝君的身前,一声狂啸,右手忽然一惩,两道白色恐怖的巨齿便陡然出现在蒋雄的头顶,狠狠咬下!
  蒋雄尖叫一声,整个人的身体抖动了起来,化作一道青烟向后退去,手掌一挥,一个淡淡光点离掌缘而喷,击打在陈叔平唤出的犬牙之上。
  轰的一声巨响,气波激荡在山谷之中,震的四处一片狼籍。
  蒋雄满脸不可思议地靠在岩壁上,五官已经被生生震出血丝来,看着陈叔平,狠狠地一言一语道:“犬仙君,你躲在省城,难道不怕天雷轰你?”
  陈叔平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峻异常,根本不理会他的说话,身子骤然在空中消失,下一刻却出现在了蒋雄的身边,蛮不讲理的双拳直轰对方的太阳穴。
  蒋雄知道对方是一定要杀死自己了,闷哼一声,手上疾捏仙诀,整个人的身体也消失在了空气里。
  就这样,两位仙人在卧牛山的翠翠山中间。时隐时现,像两个游魅一样追杀着,肉眼根本看不清楚他们地行动方向和姿式,只能看见无数巨石在山谷中无由爆裂。似乎受到什么样的巨力打击,噗噗连串声响,石头像西瓜一样脆生生地炸开,炸起满天石砾,遮云蔽日。
  山谷里时有灰烟升起,巨响传出,就是看见里面的人影。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出乎意料地迅疾来到。陈叔平冷冷看着脚下不远处躺着的蒋雄,唇角露出一丝屑,咳了两声。生生将自己胸腹间地鲜血咽了下去,寒意十足说道:“就凭你这样的货色。居然还敢来人间送死。”
  陈叔平下界与这四位仙人下界用的方法不一样,他是培植道种,在陈叔青的肉身中潜伏了许多年,然后缓缓释放自己的能力,所以肉体能够完全适应。而蒋雄诸仙使用的夺舍之法,却是太过霸道,虽然能够保有全部仙力。但肉体力量相较起来,却显得过于脆弱了些。
  蒋雄箕坐于地,鼻中而中眼角全是污血,恶狠很道:“犬仙君,莫非你真想背叛天庭?”
  陈叔平面色一冷,哼了一声:“咱们下来的理由都不怎么光明正大,这和背叛有什么关系?就算我叛了五公主,叛了玉帝,那又如何?反正你今天也回不去了。”
  蒋雄的眼里闪过一丝惧意。虽然在天庭里,自己的身份要比面前这条黑狗要高上许多,但天庭中人其实心里都很清楚。这条狗的近身战力十分可怕,只是碍是畜生得道,所以一向名份上不去。一想到这狗心中累积了千年地怨气,蒋雄忽然觉得有些绝望,看着陈叔平那张纹丝不动的脸,心头渐渐凉了起来。
  仙人之间地战斗其实很简单,看的就是绝对的实力。
  陈叔平的实力比蒋雄强横,所以蒋雄在他的面前根本没有一丝办法。
  小易朱和两位农民伯伯站在半山腰的青坪上,看着山谷内的战斗,发现战斗开始地迅猛,结束的更快。只是陈叔平似乎在与蒋雄说着什么,隔得太远,也听不清楚。
  小易朱微微眯眼,如碧水般漂亮的眸子里现出一丝笑意。
  一道天光,穿过了山谷里还没有落下的尘雾,打在了陈叔平与蒋雄二人的身上。
  蒋雄喘了几口气,左手在胸上重重一拍,劲力四散,勉强将体内四处乱窜的仙气逼回体内,望着陈叔平恨恨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来卧牛?”
  陈叔平讥笑道:“既然五公主看易天行不顺眼,难道她没有告诉你,易天行在天上人间,有很多潜在幕后的帮手?”
  “你想怎么办?”蒋雄有些颓然无力地站起身来,看着陈叔平,“你既然在这里,我的任务自然没有办法完成。”
  “怎么办?”陈叔平微微抬头,看着眼前那像刀一样插在天地间的陡峭悬崖,然后缓缓低首,淡淡道:“一共下来了几个人?他们到哪里去了?”
  蒋雄打了个冷噤,寒寒道:“你如果躲在省城,我们自然不会去对付你,你……你为什么一定要与天庭作对?”
  陈叔平皱皱眉:“我想与天庭作对,只是我知道现在天上出现了些事情,我这时候回去,是死路一条。既然你们领旨前来杀我,也就不要怪我下狠手,另外便是,我想知道,我家少爷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一直没有他地消息?”
  听到陈叔平问到这件事情,蒋雄脸上犹豫之后现出一丝惧意,似乎这件事情的背后藏着什么。
   说!”陈叔平厉声吼道,啸声大作,在山谷里回荡,声波由体及外震的碎石乱飞,烟尘蔽日,狠狠地击打在蒋雄地身上。 
  一声闷哼,蒋雄被生生击进了灰色岩石悬崖中,一个深深的人形坑洞赫然出现,他颓然无力地嵌在里面,看着十分凄惨。
  忽然间一道青光,从那石壁上的洞里渗了出来,分外耀眼。
  陈叔平猛一抬臂,遮住自己双眼。闷哼一声,似乎受了些小伤。
  蒋雄右手一召,一柄青色长枪骤然出现在他手中,持枪横扫。石壁顿时被扫塌了一大片,而他也趁着这个机会,化作一道青烟跑了出来,在临过陈叔平身边时,枪尖如芒点,洒了出去,笼住陈叔平的头顶。
  陈叔平有些轻敌,所以给了对方一点机会,又一声闷哼,真命法器——那两排白色森林地巨牙骤然出现。在自己的头顶与那柄素色长枪硬碰硬地砸上。
  一阵很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白色巨牙之上。被枪尖破出数十道深深的痕迹。
  而素色长枪地枪尖也被磨成了一个圆头。
  一切的一切,只是发生在那短短的刹那时光里。
  蒋雄帝君知道自己不是陈叔平的对手,趁着偷袭抢得的时间,脚尖在陈叔平右侧身边的巨石上一踩,整个人的身体便斜斜向上掠去。
  右手一挥,袖口一动,十数张符纸猛地破空带响而飞。打到了陈叔平的身体上,然后死死黏住,没有掉落。
  他左手再一招,一张纸撕成的白鹤骤然出现在身前的半空中,浑身青光一绽,白鹤顿时化作了真物。蒋雄帝君不敢耽搁,在空中身形一扭,便一屁股坐上了白鹤。
  白鹤清鸣一声,细长地双脚稳定地拖在身后。巨大的白色翼展猛然一扇,山谷里风劲大作,便托着蒋雄帝君地肉身往山谷上飞去。
  而这边厢的陈叔平此时身上的黄色符纸。在一瞬间燃烧了起来,火苗中透着惨惨青光,知是何种仙力。只听得陈叔平一声暴喝,声音中似乎十分痛苦,一道护体仙气顿时从他的体内暴惩而出,生生将那些黏的紧紧的黄色符纸震成了碎屑。
  陈叔平浑身焦黑,看着在上空飞翔的仙鹤,眼中戾气渐生,一股黯淡地血红占据了瞳子。
  他猛地仰首狂啸,啸声经久不歇,打在山谷中,打在空中,震的山谷内的空气无风自动,如狂浪惊涛一般波动。
  他双手横在腰侧,一手掐午纹,一手捏遁诀,猛地向着白鹤行进的方向赶去。
  随着他化身黑影的前行,山谷中两边的石壁被他的惊天神通所惊,数十枚圆圆的石块被猛地从石壁里被某种巨力拉扯出来,悬浮在半空之中,跟着黑影前行!
  又是一声厉啸,陈叔平动了真火,双手像野兽的爪子一样猛地向着天上一挥,只见悬浮在他身周地数十枚圆石,顿时被无名力量震成了刚刚出膛的炮弹,破空而飞,直向远处空中的那个仙鹤杀了过去!
  圆石破空,努力地向上飞着,去砸那只仙鹤。
  只是可惜先前黄色符纸让他耗去了一些时间,蒋雄帝君此时已经乘着仙鹤上了高空,陈叔青虽然仙力惊人,但生震飞石上天,到末了也成了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自然打不着仙鹤。
  陈狗狗地近身战力在天庭可以排进前十,而与之相映,他的法术却是最差劲的那几个。在人间呆的久了,坐飞机坐习惯了,甚至连飞行的法术也没有练好,所以他干看着那只仙鹤在高天之上越飞越远,渐成一个小黑点,不由好生无奈,胸膛里低声怒吼,分外的不甘心,像极了兽类的咆哮。
  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将这个蒋雄帝君快打成肉泥的情况,居然还让对方从自己手上跑掉。
  但他并怎么担心,因为他知道,蒋雄今日……插翅难飞。
  蒋雄催动着仙力,让自己骑下的大仙鹤翅膀扇的更快一些,他此时浑身上下一片青肿,体内仙力激荡,随时有可能脱体而出,陈叔青已经用强悍的力量生生将他的内脏震的有些出血了,此时的五官正在不停地淌着,鲜血滴在洁白无比、仿若不是凡尘能有的白色仙鹤上,看着格外恐怖。
  下方山谷里的强悍仙力还在追踪着他。那些被陈叔平暴怒震飞地巨石,有几块险险都要打到他,吓得他魂飞胆丧,如果仙鹤被毁。自己落到地面,不被砸死,也要被暴走的陈叔青咬死。
  好在有惊无险,他飞在白云之上,稍稍心安了一些,但一想到今天来卧牛山之行,居然被小书店那方事先预判到了。他就知道,在天庭上,一定有小书店的内应……想到此节,他不由大感惊骇。如果此次下界全被对方算计了,那……昊天君。也危险!
  他们勉强坐稳肉身,手中结着淡淡金光仙诀,催动着身下的仙鹤急速往北方奔去,他要去给昊天君报信… 弃至于往省城去地张老仙师,暂且顾不得了。
  仙鹤正急速的飞掠着,破云而出。
  在白云之外,有一双鲜红巨大的双翅正在迎接着他们。
  仙鹤受惊。在空中清鸣数声,四处流转,却是逃脱那双噬人般红翅的堵截。
  蒋雄看着远处空中生着一双鲜红双翅的小男孩儿,心凉了半截,嘴唇不停抖动,说话都有些说不清楚:“朱……朱……朱……”
  小易朱身体稳定地浮在高空之中,一双巨大的红翅从他的背后伸出,翼展是一道极美丽的弧线,翼上是无数种深浅浓淡的红构织而成的漂亮羽色。此时双翅正在他地身后轻轻地上下摆动着,一种绝对静止里的规律运动,让这悬浮在空中地“鸟人”显得格外诡异神秘。
  小家伙嘟着鲜红嫩生的双唇。唇微微一翘,似乎有些不满意,隔着老远哼道:“你才是猪。”
  “朱……朱雀陵光神君!”
  蒋雄帝君终于将这可怖的名号完整地说了出来,吓得险些从仙鹤之上掉了下去。虽然他是帝君,对方是神君,但这一字之差,却代表了天界可侵犯的等级秩序,更代表了实力上的无比差距。他颤抖着身体,催着身下的仙鹤化作一道白影,往西边突围。
  小易朱微微低头,背后双翅轻轻一扇,没有完全扇下,只是略略动了一点。
  便只是翅尖轻动,他的身体便骤然变成一道红光,追了过去。
  他从易天行体内脱体而出时,便是一只鸟,易天行在省城大学那一年多地时间,易朱便是在省城大学青圆里自在飞行的仙禽。论起飞翔,没有哪位仙人能比他更厉害,就算同样长着双翅膀的雷震子来了也一样。
  当然,现在的雷震子翅膀已经被易天行生生揪了,天界飞行竞赛只可能是一种构想,而不再可能有实现的那一天。
  光与影的竞逐很快结束,红火的双翅像是一团红云,在高天之上自在飞行着,完全已经不能再以速度这两个字来形容。
  红云与白鹤一前一后,非常漂亮,像是湖边鱼鹰的勾足舞蹈,美丽中带着杀气。
  双翅一扇,红云顿静分立小易朱背后双侧,堵住了正耷拉着脑袋,十分疲惫的仙鹤。
  小易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轻轻飞到仙鹤地前方,看着鹤背上那个满脸绝望的蒋雄帝君,嘻嘻一笑说道:“你当人间是公共厕所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双方已经隔得很近了,易朱忽然一扇双翅,一股巨风无由自翅下而生,吹得面前的仙鹤摇摇欲坠,蒋雄吓得赶紧抱住鹤脖子。
  易朱顺势而前,身后红翅往前一拢,将白色仙鹤连着上面地仙人整个包了起来!
  像荔枝。
  一片燥热。
  蒋雄感到四周一片红暗羽色,神识一探知道自己正被这位神君大人带着往地面降落,一想到呆到落到哮天犬那畜生手上要受的折磨,蒋雄满脸土黄,恐惧之下终于愤起余勇,将自己体内的仙力全部逼到体缘,想做最后的一搏。
  他忘了易朱的翅膀生在背后,而身体此时也在这片大大的红羽之中。
  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蒋雄的眉心。
  小易朱张唇,露出满口白牙,像极了他的父亲,然后笑了笑,抠动了扳机。
  砰!一声清脆的枪声在红羽之中响起,缭缭绕绕,久久绝,到末了变成了嗡嗡闷响。
  落到地面之后,红羽渐渐散开,露出里面被烤的奄奄一息的仙鹤,仙鹤缓缓化作了一张纸鹤,倒在了地上。
  边沿焦黄的纸鹤之旁,蒋雄帝君正保持着一个古怪的姿式盘腿坐着,似乎到了某种生死关头,顾不上旁边的那两个凶神。
  蒋雄此时双掌一前一后合一,整整齐齐按在自己的眉心,两道纯正至极的仙气正迭加压在眉心上,那处有易朱用手枪打出来的一个透气小洞,鲜血正从里往外流着。
  陈叔平皱皱眉头,看着盘坐于地的蒋雄,转身对易朱很认真地说道:“这样,他会爆的。”
  “会爆?”小易朱睁大了迷惘的双眼。
  “会爆。”陈叔平点点头,确认了这个事实。
  小易朱嘻嘻笑了起来:“我要的就是他爆。”
  陈叔平愣了,心想仙人夺舍不稳,一旦爆体,威力惊人,这小家伙为什么一定要让对方……爆?

  第三十六章 西山松泉
  小易朱笑了起来,大大的眼睛弯成了细月,看着十分天真,轻声说道:“就是要爆,你才好逼供啊。”
  陈叔平看了他两眼,虽然瞳子里依然没有什么人类应有的表情,但还是遮掩不住一丝不明所以,心想这小家伙的本性好象比老子还要暴戾阴险一些。
  现在的局面是:
  蒋雄帝君随时可能爆体而亡,但如果陈叔平和易朱肯帮忙,那他还可以解体升天。
  仙人爆体的威力十分巨大,所以蒋雄帝君也算是有了一点点可恃之处。先前蒋雄帝君之所以在陈叔平的逼问下,坚不吐实,那是因为他想着说还是不说,都是一死,那他自然不说,但此时他可能爆体而亡,有可能威胁到对方的安全,便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本,心理防线反而可能崩溃。
  逼供诱供都是一个道理,总要给对方一点希望。
  如果对方没有希望,那易朱此时就帮对方做出了一个希望。
  ——虽然这希望很有可能是虚假的。
  “说还是不说?”国党反动派陈狗狗开始逼供了,仍然是那样的没有创意。
  蒋雄帝君双掌夹着仙气按在自己眉心,双眼都无法睁开,有些苍白的双唇微微翕动,艰难说道:“说也是一死,说也是一死。自然是会说的。”
  “那你投胎去吧。”陈叔平并意外。
  蒋雄忽然阴笑了起来:“如果我拼着元神尽毁,自爆地话,你……”
  “别吓我,我胆子大。”陈叔平冷冷截断他的威胁。“你可以试一试,或许这山谷会塌成天洞,但一定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
  蒋雄无语,在一旁的小易朱偷笑着。
  陈叔平面色一和,温柔道:“当然,大家都位列仙班,何必搞生搞死?你只要肯说,我以二圣母的名义发誓,一定让你离开。”他这句话说地很含糊不清,蒋雄此时心忧爆体危机。所以也没有听清楚。
  蒋雄闭目惨笑道:“原来你还是怕啊。”
  陈叔平眉头一皱,心想要不是易朱搞这么麻烦一事儿。我何必在这儿和你多言。
  谈判最终有了结果,蒋雄相信了陈叔平的话,两位仙人开始促膝谈心,蒋雄开始披露自己知道的秘辛,小易朱老实客气地蹲到旁边,一点儿也避嫌的听着。
  “北京城?看样子是去找那个什么六处麻烦去了。”
  陈叔平呵呵笑道。
  蒋雄紧闭着双眼,语气里却透出了一些惊讶:“是昊天君去的。难道你不担心?”
  “担心?”陈叔平木着脸,没有一丝表情,“有什么好担心的,最好昊天君把那六处里的男女老少都杀光,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蒋雄讷讷道:“以为你叛了天庭,便会与这些人类修士沆……”
  “沆鬏一气。”小易朱帮他把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四字成语补完。
  陈叔平阴阴一笑:“那些卑微的人类当初曾经偷袭过我,我只是碍着易天行的面子,不去报仇,既然昊天君要做这件事情。我不去暗着打闷棍就是好地了,何必救他们?”
  说完这句话,他看了易朱一眼。指望这小家伙能明些事理,走开些,让他好方便问自家少爷的事情。
  哪知道易朱油盐不进,睁着天真地大眼睛,傻乎乎地蹲在旁边,一动不动。
  陈叔平在心底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问道:“罢了罢了。”微微闭目,一道精光从他的小臂处绽放了出来,透出他的黑色衣裳,隐隐可以看见他的肌肤,精光渐凝于一点,滑到了食指的顶端。
  他很慎重地一指点在蒋雄的眉心,隔着蒋雄自己的两层手掌和淡淡仙气,那道精光凝成地小点倏的一声消失,很奇妙的穿掌而过,补在了眉心上的那个小洞中。
  蒋雄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浑身上下一片湿汗,看来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即便是仙人,也是相当的不爽。
  陈叔平忽然皱眉问道:“后脑没有打出洞来吧?”
  如果手枪子弹穿过头颅,在后面破了个洞,那蒋雄体内的仙气还要断外泄,与周遭环境互相干扰波动,仍然是脱不了爆体的命运。
  小易朱挥动着胖胖的小手,手上拿着一把银白色的手枪,嘻嘻笑道:“你以为是五四啊,还穿颅,这是从袁野那儿抢过来地勃郎宁,老古董的那种。”
  给了蒋雄帝君生的希望,那么接下来地问供自然也就水到渠成。
  陈叔平再理他,盯着蒋雄缓缓睁开的双眼,瞳子里显出极强大的力量,戾横无比,一字一句问道:“我家少爷究竟出了什么事?”
  蒋雄帝君浑身抖动了一下,似乎十分害怕,半晌后才抖着声音说道:“妙道……显圣……真君……叛了!”
  “啊?”陈叔平和小易朱同时发出一声喊,只不过陈叔平是无比震惊,而易朱却是傻兮兮地问道:“那个显圣真君是谁?”
  陈叔平沉着脸:“我家少爷。”
  “啊!”易朱终于惊了一下:“二郎神叛了?”
  二郎神叛了!
  二郎神乃是天庭第一得力神将,战力无穷,当初和老猴也在伯仲之间,加上与玉帝的亲戚身份,所以在天庭中地位崇高。无人敢惹。
  虽然传说里,二郎神一向很看起自己那个玉帝舅舅……但毕竟是一家人,怎么就……叛了呢?
  陈叔平低声咆哮一声,一手揪住蒋雄的衣领。吼道:“你说叛就叛?到底天庭对我家少爷施了什么阴谋?”
  “确实没有。”蒋雄似乎十分害怕回忆二郎神地叛变一事,哆嗦着说道:“那日显圣真君忽然杀上凌霄宝殿,打的是天庭震动,一片大乱,三清又在闭关清修,所以无人能阻,一干神将天兵被杀的鬼哭狼嚎,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众仙正准备去净土请观音菩萨,不料显圣真君忽然长笑三声,化为一道清光往天际而去。从此无人知道他的去向。”
  陈叔平十分激动,怒吼道:“什么猫屁东西!老子下凡之前。少爷并无异样,怎会突然叛了?他叛了天庭,又能得什么好处?”
  蒋雄被陈叔平激动地神情弄的有些害怕,赶紧分辩道:“天庭也是众仙议论,却是不得其解,后来……虽然显圣真君离开了天庭,但大家怕……所以决定召你回天庭。结果犬仙君不肯回去,五公主才会请下天雷来召你。”
  “猫日的,没道理,没道理啊。”陈叔平苦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怎么也想出自家少爷为什么会突然犯了失心疯,反出天庭。
  天庭第一战力反出天庭,这事儿实在是太大条了,难怪五公主会急着让人下界来杀狗。
  小易朱在旁冷冷看着,发现这个似乎没什么人类情感的陈狗狗。对于自己的主子,那个二郎神还是颇为关切,情意不似作伪。免有些意外。
  他拿着勃郎宁手枪,在自己的腮边挠了挠,一边抠痒一边随意说道:“狗狗啊,别想太多了,说不定二郎神只过在天上呆的有些腻了,所以造造反,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咯。”
  陈叔平和蒋雄二人同时愣住,然后给了他一个白眼,心想真是孩子话,谁会有事儿没事儿把造反当游戏玩,更何况是造天庭的反。
  其实小易朱从降生在这个人间后,便经常和人间的那位第一战力大妖相处,最了解这些至高强者地心情,老猴被困在归元寺里天天唱小曲,也是给自己找事情做。如果老猴没有被困,而是在天庭当官,估摸着也会隔个几十年就造一次反来玩。
  强者的定义便是,强大到足够把造反当作游戏。
  老猴如此,二郎神亦如此。
  所以他地这句无心之语,反而可能是最接近事实真相的那一种猜测。
  北京城的居民发现今天城市的空气有些异样,本是肃杀清片,却被明显增加的武装力量带动的凝重起来。不过毕竟是首善之地,居民们见多识广,不知经历了共和国历史上的诸多大事,所以也并显得紧张。只是出租车司机们正在不停地打听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便自己在机场回京地路上,好和外地或是外国来的游客侃一侃。
  最近没有什么大会,也没听说过哪个重要人物的来访,正是政治平和期,也不可能出现什么风波。
  但京城的气氛就是显得与往常不一样,细心的人们发现,往常在夏天于北戴河开的会议,今年又加开了一场,很突兀的,很多重要的领寻人离开了京城。
  此时的京城,显得像一个被严密保护着地“空”城。
  西山疗养中心也已经人去楼空,四松泉旁的小屋里,有一位中年人正好整以暇地饮中杯中清茶,屋外龙泉静静流淌,片日水少,声势不如春夏之时。而泉旁那四株青松一如百年来那般,静静拱卫着。
  秦临川啜了一口茶,然后缓缓将茶杯放下,看着空旷无人的西山,一股有些苍然地笑容浮上面颊。此地是六处的根基,一树一木,一房一室,都是缘于二十年前他的一个大胆的决定。
  修士究竟应该如何在现代的社会中生存?是上承虚无缥缈地天旨,还是应该入世与政府合作?
  他选择了后者。所以将上三天中的浩然天独立出来,交给了政府,然后双方设立了一整套复杂的监督机制,为了避嫌。他没有出任理事会的理事长,而是让给了佛宗那位德高望重地赵大居士。
  当初做出这个选择,就知道会和清静天的长老们翻脸,但秦临川城府极深,实际上并不怎么把清静天放在眼里,当初泰梓儿妄入归元寺,其实这代表着一种试探,如果梓儿做不到,那泰临川便迫不得已,必须和清静天翻脸了。
  凭借着易天行的帮助。泰临川领着直属的吉祥天杀上昆仑,一举毁了清静天总坛。从此上三天再也不存在,剩的只有六处和他身边一些精于炼器的老修士。
  事情应该是这样的,修士也是人间的一分子。
  毕竟已经有四百多年没有人成仙了,那修行的目的就应该转变一下。
  毫无疑问,秦临川是修行门四百年来修为最高地一位,但绝对是最有魄力的一位改革家。
  改革自然要冒风险,马克思说过。什么东西都要螺旋着升。
  秦临川在最初地时候就已经预估过风险,最大的问题,外乎是来自天庭的威胁,但数百年来的记录秘辛,六处科研部门的研究让他放松了警惕,下界的仙人太少,一般要十几二十年才会下来一个。他在猜想着,是不是天庭已经遗忘了这个人间?
  很悲哀的是,泰琪儿从省城发回来地消息让他知道。人间并没有被天庭遗忘。
  天庭已经派了仙人下界,为的就是要诛杀叛徒,而叛徒。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自己这个上三天的门主。
  他微微笑了一下,拾起透明的玻理水壶,往茶杯里倾去,玻理水壶里是八十度的水温,正好合适。在流水的冲洗下,杯中沉底的龙井嫩芽,随着水流的起伏,不停舞蹈着,上下盘旋着,十分美丽。
  屋外,翠薇山地龙泉水声忽然静止了。
  虽然此时水量少,但龙泉断流却是数百年来也没有出现过的事情。透过明窗望去,只见龙泉之中泉水尽枯,露出水底白石,石上全无青苔,光滑无比。而在泉水边上的那四株老松无风而动,齐齐向泉间低头,松枝微洒,树枝弯曲,似乎在对着泉中行礼。
  泉中白石上,站着一位普通地人类,但这人类的身体里,却有着极其强大的仙力正源源不绝地渗了出来,正是此时下界的四位仙人之一。
  昊天君身旁东方使者:周信。
  此谓水落石出,最后摊牌。
  秦临川今日打扫全身,十分清爽,他整整衣衿,对着窗外泉中白石上的仙人深深一礼,无比恭谨道:“世间安得万能法,不负大道不负君?”
  仙人周信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大道存乎心,世间蝇营狗苟事,何萦心怀?此乃小道。”
  秦临川复拜于地,无比恭谨,诚恳道:“修道数十载,今日得见仙人,死亦无憾。”
  这话里确实有几分真实,毕竟修道者的最终目标不外乎是得道成仙,虽然泰临川在几十年前便已经用理智阻止了自己往那个方面发展,但今日看见真的仙人,等同于证明了自己一生息息相关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仅这一点,便足以让他觉着稍感安慰。
  “那便死吧。”仙人周信仍然是没有一丝表情,就像是在诉说一件家常事。
  随着这句话,喀喇四声巨响,四株大松树齐腰生生折断,猛地砸到了枯干的龙泉之上,搁在了大白石上!而随着这一砸,龙泉上方忽然水声大作,远远看着一大片三四米高的浪头就这样猛烈地朝着山下冲了过来!
  无比汹涌的浪花冲到龙泉潭底,冲到了巨松之上,震起满天白浪,然后在空中强行一扭,往秦临川身处的房间里杀了过去!
  仙人一念,水动树折天地惊,果然可怕!
  秦临川此时仍半跪于地,身前是一方小地毯,看着窗外如噬人白龙般的巨浪,他面不改色,将右手重重地击打在身前的地毯上,地毯下是总枢机关,一旦触发,只见厚厚的合金钢板马上将自己所处的小厚看整齐齐地包了起来。
  恐怖的浪头击打在合金钢板上,咚咚作响,声势惊人。
  而紧接着,六处设置在西山的防备火力猛地大开,无数重火吐着火舌,自动向着站在泉中白石上的仙人周信射击。
  周信的身体此时渐渐地虚了起来,凭仗着仙家与人类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的时间感觉,在枪林弹雨中,如同一阵风般,躲避着子弹。
  九江一役,已经证实了,除了大面积杀伤武器外,像枪弹这种物理武器是很难伤到仙人的,但六处这次仍然是在用重狙之类的射击——毕竟是首都,不可能使用化学武器。
  枪声似乎永无止歇,在空中飞舞的子弹变成无数道可怖的屏障,而周信在这样密集的子弹中躲避,也渐渐觉得有些吃力,枪弹的密度太大,甚至连出膛后的声音都交织了起来,尖啸连连,十分刺耳。仙人周信落脚处的白石表面都已经被子弹削去了一层皮!
  周信冷哼一声,身形猛地在空中虚化,下一刻却出现在了小厚之前,轻轻伸出手掌按了上去。
  只见一阵抖动从他的掌缘处传出,抖动越来越大,合金钢厚的地基在这种强烈的抖动下开始松动,而地面上的石砾到处乱滚着。
  咔的一声脆响,合金钢屋被生生撕开一道口子,隐去了身形的仙人周信飘身而入,
  轰的一声!
  类似于火箭发射器一样的装置,托着泰临川的身体猛然向空中升去,厚顶同时打开,露出湛湛青空。
  升到数千米的高空,泰临川冷着脸一捏道诀,仙剑陡然现于脚下。
  一人一剑化为一道青光,往西面快速掠去。
  周信仙人在厚中抬头望去,看着湛湛素天上那一道向西而去的白色尾流,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手中仙诀连施,在自己身周形成一道屏障,将屋内的埋伏尽数用气波碾成齑粉,弥散在空气中。
  高压电蓝色的电弧在室内乱飞,就像是无数条幽蓝的蛇。
  从头顶传来的某种声波武器猛地打入了他的耳中,让他顿感头痛欲裂。
  他猛地双指插耳,生生将这具肉身的耳膜震破!
  一滴汗从仙人周信的眼角滑落了下来,他双手像是采花一样,轻柔地在屋内游走着,倏乎在东,倏乎在西,就像是在弹琴,又像是在安抚不乖的婴孩,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将那些满天飞舞的高压电弧捉住了七寸。
  他看着手上被自己的仙气缚住的高压电弧,十分小心。
  他的脚下忽然感到一丝极其轻微的震动,如果是凡人,哪怕是人间修为高深的修士,也肯定无法察探到这丝异动。
  这丝电雷管打火的异动。
  毕竟是仙人,虽然用的是夺舍之法,但五识敏锐与人类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仙人周信一皱眉,一跺脚,便在电雷管打火,到爆炸之前的那几毫秒延滞时间内,轻身而飞,化作一道青烟掠至高空。
  一阵极剧烈的爆炸在他的脚下发生,西山龙泉青松尽数被炸成废渣,一整片建筑罩在火海里。仙人周信站在高空,仍然被冲上天的强大气流波动震的胸口一阵烦闷,一丝心悸在他眼中一闪即隐。
  从袖中抛出两张纸符贴在双脚上,仙人周信毫不停留地向西方赶去。
  他知道,在那处一定有个真正的埋伏在等着自己,但为了天庭的尊严,他必须去。

  第三十七章 天人交战
  如果是从飞机上往下看,从卧牛山往北便是一大片崇山峻岭,再往北,就进了西北某省,再往西北掠去,便进入了一片茫茫戈壁。
  戈壁滩上,黑色的石砾与黄色的干沙混在一起,很容易让人产生视觉疲劳,看久了这种枯燥的风景,甚至会忍不住有呕吐的感觉。
  天上有两道白线直直划破长空,拖着细长的尾巴,投入了荒芜一片的戈壁之中。
  近处是西夏王陵的那些土堆,白线落尽处,又不知是在几百公里之外。太阳已经下山,西面的天空是一片淡淡的、却偏向黑色的蓝,看着幽异无比。在这片幽蓝的背景前,天上的白线,地上的王陵,构成了一副令人心神渐宁的图画。
  一柄古朴的长剑在黄沙之上滑行着,一双穿着布鞋的脚稳定地站在剑面之上,剑面在沙面上快速滑动,在黄沙中割出一道笔直的伤痕。
  踩剑而行,终于缓缓静止了下来,就像是玩滑板的少年。
  剑上站的是位中年人,泰临川,从京城出发,在北中国的疆域上空绕行许久,仍然不过半日时辰,他已经来到了中国西边的戈壁之中。
  天上一阵气息波动,仙人周信紧随其后,满脸肃然地落了下来,轻轻飘落到了黄沙之上,脚上粘着的黄色符纸也终于到了寿终正寝的那一刻,嗤地一声燃烧起来。瞬即化为灰烟。
  这一仙一人相隔数公里,遥遥对望,在对方的眼中,都只是一个小黑点。
  在新一代的高手。如易天行、泰梓儿没有出现之前,上三天本任门主泰临川自然是人类修行界最强大的存在。但面对着一个正牌仙人,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有还手之力。
  秦临川身上穿着地长袍下襟已经被割去了一大片,布料整整齐齐地悬在膝上,胸口处更是出现了三道直直平行的裂口,口子里有些发污的血渍。
  看样子在追逐的途中,这一人一仙已经交过手了,而泰临川毕竟是人类当中的强者,居然在仙人的追击中没有马上毙命。
  仙人周信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那黑眉隆鼻僵硬着。看着有些像僵尸。一阵风轻轻掠过,吹动了他的双袖。借着风势,他缓缓将双手抬了起来,沿着自己的身边画了一个完美至极的圆弧。
  秦临川微微闭目,一抬手,手中迅疾捏着繁复异常的道诀,只见他右手地拇指奇快无比的在其余四指地指腹上来回点着。
  淡淡的气息在这几个指头之间生成,如同琴弦一般。随着指头的远近而拉伸着、收拢着。
  随着气息弦的震动,一股纯正的道家气息住了他的全身,渐渐浸漫开来,沿着黄沙,向着四面八方铺开。
  风拂沙动,沙拂痕动,痕动如风。
  这正是当初在省城六处后方禁地中,泰临川试图阻止易天行杀人时,所用过的那记道诀。
  一股淡淡地气息弥漫在了沙地之。
  仙人周信的双手正沿着自己的腰畔渐渐往上升着。他的一个圆只画了一半。
  泰临川掐指如风,掐了七七四十九之数,数尽道诀出。只觉……戈壁滩上,一切静止了起来!
  仙人周信的双手僵立在了腰侧。
  而泰临川自己也定住了,拇指与中指似触未触,中间那道淡淡道息也不再有蹼帐或是细长的趋势,静止在了那处。
  连戈壁上长年休的风也都停住了下来,地面上的沙粒石砾正被吹拂着滚动,却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保持着很古怪的姿式,有一块黑石正从沙堆上往下坠落,却在腾空地那一刹那,被道力静止在了半空,就那样悬浮着。
  很诡异的景象。
  这是秦临川最强的道诀,是脱胎于“灵弦三法”后自行悟出地神通,而灵弦三法本来就是昆仑祖师当年得仙人抚顶所授,所以这道诀和仙诀应该是差不多的威力。
  泰临川只想困住那个仙人周信一刹。
  仙人周信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眼中却不惊慌,仍然是无比平静,在落下地面之前,他早已将神识铺洒开去,探出一百公里之内,绝对没有能够威胁到自己的人类存在,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个道门叛徒没有设下埋伏,但他有足够的自信,所以也就没有深思。
  但远处却传来了一阵令他觉得有些烦燥的异动。
  他久不下凡,自然知道,这是导弹发动机在大气中造成的震动。
  六处在鄱阳湖上对付陈叔平的那招,今天又用在了戈壁里。
  仙人周信忽然眨了眨眼,眼睫毛上残留的些微沙粒落到了他的脸上,他像鸟翼一般欲飞的双手缓缓动了起来,向上抬去。 
  “够强。”仙人周信静静说道,轻易破了秦临川的道诀,双手缓缓抬起,抬到自己的头顶,轻轻一拍。
  看着像是缓缓地抬,非常清晰的动作,但实际上却是在电光火石间的一刹那完成。
  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泰临川只来得及眯了眯眼,眼中射过一道寒光。
  仙人周信双掌轻轻一拍,掌声清亮,袅袅传遍了这处荒无人烟的平漠荒滩,惊起了远处先前被无上道诀凝住的生灵们。
  掌声落处。他地双掌之间骤然出现一柄素光融融,并没有具体形状的小剑。
  一道莫名的气息从那柄小剑里传了出来。
  剑落,斩向身前的沙地。
  这一仙一人隔着数公里,遥遥相望。
  仙人一剑斩出。这数公里地沙地面纹丝不动,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力量的侵袭。
  而泰临川却是瞳孔微缩,一直似触未触的中指拇指狠狠地捏在了一起,指间光芒一炸,一直安静躺在他脚边的那柄飞剑却猛地跳了起来,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捉住一般,在泰临川的身前,如游龙般上下飞舞,牢牢护住了他的全身。
  一声脆响。
  就像是玻理杯破碎,泰临川的护体飞剑被无风无形的仙剑斩成两半。颓然无力地落到了地上,就像是游龙被仙人死死钉住了头颅。
  泰临川左肩血花一溅。洒在了荒砾之上。
  他闷哼一声,双手道诀疾出,数层磅礴的道力脱体凝成冷霜般地纱雾,层层迭迭加护在了自己身前。
  而仙人周信眼帘微垂,却是似乎根本不看他,双手握着那柄仙光缭缭的小剑,唰唰数声。如风吹落叶般,沿着自己地肉身,在空中胡乱劈了几剑。
  数公里的沙地面仍然是一片平静。
  而那几道剑气却不知如何,以极快的速度杀到了远在数公里外的泰临川面前。
  道力凝成的纱雾,在这仙剑斩的面前,根本就像是纸张一样弱禁风,嗤嗤数声,便被破了个一干二净,泰临川全身上下全猛地多出了几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狂喷,狠狠地向后摔去,像一只纸鸢般颓然落地。震出一个大大地沙坑。
  仙人间数公里的距离仍然是那样的安静,仍然显得那样的遥远。
  仙人周信微微回头,神识探得有一死物正高速飞来,...不知是何方法宝,但他并不以为意,满脸冷峻,踏步往泰临川处走去。
  便是轻轻落了一步,一直安静光滑异常的沙地上,直到此时,才骤然出现了五道极其平整幽深的长壑!
  仙人每发一剑,这地面便出现一道深壑,先前出了五剑,沙地上便是留下了五道深壑。
  果然有惊天动地之能,一剑之威,竟至于斯。
  “你是个骄傲的修行者,与我实力相差如此之大,却不借助人类的奇技淫巧进行埋伏,我很安慰。”
  仙人周信只是随意地踏了几步,便来到了倒卧于地,奄奄一息的秦临川身前,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欣赏:“虽然你叛离大道,我仍然会留你全尸,来生转世后,再好好修行吧。”
  他手肘提起仙剑,似乎不想让威力太大地仙剑将泰临川的肉身毁了,所以只是淡淡伸出手掌,对准了泰临川的眉间,掌中有淡淡光芒凝聚。
  泰临川便在此时睁眼,眼中宁静,似乎没有必死地觉悟,反是柔声道:“尊敬的仙人,我从来都是一个骄傲的修行者,我只是一个唯目的论的家长而已。”
  他的右手忽然按上了腰侧的一个小按钮,一阵极其强大的能量波动从那处传了出来。
  很奇异的,秦临川的身体本来是平躺在沙地之上,此时却渐渐的虚化了起来。仙人周信眼中瞳孔猛地一缩,掌心雷忽地一声拍了出去。
  只见一阵光芒闪过,沙地上骤然出现一个深达七八米的巨坑,坑中间只残留着几丝布料和一滩鲜血。
  而泰临川却不知去了何处。
  仙人周信冷冷转身,神识遥遥缀着,发现秦临川知道用了什么法术,竟然在倏乎之间逃出了几百公里。
  即便仙诀,也很难达到这样的效果,知道这个人类的修士是如何办到的。
  仙人周信皱皱眉,感觉到高天之上那个“法宝”已经到了。他盘桓少许,觉得以自己的符纸飞行速度,似乎很难逃出对方追踪,所以决定先把这个人类法宝收了。再去追杀泰临川。
  “破铜烂铁。”
  这是仙人周信对于这个法宝下地定义,也对,人类的修士在道力上与仙人有天壤之别,他们能炼出来的法宝,也强到哪儿去。 
  数百公里之外的一个秘密军事基地中,一个奇异地电子装置正在嗡嗡响着,淡淡的电流在拱门上方流转着,看着就像是科幻小说里的某种仪器。
  拱门之中是一张全由合金制成的床。
  拱门之外是泰童儿冷峻的脸,还有许多六处的高级人员,他们的双眼都紧紧盯着那张床。
  忽然间。床上的空气波动了起来,泰临川的身体似乎从一片虚空之中骤然出现。然后出现在了这张床上,他的双手耷拉着,明显受了极重地伤,鲜血缓缓地滴了下来。
  秦童儿唇角抽搐了一下,仍然没有一丝表情,却是猛地冲上前去,手指如风一般点着泰临川身上的一些部位。紧接着,有技术人员跟了进来,手上拿着某种仪器,对准了泰临川地身体,只听得咔咔数响,秦临川的道袍内无由一松,似乎有什么装置脱落了。
  解下那个装置,医疗人员又沉着脸赶了进来,开始为秦临川注射某种药物。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在绝对的安静下进行的。
  “秦处长。自标确认消除。”
  泰童儿唇角又抽搐了一下,却没有什么喜色,只是有些眼神空洞。看着那张床上自己的父亲。今天这个埋伏其实谈上是埋伏,只是需要一个空旷的实施地点而已。而父亲为了将那个仙人诱到戈壁之中,刻意地示弱,结果反而身受重伤,也不知道能不能达成完美地结果。
  而最后泰临川能够在仙人的手下千里瞬移逃命,靠的是六处科学院这些年来的最新成果。
  这还是泰童儿当初灵机一动想到的办法。泰童儿是中国修行界里对于瞬移最精通的高手,但在九江城里对着陈叔青,仍然是毫无还手之力,便是在那一役之后,他便想着,如果能将瞬移的法术集结成一个威力强大无比的法术,那便能够让人类的修行者可以在最后关头,逃离仙人地秒杀。
  他只是提出一个构想,至于怎么完成,那就要靠六处里那些花白头发的科学家来整了。
  直到今年,这项目也只是在试验阶段,如果要进入实用阶段,那至少需要十几年的时间,因为没有人知道,也无法用宝贵地强大修士的生命进行试验——以人类的身体和神识强度,能否承受起这样强大的法力反噬。
  “没有生命危险。”
  六处首席医学家静静说道,话语里依然有一丝掩之不住的喜悦。
  在秘密基地这间大厅的另外一角,那些负责研制的科学家们开始脱鞋子拍桌子表示庆祝。
  泰童儿看着床上的老爷子,唇角再次抽搐,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接着想到刚才接到的那个消息,虽然目标确认消除,但却只杀了一个仙人,还有几个仙人仍然不知去向,不免忧色上眉。
  仙人周信孤独地站在荒漠之上,夜色下的戈壁显得是那样的凄清,远处一轮幽月远接荒原,景致甚至比天界还要凄清许多,这反而让他产生了一种熟悉感。
  他已经习惯了天界的生活,他想回去。
  看着天上那个呼啸而至的人类法宝,他祭起仙剑,融融的仙剑迎向那个圆圆幽着黑光的物事。待毁了这法宝,再杀了泰临川,便回天界吧。
  一片光明,一片高温。
  周信双眼一阵剧痛,脑海里最后的印象便是那一阵白光,在他这一千多年的记忆中,上一次见到这样亮的光,还是随昊天君往兜率宫取药时,太山老君开炉时,那阵炉火。
  人类的法宝怎么比老君炉里的炉火还要热?
  枯干焦黑的肉身上无处流汗,不知道多少度的高温,却让仙人周信不寒而栗,浑身上下颤抖了一下。
  仙人周信,死于核爆。
  中国政府当日宣布,在罗布泊成功进行了一次小当量的战术核弹头试验。
  消息一出,国际上典论哗然,西方各国纷纷表示谴责,美国当日白宫发言人在新闻吹风会上用一种很无奈的口吻说道,既然中国人愿意遵守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制裁自然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联合国安理会十五国闭门磋商,没有结果。
  三个月后,印度试爆原子弹成功。
  三个月零十七天后,巴基斯坦宣布原子弹试爆成功。
  中国政府新闻发言人称,一切是为了人类的正义与和平事业。

  第三十八章 瘟疫
  卧牛山中。
  一块有三层楼高的厚土凝成的石面,横生生地出现在山谷之中,将陈叔平隔在了外面,而在另一面,则是重伤之后的蒋雄帝君,在他的身边,陈三星正皱着眉头,将自己于大山穷谷间领悟到的道力尽数逼了出去,土门之法,生成一道厚石,拦住了陈叔平。
  陈叔平阴恻的声音从土石那边传了过来:“你这修士好没道理,我来救你,你却要与我为敌。”
  陈三星皱皱眉头,满脸的皱纹夹着山谷间还没有完全平息的灰土,“仙家既然答应了杀此人,那便别杀了。”
  原来当蒋雄帝君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全部告诉陈叔平后,陈叔平自然起了杀仙灭口的心思,料一直在半山腰青坪上观战的陈三星不知何时悄悄来到了山谷里,他一个人类修士,居然有如此充沛的道力,在陈叔平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将蒋雄从狗爪之下救了出来。
  小易朱还在用那把手枪挠痒,瘪瘪嘴道:“有什么好争的,杀了就杀了吧。”
  陈三星面色不变,咳了两声,手掌轻轻按在地上,土黄色的道术光芒源源不断地渗入地里,在前方十数丈处,垒起一道厚厚的土石屏障,屏障随风渐高,将陈叔平挡在外面。
  陈叔平阴笑一声,一爪击在了厚厚的石壁之上,满心以为可以轻松撕开这道屏障。不料犬爪落处。一阵极难听的声音响起,那一方黄石之屏竟像是有了自己地生命,源源断地从内里涌出新鲜的泥土,堵住了他撕开的缝隙。
  陈叔平阴沉着脸。看着易朱的面子上,也不好真地太过凶恶,只好威胁道:“人类,以为这样的道术便可以挡住我?”
  “闭嘴。”小易朱朝那边冷冷地吼了一声,转过头来笑兮兮地对陈三星老爷子说道:“老爷子,这人是仙人,我们不杀他,留他在人间,会是个祸害。”
  “禁锢起来,将来找机会让他重返天庭好了。”陈三星温和笑着。看了一眼躺在身边不怎么动弹的蒋雄帝君。
  易朱用手枪不停地挠头,小孩子觉得很为难:“很麻烦的。”
  他心里却在想着。这个老家伙可真是迂腐。他不像易天行,与陈梁两位农也没太多感情,只是碍着爹妈,不然说不定他真的会将陈三星打晕了去。
  “那怎么办?”
  本来挺简单一事儿,硬是被弄复杂了,一道石屏分开两边,为了如何处置蒋雄仙人。大家争执下。
  像鸟叫一样,一声清脆的枪响在山谷里袅袅响起。
  小易朱本来正在用那把银白色的手枪挠痒,听着枪口传出的脆响,不由唬了一跳,原来是走火了,子弹迸出枪膛,重重地击打在他胖嘟哮的脸蛋儿上。
  他的脸很硬。
  所以子弹与他地脸蛋儿一触,便被反溅了回去,打在山谷两边的石壁上击出了一个圆圆地小洞。
  易朱摸摸自己看着无比嫩生的脸蛋儿。发现汗毛也没掉一根,也就没管这事儿,对着陈三星说道:“老爷子。妈让我接你回省城,等这件事情安歇了,你再回来吧。”
  “也好。”这次意外的走火全部落在了陈三星的眼里,老农看着子弹打在小家伙的脸上……由有些哭笑不得,小家伙的身体强度确实太恐怖了些。
  和石壁对面的陈叔平商量了一下,大家决定由陈叔平领着陈梁两家人往省城搬迁,而小易朱暂且留下来,帮助重伤之后地蒋雄帝君解体归天。
  至于如何使用仙诀助蒋雄帝君解脱此臭皮囊,陈叔平早已将相关仙诀用神识度于他——凭着小易朱强悍到恐怖的丰沛火元,做做这种接引者,那是轻而易举的。
  小易朱也不担心陈叔平会在路途上忽然凶性大发,和狗相处了几个月,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这家伙,生就的欺软怕硬的骨头,农伯伯是小书店客人,陈叔平断不敢如何。
  商忖已定,陈叔平孤单地一人走在最前面,而陈三星梁四牛还有那位胖大婶扛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去县城坐汽车,然后从成都转车,去往省城。
  一行四人离开剑门山谷青坪后许久,约摸隔了一百公里的距离,才听见从卧牛山处传来一声巨响。
  陈三星缓缓回首,拍拍蓝色卡叽布中山装上的灰尘,看了一眼自己的家圆,发现那处地山谷之中,隐隐有很强烈的仙气波动,气波直冲云霄,吹拂走了方圆数十青方公里内的一应云雾,直吹得湛湛素天更加明丽,一片艳艳日光照在青翠山中。
  山谷之上,一道彩虹幻着七彩地颜色,宛如架起了一道由人间通往天堂的桥梁。
  花开两朵,树分两桠,先说另一枝。
  话说远在万里之外的戈壁滩中,被数千吨黄沙黑砾掩埋着的地底深处,是一处秘密的军事基地。六处针对仙人周信的布署,便是在此地完成。数百公里外的那次核爆,对这处的一应设施根本没有产生任何的影响,由此可以想见这处基地的防御力量。
  基地深在沙底,却有着极其良好先进的通风设备,和一应后勤保障能力,净水食物电力足够一千多人支撑半年。
  所以泰童儿虽然担心其余几个仙人的下落,但从头一枚核弹地效果来看。似乎很是不错,而且仙人似乎也没有胆量在人间大开杀戒,逼自己这些人类修士出头——或许,这就是畏惧天罚?
  灭迹队没有出动。毕竟此时的罗布泊中还是一片焦黑,核弹残留的幅射太没义必要这个时候进去察看效果。基地中,只有参谋们在皱眉计算,同时在测算着此次作战的效果,进行初步地总结。 
  秦童儿从这些面色冷静的人们身边走过,正在忙碌的人员们没有注意到这位秦大处长的动静,只有偶尔露过端着咖啡的女官们会向他侧身敬礼。
  他从一个托盘上取下一杯咖啡,皱了皱眉,心想基地什么都好。就是那些茶有些陈,喝起来不香。想了想。他还是将咖啡放回到了托盘上。
  沿着一个全金属甬道往深处再走了数百米,来到了一个普通的房间外面,推门而入,便看见泰临川正坐在窗边,黯然看着窗外的景色。
  此处深在地下,应该无窗,窗外应该一片黑暗。
  但基地设计的很巧妙。窗户上实际上是一大片超薄的液晶电视,电视屏幕上是一大片草原,素青草中隐见低首牛祟。
  看着就像是身处牧区美景之中。
  “父亲,身体怎么样了?”泰童儿走到泰临川身边,双手负在身后。
  秦临川微笑望了他一眼:“没什么,那位仙人手下虽不留情,却似乎不是很擅长狙杀之道。”
  秦童儿忽然问道:“您的神情似乎有些黯淡。”
  秦临川面色微微一变,转而问道:“地面上地情况怎么样了?”
  “北戴河那边一片安静,省城也没有异动。不过温江分处传来消息,留守在山中的人员观测到了剑门附近,有一次大地气息波动。”
  “嗯。”秦临川点点头。“那处是卧牛山,陈三星住的地方,看样子小书店终于出手了。”
秦童儿看了他一眼,问道:“陈三星是清静天客座长老,实力究竟如何?”
  “很强大。”泰临川面色很慎重,“能够让易天行事之以友,一定有不寻常之处,所以此次仙人下界,小书店肯定首要任务便是保住陈梁二人性命,至于你我,估计那位姓邹的姑娘,不会怎么在意。”
  “邹蕾蕾?”泰童儿皱皱眉,顿了一顿后继续说道:“很奇怪的便是这点,邹蕾蕾明明是小书店里最平凡普通的一个人,但这几个月里从省城传出的消息,似乎她才是小书店中说话最有作用的一个人。”
  “很简单。”泰临川将手中地茶杯放到桌上,轻声道:“她是易天行的妻子,全天下的佛宗高僧,都要尊她一声易夫人,更何况朱雀神兽认其为母,这种地位,由不得人轻忽。”
  秦家父子想不到最重要的那个原因——老猴最疼邹蕾蕾,所以邹蕾蕾在家里地位最高。
  泰临川忽然叹了一口气。
  秦童儿很知趣地没有在此时发问。
  “已经过去了几天,如果梓儿要回来的话,应该已经到了才对。”泰临川望着液晶窗上的牧草牛祟,似乎无意说道。
  泰童儿终于知道了父亲神情黯淡的原因,虽然他一直说着不想梓儿夹杂到人间的这些事情中来,但当如今生死存亡之刻,作父亲的,始终是希望自己最疼爱地女儿能够表现出……哪怕那么一丝丝的人类情意。
  “没有人通知她,所以她不知道。”
  泰童儿不是在为自己的妹妹解释,只是在向父亲讲述一个事实。
  泰临川微微笑了笑:“或许,我真地是老了。”
  邹蕾蕾给法国那边打了一个电话,这件事情,六处并不知道。
  在罗布泊上极高的天空中,有一个小黑点正悬浮在淡淡云朵之中。阳光正射,云层之上灼热一片,那个小黑点却似乎将四周的阳光都摄了进去。只感觉到一片清清寒意渗了出来。
  那是一柄仙剑,剑上是那个美丽地宛如仙子的女生,眉目如画,眸如片水。淡扫娥眉,行于九天之上,神扫万里大地。
  正是泰梓儿。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下方远处的那片荒漠,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神识,找寻着自己的目标。
  两个时辰前,她曾经发现了在沙地之下,有一个气息波动剧烈地强者正在一座荒坟里调息,但倏忽之后,却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仙人周信的尸身已经变成了无数光点,铺洒在人间的大地上。
  那这个躲在荒坟里的仙人。又是哪一位?
  虽然通风系统一直顽强的运作着,而且极强顺当。似乎在一两千年内没有忽然失效的危险。但封闭的环境,对于人类这种类猿生物来说,仍然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六处的本部人员还好一些,毕竟是修行者,修行首重修心,所以在秘闭基地里地幽闭生活,并不能让他们陷入癫狂状态。但那些穿着白大褂冒充大夫的科学家们。却有些烦燥。本来他们也应该习惯了安静且幽闭地生活,但是一种毫无自由的生活状态,让他们有些不爽。
  分析完前一次仙人与核弹接触曲线,确认完小当量核弹的能量外泄造成的浪费后,这些科学家暂时没有什么事情做,所以开始三三两两的下起国际象棋来。
  还有一个长着高鼻子,花白头发像花卷一样卷着的科学家,开始在全玻理隔间的大厅一角拉小提琴。
  幽怨地琴声在大厅里响起,就像是一只游魂在呜咽。琴弓与弦丝的每一次接触,都让厅内众人的心头为之一颤。
  一个正在挪着黑后的研究人员抬起头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道:“老邱,能不能不要拉莫扎特?你又不是爱因斯坦,恁悲了点儿。”
  那个花白头发的科学家一怔,旋即站起身来,对着四周极漂亮行了一礼,柔声道:“诸位看倌想听什么小曲儿?”,
  噢,玩西洋乐曲的人,居然像卖艺老头一样说话,确实很可爱。
  四周众人顿时哄笑起来,泰童儿正倚在大厅的门边,没有制止这些活动,唇角反而露出一丝笑容。
  大家太紧张了,有一个轻松的事情总是好地。
  “老邱,拉曲舒伯特的圣母颂吧。”他对着大厅那角嚷道。
  众人发现是秦大处长,不由高声起着哄,让老邱拉这曲子。
  老邱抓了抓花白的头,咕哝道:“这些官僚就只会听这些乏味地东西。”却仍然是将小提琴狠狠地夹在了脖子下面,右手一抖,脑袋不停摇摆,似乎十分陶醉。
  谁动了我的琴弦?
  泰童儿缓缓闭上眼睛,舒张着自己已经绷到了极点的神经,倚在门边,听着悠扬的小提琴声回荡在大厅里,将这天下烦扰事全数抛在了脑后。
  琴声嘎然而止,泰童儿微微愕然睁开眼睛,往那处望去,然后便看见了一个异常诡异的画面。
  老邱正表情木然地站在大厅的一角里,小提琴正垂在他的左腿旁,在他的四周,全部是花白的头发……落在了地上,花白银发像落叶一般,洒在四周,发根之上,隐隐见着一些污烂的血肉!
  刚才他陶醉在自己的琴声之中,停地摇头,却将自己的头发全部甩下来了!
  老邱下意识地伸手摸上头部,放下手掌,却看见手掌上全部是血。
  他浑身颤抖地看着自己掌上的血肉和几丝银发,迅即被惊恐占据了心房,一声极凄厉的惨叫声从他的唇里迸发了出来。
  紧接着,他的头部忽然一软,就像是头盖骨忽然变成了奶油,里面的黄色血水缓缓地挤了出来!
  老邱惊恐地看着四击面色惨白的同事们,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便双腿一软,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他的身体一触地面,便像是一堆豆腐般,猛地摔碎,黄色的污水四处飞溅!
  泰童儿早在剧变发生之初,已经瞬移到了老邱的身边,却根本无法阻止他的死亡,只来及挥出一阵道力,将这些污腥味大作,似乎夹杂着某种毒素的汁液挡在了小范围内,没有溅到别的六处成员的身上。
  大厅里直到此时,才有人醒过来,发出了尖叫声。
  老邱就这样死了!
  秦童儿眼中狠色一现,喝道:“灭迹队出手,查出毒素来源,马上配置解毒剂。”
  他看了一眼在地上已经变作一滩黄水的老邱尸体,一丝痛色一现即隐,环顾四周:“老邱刚才喝了什么。”
  四周的研究人员面面相觑,终于还是有胆子大的人先稳定了心神,应道:“老邱喝了很多咖啡。”这句话说完话,他忽然想到自己也喝了一杯咖啡,不由面上土色大作。
  泰童儿面色平静,心里却异常焦急——仙人下毒,又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正想着,这边玻理大厅里,忽然又响起了一声惨叫,吓得众人一抖,纷纷四处去看,去找寻那声惨叫的来源。
  是在大厅的另外一角,一个年青的小伙子在刚才的庆祝中脱下鞋子去拍桌子,然后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中下意识去抠脚。
  他的手指一触到自己的脚,便觉得非常痒,痒到了骨头里,恨不得使劲儿挠两下。
  所以他使劲儿地挠着,然后,便将自己的脚趾头抠了下来。
  他看着落在地面上的脚趾头,吓得发出了一声惨叫。
  地面上染着黄水的脚趾头,就像是屠宰场上的烂肉一样,令每一个人都感到无比恐惧。
  秦童儿太阳穴旁的景筋毕露,飘身而去,一道道力住那个年青研究人员的全身,却依然止不住那种恐怖毒素的侵噬,不过数秒钟,在他的道力笼罩下的年青人,也变成一具浑身冒着黄色腥臭汁液的尸体,缓缓地向着地面坍缩。
  玻玻大厅里先是一片安静,然后是无数声惊呼的呼叫声此起彼伏响起。
  泰童儿余光发现一个女性脸上已经开始滴着黄水,正四处哀求着同事的帮助,他眼中没有一丝表情,尾指一翘,一道风刃破空而飞,杀入那个女生的额头。
  女生仆的一声倒毙于地,然后缓缓化成黄水。
  秦童儿一声清啸,凭借着啸声中的上清道力,让这些惶急的人们终于定住了身形。
  灭迹队此时也终于赶到了,身上穿着最高级的防护服,开始在大厅内喷洒着淡青色的解毒剂。而木门中的高手也开始盘膝坐在大厅之外,将有解毒疗伤之效的木门青光铺洒到了这些中毒者的身上。
  像雨水一样的解毒剂洒在泰童儿的身上,将他的发丝湿成几络,颓然无力地搭在额。
  大厅里仍然有人不停死去,不停地化成一滩黄水,解毒剂虽然有效,但很显然,不是众人所中之毒的对手。
  隐藏在深深地下的基地,被罩在一层死气之中。
  泰童儿的内心深处发出一声哀鸣,他断然想不到与仙人的战箐,居然会被对方用这样的方式占得先机。任谁也料不到,高洁如雪,骄傲如天的仙人,竟然会使用这样下三滥的招数。
  这是因为他不知道此行下界的仙人首领是谁,如果知道的话,也许他早就做出了很有效的预防措施。
  那位附身在黑脸上的仙人,姓吕名岳,率领瘟部六方正神。
  正是人间传说中,四处施放瘟疫的那位仙人。

  第三十九章 木乃伊
  一方纯黑色绣着青边的方巾遮住了秦童儿的眼鼻,他没有穿防护服,只是用了一张吉祥天制成的“吉祥帕”护住了脸颊。露在外面的双眼已经开始渗出血丝,里面充满了疲倦和一丝淡的难以捕捉的绝望。
  基地的瘟疫已经过去了六个半小时,在这段时间内,病毒以一种很可怕的速度传播着,虽然有灭迹队的高效消毒部门和木门的清净符水帮助,仍然无法控制。
  病毒的源头是水源,而在这段时间内饮用过咖啡茶之类的人,无一例外都中了毒。
  仙人所用之毒,与这人间的毒完全不一样,临时配出来的解毒剂只能够拖延一下发作时间,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
  六个半小时。
  可怕的六个半小时。
  基地中一共一千三百多人,已经有五百多人感染,大部分是喝水之后,经消化系统中毒,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中毒者溃烂后的黄水接触到身体。
  基地里一片死一样的安静,没有中毒的人已经被集中到 区,经过紫外线消毒和木门的检查后,在大会议室里枯坐着,几百人的脸上都是一片死灰。
  他们知道,自己的同事、好友、青日里牌局中的搭子,勾心斗角时的对象,有很多都正在A区。在绝望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A区地大门口,泰童儿像标枪一样直直地站立着,他手下的灭迹队和木门已经连续作业了六个多小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灭迹队的高效杀毒剂已经快要用完,而木门地那些高手真元将尽,洒在玻玻大厅和A区其它区域中的青光也渐渐淡了下来。
  青光再淡,毒素在人体内的活力就重新复活。
  没有希望。
  绝望下的人类,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玻理门上全部是一道一道的黄水血渍,那都是试图抓出防护门,从上方气窗爬出来的中毒者留下的痕迹。
  但凡试图爬出来的六处成员,都在秦童儿冷酷的命令下,被守在外围的强攻队用远程火力无情扑杀。
  如此数次。中毒地人们终于绝望地放弃了挣扎,无助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所有人地脸上都充满着绝望。中毒后的人们傻傻地坐在角落里,躲在桌子后面,离地板中心那些黄水远远的,似乎越远,自己便越安全,哪怕这个安全只有几秒钟,几分钟……
  众人的眉毛已经掉光。秃秃的,头发也开始脱落,身体的肌肤溃烂正在慢慢加速。
  如果不是灭迹队和木门正在拼命延缓着毒素发作的时间,此时地大厅内应该是尸横四野,黄水恶流。
  饶是如此,也已经有一百多人变作了阴间的幽魂,地上的模糊血肉。
  “竹老,还能坚持多久。”泰童儿的右手一直搭在一个老者的肩上,他充沛的道力灌入老者体内。再从老者手中的素竹杖中散了出去,形成大厅里木门中最强大的一道清光,洒在中毒人群的身上。
  老者回首。已经瞎了地双眼很无力地眨了两下,露出里面的惨白:“最多一个小时,大公子,解毒剂?”
  此时侥幸逃离瘟疫的科学家正集中在 区,收集了相关地血清后,开始研制真正有针对性的解毒剂。
  泰童儿摇摇头,手掌上的光芒一湛,丰沛的道力源源不断地往竹应叟的后背灌入,
  竹应叟看着场中那些披散着头发,身上现出溃烂皮肤的可怜人类,叹了口气:“必须杀死施毒的人,我能感觉到,这些人体内的毒素似乎正在受着某种力量的控制,所以我们才无法让这些毒素被净化。”
  秦童儿闷哼一声,露在方巾外的双眼寒寒可怕:“一直在找,但还没有找到。”
  “你去吧,我自己能行。”
  竹应叟肩头一动,将泰童儿的手掌震离后背,忽尔清喝一声,眼皮下的眼球急速转头,嗤的一声,将手中不足两臂长的青竹杖化作一道竹幡,就是当初他和易天行斗法时所持的竹幡一样。
  竹幡上黄布一展,在浊恶满室的大厅内顿时扬起一阵清风,吹拂在中毒人群之上。
  泰童儿站在他身后,叹了口气,身形一淡,消失不见。
  竹应叟一咬舌尖,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在空中迸成一团血雾。他伸出苍老的手指,在空中疾速画着,似乎在写着什么字,随着他指尖的画动,空中的血雾似乎也被某种力量操控,开始在空中飞旋起来,然后猛地一声击打在竹幡黄布之上。
  噗的一声。
  鲜血落在黄布上,写成了数十个森然中夹杂着清柔之意的楷体字。
  “上清化云,云飘万里,里竹外桃,桃红三千,千里风起,起正意以清心,心定!”
  竹幡上每字之间,并无标点符号,一字呵成,虽是楷体字,但字末鲜血淋漓,将每字都连在了一处 如游龙行云一般,毫无停滞。
  云与云相依,那一点赫然殷红,凝如朱砂。
  二字并不相同。
  桃与桃相似,那数点洒洒若雨,如血雨降世。
  二字亦不相同。
  心与心相连,点点如杜鹃泣血,忍人间惨景。
  二字似同非同。
  竹应叟猛地一顿竹幡,幡上黄布的那些血字咒语猛地亮了起来。每一个字地四周都似乎被绣上了一道青素发光的边纹,看着异常美丽。
  最末那两个心字猛地一黯,“心”字上的三个点竟似乎要从竹幡上跳跃出来。
  殷红的点,像血一样。心头之血。
  竹应叟地面色苍白着,胸膛猛地一动,心血来潮,自喉间喷出……却不是一团血雾,反而是一道素青的光雾,随着竹幡的指引,黄布的轻扇,缓缓然向着基地A区内的每一处中毒人群聚集室里飘去。
  这是他的本命真元,木门长老的最后一口”气”。
  青雾一上人身,果然中毒人群的溃烂之象马上有所好转。
  竹应叟扶着青竹幡。脸上苍白之色大作,皱纹渐起。看上去无比疲惫,忽然缓缓叹了一口气,一直闭着的双眼里急速转动的眼珠也安静了下来。
  他就这样扶着青竹幡,稳定地站在A区地门口,就像是保佑家人平安的门神一样。
  “竹老已经归去。”
  泰童儿站在小室地门口,离那张病床还有两米左右的距离,看着坐在床上的泰临川。
  泰临川此时正盘膝坐在床上。双目微闭,两手结着道诀,轻轻搁在膝头,似乎正在抵抗着什么。
  他的眉头微微动着,似乎体内感受到了某种痛苦。
  空气交换系统还在正常地运行,小室内有风吹过,窗上那个薄薄的液晶电视上,也正是风吹草低的场景。
  风拂过泰临川微乱的眉,一丝眉毛颓然无力地落了下来。
“很厉害地毒。我也没有办法逼出来。”秦临川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站在门口的儿子,淡淡道:“找到那位仙家没有?”
  秦童儿微微低头:“没有。已经派出几个小组突进地面,但没有消息回来。”
  秦临川叹了口气:“实力相差太远,根本无法发现仙家,便要送命。”他从病床上站起身来,忽然眉头一皱,摸着胸口,很小心地转身向着床头咳了两声。
  “父亲……”泰童儿抬头,微微皱眉。
  “在这儿等死吗?”泰临川微笑道:“我上地面看一看。”
  “是。”秦童儿退出门外,让开一条道路。
  泰临川却不急着离开,反而轻声道:“之所以六处会落到今天,我应该负主要的责任,是我将这些人拖入到这场很没有道理的战箐当中……但……我其实只是一直想找个出路,想在如今这个社会中,给修行的人们找一个出路,找到我们应该有的角色,到了今天,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泰童儿笔直地站立着,像个军人一样沉默着。
  “有两座大山一直压在我们的身上,一边是天庭,一边……”泰临川微笑道:“我与竹应叟是同代师兄弟,你还小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我们小时候经常要在天下各个寺庙里扑杀一些很神秘的人物,那时候的惨状,其实比今天好不到哪里去。”
  “更可怕地是,上代的上三天弟子,在付出数百甚至数千人的代价,上承天旨,在寺庙里抹去那些神秘人物地痕迹后,还被迫要去归元寺。”
  “如果九四年的时候,梓儿能够杀死归元寺里易天行的师傅,那也就不会有如今这些事情,我可以很容易地做出选择。”
  “很可惜,没有。”
  “所以……我选择了另一条路,我不愿意再承着天 ,把你们这些年青人的鲜血洒在那些地方。”沉默少许,秦临 面色闪过一丝莫名之色,缓缓说道:“也许我错了。”
  泰童儿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听着——他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听见父亲的话。
  泰临川嗜茶,茶不离手。已经中了毒,虽然眼下用强大的道力压制着体内地毒素,但如果上地面遇见仙人,双方交战。必然会毒发身亡。
  泰临川的身体渐渐在空中变淡,用着瞬移的法诀,离开了这处基地,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保住竹应叟遗骸,半小时后如果没有消失,全员撤离,去昆仑。”
  昆仑是上三天的发源地,但如果撤离地话,这基地里的人们至少有一半会在疯狂的幽闭中死亡。 
  戈壁之上,太阳已经过了最高点。耀眼的白光缓缓向西移去。荒漠之上并不多见的黑石小丘的影子也被渐渐拉长,阴影就像噬人的恶魔一般。悄无声息地占据着黄沙的领地。
  阴影的尽头,是一处浅浅的坟起,上面有些耐寒耐热耐旱地坚强植物,细枝低伏,上面的小叶子细不可见,密密麻麻地爬满小丘,很明显已经生长了许多年。
  此处离西夏王陵约有数百公里。在古时候时常有过往地商旅,西域血火中的战士长眠于此,地下浅表有很多暗中移动的流沙,所以时常有古坟被流沙从地下带了出来。
  这种浅浅的坟起四处皆是,毫不起眼。
  但如果有人细心去观察,一定会发现这处坟起有些异常,在沙面上的那些伏地植物表面,在那层薄薄的灰层之上,似乎闪着某种幽黑的光芒。看上去死气沉沉。
  比死坟更加死气沉沉。
  在沙坟之中,昊天君吕岳正双眼紧闭躺着,他地身体与四周的温度一模一样。完全地与自然融为了一体,黑黑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眉毛头发似乎都被什么烧光了。
  他一直暗中跟着周信与泰临川,本意是想通过泰临川,找到那些像老鼠一样躲着的人类修士。料到最后,却发现了如今人类的武器竟然恐怖到了这种境界,他虽然躲在数十公里之外,仍然不可避免的被核爆后的高温强光伤害到了这具脆弱的肉身。
  所以他潜伏了下来,一面疗伤,一面用自己最拿手的本事进行疯狂地报复。
  他并不知道六处地秘密基地在哪里,基地深在沙下,又有大型结界保护着,所以神识无法探出,所以他采取了更霸道的方法。
  静静躺在坟莹里的昊天君一丝动,却有很多黑气缓缓从他地肌肤上渗了出来,形成一道宛若实体的恶毒气息,气息似乎比空气要重一些,沿着他的身体滑了下去,然后渗入进了沙地之中。
  施毒,仙人的施毒。
  方法很简单,效果很恐怖。
  此时罗布泊四周数百青方公里的沙地下,除了基地那处,已经再有一个活着的生命。顺着流沙,顺着暗河,顺着植物的根系,仙家的瘟疫正铺洒在每一粒沙间,每一滴水间,每一个生命的体内。
  远处一个洞穴里的沙鼠们吱吱乱叫着,似乎十分害怕,然后缓缓倒下,十几具老鼠的尸体,渐渐化作黄水,渗进了沙土中。
  更远处一条暗河的出口处,一只黄祟正在饮水,只喝了一口,便仆的一声摔倒在浅浅的河水里,无力地翻着眼帘,露着木然毫无生气的眼白,唇角流出恶涎,滴入水中。
  水灌入沙中,更远处的胡扬林被沙漠上的热风吹拂着,树身似乎在一刹之间变脆了,热风一吹,一看片胡扬林,喀的一声齐腰斩断,就像被某个行刑官施了残酷的腰斩之刑。
  数百平方公里内,已经快要没有生命活动的迹像。
  昊天君仍然静静地躺着,似乎正在香甜的睡眠,知梦中是什么样可怖的景象,竟他让的唇角泛起了淡淡的、阴森的笑意。
  远古之时,他便是一方瘟神,杀人无数,生生造了数次浩劫,最终被那金色的杀神鞭儿一挥,脱离了这个人间,列入了仙班。
  他一直很可惜,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施展自己的布疫神通,再也无法享受那种看着生命渐渐枯萎的快感。
  他喜欢那种感觉,每当鼻子抽动时,都能回忆起那抹香甜的死亡的味道。
  “该死的鞭子。”
  鞭子让他的施疫神通下降了许多,加了诸多禁制,现在再也无法在空气中布疫,这一点让昊天君吕岳记恨了千年。
  施疫是天条禁制的法术,但他不想管这么多。能在人间大开杀戒,已经让他很有些不爽,如果不是想到武当派,嵩山派,崂山派,这些人间修士门派在天上都有后台,或许他会在来到荒漠之前,先将那些与六处蛇鼠一窝的修行人类全数杀光。
  当初五公主之所以选择昆仑派抚顶授仙诀,也是看中了昆仑派在天上没有什么后台。
  西谚中:上帝的鞭子是指的东方的游骑兵。
  吕岳并知道这个,也不会去想知道这个,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是上天的鞭子,来惩罚这些不敬的人们,而不应该被那些可恶的挂着正派仙容的仙家们,用鞭子限制自己的神通。
  不过也很满意了。
  他微笑着,静静躺在千年荒坟之中,感受着体内的疫气缓缓逼了出来,缓缓向地下渗去,缓缓杀死着无数的生灵,感觉十分美好——就像是一个对人间充满了怨恨的木乃伊。

  第四十章 又见黄沙
  荒漠之上,秦临川的身子向下低着,看着河边已经在短短十几分钟内变成一滩烂肉的黄祟。
  黄祟的头骨露在外面,白白的硌着人的眼睛。黄祟尸身化成的黄水流入溪水之中,溪水又渐渐渗进沙地里。
  秦临川半佝着,手扶着膝,另一手抚着胸,显得十分辛苦,像是一把被人用强力折弯了的剑。
  他已经在这烈日下的荒漠中找寻了一会儿,凭着强悍的道力修为压住体内的毒素,寻找着源头,仔细辩析这片戈壁中的死尸黄水,他正缓缓地向那座古坟靠近。
  就像在大片的沙漠上画着圆,越来越靠近那个圆的中心。
  他知道自己没有走错路,因为越往那个方向走,体内每个细胞内的毒素便变得更加活跃,让他要废去很多的真元才镇压的住。
  似乎每一步都是在往黄泉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但他只有用这个方法才能准确地找到施毒的仙人究竟躲在什么地方。
  咳了两声,泰临川右手在空中画了个淡淡道符,施加在自己的身上,素光一现,精神顿时显得好了许多。
  他复又抬步,轻轻碾压着脚下细细的黄沙,粗粗的石砾,缓缓向这个大圆的中心走去。
  一步便是数十米,飘飘如风。
  高天之上的秦梓儿看着沙原上地父亲,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眉梢微微抖动了一下,却没有下去,凭着云朵的遮掩,缓缓地跟随着。
  她接到邹蕾蕾的电话后。便回到了中国。
  她知道现在面对的敌人不是凡间地存在,所以她很小心,小心地积蓄着自己的所有力量,准备给那位仙人最致命的一击。
  她是如今人类修士中的最强者,如果她也失手,那人类……或者说六处……或者说泰家……就会失去最后的机会。
  看着数公里外那个浅浅坟起的土堆,泰临川定住了自己如风飘拂的身形,双手负在身后,结着繁复至极的道门手诀,枯干的嘴唇微微抖动。不知是在念着什么样的咒文,竟然念了如此之久。想来一定是威力极大地法术。
  古坟之下的幽暗空间里,一直如孩童般沉睡地昊天君猛然睁眼!
  两道如黑芒般的幽深眼深从他的瞳子里射了出来,似乎贯穿了身体上方厚厚的土堆,看清楚了身周数平方公里内的一切事物,包括远在数公里外正在凝结道诀的泰临川。
  一丝邪邪的微笑从昊天君地唇边浮现了出来,他附身在一个黑肤凶人身上,这丝邪笑看上去异常丑陋。
  荒漠之上。天地的元气似乎都被泰临川负在身后的双手道诀吸引了过去,天上的白日骤然变淡,而地面上的热气也在瞬息间消失无踪。
  他双手虎口相对,圆圆融融,拇指相异,就像是八卦中的相对方位一样,构成了一个极完美的“手阵”。
  丝丝劲力十足的气息在相对的虎口间相回缭绕着,渐渐变得粘稠起来,最后竟然变成了一滴耀着纯正景光地露珠!将虚虚气息压成了液体。赋之以形,这需要何等样的道力?
  将全身的磅礴道力都花在结这个道诀上,秦临川压制体内剧毒地真元就弱了许多。毒性迅疾占据了他的全身,一阵凉风吹过,将他左边的眉毛全部吹了下来,飘在空中!
  毒性太强烈,不过一瞬,便已经腐蚀掉了他眉毛的毛囊根。
  秦临川微笑着看着那处浅浅坟起,发现对方明明知晓了自己的到来,却依然保有着仙人的尊严不肯首先出手,于是清声说道:“拜见仙家。”
  随着这三个字,他负在身后的双手一松,一直如悬滴般飘在他的虎口间的气息凝露,滴入了沙地中。
  “道息之露”入沙无声,却沿着沙石内的小缝隙悄无声息,却又迅疾无比地向着那处古坟杀去。
  依旧安静躺在古坟中的昊天君,依旧保持着邪邪的微笑,依旧浑不在意地将自己体内的毒素缓缓逼出来,沿着沙地渗了下去。
  他能感觉到那滴道息之露的威力,应该已经是人类修士所能使用出来的最强道诀,但用来对付他这个仙人,仍然是螳臂挡车,自量力。
  但他知道这个叫泰临川的道门叛徒一向奸滑,所以在没有料定对方到底是什么主意前,他不会抢先出手。
  瞬息间,道息之露已经沿着沙砾的缝隙,穿过了数公里的距离,来到了古坟之前,将沿线的沙砾都染成了一片青色。
  道露到了古坟前,却没有爆炸,反而是沿着古坟四周侵润开来,将四周的沙地都变作了青色,就像是一道青色的圈,将那座荒旧的古坟围在了正中。
  昊天君冷冷地感受着四周的道息,右手手指轻轻一拈,一粒米粒般大小的光华出现在他的指腹上,然后他轻轻一弹,仙息大作,迅疾穿破沙土,与那些青色的道息直接冲撞到了一起。
  却没有什么声音响起。
  昊天君微微皱眉,他是仙人,对于一应道门法术的应用了解,应该远远在凡人之上,但为什么自己这时候感觉,竟然看透那个叫泰临川的人类所使用地是什么道诀?
  那些青色的露水均匀地渗在沙地上。隐隐渗出些很诡异的气息,虽然自己先前的仙气很轻松地削去了一层包围,但是没有发现这些道露是什么用处,仍然让昊天君吕岳有些不安。
  他是一个凶人。凶仙,凶神,凶名早早在外,无数世来杀人无数,手上冤魂白骨已可成塔。但就是这样地一个邪神,却是很小心,因为他习惯于阴谋害人,所以总觉得旁人也有什么阴谋。
  昊天君很小心地用神识去探秦临川施发的道露,如此的专心,以致于连远方传来的轰隆声都没有察觉到。或者是察觉到后并未在意。
  轰的一声,古坟之外的素色沙石猛地燃烧起来。淡淡的泛着幽蓝的火焰将古坟包围在正中。
  远处正在施法的秦临川发须皆落,额上已经可以看见细微如针的小伤痕,新鲜伤痕之内,人类地血肉正逐渐被一种死灰般的土黄色占据。
  他道力全出,体内毒素已经发作。
  昊天君闷哼一声,感受到身周传来地强大的强迫感,他万万料到。区区一个人类修士,居然能够将自己体内的道力全部逼出,集成了一道道火。
  如果他先前破坟而出,以仙人对时间的领悟力,以仙人强悍的仙力,完全可以笑傲人间,奈何过于小心的他,没有采取这种莽撞的做法,只是小心翼翼地探测那些青色道露地成分。
  便是阻了一阻。便被这些熊熊燃烧的火焰困住了去路。
  火焰幽蓝,里面有一种很怪异的力量,似乎能够对自己造成某种程度上的克制。
  上三天已经成立了七十多年。在这七十年里便一直被天庭的道仙们逼迫在中国的山川大河中扑杀须弥山的坠尘罗汉们。虽得仙人抚顶,奈何身不由己。
  是谓奴才。
  所以从首任开派祖师开始,上三天里的某些人类便一直在暗中琢磨着如何摆脱天庭的控制。
  而惊才绝艳地开派祖师在昆仑山顶,与下界的仙人同归于兵解之途,算是第一次尝试。
  其后,又有许多种尝试,虽然都没有成功,但也累积下来了不少经验。
  几年前,在九江四中的小操场上,六处曾经摆出一个寂灭大阵,险些将强横至极地陈叔平一举杀掉。
  而今日,泰临川集全身道力施展的这一个法术,也是如寂灭大阵一般,都是上三天这七十年来不停冥思苦想,想出对付仙人的方法。
  七十年,是上三天与天庭仙人合作的七十年,也是上三天不甘心受控的七十年。
  七十年的时间,足够聪明的人类想出某些方法来弥补天人之间的差距。
  那道素色道露燃烧而成的幽蓝火焰里,没有任何属性的味道,只是泰临川自己的本命道力在燃烧。这是燃烧自己生命而生成的一种道术。
  正因为没有任何属性,也没有任何气息,所以至纯至正,与仙力一触,至少在大体上是极其相像的存在,根本不可能发生气息相斥的状况。
  等于说,这是一个有选择性的火圈。
  与仙家之力同脉同源,那幽蓝的火苗对仙力没有任何作用,与之相应,仙力要扑灭这火苗,也是需要很多时间——但是,这火苗却能让人类的肉体在瞬息间化成飞灰。
  昊天君乃天庭强者,但他此时的肉身,却是脆弱的不像化的人类身体。
  简而言之,这个道露火阵,禁锢的,就是用夺舍法下界的仙人。
  土坟猛然一裂,沙石乱飞,一个黑影从地底下飞了出来,满脸暴怒,狂喝道:“就凭这种小道术也想控住我?”
  昊天君狂怒着,双肩一沉。如天地般雄浑的仙力猛地释发出来,直震地四周沙地猛地一陷,陷成一个约有数千青方米的大坑,而他的人就这样悬浮在坑的正中心,
  那道幽蓝地火圆弥漫在四面八方。将他的肉身困在正中。
  数公里外,秦临川的唇角耳畔都在流着鲜血,鲜血源源断地震出,渐渐变成毒素发作时的黄水,看着十分凄惨。
  昊天君明显感觉到这外围的道火拦不住自己的仙力,但自己的仙力也极难将这火扑灭,不免又恼又怒,狂吼一声,声波穿过火苗,卷起满地黄沙。化作一道小小的龙卷风,向着数公里外的泰临川裹去。
  泰临川身形一淡。拼着最后的道力,瞬移至西方,险险躲了过去。
  昊天君沉下脸来,看着四面八方地蓝色幽火,体内仙力源源断地从自己脆弱的肉体内散发开去,勉强阻住这个火圆向自己靠近。 海 
  他低头,眼中异光一闪。便发现地下数十米处,也有一层淡淡道火正在燃烧着。
  昊天君缓缓抬首,盯着西边数公里外地那个小黑点,暴火的瞳中逐渐安静了下来,回复了没有一丝人类表情的可怖模样。
  “死吧。”
  他有些乌黑的双唇轻轻开合,说了两个字,然后双手像没有骨头一般,在自己的身周急速画着符字,速度太快。就像是一片清影,根本看不见他写了些什么。
  双手停在他的身前,安静如黑玉。就像是刚才根本没有动过。
  而数道仙力凝成的符字已经穿过了幽火地包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疾来到泰临川的身前,耀着死一般的黑光,印上了他的胸膛。
  卟的一声闷响。
  秦临川体内鲜血将尽,这一记仙诀临体,将他的胸腹砸的一片稀烂,却只流出了一些黄水。
  他的身边嗤嗤数响,一柄融融然地小仙剑倏然出现,环绕着四周,护住了他的身体,将那些黑光一般的符字斩成了碎片,飘落在了脚下。
  昊天君心头微微一惊,感觉到这柄仙剑地气息,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炮火时。
  只见天上一片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呼啸着,向着幽火之间昊天君脆弱的肉身袭来。
  密集火力,集结了很强大的人类军队力量。如果这些炮弹落了下来,在这样小的范围内,纵使昊天君对时间的领悟能力再强,速度再快,也极难保住自己的肉身。
  仰首望天的昊天君忽然笑了笑,此时的笑容显得有些阴恻,有些让人猜出原因。
  一声长啸从昊天君的嘴里响起,清啸阵阵,却隐着让人心悸的寒意!
  啸声未停之时,他的双手上已经爆出了亮得刺眼的两团光芒,昊天君终于将自己的仙力全部凝结了起来。
  在这刹那间,他已经明白了那道幽火禁锢的原理,很快地想到了解决的方法——仙力可以透过那道幽火,所以极难起作用,于是他猛地逼出仙力,聚在自己的拳上,以自己的血肉为引,轰的一声将仙力转化成了人间的火焰,包住了自己的全身。
  以火对火。
  昊天君毕竟是仙人。
  嗤的一声,昊天君看似轻松地突破了那道泰临川以生命为代价构成的火阵,化作一道青烟往西方掠去。他一出火阵,身后的爆炸声便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大地震动着,咆哮着,怒吼着,火浪腾空,气息大乱。
  昊天君沉着脸,双手已经被烧成了两团焦碳一般的事物,瞳中显出了可怖的凶色。
  不理会身后人类武器的爆炸,过两个转身,昊天君便已经冲到了数公里之外,冷冷盯着犹自捏着道诀的泰临川。
  那柄仙气盈盈的小剑,依然在泰临川的四周飘浮着。
  昊天君双眸一冷,一道寒光射向了泰临川的身上!
  眼光及处。泰临川体内地毒素大盛,顿时腐蚀了他的肌体,只听得一声闷哼,泰临川惨惨倒在了沙地上。
  一切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刹那间。
  昊天君冷冷地站在泰临川身前数十米处。眼光冷冷地看着仆倒在地的他。他的眼光似乎是某种可怕地力量,在泰临川的身体上游走着,泰临川体内的毒素便会猛然活跃,纵使拼命用残存的道力镇压,似乎也没有办法。
  眼光及处,泰临川的肉身便会破开一个小洞,那处的肉渐渐化作几络黄水,流入身下。
  远处的爆炸声还在不停地响着,恐怖的声响很适合为此时恐怖的场景作背景音乐。
  昊天君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不是在玩猫捉耗子地游戏。如果可以近身将这个卑微的人类杀死,他会犹豫。但当他看见在泰临川身周游走地那柄小仙剑时。他的神情有些异样,似乎不想靠那...柄小仙剑太近。
  饶是如此,秦临川,这个人类的强者,也在仙人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将死。
  目光杀人,仙人的实力果然可怕。
  沙地猛地一炸,又一个黑影从沙地里飞了起来。像一阵风般刮到泰临川的身边,抱着他便要往东边逃走。
  昊天君淡淡看着那个黑影,伸手在空中遥遥一点,那个黑影的腰部便似乎遭受重击,闷哼一声,跪倒在了泰临川地身边。
  紧接着,那个黑影念起了咒语,抱着泰临川的身体消失在虚空之中。
  昊天君微微一笑,自己的身体也淡了起来。同时消失在虚空之中。
  炮火声已经停了,天地间荒漠上一片宁静。
  过了数息,空中奇异的光线曲折。三个人影猛地平空出现,然后颓然分开。 
  秦临川奄奄一息的身体被震在沙地上,小仙剑有些孤苦无依地乱飞。
  在另一边,昊天君吕岳大人脚掌踩着先前那个黑影的脸,淡淡道:“你的道力很丰沛,不过中毒后已经很差了。”
  泰童儿那张坚毅的脸,已经被这脚掌踩的有些变形,他刚才去抱泰临川地时候,被黄水溅身,体内道力顿时急剧下降,再经历瞬移间的极大消耗,所以被昊天君轻易地擒住。
  昊天君的话语中没有什么讽刺地意思,却充满了仙人独有的轻蔑感。
  咯吱作响,昊天君吕岳轻轻践踏着泰童儿的脸颊,践踏着人类的尊严,黑黑的脸上闪过一丝残忍的微笑。
  他抬首望向高空,瞳子里闪过一丝好奇之意,对着那处轻声说道:“请下来吧,那位仙……”
  话声戛然而止,昊天君低头,发现一柄仙剑正从自己的胸膛间穿了过来,润如洁玉,透如冰霜的剑尖滴着血,看着很美丽。
  昊天君微笑道:“这样不行的,仙人,你还没有在天庭的天路上洗体,所以仙力不够纯粹。”
  他缓缓转过头来,那柄仙剑在他的胸膛里划了一个圈,鲜血猛地喷发出来,洒在他身后握着剑的那人身上。
  鲜血是素色,知道里面夹杂着怎样的毒素。
  在昊天君身后偷袭的是泰梓儿,她微低着脸,一顶笠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淡淡的唇瓣,便已足够美丽。
  她的双手依旧坚定地握着那柄小仙剑的剑柄上,并不因为面对着天庭的仙人而有丝毫慌张。
  她先前一直耗费大量仙力隐身在仙剑旁,而分出一部分神识留在云中,吸引着昊天君的注意力,终于把握住了这个机会,将仙剑刺入了对方脆弱的肉体中。
  昊天君的毒血已经喷溅到她的身上,她的皮肤渐渐变了颜色,好在比较缓慢。
  昊天君似乎并不在意仙剑在自己体内的割裂,轻声道:“你既然已经成仙,为什么还留在这个肮脏的人间呢?我很好奇这一点,所以请你下来问一问。”
  秦梓儿依然没有抬头,黑纱遮住了她的双眼,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昊天君食指轻轻在自己胸上的仙剑处一弹,铮的一声响,仙剑顿时碎成碎片。
  “我没有爆体,你很意外吧?”昊天君淡淡说道:“不要把我和那些低级的仙人相提并论,只要我适应了这具肉身,除非你能将我的肉身全部毁了,我便能够将仙力凝缩在这肉体之中。”
  秦梓儿依然沉默。
  嗤嗤两声,秦梓儿和昊天君同时动了,化作两道青烟,没入虚空之中,肉眼再也追寻不到他们的踪迹。
  戈壁之上一片空明,只是沙地上会突兀出现许多道笔直的线条,就像是有鬼魂正在画着纳斯卡线条。
  夕阳照耀着这片诡异的戈壁,红红的光芒打在黑砾之上,宛如幽冥地府。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身影骤然出现在一方荒石之下。
  秦梓儿冷冷地看着身前的昊天君,一只秀气的手掌拍在他的胸口处,往里面灌着仙力,那处正不停流着素色的血液。
  昊天君静静地看着泰梓儿,一只有力的手耀着仙光扼住了她的咽喉。
  头顶的笠纱承受不了高速运动带来的颤抖,倏地一声化作片片纱屑,随风而去,露出了泰梓儿那张清丽的似凡人的面容。
  昊天君看见她的面容,瞳子猛然紧缩,乌黑的嘴唇抖动着:“小公……”
  泰梓儿依然沉默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甚至比昊天君这个正牌仙人还要显得冷漠一些,但她的瞳中仍然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丝诧异,不知道昊天君为什么会如此惊讶。
  但这是个好机会。
  泰梓儿猛地将自己体内的仙力灌入到对方的身体之中,她知道昊天君此时仙力磅礴,正在巅峰之时,如果再加上自己的仙力,这具残破的人类肉身还能承受得住吗?——这样的结果,必然是两个人同归于尽,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接受。
  只是此时她的咽喉被对方死死地扼在手中,如果昊天君从失神的状态中摆脱出来,那首先死的,肯定是自己。
  秦梓儿忽然发现昊天君叹了口气,近在咫尺的丑陋五官上现出一丝微笑,瞳子里回复了清明。
  她知道对方已经回复了清醒,那么自己即将面临的,便是死亡。
  大家同为仙人,但自己和对方差的太远太远。
  泰梓儿的心底深处叹了口气,如片水一般清澈的眸子里却现出了一丝解脱,一丝微笑。
  但她的右手依然贴在昊天君的胸膛上不停地灌注着仙力,她骨子里是个很倔犟的人,就算知道必败,也想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完。
  泰梓儿感觉自己的咽喉微微作痛,看来昊天君准备发力了。

  第四十一章 天有眼
  强大的仙力干扰在戈壁之中震动着,震得一大片荒漠沙粒滚动,显得十分安,连那微热的风,也受不了这些仙力波动的压榨,凄楚无力地由四面八方向那个点涌去。
  在那个点上,泰梓儿与昊天君已经到了生死关头。
  狂风渐作,卷着黄沙裹在二人身外,就像是一层厚厚的黄茧。沙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将两人与这人间的天地隔绝开来。
  泰梓儿如画一般的清眉纹丝不动,手掌耀着仙息黏在昊天君的胸口。
  昊天君狠狠扼着她的咽喉。他的双手在先前的战斗中,已经被秦临川的本命道火烧成了两团焦碳,勉强还能分辩出五指。
  黑黑的五指紧紧地扼在女子雪白的颈上,相衬之下,视觉上十分震撼。
  仙人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瞳子里却是闪过了一丝煞意。
  刹那之后,那丝煞意迅疾化作惧意,由惧意再转成惘然,不知在这电光火石间,昊天君的神识里经历了怎样的变化。
  昊天君冷冷一哼,出乎意料地将右手从泰梓儿的雪颈上滑下,在空中化成一道虚影,狠狠斩向秦梓儿的右手腕。
  嗤的一声破风而至,泰梓儿空着的那只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小圆,极巧妙地从腋下伸了出去,挡住了昊天君的手刀。
  碰地一声闷响。黄色沙茧大碎,二人的身形又出现在戈壁之上。
  一连串细微的响声夹杂着仙力冲撞的声音响起,在这二人地身间方寸地里,气流流动。却看不见双方的手影,二人交手的速度早已经超过了肉眼能够看到的极限。
  不知过了多久,泰梓儿一声闷哼,脸色惨白,停了手,一道鲜血从她的唇边流下,而先前昊天君喷在她身上的毒血也渐渐开始腐蚀她的衣裳。
  昊天君狠狠一掌砍在泰梓儿附在自己胸上的手腕,喀喇一声,泰梓儿右腕骨折,却还有皮肉相连。竟然没有断掉。
  “你附身的肉体力量太差。”泰梓儿冷冷看着与自己隔着几十厘米近近相对的仙人,左手在空中迅疾一拈。道诀从指尖化出,空中光线悠悠一斩,凭空出现了一道随风摆动地弱柳。
  弱柳在二人身间往下缓缓飘去。
  秦梓儿左手一领,那丝弱柳在空中倏地一声化作万千碎片,洒在两人的身体上。
  “灵弦三法”中地弱柳弦。
  秦梓儿的道力从来都是以充沛见长,但她的道术技巧却是公认的人间第一,比易天行的蛮打要厉害许多。
  她左手结着灵弦。右臂上却是马上仙力再现,景光一绽,将垂垂将断的右手腕修复大半。
  渗着血丝的右手,仍然是牢牢黏在昊天君地胸膛上,源源不断地往他体内灌注着仙力。
  昊天君只觉浑身身体一僵,紧接着感到对方灌注仙力的速度愈来愈快,自己的肉身感觉到肿帐,每一个细微的关节都开始有些鼓了起来。
  他知道这是爆体的先兆,由面色渐渐变冷。如黑爪一般的右手忽地一声,在弱柳弦奏效之前破风而出,拍到泰梓儿的额头上!
  “放手。不然我杀了你。”昊天君凝住强大的仙力,轻轻按在泰梓儿的额头上,乌黑地嘴唇微微动着。
  秦梓儿微微闭目,一指向天,毫无烟火气地点了出去,恰恰点在昊天君的手腕上。
  昊天君手腕一麻,被震了回来,感觉着自己体内的异象,不由又惊又惧,狂喝道:“快放手,不然我杀了你!”
  杀字出口,根本不等泰梓儿回答,他闷哼一声,瞳中幽幽黑色大作,猛地罩在了泰梓儿地身上。
  泰梓儿身上粘着的毒血受此眼光召引,猛地一声加快了侵蚀的速度,腐进了她的衣裳,往着她的肉身侵去。
  泰梓儿脸上显出一丝痛苦之色,旋即冷冷望着昊天君道:“你有很多种法子可以杀死我,为什么选这最慢的一种?”
  这是泰梓儿的疑惑,也是她的倚仗。
  昊天君似乎不敢杀自己。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在血腥的战斗中,仍然有无数的疑问涌上她的心头,甚至超过了生死所能带来的震骇。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自爆的恐惧占据了昊天君的心神,他有些失神地盯着面前美丽的女子,焦黑的右手像是重伤后的士兵在呼唤着白衣护士的安慰,颓然无力地在泰梓儿的面前挥舞着,却始终无法将这蕴含着无上仙力的右手击杀出去。
  弱柳弦已经开始在发挥作用,将昊天君与泰梓儿紧紧的缚在一处,此时如果昊天君不马上将泰梓儿斩杀,再过一刻,仙人最害怕的爆体就会降临到他身上。
  泰梓儿仙力将尽,漂亮的眸子里全是疑惑,她知道自己此时随时都有可能被眼前这个强大的仙人杀死。
  他为什么不杀?
  这种疑惑让泰梓儿有些惘然,她下意识看着昊天君已经有些癫狂的面容,根本没有一丝恐惧,反而有些痴痴说着:“那你杀吧。”
  踏上仙路之后的泰梓儿,本身清淡的性格显得更加的清淡,与这人间的情绪似乎脱离的更加快了,尤其是在欧洲这段时间地潜修。少了易天行这个妄人的干扰,她已经离这个人间越来越远。
  生死对于她来说,似乎不再是一个值得费神考虑的事情。
  她只是有强烈的探知事物真相地本能,她只是欲将这清清双瞳。看破万丈红尘,看那繁华之后,究竟隐着些什么内容。  昊天君一声狂啸,终于出手!
  他那一双焦黑的手挟着仙力从左右两方击出,如同两道黑龙一般击向秦梓儿的额角,喀喇一声,被泰梓儿精巧道弦控制着的身体,马上动了起来。
  弱柳弦道术虽精,但也抵不住正牌仙人用强悍的仙力蛮力破之。
  尤其是昊天君此时仙力澎湃,又被秦梓儿灌入了大部分仙力。力量更是恐怖。
  秦梓儿仙力将尽,只来得及用空着的左手在空中画出两道道符。俏丽的指尖,就像在空中抚摸着某人的脸颊一般。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思念。
  道符奏效,空间的运行轨迹便在这一刻稍微扭转了一丝,如黑龙般击过来地双拳,在临到她面门之时,猛地沿着道符设定下的曲线往下滑了一滑。
  便是这一滑,昊天君恐怖地两个拳头便没有击碎泰梓儿的头颅。而是重重地击在了她的肩上。
  两声闷响似乎同时响起!
  秦梓儿左手的食指尖轻轻点在昊天君的眉心。
  而昊天君的双手狠狠砸在她的身上,喀喇两声,泰梓儿双肩俱碎,就像是塌入了身体里,看着凄惨无比。
  一道清光遁入昊天君地眉心里,让他清明了起来,从暴戾的情绪中瞬间摆脱。
  他似乎痴了呆了,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看着软绵绵挂在自己胸前的泰梓儿。发现这个女子已经奄奄一息,无力再战。只是这个女子不知从何处来的毅力,竟然在昏迷之中。依然将右手掌黏在自己的胸膛上,往里面灌着仙力!
  一声有些疯癫般的笑声从昊天君的唇里传了出来,这笑声有些像是在哭,一种绝望的哭,这种绝望来自内心深处,是一种不甘心,明明自己可以摆脱这种局面,却无法摆脱。
  很矛盾的说法。
  “求你了,放手吧。”
  昊天君感应着体内蠢蠢欲动,已经快要压制不住地仙力,似哭似笑地对着身前昏迷中的秦梓儿说道,他也受了很重的伤,肉身已经残破到快要能支撑。
  他瞳子里闪过一丝冷色,猛地抬手,砍下!
  泰梓儿看似柔嫩地右臂,却是像柳絮一样绵软韧力,砍的血肉横飞,却是依旧挂在那处。
  原来……她先前的弱柳弦,竟是大部分施在了自己的手臂与对方的胸口连结处!
  一掌,又是一掌。
  狠狠地砍在秦梓儿的手臂上,肩头处,将这清丽似凡间人的女子身上砍的乱七八糟,血水横流,却依然没有办法将之斩断,仍然没有办法阻止泰梓儿往体内灌注着仙力。
  昊天君哭丧着脸,呜呜叫着,恐惧着,半坐在沙地之上,像一个屠夫似地不停地砍着泰梓儿手臂,也不知道泰梓儿的弱柳弦竟然精纯到了这种程度,竟然怎样砍,也始终有那么一丝半络连着。
  女子的鲜血像是不要钱似地泼洒在戈壁滩的沙砾中,染黑了一大片。
  “放手吧。”昊天君乞求着,眉毛已经乱作了一团,乌黑的嘴唇开始反白,像个孩子一样又哭又笑着。
  泰梓儿终于缓缓地醒了过来,依然将右手黏在他的身上,眼中满是疲惫,身上满是鲜血,无力地微笑问道:“为什么不杀我?”
  “杀?……呵呵呵呵……”昊天君尖声笑了起来,夹着仙力的笑声震的戈壁上沙飞石走,烟尘蔽天,声势惊人。他猛然一冷,毫无一丝情绪说道:“对啊,我为什么不杀你?”
  “杀你。”
  “杀你。”
  “我要杀了你!”
  昊天君黑中夹白的嘴唇不停翕动着。就像是老糊涂了地人类,在谈论着今天晚饭放了盐没有。他的眼光在泰梓儿的身上扫过,然后又很奇怪地看了一眼天上,然后又转了回来。盯着泰梓儿的眼睛:“对,我要杀了你。”
  紧接着,泰梓儿先前催入他体内地素光一现,让他的神智再次从暴戾中脱离出来,他带着哭腔哼道:“可是……我敢杀你啊。”
  “求求你,放手吧,然自爆之后,你也会死的。”
  “死便死吧。”泰梓儿有些木然地望着他,“就这样孤独地活着,似乎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极远处的戈壁上躺着两个人影。那是垂死的泰童儿和泰临川。
  只要没有坏,时钟总有分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钟声总会响起,回荡在空旷的大厅或是温馨的卧室,告诉人们,时间到了。
  昊天君忽然安静了下来,微微低头,感受着体内的某种振动,发现了轻轻的一声。他叹了口气。抬起了脸,脸上挂着一丝很莫名地笑意:“时间到了,你再不走就来及了。”
  秦梓儿摇摇头:“走了,你和我都是属于这个人间的人,那便一起消失最好。”
  昊天君忽然寒意大作:“我是真想杀了你啊。”
  泰梓儿微微偏头,清丽地容颜上没有什么表情:“那便杀吧。”
  这种无趣的对话,两个人已经重复了许多次。
  昊天君微微眯眼:“可是杀不得,我在天上还有亲朋,还有好友。还有很多我在乎的人,如果我杀了你,他们就会很惨。”
  泰梓儿似乎并不惊讶。淡淡道:“能告诉我,我是什么人吗?”
  昊天君冷笑道:“你很聪明,亲爱的小公……子,先前你在我体内植下静心符就就是知道我因为某种原因不敢杀你,但是人怕我在狂暴之下,无意识杀了你,所以你才会不惜耗费仙力,让我一直保持着清醒。”
  他接着说道:“因为你知道,只有当我清醒的状态下,我才会敢杀你。”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敢杀我。”泰梓儿静静望着他,“所以我想知道。”
  原因就这么简单。
  昊天君忽然抬起头来,望着头顶那片似乎万古不变的苍穹,面上有些失神,喃喃念道:“因为天有眼,所以不敢杀你。”
  “天有凶眼啊!”昊天君昂首向天,冲着那片苍穹嘶吼着,像一只困兽。
  “我究竟是谁?”泰梓儿依旧可怕地保持着冷静。
  昊天君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有些惨烈,有些阴森:“我都要死了,你认为我会告诉你吗?虽然我不敢杀你,但是我也不会告诉你,终有一日你会为今天的事情付出代价,那些在天上看着这些事情地人,会后悔的。”
  秦梓儿微微低头,长长的眼睫毛眨动了一下,然后陷入安静。
  “先界之时,已经感觉到斩龙台已经被易天行毁了,以后天界再很难下来人,除非她们亲自来。”昊天君阴阴笑着,“你就慢慢思考自己究竟是谁的问题吧。”
  “你要死了。”秦梓儿抬起头来,看着昊天君的双眼,她只剩下几丝血肉的右臂依然连在昊天君的胸膛上,似乎在说一个很无关紧要的问题。
  “是啊。”昊天君深深嗅了一口气:“我已经能够嗅到死亡的味道。”
  他地体内仙力已经失控,开始在肉躯内狂暴地运行着,时让他的肉身突起一个大块,看着有些恶心。
  “仙人死亡之后去哪里?”
  “幽冥。”
  “如此也好,还可以投胎。”
  昊天君忽然看着泰梓儿,沉默半晌后说道:“我没有到脱离轮回的境界,所以一定会下幽冥,但你记住,不要轻言生死,如今地天界已经不是以往的天界,如今的人间是以往的人间,如今的幽冥……也早不是以往的幽冥。”
  说完这句话,昊天君忽然一张唇,从体内喷出一道仙气,打在泰梓儿的眉心,将她打晕了过去。
  昊天君坐在沙砾之上,看着这人间的景象,微微皱了皱眉,试了一试,发现秦梓儿的右手仍然扯不下去。他轻轻拈了个仙诀,将先前被自己弹碎的仙剑碎片拢了过来。
  无数的光点从沙漠里的四面八方聚集,汇聚成了一柄小仙剑。
  昊天君握着小仙剑,猛地斩向泰梓儿的手臂!
  看着泰梓儿右臂不停扭动着的血肉,昊天君握着仙剑,有些失神,喃喃道:“我都要爆了,你还抓着我干嘛?居然斩也斩不断,果然不愧是最受玉帝疼爱的小公主,只在人间修行,便已经如此厉害。”...
他有些神经质地扯动唇角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然后将仙剑从自己的胁下刺了进去,然后沿着自己的躯干画了一个大圆圈。
  仙剑过处,光滑一片。
  一声极凄厉的惨叫!昊天君生生将自己的肉身割下了约有两个篮球大小的肉块,正是秦梓儿一直黏着的胸部。
  他的身体正中出现了一个恐怖至极的空洞。
  昊天君勉强站起身来,鲜血滴在他的脚下,滴在泰梓儿的身上。体内仙力的冲突让他有些站立不稳,他握着剑,侧着头,看着地下昏迷的秦梓儿,幽幽道:“漂亮的小姑娘,真想杀了你啊。”
  天上风云突变,一大片的乌云似乎受到了什么力量的感应,迅疾地围拢了过来,遮住了日头,让这片戈壁陷入了黑暗之中。
  乌云深处,隐隐有闪电有龙绞动厮杀。
  昊天君看了一眼云深处,没有一丝表情:“天有眼,我知道,我没有杀她,你们也应该看到了。”
  他有些颓然无力地往沙漠深处走去,然后躺了下来,深深地陷入了流沙之中,越陷越深,不知道深入了地下多少米处。
  狂风大作,戈壁上的沙砾和空中的风云似乎受到了沙漠深处某种力量的吸引,打着漩儿往那处汇集,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吹拂着地面上能移动的一切事物。
  沙漠深处忽然传来了一声闷响。
  天地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极静之后,是极为狂戾的暴风雨无由而止,洒在了戈壁滩上。
  数百平方公里的戈壁猛地一震!
  往下坍塌,一直坍塌了数米之深,而在沙漠的最中心处,甚至坍塌了三十几米,看着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天碗。
  如同一个核爆在地底发生,猛烈的震动将地面上的那些被毒死枯干的植物震了起来,强大的元气乱流将这些事物绞成了碎屑,飘拂在了空中。
  秦梓儿被震醒了过来,艰难地站起身,看着远处沙漠里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感应着那处传来的强大气息,免有些惊惧。
  一个数百平方公里的大坑,这是怎样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终于停止了,在空中飘拂着的碎屑也落在了地面,铺上了淡淡的一层黑灰,黑灰所触之处,一应枯萎,看来剧毒无比。
  秦梓儿站在被压的极低的乌云层下,右臂已成染血碎絮,面色静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仙君吕岳,死于自爆。

  第四十二章 闲笔
  秦梓儿拖着自己被碾成夏时老柳絮的右胳膊,踉踉跄跄着,往戈壁的边上走去。
  她在人间的父亲,在人间的兄长此时还躺在那处,身上冒着黄泡,惨白的面皮下隐着一层死亡的灰色。
  秦童儿还有气息,泰梓儿轻轻一掌拍在他的后背上,将体内残存不多的仙息渡了进去,助他疗伤。
  淡淡光芒闪过,秦童儿醒了过来,看着身边的妹妹,无力说什么话,只是将自己一直深深按在腰侧的右手,放了下来。
  一阵风吹过,吹起了他的衣裳,这才发现泰童儿的手一直放在一个小型仪器上,不知道是操控什么东西的开关。
  在这片戈壁之下,还藏着另一颗核弹。
  泰临川也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瞳里已经没有什么光彩,似乎随时可能再次闭下。
  “你来了,我很开心。”
  这是泰临川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之后,他便躺在了微热的沙砾上,面上带着微笑,放松着自己的四肢,似乎不是死亡,而是摆脱了某些责任之类的事情,开始享受难得的休憩。
  泰梓儿扶着兄长的肩头,在父亲的尸体旁边安静地坐着,天上无由而动的乌云狂风已经渐渐散了,露出这天地连接处的那轮日头。
  红日如血,似乎很疲倦地缓缓向着沙漠下方沉去。
  很多年后。泰梓儿依然觉得那一天发生地事情,一点都没有真实感,就像是一出荒诞的现代剧。
  冰天雪地里,连四周高达数万米的高峰。都被冻成了雪白,所有的岩面上都覆盖着冰雪,遮住了原本地颜色。
  在雪谷之中,有一个极大的地裂之口,在那裂口里,岩浆正在沸腾,不时抛出几道金色高温的岩浆浪。
  在岩浆之中,易天行闭着双眼,盘着散莲花,双手捏着莲花童子手印。正在不停地吸纳着岩浆里的高温和火息。
  这处地裂高温异常,却正是让重伤后的他快速疗伤的圣地。四处红炽高温的岩浆像人间的风一样,从四面无八挤压过来,按摩着他身体上的每一处伤口,浓烈的火息也缓缓灌了进去。
  脑中轻声吟着经文,以坐禅三昧经之法,催动体内金色青菩提心,将那些火息化作丝丝火元。存入菩提心中。
  他在这处融炉一般地地穴里已经洗了好几天澡,用那些高温的岩浆当浴露,感觉有些荒诞,但也确实十分舒服。
  伤已经全好了,只是贪婪于其中地炽烈火息,所以易天行舍不得马上离开。
  真武大帝似乎很畏惧这处地穴的高温,飘在空中雪峰的半山腰上,对着地底很远处的易天行轻声说道:“差不多该起来了。”
  大帝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很玄妙地在易天行的耳边响了起来。清清楚楚。
  易天行捧了一把红通通的岩浆,往脸上使劲儿擦了擦,觉得精神不错。便一个筋斗翻了起来,脚下带着两道红色岩流,飞出了地穴。
  岩浆洒在冰雪之上,迅即融蚀出了两道口子,露出里面地坚硬岩石。
  易天行抖了抖身体,扑进了雪峰下厚达数十米的雪中,只听得嗤嗤一阵乱响,厚厚的积雪被他身上的高温迅疾融成气流,白色雾气灌满山脚。
  将身体的温度降了下来,易天行才飞到数公里外的那个草舍里,取出了真武大帝给自己备好的袈裟,套在了身上。
  他身上的头发和眉毛,在经过那道可怕的冰河时,已经被罡风全部吹掉,这几天地休养,眉毛长了出来,头发却还是没有什么动静,所以穿着那身袈裟,看着还真像一个小和尚。
  草舍其实是搭在巨龟的龟壳之上,巨龟缓缓沿着这北极之地的寒峰下爬动着,易天行坐在草舍中,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人间坐海船一样舒服。
  真武大帝身形一虚,出现在了草舍里,坐在易天行地身旁,倒了一杯像茶似的饮料,递了过去。
  易天行面色平静地接了过来,轻轻啜了一口,然后开始盘膝打座,将从地穴里吸纳的火息全数转化成清静的元气,一片淡淡的光芒从他的身体里渗了出来,渐渐拢于他的背后,形成了一道清光融融的光圈,微妙光中清纯宁和,隐有佛光乍现。
  真武大帝看着他身后的异象,微微眯眼,似乎有些吃惊于他的进境。
  过了许久,易天行缓缓睁开眼睛,轻声问道:“那处地穴是什么东西?居然岩浆能有如此高温,而且火息无比纯正,就像三昧真火一样,在里面洗澡很舒服。”
  真武大帝微微笑道:“那是老君炉。”
  “啊?”易天行一惊,难道自己这些天就是在老君炉的火苗里洗澡?难怪如此舒服,难怪那处的火息如此强大——转眼他又想到自己的老猴师傅当年也曾经在老君炉里玩耍过,由嘻嘻笑了,觉得天上人间的事儿都是这么巧。
  真武大帝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微笑着解释道:“三清闭关修炼去了,但一应法宝都留了下来,像你在下层天界遇见的那些法宝都是这些远古仙人留下来的事物,都由玉帝掌控着。只是威力已经大不如前。但老君炉没人看管,玉帝却不敢留着,温度太高,随时可能把凌霄宝殿烧了。所以才暂寄放在我这儿。”
  他看着草舍外地莽莽雪原,叹气道:“也只有这样的极寒之地,才能镇住老君炉的火威。”
  易天行能感觉到这位仙力无比强大的大帝情绪似乎有些黯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接过对方递过来地一碗汤,不由皱了皱眉。
  他已经喝了好几天这个汤,这汤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腥味太重,不过确实生肌止血,大补啊……
  他捏着鼻子。很为难地将那碗汤小口小口地抿了进去,不知道为什么。托着草舍漫步的巨龟在此时低声吼了一声,似乎很愤火于某些事情。
  草舍里是安静的,真武大帝与易天行二人保持着沉默,并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之后。
  “当初说好的,你用我门人的身份从天路上来,我派人在南天门接你。我派出去的人,在南天门外那片宅子里等了你三天。结果没有你的踪迹,这是怎么回事?”真武大帝看着他的双眼,静静说道。
  此时大帝的身上依然穿着那身黑金甲,腰缠蟒玉带,长发披肩,看着古意十足,而他下意识里自发梢甲隙里散出来地仙息,已经能够让易天行感觉到他的无比强大。
  易天行淡淡道:“上天地时候天路炸了,再说了。我让你接我,你就应该亲自来,那一层天界里很有些厉害角色。我一个人怎么办?”
  真武大帝微微一笑道:“不用黑着脸,在这里扮些什么。你知道我是不方便去那层天界的,让门下去接你,已经坏了规矩。”他话风一转,又道:“可你不该在那层天界里四处打杀,如果你悄悄从东方天路上来,断不至于伤成你如今这模样。”
  易天行眉梢一挑道:...“我上天的目的,难道你还不清楚吗?除了打杀,还能做什么?我本来就是个浑人。”
  “以浑人自诩,童子,你太过于强调自我保护了。”真武大帝皱了皱眉头。
  易天行摇摇头:“我说过,别叫我童子,叫我易天行……童子?总觉得是在玩乩童起乩。”
  “好。”真武大帝沉脸道:“易天行,你在天界里闹的事情太大,居然斩了五公主,玉帝断断能容你。你既然来投靠于我,岂是陷我于义?”
  “又错。”易天行冷冷道:“不是我来投靠你,是你们需要我上来。”
  真武大帝一皱眉,便听着易天行继续说道:“我不理你与观音菩萨有什么交情,我也不会相信在人间时,贴在真武大帝像上那些小纸条,便能够让你对我青眼有加,冒着触犯天庭尊严,也要保住我性命。”
  易天行有些没好气说道:“天庭现在乱七八糟的,大家心里有什么想法都清楚,我可没要求你帮我,你可别趁机喊我……”
  真武大帝笑了笑,举手一挥,数十张小纸笺很轻柔地飞了出来,就像魔术师手上的纸牌一样,排着队,出现在易天行地面前。
  头一张纸笺上写着:“今日叩门君不应,来日还请多加看顾。”
  易天行愣了,有些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是他们一大家子人往西藏旅游时,路过武当山的时候,自己留在金殿里的小字条。
  真武大帝微笑道:“事后,你又留了很多张纸条,让我看顾于你。看在我与朱雀前世情份之上,你提的要求我都答应了,怎么如今又说,是我需要你上天?”
  易天行沉默了一会儿,忽尔笑道:“我悟道中有次关键的机缘,便是在武当山你的地盘里。当时我就想,为什么西游记里老吴的段子会在武当山应验。你也知道,我这一世是被观音菩萨像石头一样扔到人间的,那这些事情自然与菩萨有关,自然……这些事情也就证明了,你与菩萨的关系。”
  沉默了很久,真武大帝忽然微笑道:“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吗?”
  易天行喝了一口那个淡淡青色地饮料。走出了草舍,站在巨大地龟壳之上,举目远眺,看着远方那道庞大的不可思议地白色天慕。喃喃道:“此处如此寒冷,应该是北极紫薇大帝的管辖区域才对。”
  他忽然皱了皱眉,看着身后从草舍里悠悠行出来地真武大帝,有些迟疑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真武大帝微笑道:“天界也不是一成变的,我……便是如今的北极紫薇大帝。”
  易天行心里猛然一惊,面色却保持着宁静,斟酌半晌后问道:“升官啦?”
  “只是个称呼罢了,你那师傅说过,皇帝轮流做,今天到他家……”真武大帝在龟壳上的一处粗纹处坐了下来。唇角浮上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我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北极中天之地的?已经有很多年了吧。那时候人间应该刚好是宋初之时。”
  易天行搓了搓手,实际上是在掩饰内心的紧张,半蹲在真武大帝的身旁,看着大帝头顶披散的黑发,小心翼翼问道:“按品秩来算,您现在就算是天庭老二了?”
  真武大帝眼瞳里迅疾充满了融融笑意,转首望着易天行:“怎么?很意外?”
  “不意外。”易天行笑了。“但凡和观音菩萨关系好的人,总是容易升官地,这是历史上早已证明了的事情。”
  巨龟缓缓地沿着高耸入天地雪峰缓缓爬行着,天地间一片静寂。
  “你如今掌管三十二天司,各方战神,按道理来讲,除了玉帝,这地儿应该没人能威胁到你。”易天行挠挠鼻子,“为什么还会来帮我?”
  真武大帝摇了摇头。唇角显出一丝苦笑:“玉帝老糊涂了,天庭秩序一团糟,而且五公主在他的授意之下。妄干人间事宜,坏了三界秩序,弄得戾气大作。”
  易天行静了下来,旋即微微皱眉掩饰住自己心中所想:“我认为这是多大的事情。”
  下意识里,他不想和真武大帝讨论这些太恐怖的政治问题。
  真武大帝静静望着他:“事情不大,但戾气上冲,却让天界有些混乱,你可知道你上界之前,天庭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
  “什么事情?”
  “二郎神反了。”真武大帝微笑道,看不出来有什么惊骇。
  但易天行很惊骇,二郎神反了?
  二郎神反了!
  “噢噢。”易天行半蹲着,不停挠着脑袋,“这些破事儿怎么都凑一堆儿来了?”他心里很清楚二郎神反出天庭代表着什么,这事儿所能造成的震动,比起老猴大闹天宫也差不到哪儿去。
  真武大帝道:“显圣真君仗着一身脱凡本事,生生斩了天庭里的若干强悍神将,若是有他在头前横扫了一番,你以为此次上天,会如此轻松?”
  “我不管这些。我的目地是明确的。”易天行眯着眼,看着随着巨龟行走而显得微微波动的满天雪景,“你帮我想法子送到须弥山去,我要去找我师公。”
  “找到你师公又如何?”真武大帝微笑着问他。
  易天行一耸肩:“找到师公就去把我师傅救出来。”
  “然后呢?”真武大帝笑道:“然后你就可以把这天上人间诸多事情全数抛开,只把这些事情让那猴子去闹?易天行,你不会觉得自己太怯懦了些吗?”
  易天行耻笑道:“有实力才可以扮酷,打不赢人,当然要拍屁股走人。”
  “那你在下层天界里怎生杀的如此惊天动地,竟然惹得玉帝请动了远古神器来对付你。”
  易天行语塞,应道:“那小五把仙人从斩龙台塞到人间去了,俺家在人间,当然得把斩龙台毁了。”
  “原来你还是有放不下的事情啊。”
  “废话,如果有人把武当山烧了,看你急不急。”
  “你和朱雀鸟已经烧过一次了,我似乎也不怎么急。”真武大帝微微笑着应道。
  “人间现在怎么样了?”易天行安静问道,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对那边的关心。
  真武大帝轻轻挥手,从草舍里运出一杯像茶似的东西,喝了下去,淡淡道:“无妨,五公主派下去的人虽然强大,但应该足够聪明,不会去招惹你家的人,也不会去招惹我地地盘。”
  直到此时,真武大帝的话语里才显出一丝帝王的霸气。
  易天行略微放下心来,道:“那人间那些道门怎么样了?嗯……有个叫泰梓儿地女生,她已经踏上仙路,只是还没有来天庭报道,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真武大帝似笑非笑看了他两眼,悠悠道:“你知道的事情还是太少,放心吧,就算你死了,她也不会死的。”
  易天行一怔,问道:“怎么回事?”
  真武大帝不答他,反而微微皱眉道:“只是张果老正在往省城去,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执着。”
  见他避而不答,易天行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只得顺着他的话接道:“张果老?八仙里倒骑驴那个,应该没什么厉害……往……省城?”他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这老不死的准备干什么?”
  “我也不明白。”真武大帝忽然眼色中闪过一丝笑意,转头问道:“你在人间的时候,是不是得罪过西方的血族?”
  “应该……算是吧。”易天行挠挠脑袋,脑子里闪过自己在香港在欧洲欺负吸血鬼宝宝们的画面。

  第四十三章 红衣与叫驴
  省城里有一座式样古仆的小院落,内里是个二层楼的建筑,古色古香,院内院外交杂种着些耐寒的植物,一入片时,自然显出生命力来,与别处花圆里不一样的大绿色,将整个院子打扮的素青一片。
  这是吉祥天往年在省城的院子,泰梓儿还是吉祥天小公子的时候,便曾经在这里住着。也正是在这个院子里,泰梓儿曾经想过要杀死易天行,但后来又曾经耗废命元,帮助易天行与清净天的长老大战一场。
  友也罢,敌也罢,都是过去了的事情。
  泰家都是些很古怪的人,情绪很少会体现在各自的脸上,包括家庭成员之间也是如此。唯独有个例外,那丫头成天甜甜笑着,小嘴儿嘟着,说话可人——就是这几年里一直担任省城六处主任的泰琪儿。
  那个扎着马尾巴的可爱小女生。
  当了几年的“泰主任”,泰琪儿偶尔也会解下自己脑后随着走路一荡一荡的小辫子,学着那些妇人一样盘在头顶,顶个荷包蛋,看着没有成熟美,反而有些好笑。
  省城六处的职员们都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主任,因为泰琪儿很少安排那些年青的修士子弟们繁复的工作,更多的是在六处“棺材大楼”里面开游圆会。
  自从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全中国的六处都就地解散。有强大师门可以倚靠地都各归师门,其余的职员也进入了潜伏状态。
  但泰琪儿不可能离开,毕竟平日里六处还要处理那么多事情,不可能全盘丢下。省城这里虽然安全,却也不能擅离职守。
  所以她离开了六处的大楼,领着手下的一干人等进入了省城,在姐姐当年曾经住过地小院里停留下来。省城是安全的,所以她并担心那些天上的仙人会来对付自己。
  晨光熹微,秦琪儿从床上起来,赤脚踩在那纯白色的祟绒毯上,撑凳看着院子里的景色发呆。她知道,自己的姐姐以前也很喜欢赤脚踩在这毯子上发呆。
  不知道家里人现在怎么样了?
  西域戈壁上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她也不想去小书店问。毕竟她只是和易天行关系不错。易天行离开以后,她再去小书店。总觉得自己身份有些尴尬……尤其是陈叔平也来到了省城,住在小书店里,这个认识一直让泰琪儿异常愤怒。
  想了一想,秦琪儿去马马虎虎地洗漱了一下,随便擦了擦脸,从手腕上取下像皮筋往黑黑的头发上一套,便蹦着下楼去。脑后的马尾辫像精灵一样地跳动着。
  在小楼后面的花圃里,她看着那些金线菊下湿土,不知怎地,眼圈慢慢地红了起来。
  “你啊,如果知道现在这人间的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那你当年还会做那些事情吗?”泰琪儿勉强微笑着,给菊花浇了浇水,“蠢师兄,现在回头看。你做地那些事情真的是很没必要,知道吗?如果你还在的话,会怎么做呢?”
  晨风拂过花圃。吹得刚刚醒来的金线菊花微微颤动,就像是在回答她的问话。泰琪儿甜甜地启齿一笑,说道:“知道啦,你个大懒鬼,现在就喜欢睡觉,什么都不想管。”
  紧接着,她挠挠脑袋,扁扁嘴,似乎有些生气,转身离开了这个花圃。
  几个月前,易天行曾经在海外游玩过,当时不知怎的与教皇搭上了关系,大家草拟了一些协议,相关的谈判,一直在秘密进行中。哪怕是最近这些天国内气氛紧张,也没有停滞双方谈判地脚步。
  梵蒂冈派出了一个秘密的使团,最近正在中国境内参观访问,其中有一位红衣主教坚持要到省城来,说是以往教廷的某位圣人最先的传教之地,便是省城,所以他要来拜谒。
  中国政府方面很疑惑,相关的历史的资料里从来没有这种说法,但既然对方坚持,加上省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军机要地,出于外交和现实利益考虑,也就同意了梵蒂冈使团的要求。
  秦琪儿今天的工作,便是要迎接梵蒂冈使团地省城之行,进行秘密的保卫工作。
  政府外交部门知道省城有什么特别之处,泰琪儿却是清清楚楚,一想到那些西洋教士的要求,她不免皱起了眉头,提起了十万分精神。
  虽然是秘密地使团,但毕竟是件大事情,秘密使团沿途是由宗教事务局的叶局长陪同。所以省城的宗教人士来了少,接待人群很繁杂,其中最打眼的,自然是地位最高的归元寺斌苦大师。
  他是佛教协会理事,是省政协副主席,由他出面进行接待工作,也算是给足了梵蒂冈面子。
  接待人群很小心翼翼地站在三零四国道的边上,那里有个收费站,刚好是省城城区与郊区的分界线。这条线是斌苦大师定的,与往常惯例相比,要更靠近省城一些。
  旁的人知道他为什么坚持在这里迎接梵蒂冈使团,如果易天行还在,肯定会一眼看穿这慈悲老和尚袈裟下掩着的怕死心思。
  离省城越近,离老猴也就越近,自然斌苦就会觉得越安全。
  秦琪儿在一旁冷冷看着,只是心想,那些西洋教士看见这些和尚后,不知道会不会有些不爽。
  过了不久。一列车队安静地从国道上开了过来,如幽灵一般的黑色车身,似乎没有反射出一丝光泽。
  在场人数并不多地接待队伍,都开始在脸上摆出了和平的微笑。矜持的面容,准备迎接这个与中国隔着万里叫嚷了很多年的教廷小国使团。
  收费站附近早已经警戒了,前后地车流都被堵在几公里外,所以此处显得特别安静。
  连那渐渐驶近的车队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只有收费站底下,那些农舍里的驴子似乎不怎么听话,一边蒙眼绕着磨盘转,一边摆着驴头嘶叫  “饿饿饿饿……”
  驴子喊饿的嘶哑叫声回荡在村庄里。
  众人相视一笑,并未在意。
  车队停了下来,政府方面的人赶紧迎了上去,斌苦大师并省城宗教人士还有些矜持地落在后面。刻意与凡世中人保持了几米的距离。
  梵蒂冈的使团入乡随俗,很有中国特色地沉稳下车。沉稳握手,热情交谈。
  叶局长为省城接待众介绍这个使团里的人员,共计有枢机大主教一名,几个红衣主教,外加一大堆干杂务的人士。
  教士们的面上都罩在春风之中,看来中国之行看了不少风光,享了不少人间之福。
  很奇怪地。有一个红衣主教一直坐在最中间的一辆轿车上,并没有下来。省城宗教人士虽然觉得诧异,但出于礼貌,也没有多问。
  斌苦大师银眉一飘,目光已经在那轿车幽暗地后排座位上扫过,发现那个似乎躲在黑暗中的红衣主教面容极其苍老,看着不知有多大年纪。
  斌苦大师知晓梵蒂冈的红衣主教团成员,一般而言不能超过八十岁,但看着那个停留在车上的红衣主教。总觉得他已经有一百多岁了。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斌苦沉”着向前走去,然后听到了一声驴叫。
  他觉得有些奇怪,下意识里往四处望去。发现身边的人都没有听到什么,面色如常,似乎只有自己听见了那声凄厉的驴叫。想到这一点,他不由皱起了眉头,银白色地眉毛在微风中乱飘着。
  车队中间,坐在那个车后排黑暗中的老红衣主教也同时皱了皱眉头。
  一阵清风徐来,扰的众人眼前一花,再定睛看去,却发现斌苦大师已经没有踪影!
  泰琪儿瞳中异色陡现,马上指派手下众人去察探,却根本发现不了任何事情,似乎在那一瞬间,斌苦大师就这样很蹊巧地消失了。
  那个老红衣主教缓缓地从车上走了下来,走到公路的旁边,看着下方的村庄,有些浑浊的眼瞳微微缩小,一道精光从里面迸射出来,旋即却是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很轻柔,却倏忽间传至极远之处。
  归元寺方向。
  后圆小湖之畔的茅舍中,老祖宗正在看报纸,忽然听到了这一声叹息,由摇摇头,长满了细毛的胳膊从古旧的袈裟里伸了出来,伸到后脑勺去挠了两下痒,似乎很不耐烦。
  手掌回到面前,已经拔出了一根细毛。
  老祖宗张唇一吹,细毛飘飘渺渺地穿过淡青色地金刚伏魔圈,遁离天袈裟大阵,朝着省城郊区某个山头飞了过去。
  片草黄,青山淡,金风玉露易相逢。
  仇人相见易眼红。
  在那个山谷里的一个僻静处,斌苦盘坐于地,身上全是草屑泥渣,双目紧闭,双掌合什,停念颂着方便法门里最强大的几道经文,给自己加上了无数清心明意地手印。
  淡淡光芒,从他的身上,从他的袈裟缝里透了出来,将这僻静山谷耀得圣洁无比。
  在他身前数米的地方,一个牵着驴的老者正满面木然地看着他。
  “用挣扎了,此处便是你的死地。”
  牵驴老者淡漠至极的说着,判了斌苦的死刑。
  斌苦缓缓睁开眼睛,当自己被这位高人用役神诀拘到这里后,便知道自己绝对是他的对手。
  能有这样可怕的实力,只可能是天界来人。
  斌苦低首一礼:“敢问这位仙家,贫僧何罪?”旋即微笑说道:“还未请教仙家洞府何方,便失措问罪,贫僧无礼了。”
  当此危局,斌苦依然言笑自若,心境果然清明。
  “听着驴儿叫,还不知道我是谁?秃驴果然狡猾,可惜你今天落在我手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是逃不出去了。”
  张果老好歹也是八仙之一,说出来的话,却像极了剪径小蟊贼。
  斌苦和尚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又不是姑娘家,自然不会急着逃,只是疑惑于张仙师为何对我这凡尘里一个普通和尚如此在意。”
  张果老冷冷道:“你真不知道?”这句话后,他发出了一声极冷的笑声。
  随着这身笑,一股强大的仙力从张果老的身上迸发了出来,猛地压在了斌苦和尚的身上,丝丝仙力往他的身体里灌了进去,震的和尚五官一扭,开始往外淌血。
  斌苦不抹自己颜上鲜血,也不还手,还是老实盘坐在地上,微笑道:“仙师惩戒,也要有个说法才是。”斌苦其实心头震惊,而且无比疑惑,断断想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天界的仙人。
  这省城里天界的敌人有许多,但怎么轮,也不应该轮到自己这个老实和尚身上……
  张果老阴恻无比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与梅岭马生为友,却停地掇使易天行上梅岭杀他,害得他佛性全失,茫然丧命……我修仙数千年,见过无数无耻之徒,但像你这样卖友还卖的如此光明正大的和尚,还是头一遭看见。”
  张果老冷漠地说着。
  “死吧,去陪那孩儿吧。”
  张果老一挥手,一股夹杂着寒意的仙息向着斌苦的身体笼罩了过去。
  仙息中隐着怨意,隐着悲伤,隐着许多情绪。
  他要杀死斌苦,杀死这个无耻秃驴。

  第四十四章 草芒杀
  仙息临体,斌苦和尚跌坐在地,双掌合什,掌间清光微妙,散开一道屏障护住自己全身,十分艰难地抵抗着。
  山间野地,片草枯黄,此时全部被张果老身体逼出来的寒寒仙息,碾成了约米粒大小的碎屑,这些碎草屑本应随风飘起,奈何仙息压力太大,那种可怕的压迫感竟漫天草屑只是离地约半米高,便在空中停滞,不再飘拂,也不再落下。
  只是很怪异地飘浮在空中。
  漫天草屑就像是无数粒幽幽的暗器一般悬浮着,挤压着气场正中闭目安坐的斌苦和尚。
  斌苦的唇不停抖动着,双目闭的很紧,连串的佛经从他的唇中送出,带着清心正意的神通,与身周的仙息相抗衡,渐渐有鲜血从他的唇角渗了出来。
  “诸乘不可尽,有心如是生,心转灭亦无,无乘及乘……者!”
  归元寺方便法门尽出,楞伽经文与他合什双掌手印相证,在斌苦的心头响着,最终却是忍不住一口腥恶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将那个“者”字说的含糊不清。
  张果老穿着一身很寻常的衣裳,安静地,幽静地,平静地站在远处,冷眼看着斌苦和尚,看着斌苦和尚一口鲜血吐出,脸上浮现出一丝有些怪异的笑意。
  仙息仍然源源绝地从他的身上散发,绕着正盘膝护心地斌苦。满天的草屑被仙息掠压,如米粒大小的剑芒,剑芒所向,是斌苦的脆弱肉身。
  “去。”
  张果老脸上回复了平静。轻轻说了一个字,仙诀一发,漫天草屑随着仙息地大动,猛地向着气场正中的斌苦扑了过去,本来柔弱无比的草屑,此时却像是精钢所铸的飞镖,嗤嗤破空的声音大作,无比凄厉地向斌苦扎了过去!
  斌苦此时微低着头,感受着死亡的味道,却反而安静了下来。嘴唇轻启:“花开花落,皆有定时。月盈圆缺,因果相随,观音在心,菩提觉醒……”
  道道无上慈悲清光从他的身体里钻了出来,无数道淡白色的光毫绞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道有若藤甲一般的衣服,套在了他身体的表面上。
  “笃!笃!笃!笃!……”
  就像古时两军交战一般。无数声似极箭矢射在木盾上地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密密麻麻,震人心魄。
  被张果老仙息逼射的草屑之剑,全数钉在了斌苦地身体表面!幸亏斌苦唤出了护身的白光神通,不然就这一下,便会毙命。
  张果老微微一笑,额上的抬头纹显现出来:“果然是观音门下,你想继续遮掩了?”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斌苦仍是跌坐于地,满脸慈悲。身上无数的草屑扎进了袈裟,看着就像是个“毛人”一般,他轻轻一抖袈。满身被观音法门隔在体外的草屑籁籁落地,“仙师慈悲,贫僧从未遮掩。”
  张果老忽然瞳子里现出一抹腥红之色,狞然无比,猛地一声清喝,一道仙力猛地击了过去!
  斌苦闷哼一声,手抚着胸口,手掌似乎能感觉到体内那颗心脏的跳动之势正在逐渐变缓。
  张果老给他辩解的机会,冷着脸,又是淡淡地一挥手,满山遍野地片草被尽数碾成了草屑,像被无形的手指引一般,召到了二人交手之所,化作万千草屑之剑,再次向着斌苦的身上扎去。
  斌苦此时心力交瘁,先前使出观音门护身神通已是勉力而行,此时再见凶草,已无力颂出经文,只得满面黯淡地一挥袍袖,修练了数十年的“袖中乾坤”停地往外挥着,想把那些要命的小草渣子从自己的身边挥走。
  想当初,斌苦大师一招袖中乾坤可以把易天行掀小半个跟头,怎说也是厉害绝学。
  看此时,他左一袖,右一袖地挥的好热闹,身边沙石乱飞……草屑却乱飞。
  飞袖如花间舞,袖停之后,斌苦大师惨惨地坐在地上,脸上挂着一丝苦笑,身上又被扎成了毛人。
  脸上也都是竖立着的草屑,草屑的根尖深深地扎进皮肤里。
  此次无观音法门护身,万千草屑都像小针一样扎了进去,无数地细微血流从斌苦大师的身上眼眶旁鼻梁侧边流了下来,看着恐怖无比。
  “不顶用啊。”
  斌苦大师呵呵笑着说道,身体受伤极重,晃了一晃,险些仆倒于地。
  张果老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身子一轻,化作一道轻烟飞了过来,手掌上淡淡金芒一现,便要按上斌苦大师的额头。
  斌苦闷哼一声,手掌一翻,奇快无比地在额上与张果老地仙掌对了一掌。
  如击败絮般的嗡嗡声响起,紧接着是喀喇一声,斌苦的右手掌毫无意外地被张果老的仙力震成了一束血肉乱絮,骨头也被震碎成了渣子,嵌在了血肉小臂之中。
  饶是斌苦这样的高僧,也终于忍住轻哼了一声,可以想见其间痛楚。
  张果老仍然木着脸,欲待又是一掌拍下,不料与斌苦触着的掌面竟是摆脱看似乎这和尚的手掌隐隐有什么吸力,这个发现不禁让他微微皱眉。 
  他知道这和尚与观世音菩萨有些关联,所以如果对方有什么保命的法宝,他一点也不奇怪。
  斌苦的右手腕间有一串檀香念珠,当初易天行进归元寺。秦梓儿入归元寺之时,都曾经见识过这串念珠地厉害。
  此时生死关头,这串檀香念珠微微绽着柔和的光毫,光毫渐渐渗入模糊的血肉。竟在片刻间,将这些已经伤无可愈的碎骨乱肉尽数修复!
  如同新生一般地小臂仍然举在头顶。
  斌苦不停念颂着经文,双目紧闭,两道银眉飘飘然在秋风中抖动着,显得十分吃力。
  他正用尽自己毕生修为抵挡着张果老的仙力。
  张果老微微皱眉,似乎对于斌苦的实力有如此之强,感到一丝诧异,也不及细想,也没有将右手掌收回,反而是体内仙力一送。向着斌苦的头顶压了下去。
  一掌出。
  斌苦顿时感到自己的身前突然间多出了一条大河。
  多出了一条大江。
  江河之水不论清浊,其势涛涛。力出天地之间,劈山削石而行,凡人无法抵挡。
  一阵碎响,斌苦大师手腕上的檀香念珠被震成了无数片碎木片,带着隐隐的香气,散落在了他的身旁。
  他只好收掌,双掌在电光火石间一合什。一道白光覆上身躯,本是落在地面的檀香念珠碎木片无由而起,就像被浆糊粘过一般,死死贴在他的身上。
  而此时,张果老地仙掌已经拍到了他的头顶。
  万千草屑也随着仙息一动,复又杀至他地身前,他的面前,他的眼前。
  “嗤嗤”响声大作,斌苦大师面上就像突然升出无数白毫。但他闭眼以待,两络银眉恰好覆在了双眼之上。
丝丝鲜血从他的面上流了下来。
  而另一边,张果老忽然身形一虚。消失在空中,片刻后出现在十数丈外,看着自己的手掌,脸色变幻,似乎极为震惊。
  斌苦纹丝不动,默念心经,护住自己全身,全然知身外出了何事。
  他以佛法护身,视外敌为虚妄,将肉身化作金刚之质,却掩不住双眼柔弱。
  虽有银眉护目,却依然有鲜血流出。
  斌苦大师瞎了。
  张果老却是看都不看正盘膝坐着的斌苦大师,仙人之间的实力差别太大,这样地结局是不会让他吃惊的。
  让他吃惊的是他手掌上的那个小血洞。
  先前他一掌拍上斌苦的额头,却是无法发力,便是因为在那刹那间感觉到自己掌心一痛,自己体内的仙力似乎被某位大神通之人破开一道口子,就从那个小口子里急速向外流去。
  这个认识让张果老十分震惊,掌上仙光一现,封住那道血口,眯着眼睛,盯着已经瞎了的斌苦大师,冷冷道:
  “是谁,出来。”
  随着这句话,在斌苦大师的头顶缓缓飘起一根毛发,那根毛发色泽微棕,看着像是兽类的皮毛,也没有什么让人觉得恐怖地气息,就这样缓缓地逆着片风,飘到了张果老与斌苦大师的中间,悬空立着。
  那根棕毛微微一飘,一个声音却从里面响了起来,显得十分诡异。
  “不准杀他。”
  这声音很轻,有些尖,却并不愤火,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家常的事情,但就是这样地一句话,便是以命令的口吻让仙家放人,不经意间,却是透露了毛发主人的天生霸道,这是老祖宗的声音。
  张果老微微低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后方幽幽道:“大圣可知这秃驴与我的恩怨。”
  “知,亦不想知。”那根棕毛在空中扭动着,像是在跳着弊脚的华尔兹。
  张果老盯着那丝毛发,面色十分凝重:“我今日必要杀他。”
  “苦脸小和尚是观音门下,张驴子。你胆子不小。”
  张果老面上忽然露出一丝诀然:“自先师收我入门,我在天界嘻哈度日已有千年,一向安份守己。不多言不多事,也忍了许久,但今日却是不想忍了。”
  “为甚?”
  张果老挑挑眉头:“大圣爷,您是知道我的,咱俩都不是人,但我比您地大神通,所以不敢如何,只知安份度日。但又能如何?人善人不欺,奈何天欺,我一昧隐忍。却让那些天上的菩萨们拿我的子孙当作试验品,你阴过来。我阴过去,只是苦了我的孩子们。”
  他忽然望向盘坐地上,奄奄一息地斌苦,满腔恨意说道:“便是这秃驴,掇使易天行上了梅岭,毁了我孩儿性命。”
  斌苦此时终于开口,两道鲜血从他的眼眶里流了出来。染红了平日里宛若仙人一般的白眉:“仙师……咳咳……贫僧不知何意。”
  “不知?”张果老忽然极凄苦地笑了起来,“我族本就人丁单薄,传至马么时,便只剩下他一个。好在上天庇佑,让他来了中土,让他入了佛门,我本以为我在道家,他在佛宗,均可修成大道。谁知……”他厉声吼道:“谁知,你这和尚好生歹毒,与那孩儿假意为友。却是暗中织着毒网,一心想着杀他!”
  斌苦抖动着嘴唇,半晌后,才艰难回道:“大势至菩萨,假意传他敛佛见佛法门,此法门阴毒异常,我与马生为友,自然不忍见他行入歧途。”
  张果老瞳中腥红之色一现:“何为歧途?若他能修成佛位,我族始能摆脱这千万年来的悲惨命运,可叹可叹……居然被你暗中阻了!”
  “我族?”斌苦唇角抽搐,苦笑着,终于确认了这位张仙师的真正身份,轻声叹息道:“马生大师乃我挚友,如今他修成罗汉,前辈应喜悦才是。”
  “罗汉?”张果老冷哼着,幽幽说道:“那孩儿明悟之心远胜过我,机缘福泽也远胜于我,本来大道可期,却误识你损友,罗汉位?如今这六道轮回早就断了,除非不堕轮回,这与死有何异?”
  “易天行上梅岭杀他,乃是你在背后掇使,何况他在天界,我奈何不了他……”
  听到此处,老祖宗的声音不期然发出一声轻蔑笑声。
  “但你既然是马生的朋友,却害他满门皆丧。”张果老寒寒盯着斌苦瞎了的双眼,“我若不杀了你,如何解我心头之恨?”
  老祖宗的声音在此时再次响了起来,声音里没有太多的情绪:“俺家听地不是很明白……”
  那根毛在空中轻轻一扭,似乎在思考后才继续说道:………但你既然不顾俺家的存在,敢来省城,说不得也是海深般仇怨,俺家也不怪你,只是如今苦脸小和尚已经瞎了,你罢手吧。”
  张果老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苦脸小和尚服侍我数十年,老张你给我面子,饶他一命如何?”
  张果老忽然有些癫狂地一笑,他附身地人类是一个面相寻常的家伙,所以这笑容用这具肉身表现出来,看着无比阴恻:“想不到大圣爷在人间又呆了五百年,居然脾气也好了许多。”
  那根毛忽然在空中停顿了下来,半晌后忽然尖声道:“张老驴,你莫让俺家生气。”
  张果老轻轻撞撞袖上附着的灰尘,淡淡道:“大圣爷,我今日既然敢来,自然是知道些事情,此地离归元寺尚有不少距离,您的大神通却是蔽荫不到此处。”
  毛发沉默着,似乎是默认了这个事实。
  “你若杀了他,俺家出寺之后,必杀上天尊洞府。”
  老祖宗的声音淡淡地响了起来,是陈述将要发生的事实,也是赤裸裸的威胁。
  张果老沉默一阵之后,忽然开口道:“纵要赔上一命,我也要杀了这厮。”
  语气很淡漠,但可以看得出来他地决心。
  老祖宗忽然尖声笑道:“你可以试试,俺家也手痒很多年了。”
  忽然间张果老阴恻一笑,一直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抬了起来,随着这一抬,两道与天界正宗仙息完全不一样的气息,在这处林地里无由升起,气息中夹杂着无比阴寒的味道,似乎想要吞噬这天地间的一切。
  感觉着这奇怪的气味,千万年来,倚仗着无上蛮力而不肯多动脑筋的大圣爷轻噫一声,纳闷道:“你这驴子用的虾米招数?”
  正在待死的斌苦和尚睁开已经变成血洞地双眼,一丝惨笑浮上唇角,暗中诵着经文,以赴来生。
  他与梅岭马生大师之间的纠葛,又岂是几句话能说清的,虽然他始终认为禀持菩萨意旨而行,断无一点错处,但夜深之时,偶于树梢叶片隙间见那明月当空,也不免会想起那个叫做马生地血族和尚朋友。
  老祖宗的声音响了起来:“苦脸小和尚,这儿隔得太远,这张破驴好象比他在天界表现的要厉害挺多,俺这根毛好象护住你性命……...待你死了俺家会让人来收尸的,去阴间报俺名号,想那阎罗也敢难为你,等俺家出去了,会去告诉菩萨,让她给你作主嘀。”
  斌苦大师微微一笑,鲜血满面,双瞳已瞎,却也是抑不住平和之意。
  那根猴毛依然在空中飘着,忽然很纳闷问道:“我说张死驴,你和那个马生到底有啥亲戚关系?”
  张果老一振衣袖,强大的气息充盈着他的身体,嘴唇微开,双眼微红,淡淡道:“好教大圣知晓,我本是天地鸿蒙初始一……白蝙蝠,当初因救人有功,才蒙元始天尊渡化为人形。”
  场间的震惊还未开始,便被山林外的一个声音打断了。
  “吹,你继续吹。”一个老的成人样的红衣教士拄着一根模样普通的尘杖走了进来,走的颤颤巍巍的,似乎随时准备随风而倒。
  红衣教士浑浊的双眼在张果老的身上瞥了一瞥,讥讽道:“过就是一个被圣光重伤成白化病人的二代血族,在这儿冒充什么天地初始的圣物。”

  第四十五章 千年以后
  “你是谁?”
  每一个反动分子在被识破身份后,都会发出这样愤怒的吼叫。
  张果老虽贵为仙师,却也不能免俗,两眼寒光大盛,盯着那个不停咳嗽的红衣教士。
  他分在身侧的双手上黑暗的气息渐渐旋成两团棉絮,裹在手上,显得十分慎重——这个红衣教士能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入山林,由此可见这个西洋人的境界极高。
  红衣教士用空着的手摸摸下颌,似乎想把自己脸上的皱纹抚青一些,苍老的脸上双唇没有什么颜色,微微动着说道:“我是谁?很多年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了。”
  张果老盯着他手上的那柄法杖,忽然间皱了皱眉,似乎有一种埋在心底深处很多年的厌恶突然迸发了出来。
  “去死吧。”
  张果老一挥双手,手上黑暗的气漩离体而飞,静静幽幽地向着红衣教士的身上飞去。黑色气漩飞行的速度看似很慢,但在离手之后,却似乎摆脱了时间的束缚,在刹那间击在了红衣教士的身上。
  一道圣洁的白光闪过。
  有着一张苍老面容的红衣教士昂然站在林边,手中紧紧握着那柄法杖,法杖顶端不知是块什么材质做成的石头,在猛然间大放光芒,纯净无比的圣光从那石头里迸发出来,由上而下。变作了一道防护膜。
  圣光微弹,便轻轻松松将张果老的黑暗气漩挡了出去。
  紧接着,乳白色地圣光侵漫着向张果老的身体射去,张果老微微闭目。竟然躲不避,生受了这记圣光,嗤嗤微响起,竟没有受伤。
  一直守在斌苦和尚身前的那根猴毛,看见这道圣光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在空中微微一扭,便消失不见。
  红衣主教施了一手圣光后,脸上松驰的皮肤竟然缓缓变得有了弹性,苍老地面容也在刹那间往青春路上在走。显得无比神奇,他看着正皱眉苦思的张果老。微微笑道:“这么多年了,你在东方大能门下修行,怎么还只会用你们血族的那几套?”
  张果老缓缓睁眼,淡淡道:“我修道千年,教廷的圣光已经再能伤害到我。”
  红衣主教微微笑道:“那是自然,我也只是试一试。”
  “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我的本身?”张果老微眯着眼。却看不出有什么恐惧。
  红衣教士再次摸了摸自己的下颌,似乎满意于皮肤重现光滑,微微笑道:“我是谁?我是一千四百年前在恒山脚下追杀你的那个人,那次下界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了。”
  张果老的瞳子猛然一缩,似乎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手指微微抖了起来:“是你!”
  “不错。”
  “我如今已皈东方道门,你不要多管闲事。”张果老的语气如常,似乎并不十分害怕对方。
  “我只是来中国看看老朋友。没想到会碰见你。”
  “教廷地话,从来都是狗屁。你们屠杀我们族众,何时曾有过怜悯心?”
  “对于异徒。何须怜悯?”红衣教士微微皱眉:“那一年我在麦加杀死穆罕默德,结果被那些渎神的弯刀使者下了毒,不得已往东遁去,然后恰好遇见了大圣,心想闲来无事,便随它回东土玩耍,那时应该是唐贞观年间,不料却发现了你。”
  他微微笑道:“你是二代血族,我是主地仆人,没想到在东方,我居然能看见一个二代血族,真是很有意思。”
  “果然是你。”张果老喘着粗气,似乎在回忆一千多年前的场景。
  红衣教士皱眉道:“我当时本应杀你,但你师尊求情,所以留你一命,但你曾经答应过我,不再下界。”
  张果老轻轻挥动着双手,微微笑着,显得十分诡异:“当年我就奇怪,你一个教廷的狗腿子,怎么可能打赢我这个二代血族,如今才知道,原来你与大圣有旧,原来,是他在暗中帮你。”
  红衣教士眉头皱的愈发厉害,摇头道:“你错了。”
  “如果你依照我们之间的协议,随那位天尊上天修行,理人间是非,我自然也不会难为你。”红衣教士轻轻搓了搓手,手背上的残留的皱纹马上被抹成了少女肌肤,水泽滑润,“既然你来世间杀人,我又碰巧遇见,那自然要将主地恩宠降临在你的身上。”
  张果老安静地站着,似乎在想些什么,那些事情年代已经过于久远,所以他想的非常吃力,想的眉毛都竖了起来。
  他本是西方二代血族,在遭受到一次降神术的打击后,远遁至了东土,然后一直隐居山间,途中经唐初数朝,奉诏数次而假死不往。
  之所以假死不朝,便是因为他知道,在长安的周边,一直有一个强大的西方教士盯着自己。
  唐贞观元年,公元六二七年,唐三藏私出国境,携猴猪马众往天竺取经。 
  唐贞观十三年,公元六三二年,穆罕默德死于麦加圣地,其后,一名西方教士被中照 刀使者追杀,遁于东方。
  其后某年,该教士遇猴。
  唐贞观十九年,唐三藏回长安,队伍后面多出一个洋人。
  其后又过若干年,唐朝出了一个姓张的活神仙,自己号称活了数百岁,有长生秘术。武周朝时,武则天遣使召见。张果老佯死不去。
  又过若干年,唐玄宗开元二十一年,恒州刺史将其奇闻奏上皇上,玄宗称奇。召之,张果再次佯死,气绝数日。
  山林中。
  红衣主教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当时的皇帝召你询问长生之术,你为何去?”
  张果老阴阴一笑道:“我族之长生术,需要初拥,你又不是知道。当时我明明知晓你就住在长安,我怎么可能去长安,虽然不怕你,但如果被你揭穿了身份,我地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玄宗时。有术士叶法善,精修奇门之术。帝尝令其观张果,询其来历。叶法善仆地颤言:“臣不敢说,一说立死。”帝逼问急,叶法善窃言:“张果是混沌初分时一蝙蝠精。”言毕,跌地而亡。
  后经玄宗求情,张果始活之。
  红衣主教轻蔑笑道:“那个叶法善也是妄人,只知你本体一二。便妄言混沌初分,当时若不是我保他性命,只怕早已被你害死。料不得后世传说,竟然成了你救活的。”
  张果老淡淡道:“他揭穿我的身份,我自然不能留他性命。”
  红衣主教静静地望着他:“贞观之时,我要杀你,用圣光将你全身变白,结果你拜入道门躲命。东西两方向来各自尊重,不相干涉。所以我也只有无奈返 ,但其时与令师有言在先,你不得再入凡间为祸。今日你又杀人,这该如何说?”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极嚣张地笑声从张果老地嘴里响了起来:“当初长安之时,我惧你身后大圣手段,所以一昧退让,如今大圣被囚寺中,莫非我堂堂仙人,还会怕你这个老不死的小教士?”
  红衣主教有些莫名的笑了起来,半晌后缓缓说道:“你低估我了。”
  确实,能活一千多年的,就算不是老妖精,也得被时间熬成老妖精。
  张果老身形一虚,就消失在了空中,挟着满天的草屑往红衣主教扑去。
  红衣主教却是看都看他一眼,自顾着轻轻抚摩着自己的法杖,法杖的顶端小石又开始散发出乳白色的圣光。圣光如同无数道极薄的水帘,层层相迭加,覆盖在他的身上。
  身影一现即没,嗤嗤响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只要有圣光覆盖地区域,便会有响声。
  张果老满身狼狈地出现在圣光区域外一米的地方,身上地衣服到处是破损,看来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红衣主教缓缓将眼光望向他,清澈的目光像是山间轻柔流转的溪水一般。
  “让我来治愈你。”
  张果老低声吼道:“血族不是病!”
  说完这句话,他双手一捏仙诀,两道仙气从他的手腕上弹射而出,狠狠地击打在红衣主教的圣光罩上。
  一阵地动山摇,山林里满树秋叶尽落,飞于狂风之中。
  坐在远处的斌苦双眼流血,再也支撑住,跌倒于地。
  圣光罩里的红衣主教却依然是平静地面容,只是唇角微微抖动了一下。
  仙气与西方教廷的圣光极其相似,本性冲突,反而让这位教士有些不适应。
  风势骤然一顿,张果老的身体再次消失在空中,而红衣主教也是叹了口气,收起了圣光罩,口中很奇异地念的不是福音书,而是某些奇怪音节组成的长句子,几乎在同时,也消失在了空中。
  山林里一片空寂,只是空气里夹杂着无数看不见的暗流冲突,隐含着的如雷霆般的威办不时炸开,炸的树木成灰,泥石成渣。
  两道人影猛地分开,远远的相对站立着。
  红衣教士拄着法杖,面色依然平静。
  张果老站在地上,瞳中闪过一丝恐惧。
  胜负之分似乎十分鲜明。
  但接下来张果老动了,他猛地将双手伸到背后。抓住自己的身体——双手狠狠地抓进他地后背里,咆哮着,狂怒着,用力地撕扯着!
  看着十分惨烈。
  而红衣主教依然是安静的看着。
  嘶!一声极其凄厉的叫声。并着一道撕下什么东西的破裂之声,张果老地后背被他当己活生生地撕开了!
  后背的大伤口里,隐隐可见两团黑色的事物在不停蠕动着。
  张果老的双唇里发出一声极尖利的啸声,啸声极利极锐,渐至可闻,但实际上却是声音的频率更加的高起来,已经超过了人类的耳朵所能听到的范围。
  群山之间,无数禽类从山林里夺命而出,只飞得数十米,便被这无声的音波击中。惨惨然从空中堕下,摔在地上。变成无数朵美丽地血花。
  与张果老正面战斗的红衣主教却依然是面色变,口中轻轻念颂着那奇怪地音节长句。
  远处重伤将毙的斌苦和尚却是身体一震,本已渐渐干涸的双眼伤口复又留下鲜血来——归元寺主持,猛地并起双手食指,指上佛光一现,狠狠地插入了自己的耳朵里。
  “照见五蕴皆空。”
  斌苦和尚轻轻念诵道,两道鲜血从他的耳中流出。勉强保住了自己性命。
  无声的尖啸倏然而止。
  张果老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红衣主教,眼瞳中染着数十道极细地腥红血丝,看着十分恐怖,语气里面没有一丝表情:“谁敢阻止我的复仇,我就要杀了谁。”
  唰的一声!
  两道黑色的影子,猛地从他的后背里伸了出来,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只待风停之后。才能看清,原来他的后背裂口里,竟然生生长出了两对极大极薄的黑色肉翼!
  黑翼极薄。中间似乎中空,但上面的黑色极深极暗,像是地狱中的痛苦之色。黑翼极大,左右两边展开,竟然有数十米长,看着十分恐怖,就像是恶魔地翅膀。
  张果老的面上泛着淡淡的金光,巨大而恐怖地黑翼在他身后轻轻扇着。
  这正是二代血族的本像。
  红衣主教此时长涩而艰难的咒语也已经念完了,他看着身前张果老背后的巨大黑翼,眼中并没有什么太奇怪的神情,很明显,这绝对不是他第一次看见二代血族的模样。
  “难道不应该是白的吗?”
  “要忘记我已经随天尊修行了上千年。”张果老冷冷说道,当初贞观十九年被面前这个强大的红衣教士圣光所伤,这千年来早已治愈,“白翅膀,只有面目可憎的天使才喜欢。”
  红衣主教微微一笑,唰的一声,红色的教袍从后背齐整地分成两片,而一对……洁白圣洁无比的白色羽翼从他的身后伸展出来,在空中上下,按着完美至极的弧线轻轻划动着!
  “我要治愈你。”红衣教士微笑看着张果老。
  张果老也不吃惊,看来一千多年前的战斗,已经让他知道这个实力强横的红衣教士的真正身份。
  “区区一个低阶的天使,也想挑战二代血族真正的实力吗?”
  他狞笑着,扇动着身后的黑色羽翼,一千多年前,他投身道门,师尊一直盯着,所以在面对着这个红衣教士的时候,只能使用仙诀,而不敢现出二代血族的本体,所以惨败而归。
  而今时今日,他已经豁出去了一切,决定用自己真正的实力,将面前这个可怜的下阶天使,一举击杀,以报千年之仇。
  洁白柔顺的羽翼轻柔地在红衣主教的身后上下扇动着。
  他微笑着说道:“我说过,你低估了我。”
  林间圣洁的光芒再次出现,亮光一闪,无数临死的飞禽走兽重又回复了一些生息,而垂死的斌苦和尚面上也渐渐现出红润,流血的眼眶里渐渐闭上,似乎被这圣光照拂着非常舒服。
  唰的一声!
  红衣主教的身后骤然间又多出了一对洁白的羽翼!
  张果老瞳中倏地一缩,现出一丝恐惧!
  事情还没有完,红衣主教的脸上渐渐隐去一直保持着的静静笑意,露出了一种于九天之上视凡尘的神情,那是属于神之荣光的骄傲,那是一种夹着杂轻屑的自负,是无比的自信。
  唰的又一声!
  又是一对洁白羽翼出现在红衣主教的身后!
  三对白翼轻轻地扇动着,美丽的景象,似乎应该在人间出现。
  红衣主教轻轻吸了一口气,似乎十分享受这种美丽的感觉:“我说过,我会治愈你。”
  张果老身后的巨大黑翼扇动着,但在这三对虽然小巧但是无比圣洁的白翼衬托下,显得格外的颓然。 他睁着惊恐的双眼,抖动着金黄色的嘴唇,半晌之后才说出话来:“居然……居然……是六翼天使!”

  第四十六章 三儿
  归元寺外,一列汽车安静地待候着,梵蒂冈的使团已经在叶局长的带领下去歇息,六处全副武装的人员占据了各处有利地形,紧张地注视着四周可疑的动静。
  没有人知道,先前斌苦大师是怎样忽然的消失,又是怎样的忽然回来。
  但他那血痕犹在的深凹双眼,向众人无言地介绍了先前的危险。
  六处高等级戒备,将他送入了归元寺,同时进入寺庙的,还有那个神秘的苍老的红衣主教。
  那名红衣主教的身后破开了一个大洞,露出里面苍白而没有鲜活肤色的白人肌肤。
  片天的风在归元寺周围的高树梢头轻轻吹拂着,微黄含绿的叶子一荡一荡。
  双眼已瞎的斌苦大师拒绝了阖寺子弟的照料,孤独地走进了自己平日里常呆的禅房,开始闭关,开始回想。
  而那个背后破了一个大洞的红衣主教在归元寺中缓步行着,斌苦已经说了话,所以没有人去拦阻他,反而是守在外围的泰琪儿有些疑虑不安。
  没有人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的感觉相当不好。
  沿着青青的石坪路,走过归元寺前殿和后方的建筑,红衣主教立果斐来到了后圆外,眼中淡淡一道光线由上至下扫描了一番,很轻松地看出了其中异样。他缓缓走到石拱门处。将手轻轻抚在石拱门的圆墙面上,向里面望去。
  后圆里一片安静,立果斐微微皱眉,喃喃道:“易天行不是说就在这里吗?为什么一丝感应也没有?”
  想了少许。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踏入了后圆。
  便只是一、二、三,往后圆地小湖方向踏入了三步,后圆里的景色顿时为之一变。
  立果斐的第三步轻轻落在石坪之上,便似是触动了某处“经年之痒”。
  归元寺所有殿宇的屋顶与他地那只脚尖遥相呼应,散发出淡景色的光芒,而这些光芒有若实体一般地飘到屋顶上方一丈高处,渐渐连成一大片,细细察看,竟像是一大片五彩斑驳的袈裟在归元寺的上空飘浮。
  极缓慢的过程,发生在极短的时间之内。
  立果斐身上的红衣一紧。顿时感觉到了充斥着后圆内空气中强大力量,他闷哼一声。手中握着法杖由上至下猛地一顿,一道洁净无比的圣光顿时被法杖顶端的石头放大无数倍,向着天上那道正缓缓飘着的大袈裟击了过去。
  “躲吧,你。”
  老祖宗懒洋洋地声音终于从茅舍里响了起来。
  立果斐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又有一丝惊讶,似乎是听见老祖宗地声音很喜悦,听见他让自己躲开很惊讶。纵是如此。他却还是依言化作一道清光往自己身后不过三步远的石拱门处疾遁。
  天上的袈裟大阵上下翻飞着,猛然间一道如同手臂般粗细的闪电从阵间生成,往下击去,轻松自如地穿破了圣光的屏障,狠狠地击在了立果斐的身上。
  立果斐一声清啸!
  一道青烟升起,一阵焦臭散开,三对耀着圣洁光芒的白色羽翼从立果斐地身后生了出来,圣洁的天使像出现在中土的寺庙中!
  三对洁白羽翼泛着圣光,无比庄严。一对护头,一对护足,一对轻扇。在那强横无比的电流里护住立果斐的性命。
  与此同时,茅舍里陡然升出一只巨掌,巨掌边缘耀着淡青色光芒,狠狠地击打在他的腰侧。
  借此一击,红衣主教遁速加疾,在刻不容缓之际,摔出了石拱门。
  卟的一声,立果斐颓然坐在石拱门外的土地上,身上的红衣全被烧成了一片一片地残黑布条,头发被全部烧光了,苍老的面容上挤作一堆的皱纹里,往外冒着青烟,看着凄惨无比。
  “什么法术,这般厉害。”他半仆在地上,三对高洁地白色羽翼轻柔地覆在自己身上,盯着天上那个袈裟,总觉得好生眼熟,下意识里,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句子:
  “诗曰:三宝巍巍道可尊,四生六道尽评论。明心解养人天法,见性能传智慧灯。护体庄严金世界,身心清净玉壶冰。自从佛制袈裟后,万劫谁能敢断僧?”
  红衣主教立果斐挣扎着站起身来,冒着素烟面上犹自保存着一丝微笑,看着有些古怪,咕哝道:“这袈裟怎么跑这儿来了?”
  “哈哈哈哈。”茅舍里传出十分快意的笑声,老祖宗看见这厮皱纹褶子里还在冒烟,觉得无比滑稽。
  “不该这么厉害啊。”立果斐被那道粗粗的闪电劈的有点儿愣。
  “要不你再进来试试,呆会儿还有佛祖的万丈佛光陪你玩。”
  老祖宗的声音里有说出的促狭之意。
  立果斐吓了一跳,就算是个六翼炽天使,也没那个胆子玩这种危险游戏。
  自归元寺建寺以来,催动全身修为,仅凭自身气息便能引动天袈裟大阵的,除了一直呆在茅舍里的老猴,便只有这位西洋来客,来自西方的六翼炽天使。
  由此可见,这位面容苍老的红衣主教究竟有怎样恐怖的实力。
  立果斐逃出了后圆,天袈裟大阵也缓缓平静了下来。素光渐隐,依于殿宇之上,不再施法。
  “咳……咳……”立果斐收去白色羽翼,整理“容颜”。将身上地碎焦布条掸么下去,诚意正心地对着茅舍的方向行了一礼。 
  “免了免了。”老祖宗的声音嗡嗡的响了起来,语调有些不满:“跟一秃鸡似地,还穷讲究什么。”
  立果斐脸上满是深深皱纹,却也掩不住皱纹里的一丝窘色:“你也不提醒一下。”
  “还指望你能来帮俺家破这阵,照这般看来,没甚希望。”老祖宗有些失落,忽然转而问道:“老张咋样了?”
  不待立果斐回答,老祖宗嗡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白问一出,你比他多四个翅膀。颜色又比他好看,自然是你赢。”
  如此判断实力强弱。老猴果然有一套。
  “苦脸小和尚怎么样了?”
  立果斐摇头道:“瞎了。”
  茅舍里沉默少许,忽然清清淡淡说道:“瞎了好,瞎了好。”
  立果斐微感吃惊。
  老祖宗嗡嗡的声音说道:“这苦脸小和尚,俺家是看着长大的,心思太多,心思太多,虽然看着老实木讷。但心思着实太多……所以几十年了,观音门的法门还是无法精进,今日瞎了,遮去外面尘世纷扰,未免不是件好事。”
  一阵沉默。
  “多年见,兄可安好?”立果斐坐在石地上,也懒得起身,就这样与茅舍里的那位聊着。
  “不好。”老祖宗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你小子怎么没上去?”
  立果斐一怔。忽然觉得光光的屁股下面青石板有些硌人,咳了两声后说道:“我们那边上头也有点儿问题,成天闹来闹去。我上去呆了两百多年,觉着有些烦,所以干脆又下来了。”
  “你命好啊。”老祖宗像村头老汉一样感慨着,“你那边没有佛祖这号讲理的混俅。”
  立果斐苦着脸,幽幽叹道:“也不咋嘀啊。”这话说地声音极低,也不知道老祖宗听见没有。
  家丑总是不好外扬的。
  不幸地家庭总是相拟的。
  家庭暴力是中外皆通的。
  “几年前感应到您的气息,所以一直准备来看看,但怕你又回天上了,所以一直耽搁到现在。过几月前看见您徒儿,才知道了这件事情,所以来看看您……”立果斐看了一眼归元寺后圆如袈裟一般排列着的殿宇,苦笑了一下:“看来我也没办法,再过几天我就走了。”
  “这么急干什么?”
  “呆在此间土地上,总是感觉有些不自在,那些六处的小娃娃总盯着,走在别处城市,又常引来国人围观……想当初贞观年间,那时的长安人氏倒不似如今排外。”
  “噢?转行研究政治了?”
  “走是可以,有件事情让你帮我查一下。”老祖宗嗡嗡地声音说道。
  “什么事?”
  “有个叫吴承恩的人,写了些俺家当年的神勇事迹,只是……嗯嗯,咳咳……总之是诋毁居多,将俺家写的孱弱不堪,但多有真事,应是熟人所作,却是不知是哪位仙家闲来无事,写书调侃俺家,你帮俺查查。”
  立果斐愣了,瘪着老年人特有的扁嘴,轻声说道:“若有,也是东方系的仙人,我怎么能查?”
  “啊呸!这些事儿你最熟,你查谁来查?”
  “不去不去。”
  “不去俺家生拍了你。”
  立果斐温和笑道:“您哪舍得。”
  老祖宗气短,忽然嘻嘻尖声笑道:“也罢也罢,那西游记写的约莫是放屁一般,臭不可闻,我倒罢了,老二也罢了,只是将你形容成那等傻憨迂腐木头模样,看着倒也有些趣味。”
  立果斐脸上神色变幻,半晌后道:“那又如何?”
  “无事无事,你去你去。”老祖宗嘻嘻笑道:“可怜你那杖儿此时还握在手上,偏在那故事里却变作了师傅行李下咯吱作响的可怜家什。”
  立果斐终于忍不住火了,从身旁招过自己的随身法杖吼道:“此乃圣物,岂容亵渎!”
  老祖宗地声音像是单田芳在说评书:“话说那厮本是射阳之人,传为进士及第的秀才,学有绝艺在身,手中笔墨如龙走,万卷纸张似海铺,然而史无记载,墓中空棺,行迹颇多可疑,书中将你我之事多加放肆点评,谓你白骨为链,食人为生,哎呀呀,此人又有一种绝艺,善打埋伏,于纸上字中,暗藏诸项谮讳语……”
  还未说完,红衣主教立果斐已是火不可遏:“哇呀呀,真是气煞人也!”
  茅舍之中,老猴正跷着二郎腿,喝着龙井茶,手上捧着本《单田芳评书精萃 现学现卖,但有一句话尚未出口,只在心头响着:“若让你知晓那厮说你本是天庭一将,后又成了灵山一罗汉,不知你又要气成何等模样。”
  一个物事飘飘然从茅舍里飞了出来,落在立果斐的身前。
  是一套看着很熨贴地西服。
  “阿玛尼的,将就穿吧。”
  老祖宗的声音忽然冷了起来:“查出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他对俺们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为什么那本书里面隐着的暗语全部合在了俺那徒儿身上。”
  “查出来,哼哼,居然说俺家打过那头又蠢又肥的鸟,实在是太无耻了!”老祖宗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受了冤枉的小孩子,倔的很:“三儿,这事情很重要!”
  立果斐瞪大了双眼,心想您看了半天,原来是咽不下这口气啊,但向来知道这祖宗脾气不大好,赶紧低头行礼道:“知道了,大师兄。”

  第四十七章 人才天地
  太热了,我们赶紧回吧。”陈叔平拿着一块被汗渍浸成黄色的手帕当不停地擦着汗,时不时张开双唇,吐出舌头哈着热气,对身旁的邹蕾蕾说道。
  邹蕾蕾左手牵着莫杀,莫杀体内的精湛火元正灌入她的体中,再经她的清净之体过滤,除去伤害之力,从眉间喷发出来,轻柔罩住身旁那个面相幼美的和尚。
  叶相僧双眉微凝,双手合什,被这淡淡火息包围着。
  这是当初在藏原之上,为了防止大势至菩萨发现叶相僧的踪迹,易天行想出来的一个歪招,今时今日,邹蕾蕾照搬了过来。
  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一行人,为什么离开省城这么远,来到了这片杳无人烟的戈壁之上。
  “真的很热。”陈叔平再次抱怨道:“莫杀还在不停放火,想烤狗肉吃吗?”
  邹蕾蕾也不理会他,只是笑着说道:“叶相,你坚持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叶相僧的五官眉须全被裹在淡淡的火息之中,遮去了自身的所有气息,微微笑道:“你看身前这片土地。”
  众人依言看去,只见面前数百平方公里的戈壁之上,一望无垠的沙石之中,竟然是一片惨惨的黑色,那些本来应该是在炽热阳光下泛着黄光的沙漠黑砾,全数被某种阴毒地气息渗着。感觉十分诡异。
  远方,一只抢先北归的大鸟,耐住沙漠上空的阳光,疲惫着落在了地面。
  鸟足一沾地面。便是颓然倒地而亡。
  这地面上不知有多少毒素。
  “好厉害的毒!”莫杀叹道。
  邹蕾蕾面色一黯道:“难道说这么大一片土地,全部被染上了毒?以后怎么活人啊。”
  陈叔平在一旁小声讥笑道:“这鸟不生蛋地荒地,本来也就没有什么活物。”
  叶相僧摇了摇头:“然,总有胡扬黄鼠,诸多生灵安居于此。昊天君自爆之后,若等天地自然排毒,只怕要耗上万年之久。”
  陈叔平唇角一翘,显然是觉得这些人有些没事儿找事儿做,寒寒道:“别的我不关心,只是您这大喇喇地出了省城。来这戈壁,就不怕那位王子菩萨杀下来?”
  这句话一说。其余三个人都怔了一怔,邹蕾蕾回头狠狠地瞪了陈叔平一眼,心想怎么都不想些好事情?
  众人的身前是一片死地,昊天君自爆之后,留下的可怕毒素依然残留在沙漠里,以人类的生化力量,很难将这些毒素清洗干净。而且对于一片戈壁而言,也没有哪个政府会舍得花那么大的代价去洗沙子。
  ——除了叶相僧这种慈你慈到骨头里的异类和尚。
  “我离开一下。”头发微红的莫杀转头望着小师娘,请示道。
  邹蕾蕾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疑惑道:“要做什么?”
  “我要潜进沙地深处,看毒多深,如果污了下,很复杂。”
  邹蕾蕾把脸转向叶相僧,叶相僧微微颌首,表示无碍。于是她微笑道:“去吧,早点儿回来,不然呆会儿大势至菩萨来了。咱们这家人就嗝了……嘻嘻。”
  陈叔平在一旁有些愤怒,凭什么你们就说能拿大势至菩萨开玩笑,我说一句却要遭瞪?
  莫杀微微凝神,手上捏了一个法诀,坐禅三昧经在她的体内缓缓运行着,瞬息间,她地身体渐渐地变淡,变得透明起来,而她头上的微红秀发颜色变得越来越深,恰似一团燃烧地火焰。
  将肉身转为灵体之后,莫杀如同一个火仙子般,轻轻柔柔地向黑色剧毒的沙砾地上扑了过去,因为没有实体,所以就像是一阵风般,渗入了沙地里,转眼间消失在黑色的地面上。
  叶相僧双膝盘着,坐在沙地旁,双掌向天,双目微闭,轻轻颂着佛经,收敛着身周的罩子,他发觉易天行这一派的火元果然是三千世界里最奇妙的事物之一,经邹蕾蕾眉心一度,竟然便能形成一道清光,将自己的气息遮蔽其间,甚至比须弥山原初地那些佛法还要更好用些。
  邹蕾蕾见莫杀扑入了地上,微微皱眉想了想,便把背后的双肩旅行包拿了下来,准备从里面取出一些姑娘家要穿的衣服,给莫杀做了件火衲布的内衣,但先前没穿,呆会儿莫沙从地下钻出来的时候,一定是全身赤裸的。她身为小师娘,自然要考虑这个情况,所以准备这时候拿出来备用。
  邹蕾蕾去打开旅行包,便把后背亮给了陈叔平。
  陈叔平负着双手,手上死死攥着那方染成黄色的汗巾,十分用力,眼瞳里盯着邹蕾蕾的后背,忽尔闪过一丝狞色。
  “这样不好。”如果说声音里面也能夹杂着让人心宁的微笑,那么叶相僧地声音肯定属于这一种。
  但当这个声音在自己的脑海里响了起来,而同时你自己在想一些很险恶的事情,那你地心情肯定很难宁静下来。陈叔平心头一惊,愕然转首,看着盘腿坐在地上的叶相僧,不知道这位还没睡醒的菩萨究竟对自己的心思知道多少。
  “你说什么?”陈叔平神识一渡,在脑中问着叶相僧。
  叶相僧仍是盘腿坐着,洁莹幼嫩的面容与身前污黑一片地沙地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他微微一笑。清光大盛:“你做什么?”
  陈叔平微微低首,将自己面容上的表情掩去,先前那一刹那,看着邹蕾蕾的后背毫无警惕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真地有一种冲突,去挟持她,然后让小书店里的力量,帮助自己对付天庭上的人物,帮助自己寻找少爷的下落。
  关键是,他在小书店里一直觉得游走在边缘,很不安宁,心中总是充满了恐惧。
  所以他想挟持邹蕾蕾。
  陈叔平低沉的声音用神识渡入了叶相僧的脑中:“这个时候凶鹏不在,莫杀又沉入了沙底,如果我想做什么。谁能拦我?”
  “要试图激怒易天行和后圆里的那位。”叶相僧依然保持着微笑。
  “只要我捉住了这个清静女子,你口中说的那两个人一定会听我的话。”陈叔平固执地说着。
  叶相僧摇摇头。
  陈叔平阴阴一笑:“当然。如果你睡醒了,我自然不敢放肆……亲爱的菩萨。”
  邹蕾蕾这个时候已经收拾好了包包,转过头来,看着两个人安静地一立一坐,挠着脑袋说道:“在发什么呆呢?”
  陈叔平与叶相僧对视一眼,叶相僧微微一笑,陈叔平思琢少许后轻声道:“没什么。”
  说完这三个字。陈叔平缓缓转过身来,双脚一前一后站立着,负在身后的双手也自然垂在了腰侧,看着很轻松。
  叶相僧眉头一皱,很明显这是一个搏杀地姿式——所以他单手合什,将右掌竖了起来,对着陈叔平行了一礼。
  一道白光闪起。
  那道白光来自叶相僧右手的中指,白光里隐着浑厚至极的佛性光芒,其势疾逾风雷。猛地击打在陈叔平的右肩之。
...
  陈叔平闷哼一声,迅疾被打成了一个小黑点,像箭一般疾速往后飞去。重重地摔在数公里之外的沙砾滩上,激起满天黑尘。
  “噢,到底怎么了。”邹蕾蕾叉着腰,没好气问道。
  叶相僧双掌合什,漂亮的五官像春风的柳絮一样顺贴:“给哮天犬加持一下佛光,以免呆会儿他被昊天君地遗毒害了。”
  陈叔平歪歪扭扭地沿着戈壁滩地面,像道黑影般奇快无比地爬了回来,身上没有受伤,反而由内至外渗出一些清妙光芒。他看着叶相僧,嘴唇抖了两下,眼瞳急剧缩小,闪过极重的恐惧之色。
  他一面喘着气,一面小心翼翼问道:……自菩萨……醒了?”
  叶相僧面色宁静,没有回答这很关键的问题,反而轻声说道:“昊天君瘟毒可怕,犬仙君可有中毒?”
  陈叔平这才想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确认没有中毒。
  又过了会儿,浑身耀动着半透明火芒的莫杀从黑色剧毒的沙地里钻了出来,叶相僧和陈叔平微微侧过脸去,邹蕾蕾等莫杀丫头收敛火息后,赶紧把那件火烷布的衣裳给她从头上套了下去,又小心地整理了一下她微乱的红发,就像打扮自己的闺女一样。
  莫杀看着邹蕾蕾在自己的身前忙活着,忽然皱眉说了一句话:“学师娘,我比你大三个月。”
  邹蕾蕾扑哧一笑,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谁管这些。”
  莫杀向众人汇报探入沙地深处地情况,原来昊天君吕岳自爆之后,残留的毒素竟然一直深入到了沙漠深处约有一公里处,那里已经再是沙砾,而是些坚实的土岩,地下流水虽然也被污染了不少,但好在此地干旱,所以也没有流出这片沙漠去。
  莫杀忽然顿了顿,说道:“下面右下方很深地地方,有军事基地,死很多人。”
  众人陷入了沉默之中,知道这肯定是六处抛弃的那处基地,邹蕾蕾忽然叹道:“连秦临川也死了,六处这一次真的是损失惨重。”
  陈叔平在一旁甜甜笑着,那张木脸上夹着范晓萱似的笑容。看着很恶心,但他自己听着这消息非常高兴。
  莫杀在一旁皱眉说道:“或许是好事。”
  邹蕾蕾一怔,旋即马上明白了她说地是什么意思,六处在国家机器里的地位一向不明。依政府的力量很难进行全盘的制衡,更多靠地,乃是秦家这些人的所谓道德约束,既然如今六处实力大损,只怕反而会让他们日后的存在,显得更安全一些。
  让我们开始吧。”叶相僧俊美的容颜上显出一丝戚容,看着面前的“死地”,看着沙砾中残存的干干甲壳和黑灰一般的死鸟,还有远处那些已经被毒干成了无数残渣的胡扬林。
  在这几个月里,这片中国西部的沙漠戈壁遭受了两次致命的打击。第一次小型核爆虽然也很恐怖,但毕竟当量摆在那里。后续影响不会太大。而第二次昊天君吕岳大人地无由自爆,却是完全破坏了更大范围内的生态系统,掺在沙子里地毒素足以让这片地区千年长一根杂草。
  好在今天有几个好心“人”开始帮助这片没有生命的沙漠。
  沙漠之上,素光乍现,生命的气息缓缓铺洒开去。
  叶相僧坐在沙漠之中,身后数十丈隐有菩萨宝像现出,素光之中。菩萨幼颜清纯,发髻微耸,现宝器之光,右手一柄晶莹能斩群魔的宝剑用作犁田,与黑色沙砾一触,便消去毒素,回复沙漠戈壁原有的颜色。
  菩萨宝像左手是一朵微微绽放的青色小花,此时的这朵小花,已经比当年在西藏扎什伦布寺口时。叶相僧所能展开地那朵清怜可人的小花骨朵要大上了许多。
  数年之来,这位未睡醒的菩萨已经强大了许多。
  素色小花缓缓绽放,每一花瓣打开。便有一道慈悲怜悯的气息送出,轻轻吹拂着毫无生气的沙漠,像是在抚慰着这些受苦受难的沙砾。
  在另一边,受到叶相僧佛息感染,邹蕾蕾闭目侧头,微微靠在莫杀的怀里,她修习过佛法,但此时佛法未动,她修行过心经,但此时经文未出。她只是有些疲惫地靠着,便有一股清新无比的气息自然而然地从她的体内散发出来。
  这股清新无比地气息随着菩萨宝像的一剑一花的去路,缓缓地在这片沙漠上行走着。
  一剑犁死地,一花拂毒去,一息催生意。
  渐渐地,沙漠里缓缓降下雨来,雨水滋润着这片土地,隐隐可见某些石砾之间,有些素翠无比的小桠开始冒出头来。
  远处,陈叔平负着双手,举目向天,任由自天而降的雨水洒在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他放弃了挟持邹蕾蕾的念头,一方面是证实了自己已经不再是叶相僧的对手,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此时的心里一片宁静,对那个清静女子再也生出什么恶意。他只是小意地将神识探往天上某个精确的方位,担心着那位可怕的大势至菩萨会忽然飞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邹蕾蕾缓缓醒来,望着面色微微有些苍白的叶相僧,微微一笑,却掩不住笑容里的疲惫之意:“你说,我到底是什么人呢?”
  叶相僧苍白的嫩颜上闪过一丝惘然:“他是金童,你自然是玉女。但他这童子的身份本就大有文章,不知你这玉女的身份又是如何。”
  “金童玉女?”邹蕾蕾扁扁嘴,小模样儿有些委屈,“真的很俗气,而且……我不喜欢。”
  她清纯无比的双眼望向天空,望穿头顶那些犹自滴泪的厚厚乌云,微微皱眉。
  “我只是一个非著名神仙妖怪,区区一个发钞票的童子,观音菩萨的小弟,大帝,你别太把我当回事,把我当个屁一样的放了吧。”易天行耸着肩嘻嘻笑道。
  他此时在老乌龟的背上坐着,依然在喝龟肉汤,对着身前那个黑衣金甲,法力无边,地位崇高的玄天真武大帝说道。
  真武大帝站在巨大的龟壳之前,随着老龟的走动上下起伏着,黑色的外衣套着那件贵气十足的金甲,面上清润,颌下长须若仙,看上去尊贵无比。
  他微微皱眉说道:“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易天行沉默少许后说道:“如今你接掌了北极紫薇大帝的职位,却暗中背着玉帝在帮我,下界的四位仙人也被你暗中透露消息,给消灭在了人间。先是二郎神叛,后是我上天杀了不少神仙,这玉帝直属的力量是眼看着一天一天的削弱……我知道您肯定有想法,所以才会这么做。但想请您明鉴,我能力不够,也帮不了你什么。”
  易天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色,打定主意不掺合到这些天庭的可怕事情之中。
  真武大帝微微笑道:“你是不是误会我了?”
  既然对方不想明说,自己也不会蠢到把事情挑明,易天行笑道:“我这人挺傻的,您也知道。”
  真武大帝转而笑道:“不过你也太过自谦了,单枪匹马杀上天庭,生撕雷震子,棍挑崔英帝君,火烧摘星楼,生毁斩龙台……”他转而望着易天行,黑黑的瞳子里散发着幽幽的光芒,“你还杀了五公主。”
  “心狠手辣,胆大包天,蛮横无理,还会装傻充愣,知情识趣……人才啊。”真武大帝笑道:“如今的天界什么最重要?当然就是你这种人才。”

  第四十八章 闲话江湖(上)
  “那又如何?”易天行耸耸肩,像人间街头的小痞子一样,“我不中的。”
  “中。”真武大帝微笑着,“你师傅是大圣,灌顶的是普贤菩萨,喝了一罐子甘露,玩的是金棍包诛仙……”话还未说完,绕着万米高峰打转的老乌龟已经转回了原来的雪谷之旁。
  真武大帝指着那边渐渐冷却的岩浆之口,淡淡道:“连老君炉里的火都被你吞的差不多了,这么多的造化,你很强。”
  你很强,三个字,戳破了易天行的表面伪装。
  易天行呵呵笑道:“先别提这事儿,我只是觉着有些好玩,听说玉帝他老人家最近在修佛,是不是这事儿把你给惹火了?”
  真武大帝呵呵笑道:“他修佛也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最近这几百年间,天庭的事务一般都是五公主在打理着,陛下一般都在凌霄宝殿的后宫里清修。”
  易天行皱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堂堂天庭,居然和佛门的净土宗勾起在了一起,实在是很没道理。”
  沉默了很久,真武大帝才缓缓叹道:“张果老是血族,这件事情你奇怪吗?”
  “是太奇怪。”易天行摇摇头,“梅岭上面的那位马生大师也是血族,还是大势至菩萨亲授法门,佛道两家都有一个厉害的吸血鬼。似乎并不出奇。”
  真武大帝微笑道:“正是因为每家都有一个,所以才有些意思。”
  不等易天行发问,他竖起一根洁白如玉地手指,继续轻声说道:“千年以降。道佛两家由最初的暗中对抗,到了如今的局势,其间知隐藏着多少秘辛,比如那西方血族,一老一少,都是在蛮荒的大陆上呆不下去,所以逃到了中土,自然成了道佛两家拉拢地对象。仅仅是血族,还有很多的人都是被拉拢的对象。”
  易天行笑了:“这事儿我知道一点点,比如我那师傅。当初玉帝开出的筹码太小,又及不上佛祖手段。所以最终好端端一个齐天大圣,变作了须弥山上到处玩耍的斗战胜佛。”
  “西行取经,一为须弥山广传佛法,还有一椿事,便是与天庭争夺那猴儿。”真武大帝笑道:“当初天庭诸仙,有多人上策要迎大圣上天,只是那猴儿太过泼辣。让玉帝面子上过不大去,所以玉帝本意是想先让猴儿吃些苦头,才给些糖果……不料佛祖横生生从中插了一手,一巴掌压了大圣五百年,又借取经一事,悄无声息,自然而然地将大圣吸纳入了须弥山。”
  易天行苦笑道:“两大猎头公司的争夺,真够写一本书了。”
  “一本书怎能写尽其间玄妙?”真武大帝微笑道:“千年之前的那次西游,一路之上诸天神佛都夹杂了进来。其中的秘密直至今天也没有谁能完全明了,只是最后的结果却是须弥山大获全胜,至少你师傅的行政归属便从此归了佛门。”
  易天行无奈地摇着头:“我该说些什么?”
  “与现在无关地旧事。听听便罢。”真武大帝微笑道:“这只是天庭争夺失败的一椿,还有很多次争夺,天庭也始终处于下风,此消彼惩,天庭与须弥山地势力对比,也渐渐失去了青衡。”
  “还有谁呢?”易天行皱眉道。
  “还有你。”真武大帝平静看着易天行的双眼,声音很轻柔,但说的事情挺麻烦,“没有人知道你的真正来历是什么,只知道佛祖某日出游,把你带了回来,然后请诸天菩萨罗汉善知识为你打开修行之路。”
  易天行沉默稍许,沉声应道:“是为五十三参。”
  真武大帝轻声道:“五十三参中,光大菩萨就出动了数位,普贤、观音、文殊都成了你的老师。试想一下,如果不是佛祖对你另有期许,又怎会下这么大的价钱?”
  易天行眉梢一挑,旋即却有些憨憨地挠挠后脑勺:“不明白哩,大帝说话的口气,好象佛祖像个商人似地。”
  真武大帝哈哈笑道:“商人逐利,牧人逐水草,像佛祖三清这样的人物,他们追逐的是什么,那就不是你我可以擅自猜忖的事情了,但……”他语调一转,“但不论如何,这就证明了你的重要性。”
  “虽然我没有前世记忆,但我知道,我只是观音菩萨身边捧瓶子的小厮。”易天行耸耸肩,“如果俺是啥重要人物,也不至于这样藉藉无名才是。”
  “捧瓶之前呢?你修成人形,经五十三参之前,是在人间历劫。”真武大帝微笑道:“当时的玉帝犹自心存高远,暗中派人下界网罗于你。大圣应该告诉过你,牛魔王夫妇乃是你的义父义母,而这位大妖,却是我们道门中人,其中缘由你应该明白了。”
  易天行皱眉道:“难道千年之前,玉帝就准备拉拢我?”
  “虽然天庭的高层一直不大明白,你对于须弥山到底有什么样地重要性。”真武大帝将眼光投向远山雪峰之间,“但当初在大圣身上吃过亏之后,天庭便有了一条不成文的暗规则——只要是须弥山重视的,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抢过来,我们再也承担起失去一个强大无比地战力的损失——所以玉帝派大妖下界,施出情之一字,意图将你拖在下界,只待某日让你理所当然地随着义父义母回归天庭。”
  “好象没成功。”易天行有些惘然。
  “如果成功的话,你现在应该是天庭里地仙君。”真武大帝微笑道:“玉帝还是没有想到须弥山对你的重视程度。本来须弥山只是任你在人世历劫。但当他们发现了玉帝对你的心思之后,便借着大圣师徒西游之机,让观音菩萨将你捉了回去。”
  易天行想到吴承恩记录下来的那个段子,忽然觉得自己地大腿好象被某个莲花座上的尖刃穿了个透。无数道冰寒无比的疼痛感从他的身下传入他的脑中,他深吸一口凉气,喃喃道:“是啊,我是被观音大士亲自抓回去的,虽然没有前世记忆但但也知道当师傅到普陀去找她时,她是无比生气,以前看书时,只是以为那童子幻成观音,让她觉得亵渎了…… 
  真武大帝微笑着接过话头:“观音大士的愤怒。很明显是因为发现了天庭在暗中接触你。”
  “我究竟是谁?”易天行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了,在西藏上。普贤菩萨亲口告诉自己,自己就是传说中受了五十三参,在观音大士身旁捧瓶儿的那位。但今天听了真武大帝一席话,他的心中重又复起疑虑,如果自己是善财童子……那善财童子又是谁?
  他深吸了一口气,学陆小凤起身在老乌龟厚厚的龟壳上翻了四百七十二个筋斗,然后盘腿坐下。唱了一首达明一派地《十个救火的少年 ,脸上重归平静,唇角一翘,嘻嘻笑道:“接着说玉帝地八卦吧。”
  很明显,他这套如癫似狂的举动把真武大帝骇了一跳,大帝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才笑着问道:“在你心中,玉帝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人?他不是人。”
  “不要耍嘴皮子,仙人仙人。成仙之人,这天庭泯泯众仙,又哪个不是人?”
  这句解释仙人的话。有点儿意思。
  易天行轻轻用食指搓搓鼻梁,微微偏起脑袋:“玉帝啊,我没见过,只见过他的姑娘……传说里面,应该是个老好人,但也应该有历代昏君所具备的好色、暴戾特点?”
  真武大帝摇摇头:“玉帝,是千古以来,第一聪明人。”
  易天行一怔,知道真武大帝还有后话。
  “玉帝布局深远,谋划心细,若不是第一聪明人,又怎能在这暗涛汹涌的天界始终安坐至尊之位?”
  易天行皱眉,知道这是真话,皇帝……不是那么好当地,何况是仙人的皇帝。
  真武大帝淡淡道:“有仙人的地方,便有争轧,天庭仙人门派众多,各有心思。玉帝能让天界始终勉强保持着安定,已是前所未见之能者。试想当初,他有足够的心胸容纳你师傅上天为官,虽然你师傅性情太过暴燥,他也一直忍了许久……”
  “慢着慢着,好象俺家师傅和玉帝一直不大对路。”
  “从哪儿知道的?”
  “嗯……”易天行一窒,这些都是西游记上面写着的,但如今自然知道,这西游记只怕做不得准了。
  真武大帝微笑道:“玉帝发现须弥山对你的重视,便开始暗中安排,却好亲自出面,也不好安排天庭大仙,却被他想出了一个拐弯抹角的法子,安排了一个法力惊人的大妖怪打亲情牌,思虑如此缜密,自然是聪明之人。”
  他接着叹口气道:“只是未曾料到,须弥山一见天庭对你动手,却是施了雷霆手段,以蛮力破计谋,毫讲理地让观音大士亲自出手,将你缚了回去,这下可是大出玉帝意料,观音大士是何许人物?居然让她亲自动手,玉帝自然也不好撕破脸皮再去硬抢。”
  易天行微微闭目,有些头痛听着这些陈年旧事,说道:“玉帝若真是聪明人,又怎会转而与净土连手?”他摇头道:“这事儿做地真不聪明。”
  真武大帝淡淡道:“玉帝固然聪明,但在天庭与须弥山连绵数百年的争斗中,天庭却一直处于下风,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易天行马上变成了桃花岛上为周伯通接下句的郭靖傻小子。
  “因为他地对手更强。”真武大帝微笑道:“须弥山上有佛祖,佛祖安排身前身后事,前看五千年,后度无数劫,事事占先,玉帝……不是他的对手。”
  佛祖?
  佛祖!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那个佛。
  一股强大的压力随着这两个字,压上了易天行的胸口,使他艰于呼吸——“好在佛祖嗝了。”易天行如是想着,在心底深处,总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是被那个大婶安排着,异常悲哀和无力。
  老猴也总被那大婶欺负。
  嗯,看来这个大婶真是天上地下,最牛贝的大婶。
  “我不清楚玉帝为什么在须弥山破落之后,会与西天净土连手。”真武大帝英俊的面容里忽然闪过一丝黯然,“我曾经在凌霄宝殿里与玉帝长谈一夜,却是不得结果。”
  “玉帝的聪明,乃是大智慧,是小聪明。”真武大帝皱眉道:“所以我一直很担心……天庭越来越寂清,而他这一生最大的对手,佛祖也已经寂灭了。”
  他微笑望着易天行:“虽然这消息很震惊,但你我都知道,所以不用装成这副神情。
  易天行有些讷讷地将唇角青复,撤下惊恐无比的神情,嘻嘻笑道:“原来您知道我知道啊。”
  真武大帝微微一笑,续道:“当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忽然发现与自己争斗了上千年的对手,忽然之间寂灭无踪之后,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易天行再次耸耸肩:“如果我是玉帝,会大开蟠桃会,庆祝个三天三夜,然后派二郎神当元帅,再请出在清妙微境里闭关的三个老爷子押阵,以为佛祖报仇为名,浩浩荡荡杀向净土,杀他个干干净净,落个一片清明,哎呀呀呀,道门一统天界,唯我独尊。”
  真武大帝呵呵一笑:“佛道之箐,在千年之前已经渐渐平息,其间观音大士出了大力,两派交融,再也不像当初那般水火不相融。你看托塔天王的三个儿子,大儿子在佛祖身旁侍奉,二儿子在大士身旁侍奉,由此可见一斑,双方各自人员交融,哪里还打得起架来。”
  易天行痛苦地抱着脑袋:“那玉帝也不能帮着净土去打须弥山的可怜和尚啊,佛祖得罪了他,叶相又没得罪他。”
  八卦偶尔听听可以帮助消化,但天天听惊天八卦,就很容易消化不良。

  第四十八章 闲话江湖(下)
  “这就是我所担心的。”真武大帝幽幽道:“有大智慧之人,往往眼光放在千年之后,万年之后,对于眼前之事,却少了几分关心。”
  “佛祖寂灭了,或者说失踪了。”他继续说道:“玉帝骤然间失去了搏弈的对手,他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真武大帝盯着易天行的双眼:“我始终怀疑,玉帝肯定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佛祖都能寂灭,那他一定也有终结的那一日。不论是人是仙,如果活的久了,到末了都只会考虑一个问题……他的去路在哪里?”
  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
  易天行险些卟哧笑出声来,旋即脸色却沉了下来,发现这位真武大帝说的有道理——论是谁,活成老妖精之后,用担心生死,用担心荣华富贵,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变成狗屁哲学家。
  泰始皇喜欢吃药,那是因为他怕死。
  汉武帝喜欢爬山,也是因为他怕死。
  康熙小儿都想再活五百年。
  玉帝没有这个问题,谁叫他长生不死。
  如果长生不死,那将来做些什么?老当皇帝会不会腻?
  真武大帝凑近了易天行,英俊的面容显得有些阴恻:“玉帝为什么修佛?因为他做皇帝做腻了,他想找到一个新的世界。他想有自己地一方净土,他想找一条不在计划中的去路。”
  易天行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净土?他愿意去净土玩,阿弥陀佛一定很欢迎。”
  真武大帝摇摇头:“你不明白,这是在参。他想参透的重点在于,去路究竟在何方,净土?这只是他尝试的一条道路而已,他心中地净土,却不是阿弥陀佛的西天净土。”
  易天行闭目良久,缓缓说道:“我学过佛法,也学过道术,在我看来,不论是哪种功法,其实都只是工具而已。只要修练到了顶端,应该没有太大区别。我明白玉帝为什么舍了道门而不参。却去参什么净土宗。”
  真武大帝淡淡道:“因为他习道,却能解决他的问题……那个最后的问题。”
  他盯着易天行的双眼:“你上天之后,没有觉得天界很寂清吗?”
  易天行点点头。
  真武大帝继续说道:“天界,究竟是什么呢?”说完这句,他轻轻伸出自己的食指,放在了他与易天行之间的空中,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只见一些白色的仙气从他的指尖冒了出来。
  白色如乳的醇正仙气,离开真武大帝地指间,开始缓缓地以手指为轴,以逆时针的方向旋转了起来。
  四周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雪峰幽谷地涧老龟……只是一片黑暗,黑暗中是一道浑厚地白色仙息在幽幽旋转着。
  易天行也看不见自身,但他并不惊慌,知道是真武大帝以强大的神通开出一个空间,开始为自己讲解。天界的由来。
  他的心中一片宁静,并不怎么兴奋,或许是因为在很多年前。他就知道,一定会有人来告诉自己。
  无边的黑暗之中,那个发着亮的小气团被压缩到了极点,只是一个小点而已,飘浮在似乎没有边界的无垠虚空之中,显得十分孤独和渺小。
  真武大帝地声音配合着逐渐变暗,逐渐消失在黑色背景中的仙气团,幽幽地响了起来。
  “鸿蒙之初,天地元始,由无生有,有生一。”
  随着真武大帝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响起,本来已经是一片死寂黑暗的空间内,忽然大放光明。
  在那随意出现的一个点上,在那空间中的一个点上,骤然大放光明,无数的光线呈放射状,由那个点处蓬发,比烟火更加狂野,比太阳更加耀眼,似乎世界上所有的能量都被这样一个简单地过程释放了出来。
  一秒钟的时间,由一个细微不可见的点,便骤然产生了无比强烈地能量释放,以光与不可见光的形式,喷发着,涌动着,狂放地侵占着本无一物的空间,甚至时间。
  易天行神游身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他马上明白了,这是真武大帝在演示所谓世界产生的那一幕,虽然是虚拟的空间,但印在神识中,那白炽的高温依然让他下意识里眯起了眼睛。
  能量的粒子喷发着,向四处侵占,以一种近似均匀的方式铺开,温度在数十秒内急剧降低,却依然维持着数十亿的温度,幻化成不同的光线浓淡,像极高温的稀饭一样吞噬着空间。
  这样的高温,足以焚化神仙,焚化灵体,焚化核弹,焚化人间,焚化天界,焚化地府,焚化一切的一切。
  只是……在此时此刻,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产生。
  渐渐地,这个在虚似空间里的宇宙模型平静了下来,炽热的粒子团成了一处,变作了高温的云烟,再变得更冷,原子开始产生,物质开始凝结,旋转平衡的云烟开始坍缩成星云。
  宇宙不停地扩张,温度不停地降低,各种型状的宇宙物质开始出现在易天行眼前。
  他觉得有些感动,能够亲眼目睹这种从无至有。“创造”的过程。
  就像任何一个初中电化教室里都能看到地幻灯片一样。
  宇宙开始以一种可以预期的方式冷却,开始变成现在这个世界的模样,星系,星云。恒星,行星……物质开始以不同的形式存在,开始按部就步地彼此吸引、缠绕、旋转。
  有一颗行星冷了下来,旁边有一块怪模怪样地大石头。
  有云雾,有电,有水。
  有了蓝色。
  有了绿色。
  有了生命。
  霏了人。
  然后有了仙人。
  仙人离开那个蓝色的星球,破开了空间,寻找到一个奇异的区域,在这片区域里,物质的构成形式与那个蓝色星球所在的空间物质构成形式完全一样。
  就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这些空间就应该是天界。它是怎么存在的?”易天行双手轻轻合在身前,轻声问道。
  面空虚幻的空间消失。二人回到龟背之上,真武大帝的食指周边仍然是无数个淡淡的仙气小球在高速旋转着,看着很漂亮。
  “就像是泡沫。”真武大帝微笑着,手指上地仙气小球顿时变作了无数个互相依偎着,有如肥皂泡一样的泡泡群,“这个世界产生地时候,便自然而然升成了无数的泡沫。每一个泡沫就是一个空间,它们彼此独立着,甚至根本无法接触。而人类修仙,便是摆脱了肉体物质的限制,找到了进入另一个空间的方法。”
  易天行安静地将十根手指叠在一起,搁在膝上,心道这种说法,和人类世界如今正流行的“反物质世界”倒有几分相像。
  “这些像泡沫一样依偎在一起的空间,并不是按照人间那些物理规则依附在一起。而是有无数的通道贯穿其中,你要明白这个,必须完全扭转你在人间学地那些内容。不要用空间的概念去思考。”真武大帝缓缓解释道:“但五百年前,东方世界的大多数通道一朝尽毁,而你说的那些洋教之神,与我东方世界向来毫无瓜葛,故而不知那边如今又是何等模样。”
  “嗯,我好象可以穿行于这些空间,而且似乎挺顺利的。”易天行想起天界仙人下界需要散去肉身,只凭元神注体,纳闷道:“为什么我没有这个问题。”
  “知道。”真武大帝摇头道:“你能从冰河里过来,虽然险些身死,但已经太过惊骇,那冰河本来便是两层天界之间的天然屏障,你竟然蛮横闯了过来,肉身强度太可怕了。”
  易天行此时回思,当初从下层天界入云层时的想法,不免有些后怕,那条冰河里的罡风,威办实在惊人。
  真武大帝继续说道:“肉身成圣不是那么容易的。天界这么久,其实也就大圣、二郎神、和你算是正宗货,李家父子是另走蹊径,而雷震子和韦护纯属凑数,只是当初天庭不想让大圣和二郎神显得高出太多地宣传伎俩。”
  “噢噢。”易天行耸耸肩,半天没有说话,“原来神仙果然是无所不能,如果他们要下界,要脱体重生,确实是件挺麻烦的事,难怪陈狗狗在九江当了那么多年老师,才回复神通。”
  他忽然问道:“那到什么境界的仙人,才能够在这些空间里轻松来去自如?”
  真武大帝微微一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叹道:“佛家七位大菩萨,自然是有这本事地,天庭里有这本事的仙人倒也不少,只是这些人都在清修。”
  易天行第一时间想到那位每移一分,月光六动,天地大动的清俊杀手大菩萨,大势至菩萨,脸色便渐渐的阴黯了下去。
  “那这个世界又是由谁创造的呢?”
  “你问我?我问谁?”真武大帝微微一笑,手指上的仙气泡沫轻轻炸开,化作了无数的幽蓝色的星点,笼罩在二人地身边。就像是人间界永亘不变的宇宙星辰。
  易天行挑挑眉头:“也对,我总觉得耶和华这家伙太敢吹。”
  真武大帝抬头看着这冰天雪地里的风景,沉默半晌后忽然说道:“道门在意谁创造这个世界,无中生有。何能生无?强行猜忖,反而不合清静无为之意。”
  “佛家不一样,他们一直相信有若干个并行存在着的世界,相信其间单一世界地起终只是一个大劫。”他转首望向易天行,微笑着,“其实究到根处,我先前给你看的泡沫,说不定就是佛家所以为的三千世界。过劫也只是传说,或许佛祖真的历过劫,但他没有和谁说过。那些佛家典籍,想来你也不会全信。”
  “全信宣传材料?我没那么蠢。”易天行冷冷道:“三清那三位老爷子当初怎么教你的?”
  真武大帝摇摇头。叹息道:“或者,他们正在清静妙境里思考这个问题。”
  “知从何处来,侈谈往何处去?”易天行也摇摇头,先前说到此处,由头便是二人在探讨玉帝有可能走火入魔,陷入了“我往何处去”的究极乱问。
  “从去处来,往去处去。”真武大帝叹息道:“话虽说的漂亮。却是与不说一般。任何有智慧的生命,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都不免会思考到这一步。而像玉帝这样有大智慧的人物,深陷于此,也不是什么很出人意料地事情。你先前已经看到这个世界是如何产生的,生命是如何产生地,难道不想知道世界的尽头是何处?”
  “世界无尽头。”易天行揪着头发应道,内心深处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要抓到什么东西,但那东西表面总是蒙着一层灰。看的不甚清楚。
  “如果世界无尽头……”真武大帝幽幽看着他的双眼:“那生命存在,是为了什么?一草一木一杨柳,一禽一兽一道士。专心史歌,于今求德,不停地修炼,修炼的目的又是什么?”
  大帝微笑着,像一个刚舔食了桔子味水果硬糖的中年摄影师。
  易天行哭了,心想哲学课上又不教这个,您老逼着问,自己答不出来,很丢面子地。
  真武大帝痴了,似乎很陶醉于这个问题,又想去闭关清修。
  易天行知道这些修了无数年的神仙,都有点儿科学家的偏执狂症,赶紧喊醒他:“别管这些破事儿,先说玉帝吧。好,我们就当他荒废政事,只好清谈,那你准备怎么做?”
  他面上嘻嘻笑着,其实心里很疑虑,如果面前这位准备当曹操,那汉献帝吸鸦片,应该遂他心愿才是。
  真武大帝皱起了眉头:“唉,天界本无事,千年易磋砣,仙家们幽居一方,无事烦心,自然而然便会多想些事情,想的多了,便容易想的痴了,那些道行高深的神仙们都躲在自己的洞府里,数百年也不见得出来一次,清静无为之下,仙人们更加淡泊,你不觉得这个天界,现在已经变得死气沉沉了吗?”
  易天行瞳孔微缩,心想确实如此,自从自己上了天界,便发现这干净的染纤尘的世界,毫无一丝生气,安静地令人发指。
  “境界越高,越容易万事羁心怀,也就越容易……,真武大帝咳了两声:“死气沉沉。”
  易天行挠挠脑袋,心想这和自己没关系,天界就算变成一潭死水,那又如何?只要自己一家人快快活活,就算这些神仙全自杀了,也是件幸福事儿。
  真武大帝下句话打破了他的美好幻想:“好在这只是一个趋势,而不是现实,毕竟能修练到无喜无憎无忧境界的,没两个人。”
  “那你在这说了半天废话。”
  真武大帝望着他,摇摇头:“我就担心玉帝修练到那种境界,他毕竟是天界帝王,统领着天庭诸仙,如果他还是像这些年一样不视政事,只怕天庭会大乱。如今二郎神也叛了,五公主又破坏三界秩序,在人间私组上三天,还私开斩龙台,让仙人下界斩杀凡人。”
  他再次摇摇头。轻轻摁了一下脖颈,似乎头颅很沉重:“我能忍受这样地趋势继续开展下去。”
  “你准备怎么做?”易天行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淡淡问道。
  真武大帝微微一笑:“我准备打仗。我准备篡位,我准备给玉帝足够地压力,让他从目前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摆脱出来。”
  易天行很艰难地从这种震惊中摆脱出来,他不是震惊于真武大帝赤裸裸的谋反宣言,只是震惊于对方竟然会因为这样一个在自己看来很荒谬的事情谋反。
  是我疯了,还是神仙疯了?看来神仙当久了,都有点儿头脑不清楚。
  “战争,永远都是推动世界进步地无二法宝,如果想让这个死气沉沉的天界重新焕发活力,除了战争。我找不到更好的办法。”真武大帝的双眼炯炯泛光,“玉帝是有大智慧之人。一旦他感觉到自己的权位受到了极大的威胁,那他一定能从目前这种焕散的精神状态中摆脱出来,把那些净土的和尚赶出宫殿。”
  易天行吸了一口凉气,无意识地摇着头:“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是忠,还是奸。”
  真武大帝微微一笑,从龟壳上的茅舍中召出那杯淡景色的水。微微啜了一口,没有回答。
  “啊,今天天气不错啊。”
  易天行坐在缓缓行走地龟壳之上,双手往后撑着身体,强颜笑着,打着哈哈。
  真武大帝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仍然没有说话。
  易天行被他的眼光看得心里有点儿发毛,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问道:“大帝。你与我那儿子是老相识,咱们也算是笔友,得亏你帮我治伤。我也感激,今儿地龙门阵摆的也是蛮尽性,听了蛮多八卦的,噢,太阳也不错……我只是奇怪,我上天也有很久了,净土宗的菩萨罗汉们,明知道我们家与他们有解不开的仇怨,怎么就没人来找我麻烦?”
  真武大帝微笑解释道:“玉帝与阿弥陀佛交好,这是在玉帝辖下,自然不会让净土放肆,大势至菩萨虽然木然冷冽,却也不会到此处要人。”紧接着他话风一转,悠悠道:“不过你在天界这么一闹,杀了不少神将,甚至连五公主也杀了,玉帝只怕不会放你,你最好还是与我一处安全些。”
  易天行眼珠一转,嗅出一丝威胁和阴谋的味道。
  与你一处?……当大忠臣忍辱负重用谋反来激励玉帝发奋图强?
  这么变态的事情,易天行是打死也不会做地,丫有病。
  “再说吧。”易天行摆摆手,就像是在菜场买菜,胡萝卜家里还有,明儿再说。
  真武大帝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您给我讲讲西游那事儿,我对师傅老人家的八卦比较感兴趣。”易天行嘻嘻笑着。
  “没有了。”真武大帝淡淡道:“每一椿事情的背后总是隐藏着许多阴谋,这一点我并否认,包括当初的取经途中,发生的那么多事情。但你要记住,并是每个阴谋,都有完整结局,有很多正在发生,有很多已经无声无息的湮灭,一个构织巧妙的阴谋,甚至有可能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发挥作用,便因为一些极凑巧的事情而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终结。”
  “我看地书多,历史上这种事儿常见。”易天行郑重地点点头。
  不是每个阴谋,都有完整结局。
  不是每个恋曲,都有美好回忆。
  一样的道理。
  西行之时,血族之箐,猴子……或许是当初佛祖灵机一动,手掌一翻,构织的宇宙大阴谋,但如今佛祖已经那样,阴谋已经没有了执行者,自然嘎然而止。
  “告诉你一个八卦弥补一下损失。”真武大帝忽然笑了起来,“泰梓儿是玉帝地小公主。这些年玉帝虽然不理政事,但五公主还是禀持了她父亲一向的作事方法,知道观音大士扔你下界,所以做了两手准备,一手准备用哮天犬杀你,一手……仍然准备按千年之前一样,打亲情牌……”
  他皱皱眉:“这应该算是美人计?只是可惜还是失败了,难怪小五对你如此恨之入骨。”
  易天行的嘴大张着,里面的白白牙齿无声地惊叹着,像是一个刚生咽下壁虎的孩子,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第四十九章 一蓑烟雪任平生
  易天行坐在微微起伏的龟壳上,脸上收敛了表情,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说道:“秦梓儿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这些年来与泰梓儿之间极为廖廖的一些交往镜头在他的脑海里飞速掠过,景象都有些模糊了。纵是如此,他的心里还是略微感到一丝失落,毕竟从他踏上修行之路开始,泰梓儿便像是跑道旁边的镜像一般,与他相随着,两人的神识之间总有千丝万缕,无法名之,却淡然羁心的情丝。
  “她不知道。”真武大帝静静道:“你境界成长的太快,搅局的太猛,清静天的那些人类修士死的太快,所以五公主还没有来得及通过这些人的嘴点破她的身份,只怕她现在还是认为自己只是人间一个普通的修行女子。不过她如今的境界也上来了,应该会感觉到一些异样才对。”
  “自己是谁,还需要别人来告诉,真是有趣。”
  “你自己是谁,不也是需要普贤菩萨亲口告诉你吗?”
  “也对。”易天行轻声应道,有些恍惚,“她是玉帝的小女儿?那……等于说,我杀了她五姐?”
  “莫非你觉得有些对不住她?”真武大帝微笑着,似乎在试探什么。
  易天行抬起脸来,真武大帝这才发现他薄薄的嘴唇里含着笑意:“杀便杀了,我这一世。连人带仙,少说也杀了上万生灵,哪有时间去悔去怅去感慨,大帝莫当我是那类酸人。”
  他忽然皱眉道:“只是不明白。如果按你说的,泰梓儿下界,是为了暗中拉拢我,那为什么五公主那面会一直想着杀我?”
  “道理很简单。”真武大帝淡淡道:“不论是人界还是天界,只要是组织,就没有铁板一块地存在,内部一定会有几种不同的思潮流派。五公主代表着一方,而另有一方却是想走怀柔的路线,玉帝修佛日久,懒怠管事。但毕竟是大智慧之人,稍动神思。便派了小公主下界,也算是对怀柔一派有个应承交待。”
  “原来小五是鹰派。”易天行笑道:“只是就算佛祖菩萨看重我,她也不至于恨我成那副模样。”
  “因为你太不给面子了。”真武大帝微笑说道:“皇室中人,最在乎的是面子。这人间若干年,她地亲妹妹与你常有交往,偏偏你视而不见,选择了一个人间的平凡女子。仅这个事实,就足以激火小五,让她对你下杀手。”
  “那怀柔那派呢?”易天行静静看着他的双眼,“你算其中一员吗?”
  真武大帝沉吟少许:“算是。”
  “观音菩萨对这件事情知道多少?”
  “我不方便说。”真武大帝说的是实话,虽然他与观音大士交好,但事涉天界谋反大事,不可多言。
  易天行微微一笑:“观音大士是净土胁侍大菩萨,你想在天庭里驱逐净土的势力,真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真武大帝淡淡道:“大士有大慈悲心。”
  “想我加入天庭?”
  “不错。”
  “噢,您知道须弥山怎么走吗?”
  “知道。”
  “您知道我师公在哪儿吗?”
  “须弥山上有座黑石坛,你看看就明白了。”
  “那好。那我先走了,拜拜。”
  易天行很自然地在龟壳上站起身来,对着真武大帝很诚心诚意地鞠了躬,谢谢他的救命之恩,然后右手空空一招,将金棍和诛仙剑招入右手,身子一轻,化成一道轻烟,跳下了巨大无比的老龟。
  真武大帝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在巨龟下方,像个小黑点一样的易天行,将双手负在身后,双眼中素光凝成一个小点,猛地一惩,神识一下子铺洒过去,与易天行的识海一触即分。
  便是这电光火石地一触,便已经将易天行想要的那些资料渡了过去。
  “谢谢。”易天行穿着那身僧袍,回头扛着棍儿对遥遥站在龟壳之上地真武大帝挥挥手,“别送了,将来再见吧。”
  还是那三个字,很自然。
  很自然地挥手告别,很自然地说话,就像是真武大帝和他讲了这半天的天界秘辛全部没有听进耳里,没有对他的选择产生丝毫的影响,换句话说,易天行的脸皮真的很厚。
  正是因为前面两个人很慎重地谈着有关于阴谋的八卦,所以当易天行这样很自然地随意离开,才会产生一种不真实地荒谬感。
  就像是本来准备越狱的兄弟俩,忽然间弟弟对哥哥说:我先走了,您自个儿玩吧。
  不过真武大帝真是一个雅趣人,唇角浮起淡淡笑容,也不留他,挥挥手告别。
  看着小和尚一般的易天行渐渐消失在冰天雪地中,看着那个光头被满天粉雪所掩盖,真武大帝才将幽深的目光收了回来,叹了一口气。
  “白说了半天,白跑了半天。”一直绕着万米雪峰打转的老乌龟在真武大帝的脚下嗡嗡开口了,今天真武大帝与易天行讲了半天话,它便爬了半天,累的善。
  他知道要到北极大殿了,所以他走了。”真武大帝微笑着说道,很聪明的年轻人。” 海 
  老龟的声音透出一份讶异:“大帝地幻术,就连菩萨也极难识破。我走的也很稳定,一定不会引起他地疑心,他怎么知道,我们是在回大殿地路上。”
  “境界增长如此之快。难怪佛祖与菩萨都这么看重他。”真武大帝没有回答老龟的问话,目光低垂,似乎在想什么。
  “噢,这个年轻人如果愿意投入大帝阵下,可谓一大助力。”老龟拍着马屁。
  真武大帝没有说话,微眯着眼,双手负在身后,迎着满天风雪,任由老龟驼着缓缓前行。
  其实如果他想把易天行留下来,除了威逼之外。还有诸多利诱,不过不外乎是说些:“你已经得罪了玉帝。不加入便有丧命之虞”或者是“将净土的势力赶出天庭,你们须弥山一宗可以从中得利不少,至少在人间地两位大菩萨也有些喘息之机。”
  但易天行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干净俐落地走了。
  真武大帝也从年轻人绝决的表现中了解到,对方心志坚定,那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巨龟在风雪中依然绕雪峰而行。
  沉默了许久,老龟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这份无言的压力。巨大的头颅微微张开前缝,露出里面的牙齿,森森发寒:“他走的还不远,要不要留下他?”
  “为什么?”真武大帝皱眉道:“不要学那些无聊的人类,以为不为我用的,便一定要杀死,不能让别人用。”
  大帝的目光微微垂下,冷冷地看着老龟满是皱纹的脸皮:“易天行既然为我用,那这三千世界里。还有谁敢用他?”
  老龟沉默了下来,似乎并认同真武大帝地这个说法:“至少用告诉他须弥山的方向,如今这天界。能知道须弥山真正位置地人已经很少了。”
  “我需要他去须弥山。”真武淡淡说道:“我和他须弥山的目的一样,但至少在眼前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恰好可以形成互补,不论他在不在我的阵营之中,他此去西天,仍然可以帮助到我,至少可以把净土宗的力量吸引在那边。”
  老龟猛地点头,看着很恶心。
  真武忽然叹了口气道:“而且如果要杀了他,代价似乎太大了些,首先不说观音大士那边如何交待,只说那小子如今的境界,也不是说杀便能杀得了地。”
  老龟微微摆动头颅:“亚帝,让蛇将去吧,他精通暗杀。”
  “要称呼我亚帝。”真武大帝皱起了眉头,“虽然如今我任了北极中天紫薇大帝,但这只是虚衔,不要落人口实。至于蛇……”
  他微微笑道:“不要让蛇去送死了。”
  老龟有些诧异:“易天行境界已经如此可怕了?”
  “不错。”真武大帝微笑道:“更可怕的是他体内藏着的那个小袋子,袋子里隐藏着一些我也不知道的法宝,很厉害的法宝,他此去须弥山,定然要与净土宗的菩萨罗汉们大战一场,净土今番有难也。”
  老龟又开始出主意,小意问道:“亚……大帝何不将那袋子取来?前些日子,易天行曾经昏迷过半个时辰,若那时将他捉往北极大殿,再抢了他那袋子……嘿嘿嘿嘿。”
  真武淡淡自嘲之意浮上唇角:“易天行性子外柔内刚,若捉去北极大殿,只怕会闹得善,所以今日才想把他哄过去。至于那袋子,呵呵……我可打不开。”
  老龟惊呆了,心想那是怎样的袋子,竟连堂堂真武大帝,如今天庭的二号人物也自称打不开?
  再长的旅程,也有结束地那时,老龟缓缓在满天风雪中停住了脚步,粗壮如山的龟腿猛地踩在了厚达数丈的雪地之中,轰然一声巨响,紧接着老龟张开龟口,朝着前方猛地厉声啸了起来。
  真武依然负手在身后,微微眯着眼睛,感受着身前随着劲风吹拂过来地风雪,沉默了少许,终于将双手放到了身前,轻轻拍了一下。
  很微弱的掌声在万米雪峰之下袅袅响起。
  老龟先前似乎一直在围着这座万米雪峰行走。
  但真武轻轻一掌,身旁这万米雪峰却倏然间消失去!
  满地风雪更疾。似乎那雪峰就这样凭空化作了空气里地雪粒寒风。
  无比强大的仙力仙诀。
  在原本雪峰所在的位置,已经不再有白雪遮石的奇景,露出无上幻术下地一大片雪原。
  “停。”
  真武轻轻说了一个字,然后满天的风雪就此停了下来。
  雪原之上是一座占地不知有多少米的大型宫殿群。檐角直棱,宅落方正,殿里树木参天细叶,隐有白雪覆于其间,好一片肃杀气氛。
  宫殿里一片安静,似乎没有一个人。
  “拜见亚帝。”
  忽然间,一片安静中,数万,数十万,数百万个声音似乎在同一时间响了起来。从这片宫殿群的每一个角落里响了起来!
  宫殿正门上写着四个大字“北极大殿”,而声音最洪烈的地方。是宫殿正门前那一片完全看不到边际的宏大广场。 海 
  广场无边无际,直直伸向天边。
  随着这声参见,广场上厚厚的积雪被猛地挣开,这才发现,原来雪下有无数的黑甲兵士正伏拜在那处。
  北极中天紫薇大帝,天庭亚帝,下辖三十二天司。各方战神,乃北方之帝。
  各方战神,三十二天司黑甲兵士们一直等着这一代北极紫薇大帝的到来。
  数百万人同时起身,只见满地雪花微溅,如同数百万朵小雪花同时绽开,声势无比惊人。
  真武大帝幽幽的目光缓缓从这些仙兵仙将地身上扫过,由近及远,目光从那些兵士黑衣上的残雪滑过,拂过宫殿里看似孱弱地宫女。再往上扫过檐角上的异兽之吻,再向上,目光落在极远处灰暗的天穹和那处不停降落的雪花之上。
  “不知战争之后。这数百万生灵,还能剩下几个。”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在心底默默念着。
  老龟也安静地在他脚下伏着,一片肃然。
  满地积雪之中,一道黑线如同闪电一般从宫殿里滑了出来。
  而这道黑线经过的地方,那些伏地而跪的兵士没有什么动作,过一刹那,黑线便来到了巨龟之前,巨龟微微颌首,很矜持地打了个招呼。
  黑线飞上高高的龟背,迅即而化成人形,跪在真武大帝地面前。
  “拜见主人。”
  是一个全身穿着黑衣的妖媚女子,女子眉毛极阴极细,偏生五官极为清美,眸子里隐着一丝不易察觉地煞气。
  “既然醒了就起来吧。”真武没有低头看她,依然将目光投视在远方。
  “是。”蛇女轻声应了声,站起身来,站在真武大帝身后一尺,用极低的声音请示道:“何时出发?”
  “现在。”
  蛇女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垂在身侧的右手轻轻一动,宫殿前广场上的数百万兵士便在三十二天司领命者的组织下,站起身来,杀气腾腾,而各方战神也浮上雪空,手执着仙家兵刃,面色烈烈,像是随时准备出征一样。
  真武大帝在此时却忽然皱起了眉头,有些惘然说道:“我如今是天庭亚帝,数百万大军膜拜于我,谈笑间,风雪消,天宫乱,为什么我的心头却一丝激动也无?”
  龟蛇二将不知如何回答。
  “直到此时,我才有些明白玉帝为什么这些年会如此昏乱。”真武叹息着,“修行到我们这种境界的人,不论是生灵屠炭,血流飘杵,还是天魔乱舞,又岂能稍摇心旌?一切皆是无趣。”
  “那如果这场战争,仍然不能令玉帝振作起来,那……”老龟有些嗫嚅着说道。
  真武大帝微微皱起了眉头,身上那件黑衣金甲在大雪天里耀着寒光:“那我来做玉帝好了。”
  天庭数千年来的第一场战争即将展开。
  天庭里地第一场战争即将延绵数千年。
  易天行安静地坐在雪地上,臀下柔软微凉,不知这雪有多少米厚。
  与真武大帝分手之后,他便沿着神识里记下来的路线往西而去,直到离开了真武大帝的神识范围,才小心翼翼地转了个方向,来到了一个幽静之处,打起坐来。
  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在此处打坐是为何。
  淡淡佛光从他地身上渗了出来,光芒柔和,缓缓拂在四周的雪地之上。
  他的身后,有淡淡佛影现了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易天行缓缓睁开双眼,眼光一片清澈,再无一丝疑虑,然后从身后取过金棍,对准了自己的胸膛,很狠地戳了下去。
  一声闷哼,一声如裂纸帛的声音。
  金棍猛地击打在他的胸口,棍中一直包裹着的诛仙凶剑在他的神识操控下露出了一小截剑尖,刺入了胸口,划开了一道小口子。
  易天行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似乎这种剧痛已经不足以打击到他的心神。
  他的左手化作一片虚影,白马过隙间的一刻,探进了自己燃着血火的胸膛裂口,从里面取出来那个青常无比的小空间袋,然后一口吞了下去。
  胸膛上的伤口,马上复原,连原本应有的浅灰色印迹都没有留下。
  一瓶子甘露,果然让他的身体复原能力到了更可怕的境界,在三千世界之中,如今除了老猴,应该没有人可以和他相提并论了。
  易天行接着闷哼一声,催动体内菩提,淡淡气息从掌中迸发,强行压制在金棍之上,一直金光闪闪的金箍棒顿时从头至尾变成了毫起眼的黑灰色。
  他将黑铁棒子变作了一个行脚杖,里面的诛仙邪剑似乎也感应到了易天行境界的可怕提升,安静了下来。
  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戴上了一顶竹笠帽,拄着行脚杖,易天行面无表情地踏上了雪路,往西天去。
  每一步下,雪化青草现。
  这一世的传经者,重新踏上了取经的路程。
  一铁杖,一芒鞋,一蓑烟雪,一径青草。

  第五十章 拔剑茫然
  一夜北风紧,雪花大如席,千山鸟飞绝,雪地上有一鸟僧。
  这五百年里来天界碰运气的修行者不多,易天行肯定不是头一个,但他肯定是运气最好,靠山最大的那个。上得天界以后,头顶那万丈云层里总潜着张慈悲的菩萨面在温柔注视着他。而如今这天界的亚帝开始造反了,这亚帝与他关系似乎也算是不错。
  所以在雪地里孤单前行,他并不如何畏惧。
  顶着风雪,他有些艰险的一步一步地踏着,脚下草鞋沾着和着雪水的湿泥,头顶的蓑帽顶着厚厚的白雪,整个人已经成了雪人一般。
  极北苦寒之地,这风雪果然不善,虽然比冰河里的罡风要温柔许多,但粉雪碍眼,让易天行走的有些不爽利。他抹去眼睫毛上挂着的冰棱子,叹了口气,这一叹气,吐出口的热气也顿时被冻成了冰屑子,籁籁落在他的身前。
  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的虚空里轻轻一点,一点微弱的火光升了起来,旋即分散而成无数金红色的光点,在他的面前铺成了无数条道路,地图上的道路。
  金光大道。
  易天行在风雪中咪起眼睛,看着自己神通化出来的路径,微微侧头,似乎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又踏上了行程。
  不能飞,一飞能冲天,只能迷路。
  去须弥山的路,只能走着去。心必须诚,不诚者,无法抵达彼岸。
  或者……旅者有极大地智慧,是谓波若波罗蜜。
  不知道走了多少天。易天行身边的风景变了又变,起始是雪渐小,风渐消,然后见秋意肃杀,再见夏气蒸腾,再见春光明媚,沿着地图一路行去,在这数十日里,似乎经历了人间的四季变化。
  风景在变,环境在变。人心也在变。
  数十日曾与人言语,他沉默着低首前行。整个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独行,眉宇间都变得沉默了许多,似乎有无数座大山都压在了那处。
  他手中的金棍裹诛仙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貌不惊人地一根黑铁棒,根本无人能够看出这便是数千年里杀的群仙怕怕的两样凶恶神器。
  并未刻意而为,单凭自身气息,便已经能够压服这两个不听话。喜欢金光闪闪装富户的家伙,这也证明了易天行如今的境界已经比初上天界上强悍了极多,而潜在他眉宇间的气息,已经足以令诸鬼辟易,天地因循而动。
  一个强大的易天行,一个沉默的易天行,想来做的事情会比较有意思些。
  连遇奇遇,是武侠小说里的俗套段子,但易天行很平静地接受了。因为他知道这些奇遇并不是自己撞大运撞上地,而是观音菩萨与真武兄弟安排的。
  只是这安排中,易天行地煞劲儿多折腾出来了些事儿。比如杀了小五,比如毁了斩龙台,比如撕了雷震子,比如闯了冰河。
  这种牛二的搞法,肯定大大出乎观音菩萨与真武大帝的预料。
  他的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眼前春光已尽,道路小山坳里野棉花蒙尘而萎,花径尽头,有一个和尚正盘膝坐着,守着一条道路。
  天界本没有路,易天行只是走在山石间,野草间,走的人不多,就他一个,所以也踩不出路来。
  但眼前确实有个和尚,和尚身后确实有条路。
  那条路是石板路,石板上无纤尘,无积水,宛若景玉,直通向和尚身后无尽深处。
  易天行抬起头来,掀下头顶的笠帽,唇角微微笑着望着那个和尚,眼瞳却是寒寒地一缩。
  “大和尚好?”
  “童子好。”
  易天行将右手的铁杖随意扔在一旁,开始卷袖子,微微笑着问道:“大和尚,这路是通往哪儿的?”
  那和尚面容枯瘦,手脚极长,合什一礼道:“童子,一路两向,此路可通须弥山,可通净土界,就看童子想去何处了。”
  易天行侧头想了想,叹气道:“本以为第一个来的应该是大势至菩萨,看来我的江湖地位还不够啊,居然只来了一个大和尚。”
  和尚微微一笑,也不生气,轻声道:“我只是来接你的。”
  易天行还以柔弱一笑,轻声道:“接我去净土享福?还是接我去净土呆上万年。”这个时候他的袖子已经卷好了,露出一双充满力量的双臂,臂上肌肤全无一丝杂痕,看上去倒是蛮干净,用了少香皂。
  “阿弥陀佛。”和尚再合什,礼敬道:“我也是佛,善功德佛。”
  易天行眉毛一挑:“佛?善功德佛?”
  “这个世界上的佛要太多。”他冷笑道:“老子也是佛,无名火佛。”
  易天行无名火起,面前这丫佛地,居然和自己师公的佛号如此相似,看来在净土里也是个重要人物,说不定杀佛祖,囚师公,都有这丫的一份——如今既然挡自己路,自己可要出出气。
  春意已尽,杀意复起,易天行双眼一翻,身体在空中骤然消失,下一刻出现在无名佛地身前。
  一个碗大似的拳头,猛地向无名佛的面门砸去。
  不知这佛是何方佛,有何神通。易天行如今境界大惩,神通大进,体内一颗菩提心青湛圆融,勃然而发。哪管他是何等人物。
  便是一拳,碗大一拳,轰了过去!
  善功德佛微笑,拈指,不退,便以面门迎着易天行的那一拳。
  重重地一拳砸到那佛的面门上,便似砸入了无限深的沙河之中,柔软不知深浅。
  易天行却是毫不慌张,面目平静,早已料到蛮力不敌佛门神通。反是微微一笑,左手两指一掐午纹。结了个道诀,将扔在地上的黑铁棒子召了起来,化作一道噬魂地黑光,直杀那佛的后脑。
  善功德佛,双手合什,一道大红袈裟覆在其身,口颂佛经。佛法大作,一样法器不知从何处出现,将将敌住了易天行的黑铁棒。
  法器与黑铁棒在高空之上化作两道光线,各自因循着复杂而美丽的曲线猛然在一片天空冲撞到一起。 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音响起,只是有无数光芒从那一点里散了开来。
  直到此时,易天行才眯眼瞧清,善功德佛的那椿法器竟是一个纯金的独钴杵,中间是流线型的握手。上下各有约两尺长的金刺,看上去金光流溢,分外美丽。
  不知道这金钴杵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与易天行地金棍生碰一记后,竟然只露出了一丝裂口,而没有裂体。
  善功德佛经文再颂,慈眉善目道:“童子,往须弥山又有何益?何必强求?”
  易天行微笑着不言不语,还深陷在善功德佛面目里的拳头猛然大放火焰,深红色地三昧真火顿时蓬发出去!
  善功德佛的五官此时被拳头挤在深处,看上去就像小丑一样滑稽,但当三昧真火喷发之时,那已经眯成两道线的双眼里,骤然清光一现,...那瞳中仿佛出现了一左一右两个佛影——佛影幼小渺然,却不焕不灭。
  只是刹那,善功德佛的宝身已经被易天行如今熊熊燃烧的三昧真火烧的一干二净。
  而两道清光闪过,佛眼中的两个佛影于真火中脱体而出,一左一右各画一道弧线,合于高天之上。
  光融之后,现出功德佛另一宝身!
  那佛……一探手,握住金钴杵中间地握手,上下金刺一道威压无比的佛光射了出来。
  易天行召回黑铁棒,面无表情地往后疾退数公里远,一路激起沙石无数,恰恰避开了金钴杵上射出的无上佛光。
  只见地面前,被佛光耀过之处,不论花草蚁虫,均安然仰躺,似乎无比畅意,却再无一丝生气。
  易天行仰首,微眯着眼,看着天上飘浮着的善功德佛的佛身,看着那团金光,幽幽道:“梅岭之上,早见过伪佛,你又如何能拦得住我?,
  这位善功德佛法力果然高强,竟然能在三昧真火袭身之时,遁于高天之上,重复佛身。
  但饶是如此,这位无名之佛的双眼之间依然流露出大恐惧。
  他似乎根本没有预料到易天行如今的境界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童子三昧真火已成,想来菩提心已经纯熟,不日即将圆满。”善功德佛愈发小意说道:“既然将成圆满,何必困于一应情绪苦扰,而撕扯不开?”
  “我没有烦恼,我只是要去须弥山,你不要拦我。”易天行顿了顿又耻笑说道:“而且你也拦住我——连恐惧的情绪也摆脱不了,何敢称佛?”
  易天行的一生,还未曾见过佛,但他见过坚毅弘忍地大普贤菩萨,身边还有一个逐渐醒过来的文殊菩萨,他知道,真正的佛,虽不是断情绝性,却肯定要比天上这位像模像样地多。
  “论是在人间还是在佛的世界上,都没有那么多佛。”易天行接着对高天之上飘浮着的善功德佛清声说道:“你不过是个金身罗汉的修为,顶着佛的大帽子,不嫌累吗?”
  善功德佛黯然无语。
  易天行摇头讥笑道:“我也知道,西天之中,有诸多佛,但那不过是名誉称号罢了。你要知道俺在人间时,俺那大学里倒有几个明星当着名誉教授,但有谁会认为他们会教书的?”
  他伸出细长的食指,很无礼地指着天上的善功德佛:“你个破名誉佛,退吧,别拦着我。”
  如何退得?身居佛位,却没有佛的实力,这位善功德佛若干年来,一直守在通往须弥山的道路上,并无一人来过。
  如今易天行是第一人,善功德佛本想与人为善,劝其赴净土,奈何遇着一位不讲理的家伙。
  天上数道金光闪过,黑铁棍复了本形,耀着讲理的光芒,一次复一次重重击打在善功德佛的金钴杵上,一连串响声响起,末了处响声渐渐变得难听起来,像打破锣一样。
  金钴杵裂开了。
  善功德佛佛身不败,没有受伤,手上趁手的法器却被易天行砸成了齑粉,纷纷洒洒从高中落下,宛如下了一场金雨。
  易天行化作一道清光,刹到善功德佛的身前,右手从金棍里拔出那柄凶气十足的诛仙剑,狠狠地戮进了善功德佛的佛身之中。
  诛仙不诛佛,佛身不败,所以这一剑并没有给善功德佛带来实质性的损害。
  善功德佛口中佛经不断,静神宁意,双手夹着那柄凶剑,拖着易天行往云海深处,净土方向去。
  虽是名誉职称佛,那也是很恐怖的存在。
  一佛一人,靠着仙剑为引,穿在一处,以可怕的速度穿云而飞。
  一根金棍正飘于二人上空,与善功德佛送出体外的佛言之力抗衡着。
  易天行完全掌控了局势,凑到善功德佛如白玉般的耳旁轻声说道:“告诉我,我师公在哪儿?”他手中紧紧握着那把诛仙剑,青色的剑刃上,恐怖的三昧真火开始蔓延开来,焚灼着善功德佛的佛身。
  剑穿在佛的肉身之中,火从剑中起,就像在烤祟肉串。
  一阵焦糊味中,善功德佛的眼角微微颤抖,似乎十分痛苦。
  善功德佛微闭双眼,柔顺的眼睫毛遮住了双眼,遮住了这天。
  漫天业火如红莲般绽放,将二人裹在花骨朵里。
  火尽之后,空中再无一物,善功德佛便这样被易天行生生炼了。
  落在地面,易天行面无表情地召回天上乱飞的金棍,随手将右手握着的诛仙剑合入金棍匣中,自神识里调出地图,便再次前行。
  前路之上,不知又将遇着何佛何圣何罗汉,何足道也。
  往前走了数步,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挠了挠脑袋,心想自己啥时候成这种酷哥哥了?居然杀佛都不眨下眼睛的,心态有点儿沧桑啊,唉唉……
  茫然间,他有一种很熟的感觉,那是在人间六处后小山谷里乱杀人时的感觉,不由得回头向很远很远的后方望去。

  第五十一章 须弥山上
  肩很痛,人很累,天气不好,心情怪异,病还没好,天天写这么点儿已经是极限,所以便再多说话,诸君多体谅,谢谢。
  在不同的传说中,须弥山的模样、大小、方位说法各异,甚至有大相径庭处,有的流派说,须弥山位于宇宙最高层级的天中,山中异花金殿,清香轻拂,佛居其中。
  还有一个说法是:须弥山乃三界之中心,其广大无比,外有七座金山,名字就不抄了……与这七山相连有七海,是为内海。七山之外有铁围山为外限,这便是所谓外海,在外海之外,便是西游记上曾见着的那四大州了。
  易天行无法从多达几十种的说法里,找到哪种是真实的,他只是知道须弥山是一座山,山上有庙,庙里曾经有个天上地下最厉害的和尚。
  或许须弥山已经颓败久了,所以净土方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经过与善功德佛的一战后,易天行踩上那宛若景玉般的石板路,沉默的前行,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是一片黑暗的空间,但他并不皱眉,只是遁着识海里的地图识记往前行着,心志坚定不二。
  走过黑暗,便是金光,一片金光。
  易天行搭着手蓬,踩着黄褐色的岩石上。举目向前方望去,知从何处散来地光芒,映照在这个天地里,七座黄褐色的小山在这空间中飘浮着。下来根本毫无着力处,也不知道这么重的岩石山是怎样停留在半空之中的。
  光芒本来无色,但映照在这黄褐色地山岩上后,顿时被反射出类似于金光般的光线,弥漫在这个空间里,看上去不不无比。
  七座金山飘浮在宁静的空间中,缓缓移动着,与巨大的空间相比,显得无比的渺小。
  而在这七座金山的拱绕间,有一大片云雾遮住的所在。那处白雾弥漫,看不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但随着金山的移动。偶有金山遁入雾后,要许久才能出来,可以想见那片地方极为巨大。
  金光渐盛,白雾渐散,雾后那极为庞大的所在,终于缓缓显出了真容。
  黑色的山岩,残破地石阶。杂乱的草木。
  白雾之后,缓缓出现这些景象,但与整个比起来,这只是沧海一粟罢了。
  缓缓地,全部景象出现在易天行的面前。
  虽然此时易天行还在小金山上,离那处有数千公里之遥,但他依然止不住张大了嘴,看着那个从迷雾中缓缓显出真容的庞大山峰,看着那山雍容而尊贵地俯视着空间里的一切。感受着那股因为巨大而带来的压迫感,喃喃失神叹道:
  “额的亲娘咧,好大一个山包包。”
  不知其方圆多少里。不知其上下多少米,悬崖陡峭,如巨镜垂于天,高山厚土,浮于空间之中,缓缓移动,一股可怖的压迫感油然而升,庞大地体积自然流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好一座巨山。
  好一座须弥山。
  易天行一脚向前,踩在山巅的黄石之上,挠了挠脑袋,看着面前这令人无比震撼的景象,半天说不出话来,着实被这个宇宙间难得一见的大石山给震了。
  半晌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海在哪儿呢?”
  既然须弥山旁果真有七座金山,那山与山之间的内海又在何处?这个问题虽然有些费脑袋,但也不会让易天行产生什么根本性的苦恼,他皱皱眉头,看着数千公里外的那个“大石疙瘩”,脚在黄褐色的山石上轻轻一踩,无数道云丝无由而生,丝丝绵绵裹住了他地小腿。
  将身形一看,手握铁棍,便化作一道金光,直奔须弥山而去。
  飞的愈近,须弥山便显得愈加庞大,那股天生的压迫感也更具威力,让易天行地飞行姿式都变得扭曲怪异了起来,似乎那座佛家圣山有些什么特殊的魔力。
  离须弥山还有数十公里处,易天行的云诀终于支撑不住,灵台一懈,便松了开去,整个人飘浮在山前的空间中。
  他叹了口气,旋又喷出天火,化身阿童木再次起飞,心里暗暗可惜陪伴自己苦旅数月的那双破草鞋。
  草鞋遇火即融,化为青烟,而易天行也借着天火反冲之力,冲破须弥山那无形的束缚,飞入山中,眼看着越来越清晰的山谷残阶败树,一股莫名的情绪迅疾占据他的胸臆。
  “噫?”易天行本来准备直接飞到须弥山的最高处,不料一入结界,便感觉到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量从脚下某处传了过来,虽然他此时的神通境界应该足以应付这道力量,但他不知道这座巨山里究竟有没有什么古怪,所以不敢造次,而是依顺着那道巨力,缓缓降落到地面上。
  山脚下的地面是绿草如茵,一大片铺了开来,看着很是悦目,不知为何是平看的一块,不远处便是山脚,那处有些参天树木,易天行叫不出来名字。
  绿草之中,有些地面流水正缓缓流淌着。
  抬头望山,直到脑袋快要掉下来了,易天行才看见这巍然须弥山的全貌,庞然大物。青石为峰。
  高山仰止,确实是很让人震撼的感觉。
  像一条灰龙,易天行咚咚踩着地面,飞掠过草坪。掠上看着有些残破地石阶,以最快的速度往山上跑去,沿路不及看风景,只是觉得那些残破的庙宇和石门让人感觉有些凄清。
  不时有些沾满了灰尘的莲花座在他地身旁向后掠飞。
  须弥山确实败落了,试想当年,佛祖在时,此山乃三界中心,八方罗汉来拜,法会一开经年,焚香颂经。异禽汇聚,善知识德长老无比欢欣而坐。
  而五百年前佛祖去后。此山便也成了死山。,佛门的中心,如今已经转到了西方的净土。 
  须弥山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荣光和崇高地位,只空留下这一大处青山无语。
  易天行的脸色越来越静,瞳子里越来越清明,眉头却是渐渐皱了起来,佛经中曾言,欲界之中。六欲天有好几位都住在这须弥山中,那些也都是很牛的人物,连帝释天也在此处,想那净土再猛,也没办法将须弥山扫干净吧?为什么自己这一路上山,眼中所见,除却青山还是素山,一个活人也不能看见?
  他的心中本就有大疑惑,如果佛祖真是被净土界的阿弥陀佛领着大势至菩萨给暗中害了。那须弥山的反击力量也太弱了些吧?
  更何况,易天行自从在天袈裟大阵里见识过佛祖留下的万丈金光后,对于佛祖地本事有了真切的感受。根本不相信,有人能够害得了佛祖。
  那可是天上地下,唯他独尊地牛人,怎么能轻易被人害了?
  任我行被东方不败整到地牢里,那是因为老任糊涂。花白老人家在塔里吃苦,那是因为他不够智慧。武灵王被饿死,那是他傻。
  可仙佛的世界一样,这是一个纯粹靠拳头讲道理的地方,想造反,想夺位,就必须得有那个力量。
  易天行认为有谁能比佛祖的力量更强大。但事实摆在眼前,净土界一直在阻挠着须弥山的复兴,一直在阻挠着普贤、文殊两位大菩萨寻找着真相。
  “唉……”易天行叹了口气,顿住了身形,看着须弥山顶那一排矮矮的草房子,决定暂时不想这些,先去找找师公的下落。
  这一排矮矮地草房子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他本以为须弥山顶一定是金碧辉不,即便如今破落,但至少也能有些当初盛时的残景,不料竟然就是这样一排平凡的有些过分的草房。
  山腰间还能看见许多宏伟的建筑残垣,这山顶竟然如此普通。
  他挠挠脑袋,行走在这些草舍中间,忽然间眼睛一亮,发现这些草舍恰好围成了一个有缺口的圆,而在缺口那处,正摆放着一个石块砌成的法坛,法坛之上是一大块黑色的石头。
  黑石平滑,半透明地,看出来是什么材质,但总感觉里面正隐隐透出某些极高明的气息。
  易天行灵识一动,知道这便是真武大帝所说的黑石坛,抬步便往那处去,料一抬步……便听见一道雷声!
  “哗!”一声巨雷响起!
  易天行捏起道诀护住心脉,念起经文遮住六识,体内金莲青菩提猛然大惩,手举黑铁棍,傲然向天,准备迎接可怕地力量。
  半晌之后,没有雷电避下,须弥山顶什么动静也没有。
  易天行就保持着举棍向天这样英勇的姿式,脸色不免有些尴尬。
  又一道巨雷响起,这次易天行没有冲动,而是将神识洒开,去寻找雷声的来路,不料发现雷声居然是从须弥山顶这些残破草舍里的一间中发出的。
  易天行愣了愣,心想这是什么古怪,什么样的法器光发声音打人?
  正想着,雷声又响了几次,然后缓缓安静了下来。
  那间茅舍的门咯吱一声,被缓缓推开。
  易天行眉尖一皱,瞳孔微缩,将境界提至最高,刹那间移形换影,疾退数公里,将自己隐在山顶一方巨石之后。
  不知道此时此地,依然停留在须弥山上的人,究竟是何方神佛,易天行居然直到此时才发现对方的存在,看来是个很恐怖的人物。
  从茅舍里出来的是一个和尚,当然,这须弥山上也只有和尚。
  不过这个和尚一般,生的是肥头大耳,光脑门子上油光锃亮,体形巨胖,一件破袈裟上全是油渍污痕,眉眼极阔,看着有些憨态可掬,偏生眼光偶尔一闪,却是寒意大盛,充满了狡黠之意。
  这胖和尚走到黑石坛前,打了个呵欠,看来还没有睡醒,这呵欠一打,只见山顶风起云动,将稗草吹的四处乱舞。
  须弥山久已破落,偏生山顶还显得比较整洁,但黑石坛下依然生出少素草,看着有些荒芜。
  胖和尚嘟哝了几句,看脸色似乎是在埋怨什么东西,右手在空中一招,不知从何处空间里招出一个钉钯来,那钉钯不多不少,正好是九个齿,寒铁齿不知多少年没做过农活了,所以看不出本身的色泽来。
  胖和尚嘟哝完了,一屁股坐在黑石坛下,很随意地用钉钯锄着坛下的草,好不容易弄完了,他又起身,撅着肥肥的大屁股,吭哧吭哧爬上黑石坛,将自己袈裟的袖口一卷,充作抹布,在黑石之上马虎无比的抹了两下。
  做完了这个工作,似乎这胖和尚又没有什么事情做了,他看了看四周,面色有些呆滞,下意识里揉了揉鼻子,抱着钉钯,便在黑石之旁坐了下来。
  微风从山顶拂过,胖和尚抱着钉钯又准备睡觉,有些迷迷糊糊说道:“佛祖骗俺净坛使者可以吃万家,哪里知道居然是个清洁工的买卖。”
  过了会儿,胖和尚渐渐睡熟了,在睡梦里打起鼾来,鼾声如雷。
  真如雷,先前易天行小心提防的天雷,便是这位仁兄的鼾声。
  偶有梦话一两句:
  “大师兄,你可得来早点儿接我才成,师父他不肯走,我可没办法。”
  “你这泼猴……得罪了佛祖,害得俺的仕途也灰常黯淡……泼猴!……美人儿,广寒宫里可寂寞?……”接着是一阵吸口水的声音,“美人儿……鸡腿儿……”
  易天行从藏身的巨石后走了出来,轻手轻脚地走到胖和尚的身边,蹲了下来,以手撑颌,看着这和尚的眉眼,听着这和尚的梦话,渐有微笑浮上脸颊。
  见着传说中的师叔了,他自然开心,但不知为何,心底深处有些酸酸的,如果不是看着师叔身上衣服油腻,或许他真有抱着对方大哭一场的冲动。

  第五十二章 师叔你好
  “拜见师叔。”
  易天行轻轻半跪在胖和尚身边,双手合什,恭敬说道。
  胖和尚还以如雷般的恐怖鼾声,震得须弥山广弗无界的山顶上劲风大作,却毫无一丝醒来的迹像。
  易天行苦笑想着,这位师叔倒真如传说中般嗜睡,挠了挠脑袋,有些无奈地凑近了些,凑到胖和尚耳朵边上温柔无比轻声说道:“悟能,开饭了。”
  胖和尚双眼猛睁,两道寒光射了出来,翻身而起,挟山间风云而动,肥胖的身躯在空中极灵活地一转,九齿钉钯出手,狠狠地向着半跪于地的易天行砸了下去!
  轰的一声巨响。
  易天行跪在地上,双膝沉入坚硬的青石中,石粉猛地溅了起来。
  他双手举着铁棍,牙齿紧咬,唇边露出一丝深深的印记,双臂上的袍子被肌肉震成布丝,飞舞在空中!
  铁棍之上,是那恐怖的九根寒铁利齿。
  “力气不小。”胖和尚冷冷地看着钉钯下的易天行,两道寒光从他的脸上扫过,旋又扫过易天行一直举着的那根黑铁棒子。
  胖和尚微微皱眉,瞳子里闪过精光数道,哪还有半点儿憨傻的感觉,倒像是个城府极深的算士。他缓缓收起自己的九齿钉钯,复又坐到了地上,轻拂身上袈裟染着的青石粉。斜乜着眼打量着易天行。
  易天行咳了两声,从地上爬了起来,被这师叔地目光看得不善,赶紧重新行礼道:“易天行参见二师叔。”
  “易天行?”胖和尚淡淡道:“你改名字啦。童子你从哪里把我师哥的棍儿偷了?”
  易天行一怔,心想怎么这些人都能看得出来自己是个什么子狗屁善财童子?
  “我家本在人间垃圾场边,青春期之后才发现原来是菩萨把我扔下去受罪的……”他赶紧把自己在人间的过往,以及老猴如今地情况给这位大爷讲了一遍。
  “师叔,情况便是这个样子嘀。”
  这是易天行的总结陈辞,说完之后,他歪着脑袋,眯眯笑着看着这位传说中的师叔。
  在易天行讲故事的过程中,他的二师叔始终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式,就是半仰躺在黑石坛上。眼睛睁的浑圆,时时喘两口粗气。看来他对这些事情也挺感兴趣。
  故事终了,悟能同志也眯起了双眼,看着易天行的眼,半晌没有说话。
  一阵尴尬的沉默,正当易天行快要承受不了这种黑白默片的压迫感,愤而高歌流行曲地时候。
  悟能同志说话了。
  话未出口,先是一阵极其快意。极其嚣张的笑声。
  “哇哈哈哈哈……”一阵狂笑,悟能地血盆大口显得更加恐怖,从那张大嘴里喷出的气息不知道是啥味儿,薰的易天行赶紧捂住了鼻子。
  “哈哈哈哈。”悟能笑的肚子都痛了起来,抱着圆滚滚的大肚子在黑石坛下打滚,说话都显得不那么利索:“你……你……你……你这泼猴也有今天啊。”
  “哈哈哈哈。”
  易天行傻了眼,心想这位师叔别是犯了失心疯——他知道老猴五百年囚居生活,怎生如此高兴愉悦?
  笑声逐渐低落下来,笑声里渐渐生起阴寒之意。悟能眯着他的双眼,双眼里阴毒之意渐起:“你可知晓,其实这一千年来。我都不怎么服你师父,那只泼猴。”
  易天行一怔,心道别又出一椿什么陈年破八卦。
  好家彩,悟能下面的话比较靠谱:“我早就和猴子说过,别仗着自己会打架,就四处得罪人。当年他得罪那些小神小菩萨地,还有佛祖给他撑腰,怎么嘀,佛祖也算是俺们这门的老大。但那猴子性子太辣,末了终是得罪了佛祖,被赶出了须弥山,师傅也被囚了起来。”
  悟能寒寒的话语继续响起:“那破猴儿害得师傅和老子在须弥山好没脸面,后来佛祖不见了,阿弥陀佛也没有正眼看我,我便装傻充愣,呆在这须弥山上,本想着将来如果看见那破猴儿,一定要骂他个狗血淋头。”
  易天行很不合时宜地打断二师叔的回忆,问道:“须弥山已经破落,六欲天看样子都离开了,为什么净土方面能够允许二师叔您留在这里?”
  “因为这天上地下,从来没有一个厉害人物会认为……一个贪吃好睡,贪生怕死的家伙,能给他们带去什么麻烦。”悟能微微笑着,笑容里却是饱含着知天不顺命,心机沉沉的味道。
  “嘿嘿。”易天行奸笑着,明白这头猪的意思。
  “别打扰老子发狠!”悟能省过味儿来,骂道:“我本想那破猴整了一堆烂摊子,害得老子都没好日子过,这几百年里,不知道骂了他多少遍。哪料到,他比老子混得还惨啊,这多遍口水算是白费了……,
  “哈哈哈哈。”悟能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似乎想到大师兄这五百年来过的不如意,让他也开心了许多。
  “疯猪。”易天行在心底深处骂了一句。
  不料悟能忽然话风一转,阴森无比说道:“究竟是哪个王八蛋的,居然敢关老子们敬爱神勇地大师兄?快入屋收拾果脯,我这便随你下山。去找那厮搏命。”
  易天行又一怔,心道二师兄这话说的何其大义凛然,勇不可当?可实在是不符合他地性格啊,转念一想。易天行便想明白了其中原由,苦笑着摇摇头问道:“师叔一定猜到是佛祖关地师傅。”
  悟能一窒,有些不好意思,腆着脸道:“那又如何?” 
  易天行叹气道:“师叔也一定知道佛祖不见了,连普贤文殊两位大菩萨都找不到。”
  悟能挣红了脸道:“那又如何?”
  易天行苦笑道:“佛祖是关老猴的大仇人,你我又找不到佛祖,怎么报仇?难怪师叔说的如此大义凛然,想来师叔想地是下山为师傅报仇,只怕是想下山去过花花日子。
  被易天行说破了心思,悟能厚脸亦红。讷讷道:“你这童子好不厚道,怎将俺心思全数说了出来?”
  “可是师公还在天上。我们不好单独回人间吧。”
  “师傅这个……”悟能忽然压低了声音骂了句类好象“迂腐、呆头”之类的话:………禅心坚定,一昧苦修,我劝不动他。”
  易天行微微笑道:“师公在哪里?二师叔,你得领我去啊。”
  “接他作甚?”
  “定心真言除了观音菩萨之外,便只有师公会使,菩萨那厮怎么可靠,所以得找师公。”易天行解释道:“师傅被困在归元寺里。无上佛光太厉害,还有定心真言催动他手腕上的那个乌金镯子,所以得想办法。”
  悟能听完之后,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之后,才咧开大嘴幽幽道:“我估计,师傅去了,也帮不了大师兄什么忙。”
  易天行一惊。心道如果师公也不能帮着把师傅从归元寺后圆的茅舍里解救出来,那自己上这趟天岂是搞了趟零团费凶险旅游,屁用处都没有?
  悟能接着皱眉道:“我今天第一次知道。这五百年里,我们敬爱的大师兄,居然是被伟大的佛祖关在了人间,这就有问题了。”
  “什么问题?”易天行其实猜到问题是什么。
  “为什么?”悟能喘了两口粗气,盯着易天行的双眼,冷冷道:“就算猴子给佛祖酸果儿吃,佛祖也没来由将猴子再关五百年,你真当这是熟练工种吗?前关五百年,那是为了让师傅成就佛位,这后关五百年,总得有点儿说法才成,佛祖可没有什么暴力倾向,也没有禁室之癖。”
  易天行愁眉苦脸道:“这些问题,我与师傅也参详过,只是没个答案。但眼下的问题是,净土宗正在人间追杀须弥山的后人,普贤文殊被杀的凄惨,满天罗汉险些永难超生。师叔啊,小子我现在面对地就是这个状况,所以蛮急着让师傅脱困,如果他出来了,估计什么大势至菩萨也没那胆子再去人间乱整。所以现在的首要问题是把师傅救出来,而是寻找他为什么被关地理由。”
  “。”悟能很哲学地摇摇手指头,很坚定地说道:“任何事物,我们都需要学会寻找本质。如果知道敬爱的大师兄为何被关,也就知道伟大的佛祖在想些什么。说不定也就知道佛祖为什么不见了,也能找到净土那边为什么一直要阻止须弥山众寻找佛祖的下落。”
  他压低了声音,很神秘地对易天行说道:“如果找到原因了,我们就可以和阿弥陀佛谈一谈,喝喝茶……”他呵呵笑道:“大家可以心平气和嘛,干嘛一定要打打杀杀的。”
  易天行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位怕死怕到这样境界,能找到这么复杂的借口,倒也算是厉害。
  “猴子被赶出须弥山之前,曾经和佛祖在这山后面的果圆里聊过一次天。”悟能说道:“那天我正在厨房里偷菜心吃,所以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师傅从那天起就开始哀声叹气了。”
  他望向易天行,摇头道:“师傅取经之后,一直心情挺好,成日价笑地跟个新娘子似的,偏偏那天之后回复了愁眉苦脸,所以我知道一定有事情发生。”
  他接着说道:“后来猴子走了,佛祖忽然也不见了,阿弥陀佛带着诸天罗汉来了须弥山,当时普贤菩萨和文殊菩萨正领着三十六罗汉去各界寻找,所以须弥山上没什么厉害人物,六欲天那些家伙也是有奶便是娘的无耻之辈,所以就随阿弥陀佛走了。”
  “不流血政变。”易天行点点头,表示了理。
  “阿弥陀佛走之前,和师傅找了个安静地方说了几句,出来后,也没有罗织什么罪名,反正就把师傅给流放了,关在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悟能冥思苦想,“我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师傅会那么听话,观士音菩萨为什么又没有说什么。”
  “后来呢?”易天行有些疑惑,问道:“须弥山所有人都走了,就您留了下来。”
  “阿弥陀佛看了一眼黑石坛,然后吩咐我在这里守着,天天打扫卫生。”悟能骂了一句娘,“就是你后面这个。”
  易天行往左手方看去,看见悟能师叔正靠在那个黑石坛上,黑石玉润,里面气息流动,却看不分明,感觉十分古怪。
  “师叔忍辱负重,一心守护师公,师侄感佩。”易天行忽然正色向悟能行了一礼。
  悟能不耐烦道:“俺老……悟一向贪生怕死,你这童子,溜须也不是这般溜法。”
  易天行微笑道:“师叔既然说过曾经问过师公走是不走,想来也曾经试图将师公救出那禁锢之地。依师叔性情,若不是有天大羁心事儿拖住了你,你又怎生耐得了这五百年须弥山顶的寂寞。”
  须弥山顶有风轻拂,吹到二人的面颊上,令二人无比惬意。
  悟能解开袈裟衣襟,裸出鼓似的胸腹,懒洋洋躺在黑石坛下,哼哼道:“老子是哲人,所以懒得挪地方,可是想去救那娘们师傅。”

  第五十三章 果园之辩
  哲人猪师叔在久无烟火气的须弥山高级厨房里做饭,为数百年来难得一见的来访者接风洗尘。
  易天行一个人在山顶散步压青草。既然已经来了须弥山,不日便能见到师公,他便也没有最初那般着急了。
  五百年亦是弹指,又何用在乎数日闲时。
  只是有些想老婆孩子热炕头,中年男人的情绪如今占据了易天行的脑袋。当他一个人的时候,撑着那块黑石板小小发了一会儿呆,眼睛里闪过蕾蕾的秀发明眸还有小易朱的可恶模样,又想了一下叶相僧这家伙愈来愈清俊的脸,偷笑想着,如果回到人间了,叶相这家伙该会变成一个小婴孩了吧?
  思乡完毕,他眉头一皱,将自己的神识小心翼翼地度入了肘下的那块黑石。
  黑石并不是纯黑一片,里面似乎有不少奇异的幽蓝光芒在缓缓流淌着,就像是宇宙间永恒变的星辰夜幕。
  但出乎易天行的意料,当他将神识度入黑石之后,发现这奇异黑石之后竟是空荡荡的一片,任他如何操纵神识万里,也接触不到任何真实的事物。
  这黑石就像是一扇门,门后空无一物。
  他摸摸鼻子,眼角闪过一丝冷峻,不知为何,没有继续再试,反是负起双手向着须弥山极阔大的山顶后方走了过去。
  漫步荒草间,他不知觉来到一片山林之中。林间有风,风却没有方向,只是四面八方柔柔吹拂着,吹的林子里地那些树木东倾西去。似乎精灵在跳舞。
  一阵风略大了些,吹落了一个硬物,砰的一声落在了易天行的身前。
  他定睛一看,发现是一颗已经熟的快要烂透了地果子,由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你帮牛顿解决了问题,难道这次又准备来帮我解决问题?”
  话一出口,他便忽然想到那年从西藏回来后,在归元寺后圆里与老祖宗之间的一番对话,不由眉头紧锁了起来。抬目向四周望去。
  四周的林木上结的全部是果子。
  或红或绿或黄,或圆或扁或奇形怪状。
  无数果子。生于林木之间,展示着自己与众不同的笑脸,沉甸甸地拖着枝头,压成无数道弯曲的曲线,像是在对林子正中的易天行行礼一般。
  易天行伸手,一道无形的力量破空而去,自弯腰树梢上摘下一颗青黄相杂的野果儿。用手胡乱擦了两下,送到唇边,啃了一口。
  哎唷一声,他险些被酸倒了牙,呸了两下,把果肉吐到地上,骂咧咧道:“好酸的果子。”
  他心里咯噔一声,想起了老猴说地那番话。
  “我把酸果儿给佛祖吃了,嘻嘻。”
  易天行眼前一片恍惚。神识不定,似乎仿佛能看见五百年前,在这个已然破落的果圆子里。佛祖与老猴之间那段乏味地对话。
  林木轻摇下,一佛一猴相对而坐。
  二人身边散着一地果子,还有数瓶老猴从天宫里偷来的好酒,须弥山顶清光弥漫,二人沐光对酌,偶有说话。
  “悟空啊,这果子吃了之后,果核怎么办呢?”
  佛祖宝像慈悲却模糊,看清五官,只是淡淡宁静雅气从佛身上散发出来。
  老猴虽披着袈裟,却依然一个顽兽模样,身体里全是不驯之意,咧嘴尖声道:“佛祖想甚?果子吃完后,果核扔了便是。”
  佛祖微微一笑,并迷惑,却依然发问:“果核扔进地下,又长出果树,又结出酸果,怎么办?”
  老猴将袈裟的下摆卷了起来,啜了两口酒,辣的直吐舌头,半晌后才听明白佛祖的话,直愣愣嚷道:“你这大智慧的,怎比俺家还要糊涂,结出果子来,自然便是吃了。”
  “那吃了之后,这果核又怎么办呢?”
  佛祖双眼里饱含着无穷慈悲之色,悲天悯人道:“怎么办呢?”
  老猴怔在原地,下意识里伸出毛茸茸的手背去探佛祖额头,看他是不是烧糊涂了。手伸到一半,才发现这举动有些造次,嘿嘿尖笑着收回手来,扯着袈裟一角使轻抹了两下嘴边酒涎,讥笑道:“别是过糊涂了,怎么尽说这些胡话。”
  佛祖也不动怒,也未叹气,只是微笑着问:“总得有个尽头啊,果核生树,树结酸果,果留果核,生生不尽,何以了局?”
  沉默了许久。
  这种哲学问题终究是撩动了老猴压抑已久地暴厉情绪,猴儿自然不打擅长什么机锋,未免觉得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尖声喝道:“既然如此,捏碎俅,还想个屁。”
  咯的一声轻响,老猴手上的深褐果核被两根铁手指轻松捏成无数碎片,籁籁响着,散落在了林子里的地面上。
  佛祖又是一笑,双手合什,对着老猴行了一礼,轻声念了句什么经文,起身离去。
  空留下果圆里的丈二猴子,一肚子闷火。
  光线渐渐变幻,易天行猛然从眼前的幻境中醒了过来,额上似乎流下无数道冷汗。
  他下意识里一摸,才发现额上一滴汗也没有。这和他本身的体质有关系,从小到大,他就没有流过汗,但识海里感觉到自己流冷汗。这足以证明他内心地惊惶不安。
  看完这段果圆子里五百年前对话之后,易天行的心里充满了惊恐和惘然,这种惊恐和惘然来得毫无理由,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能听懂佛祖在与老猴对话最末时说地那句经文。
  虽然那句经文似乎是梵文,又像是某种古语言,但一入易天行耳中,他便顿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因为这句话,对于他来说,意味着太多地东西,陪伴了他太久。早在一九九四年地那个夏日池塘里。他初悟道性的时候,便曾经见过这句话以满天金字的形式。飘浮在他的眼前。
  当时的他不明白这些梵文是什么意思,但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他逐渐苏醒过来,从一个么体坚硬的人类少年,变成了一个佛法无碍的修道天才。
  这句话,便是他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
  “出息入息时,正观无常相。息法次第生。展转更相因,乃至众缘合,起时不暂停……”
  易天行皱眉着,盘膝坐在果圆里的黄土上,浑身上下止不住地发抖,不知道是在畏惧着什么,只得用禅经中地止观法门护住自己心神,方能稍减心头烦闷。
  易天行第二次见到佛祖最后说的那句话,是在武当山上。当时真武威压,外有天火,他昏迷而去。昏迷之前,先是听着吴承恩老先生地段子,知道是自己修为即将大增的前兆,而在昏迷之中,却是悠悠看着那段梵文经文。
  但直至那时,他依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直至日后修为大成,终于即将破空而去。在六处后的小山谷里,面对着泰临川与扎什伦布寺的大喇嘛,他便要踏出那一步,那神与人分野的一步时。
  自谷外飞来无数禽鸟,于高天之上排成一行奇怪的字符。
  易天行神游体外,终于大成,终于明白了这些字的意思,便是在小池塘里看见地那些梵文的意思。
  很简单的四个字。
  “有生皆苦。”
  佛祖与老猴“果核之辩”最后说的,便也是这四个字。
  “有生皆苦。”
  易天行盘膝坐在须弥山后的果圆里,呻吟着说道:“有生皆苦啊。”脑子里回忆起了自己这一生的诸多过往,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六处后的小山谷里为何那般漠然杀人,视性命如无物。
  受这四字真言感召,其时的他与小易朱神识深处,便是以为,抹去一个生命的痕迹,是解脱对方,而非暴戾。
  很荒谬,很混帐地逻辑。
  却不知道佛祖说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瞎想挺没意思。”
  果圆口子那里,一颗果树下,悟能二师叔正一边啃着根老玉米棒子,一边含糊清地说道:“佛祖,大菩萨,这些修行快到极点的人最没意思,什么话都给你说明白,如果你老想着他们说过什么,会糊涂的。”
  易天行勉强一笑,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他身边,行了一礼道:“师叔教我。”
  悟能摸了摸自己圆滚滚地肚子,讥讽道:“教你甚事?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若不在乎我那师兄脱困,不在乎文殊死活,只怕还在人间快活度日。如今这境地是你自己所选,自然要你自己苦恼,与我何干。”
  易天行苦笑道:“暂且不理这些,只是若我们要接师公去人间,只怕净土方面干,到时打架,还要师叔帮手。”
  “傻瓜。”悟能冷笑着,伸出一根圆滚滚的手指摇了摇:“是观音菩萨扔你下去,又是她诱你上来,自然有事情她要你做,你连她面都未曾见得,又怎知道该做些什么?她既然要用你,自然不会看着你被打入幽冥。到时候有她这个大帮手,你又怕谁?”
  易天行一怔,心道这位二师叔怎么看着这么像老奸巨滑的军师人物?
  “随波逐流而已。”悟能似乎看出他心中疑惑,像个老哲人一样喟叹道:“人生在世,总要有个活头,我就是想过的舒心一些,贪欲太盛,所以千年之前,很吃了些苦头。当年取经之时,菩萨让我护驾,我便护驾,既然别人用你,总会给你些好处,但至于具体我们出多少力,那就是另一说了。”
  他顿了顿,忍不住咧嘴笑道:“俺可不是师兄那等笃诚人,取经路上,居然和那些妖怪真打,也不看看那些妖怪身后都是啥人。俗话说打狗看主人,他打了那么多条狗,知道得罪了天界多少仙家。”
  “当然,他比俺厉害,所以得罪人也不怕。俺可行。”悟能又道:“所以出工不出力这种事情是做得的,反正这事情我早看透了,到末了也轮不到我们得好处,总不过是佛祖闲着无事看出来的一堆破事儿。”
  易天行苦笑道:“我若有二师叔这般胸襟,那倒也快活。”
  悟能呵呵笑着,伸出蒲扇似的大手,在易天行脑袋上疼爱地摸了两下:“你小子跟我不一样,佛道两家都争你,你和我师兄差不多,看来将来也是蛮厉害的人物,到时节,可得给你师叔些好处。”
  易天行语窒,半晌后道:“那是那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悟能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就算菩萨以后许你大好处,你也不要太拼命。”他扭头看了看四周,小心说道:“要知道你师傅那猴子,自命天生奇才,争勇斗狠,从服人,但取经之路最后,还是如你师叔我一样,看透了看白了,也开始出工不出如了。”
  “那倒是。”易天行也来了谈兴,骂咧咧道:“取到最后,居然整出一狮一鹏一象来当路障,这佛祖也太狠了些。”
  悟能看了他两眼,冷笑道:“什么狮不狮的,还不是文殊普贤这些大菩萨整出来的事儿。”
  易天行嘻嘻一笑,心想老猴被关在归元寺里,倒好象对叶相没有什么恨意,不知道是咋回事儿。
  悟能回思过往,叹道:“其实取经路上,没妖怪能奈何得了大师兄,他也看明白了,根本没妖怪敢吃师傅,所以后来他总在偷懒,遇着事儿了,便飞回天上,找那妖怪主子出手,顺便还可以享两天带薪假期,幸福着……只到遇着那鹏儿,师兄才算是起了战意,好生厮杀了一番。”
  易天行心里咯噔一声:“那……鹏儿很厉害?”
  悟能白了他一眼,哼哼道:“佛道两家第一次争的就是那贼鸟,你说厉害厉害?”
  “啥意思?”
  “朱雀,听说过没?”
  易天行脸上青一阵白后阵,半晌之后母性大发,骄傲光泽上脸,说道:“仅仅是听说。”
  那是,仅仅是听说……是他生的。

  第五十四章 鸟事
  可没听说过朱雀和大鹏之间有啥关系,一个是道家的神兽,一个是佛祖的亲信,怎么能是一回事儿?”易天行很糊涂。
  悟能将头扭转向山顶茅舍方向,右手轻轻一招,只见一钵热腾腾的菜便出现在他手上。
  他双手捏了个看不出名目的法诀,一钵菜顿时变作两钵,递了一钵入易天行手中,吩咐道:“吃,吃了再说。”
  易天行定晴一看,发现土黄色的钵子里是些粗粗的粉条一样的菜肴,混着浓浓的汁水,夹着几大块五花肉,上面洒着些葱花,看着倒是蛮诱人,闻着更是香气扑鼻,他夹了一筷送入唇中嚼着,叹道:“好几个月没有吃过饭了。”
  上天之后,便一直忙着打架赶路,也只不过喝了点儿老龟肉汤,确实有些馋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事儿,一怔道:“师叔,这钵饭菜有些犯戒。”
  确实,钵子里有肉有葱,自然犯戒。
  悟能正张着大嘴,呼啦呼啦鲸吞着,含糊不清应道:“谁管这个?几百年都没人管俺。”
  “那倒也是。”易天行眯眯笑着,赶紧吃饭,但吃了一块肉,又苦起了脸:“师叔……这是猪肉。”
  “啊?”悟能愕然抬头,半晌后始赧颜笑道:“忌这个,忌这个,这是金山的山猪。”
  叔侄二人大嚼完猪肉炖粉条,席地而坐。师叔开始给师侄解惑。他折了一根树枝当牙签,剔着牙里的肉屑,缓缓说道:“朱雀是道门神兽,大鹏是佛祖亲信。这只是名字一样。谁告诉你,朱雀就不能是大鹏,大鹏就不能是朱雀?都是凤凰屙出来地鸟蛋,有啥区别?”
  易天行听师叔讲的粗俗,不由嘿嘿傻笑道:“可也没人说过这两个家伙其实是一个啊。”
  悟能竖起一根白藕节似的胖胖手指,面上表情显得无比轻蔑:“你又如何能与那些世上凡人一般想法?我来问你,齐天大圣是谁?”
  易天行一怔:“当然是师傅啊。”
  “那斗战胜佛又是谁?”
  易天行更糊涂了:“还是师傅啊。”
  “一圣一佛,这能一样吗?”悟能嘲笑道:“既然齐天大圣能成为斗战胜佛,陵光神君又怎么不能是金翅大鹏?天庭封猴子为齐天大圣,须弥山封猴子为斗战胜佛。名字只是代号罢了。”
  他忽然神秘无比,压低声音说道:“见过凤凰吗?”
  易天行傻乎乎地摇摇头。
  “听说凤凰就是朱雀玄鸟。听说凤凰生的大鹏。”
  易天行听地忍不住想要骂娘,眉毛乱阜,强忍心头将面前这猪痛扁一顿的冲动,骂道:“如果凤凰就是朱雀,凤凰又生大鹏,你又说朱雀就是大鹏,那他妈的。岂不是朱雀自己生自己?操,什么狗屁玩意儿,自己怎么生自己出来?……这这……这也太乱态了吧?”
  悟能苦着脸,沉默了半天,然后抬首望天,做孤独状,悠悠道:“这能怪我吗?谁叫这老天他喵的就喜欢这么瞎安排哩?”
  “喵的。”易天行骂娘,被气的不善,猛地摔到地上。砸出一个人形大坑,哼哼唧唧道:“易朱是老子生的,但老子又不是什么爱玩自焚的凤凰。”
  悟能回过头来看着他。面上似笑非笑,许久之后,忽然眼中精光大盛,伸出肥手把易天行的脸蛋捧着,好一阵轻抚重摸,表情十分有趣,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易天行被这双肥手摸地直起鸡皮疙瘩,颤着声音道:“怎么了?”
  悟能收回肥手,支颌作思考者状:“确实挺乱的,我在想,如果你是凤凰,这事儿就比较能说地通了。”
  易天行没好气地呸了一口:“老子是草鸡!”
  “那你就是朱雀,朱雀是凤凰,凤凰生大鹏,你那儿子就是大鹏。”
  “呸。”
  “要不你就是大鹏,你儿子是朱雀,你们都是凤凰生的,那谁是凤凰呢?”
  “难道凤凰朱雀大鹏都是玩易容的高手?”
  “鹏是他舅,孔雀是他妈,孔雀和朱雀差一个字,难道是结拜兄弟?还是远亲?”
  “凤生雀,雀又是凤,这该叫乱伦,还是该叫自生?”
  “自生是一种生殖裂变,还是一种精神上的双重鸟格呢?”
  “啊,这真是一个很复杂的哲学问题。”悟能拖着沉重的身躯,往林后行去,轻声吟诵,自言自语着。
  易天行真傻了,趴在地上无法动弹,半晌后,他想到一椿事儿:“管是凤凰还是朱雀,不都是一蓬火咩?”他似也有些痴了,忽然醒过神来,痛骂自己道:“管这些鸟事儿作甚!”
  古典记载中,朱雀乃是一种玄鸟,四灵之一,性火,亦有火中重生之能,故而后汉时,曾有人将其与火凤凰并提。
  而在我们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从他一生下来,便被认为是朱雀,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当然,当他刚被生出来的时候,他还不是人,只是一只鸟,一只浑体殷红,腹部略白,神光灵动,可爱无比地小红鸟。
  后来小红鸟变成了肥红鸟,再后来肥红鸟变成了小胖子,再再后来,小胖子开始减肥。成功进化为微胖的少年郎。
  他甫一降世,斌苦便惊呼朱雀神兽,武当金殿里地那些老道士更是把他当祖宗一样的供了起来。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身份,都认为这胖墩儿便是这一世的朱雀陵光神君。
  唯一曾经怀疑过这小家伙身份地。便是他的老爹,易君天行大人。因为易天行总以为朱雀这种漂亮至极的存在,应该是自己鸟儿子这样憨拙煞冷地感觉。
  但易天行虽然读过万卷书,但骨子里依然没有什么文化,对事情不求甚解,加上一直相信斌苦和武当掌教外加泰梓儿都不会糊涂到那种地步,所以他便接受了,不曾追究过事实的真相。
  所以……朱雀的名字,便一直安在了他地身上。
  这里所说的“他”,当然便是那位会喷火、会飞天、会撒娇、会扮酷、爱好用勃郎宁手枪挠痒的可爱无敌小易朱。
  小易朱从易天行的身体里钻出来时。还是一九九四年地那个初片。
  如果按人类的年龄计算,如今地他应该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但实际上。他看起来已经差不多十一二岁,面容清美,喜着白衣,手枪插于腰,长发系于后,潇洒小小少年郎……可惜略胖。
  小书店的一家人中,蕾蕾负责让众人安宁。叶相负责让众人头痛,易天行负责让众人批评,莫杀负责让众人花钱,老猴负责让众人……侍候着。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小易朱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他是众人的开心果,也是隐形的大保镖。
  在叶相没有醒来之前,小书店里实力最恐怖的,其实是他。至少在易天行上天之后,他是小书店里最猛地一个人物。
  随着年月飞逝,春去秋来。小家伙也一天一天长大了,由鸟化为人,在易天行和蕾蕾妈的细心呵护下。也算是无忧无虑,健康积极地长到了如今。
  但孩子大了,心思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他本来读的是省城的普通小学,但经历诸多事宜之后,易天行终于死了心,改成在家里上课,请的是家教。易朱对老师很有礼貌,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早熟的懂事孩子,他的顽劣一面,也只会在熟悉亲近的几个人面前表露出来。但在易天行上天之后,易朱便很有礼貌地终止了学习,任凭蕾蕾如何要求,他也坚持这一点。
  然后便是天人之战,他随陈叔平往蜀中卧牛山,生擒了那个他已经忘了名字的仙人。
  其时,卧牛山中雷声震天,仙人解体,地塌谷崩,偶有彩虹一架,直通天穹。
  数月之前,彩虹之上。
  “喂,你叫什么名字?”易朱扑扇着身后那双朱红遮天地羽翼往天上飞着,一面问着在自己手心里看着柔弱可怜的仙人元神。
  这时候,陈叔平正领着陈三星梁四平往省城去,小易朱正领着这个可怜的元神往天上飞。
  “神君,小仙蒋雄。”这元神,便是随吕岳君下凡杀人地蒋雄帝君,可怜他命不好,被陈叔平和易朱这两个大凶人堵了个正着。
  “噢,蒋雄帝君,好象广东有个北帝庙里还供着你的像,你去看过没有?”高空的寒风吹拂着小易朱嫩嫩的脸蛋,他细声细气问道:“最近这几年我经常到处飞着去玩,发现真武这家伙的香火还蛮盛的。”
  “什么庙?”蒋雄帝君已经解体,像小金人儿似的元神全靠小易朱强大的气息包裹着,才没有散去,自是害怕的不轻,抖着声音问道:“小仙久未下凡。”
  “好象是什么祖庙?”小易朱皱眉想着:“里面蛮多人玩狮的,前面还有一个大池子,里面放了蛮多老乌龟和鱼儿,看着真恶心。”
  “那确实恶心。”蒋雄的元神,诌媚笑着。
  小易朱咧嘴笑了:“你也是大人了,怎么这么不要脸,要知道那可是真武的庙,你说他的老龟恶心,回到天界去,你怎么交待哩?”
  蒋雄笑道:“陵光神君玩笑。”
  小易朱抖抖细如弯月的漂亮眉毛,细声道:“我是说真的啊。”
  蒋雄帝君的元神,险些吓得四处散开。
  易朱飞的极快,一对翅膀轻轻一扇,便顿时脱离了地球的引力,飞入了幽深的外太空之中,深蓝色的天幕,无数宁静的繁星,远处像个白球似的太阳,构成了一副极美丽的图画。
  易朱微微眯眼,少年郎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不是易天行,易天行是土包子。
  他不是第一次跑到地球大气层外面来玩。
  这数年的人间生活,每当易天行与蕾蕾妈谈恋爱,玩亲亲的时候,每当叶相师傅去夜总会或者去医院的时候,他就会偷偷飞到世界各地,飞到地球之外的星系里面去玩耍,反正他飞的太快,所以根本没有人知道。
  所以看着这外太空的景色,他并未露出惊艳的表情。
  他的生活本来就与众同。
  蒋雄的元神在他的手掌间闭目行着功法,半晌之后,才睁开双眼,诚恳拜倒在小易朱肉乎乎的手掌上,谢道:“多谢陵光神君护法,小仙感沛莫名。”
  这声谢是发自肺腑的,如果不是易朱以自己的天大神通生生遮遮蒋雄的仙气,当他解体之时,仙元与天地元气互相干扰,早就如吕岳君那般自爆而亡了。
  小易朱嘻嘻笑道:“谢不必了,给我点儿好处吧。”
  蒋雄恭敬道:“那是自然,小仙回天之后,定当沐浴焚香, 日供奉神君。”
  昊天君吕岳已经死了,天庭如今又乱的一塌糊涂,蒋雄心里盘算着,如果能攀上朱雀陵光神君这个大靠山,那倒也是不错。
  小易朱在幽幽的外太空里飘浮着,那双如火羽翼缓缓收了拢来,轻声道:“我不知道怎么上天,你带我去。”
  蒋雄一惊,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易朱微微笑着,少年的眼神里却是充满了煞冷之意:“如果是要你带我上天,我何必费这大周折保你这条小命?”
  蒋雄无语,知道自己生死全在这位神君手上,只得黯然一指太空中某处。
  那处月球静悬,千年不变。

  第五十五章 终身大事
  球环形山底,盲眼老仙人所在的洞府,入天界的必经之路,今日与以往变得都不大一样。
  盲眼老仙人惨惨摔在石桌之下,身周无数条暗红色的仙气之线缚着他,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看来被人打的不善。
  后方那个石板路里的薄膜也在不停颤动,里面流光动息,似乎正有人在使用那个上天的通道。
  四周一片狼籍,几柜书册半数乱散,半数被烧成青烟。
  洞府之中,满是焦味,伴随着盲眼老仙人呼痛的惨吟之声,显得异常凄凉。
  易天行上天的时候,特有礼貌,还特细心地准备了个真武门人的身份。
  他儿子上天的时候,却是玩这一套。
  与易天行一样,易朱在那个幽深的通道里,也迎来了无数密集的光粒子的洗刷。但他本来就是天生灵体,根本感觉到任何阻力,反是越飞越快,向着那传说中的南天门杀去。
  被他掌中天火护着的蒋雄元神面色无比惊恐,心想自己带着这小祖宗回了天界,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惩罚。
  忽然间,小易朱猛然一声大喝,身后唰的两声,巨大的红色羽翼猛地展了开来,在狭小的空间通道里,生生止住了身形!
  强行逆天之力,小家伙果然彪悍。
  小易朱挠挠脑袋。看着依然不停袭来的极细粒子,低头问掌中地蒋雄元神:“你自己能去吗?”
  蒋雄不解何意,却依然大喜道:“可以可以,由此路上去。元神经离水一洗,便能再入躯壳。”他想不明白,难道陵光神君不打算去天界了?
  小易朱呵呵一笑,道:“那你去吧。”一甩手将蒋雄的元神扔了出去,就像扔手榴弹一样。
  蒋雄元神伴着一声惊呼,倏乎间消失在空间通道里。
  不知道易朱为什么停在了这里。
  他东嗅嗅,西嗅嗅,就像是只小狗一样可爱,终于嗅到了什么,大喜之色浮还略显稚嫩的脸庞。咕哝道:“爹真是的,好好地路走。怎么偏偏要挖地道,害得我差点儿找丢了。”
  原来他是在闻易天行的气息,当初易天行上天的时候,便是在这个通道里斜斜炸了出去。
  天光从遥远的地方射了过来,穿透了易朱的身体,但那粒子风,却依然保持着强大的吸引力。易朱的脸蛋此时变得红通通的。虽然可爱,但实际上却表示他体内的天火已经充盈到了一种很可怕的程度。
  身后地殷红双翅撑在通道壁上,稳住了他胖胖的身子。
  他双眼中红光一现,一道天火射了出去,便对准易天行气息消失地那个地方。天火温度太高,纵使是天地造化的通道壁也禁不住,渐渐变得白了起来,似乎显得薄了许多。
  易朱上天,不是来玩的。是来寻父的。
  所以易天行当初被炸了出去,他此时也要烧个洞爬出去。
  南天门外,广寒宫旁。那个纤净无尘的碧湖之中。
  月海依然保持着湛湛清丽,湖水无一丝杂质,湖边白石也是干净无比,似乎这多年来都不曾变过模样。很久以前,易天行曾经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了。
  轰的一声巨响。
  一道水柱从安静地湖心中一冲而起,直起三四十丈,声势惊人,白浪打云。
  浪花顶端,有一个湿漉漉的微胖少年正睁着一双有些迷糊的双眼,看着四周的景色。
  水柱猛地落入月海之中,激起无数浪花,不停拍打着湖边的白石。
  千层雪。
  雪中,易朱胡乱擦了把脸,紧了紧快要被大浪冲掉的火烷布小内裤,右手抓着那件白色的外衣,便准备淌水上岸。
  刚才被巨大的水柱冲到天时,他看见湖边某处有一处宫殿,他准备去那里问问仙人,须弥山怎么走。
  不料刚走得一步,小家伙便发现这湖泊里除了自己还有另外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一个正拿湿衣服挡着自己赤裸身躯地可怜柔弱女人。
  嫦书娥姑娘今天又在洗澡——请原谅她,爱干净不是罪过,广寒宫里太寂寞,需要多洗澡——毕竟没有人会认为自家的浴缸会被人第二次凿破。耸
  嫦娥姑娘的浴缸便是这月海,千年以来也只被人凿破过两次。
  今天是第二次,而两次来凿这浴缸地,恰好是一对父子。
  广寒宫里,缦纱随风轻舞,清光由殿上洒向,淡淡桂花香气溢于四周。
  嫦娥姑娘此时正可怜兮兮地倒在木地板上,发丝下面有些焦黑,似是被人用火烧过一般,而她的身上被缠了无数件衣服,牢牢实实地裹在一起,一点春光也没有漏出来,只是看着有些臃肿不堪。
  小易朱比易天行要正派许多。
  他此时正盘腿坐在粽子嫦娥身前,以手撑颌,似乎十分苦恼,面上的神色停变幻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嫦娥微蹙眉道:“既然你是易天行的儿子,既然我都与你说清楚了。为何还将奴家捆着?”
  这奴家二字一出,易朱微胖白皙的脸无来由地一红,口齿不清道:“婶子……婶娘……噢,婶奶奶……多穿点儿衣服。免得着凉。”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嫦娥那完美无比,媚力无穷的赤裸身躯后,易朱便开始变得无比心慌,一阵一阵惶恐充斥着他的脑袋。
  嫦娥卟哧一笑:“把我喊这么老,叫我月姐吧。”
  她让易天行叫她月儿,让易朱叫她月姐,二师叔叫她美人儿,这辈份,还真够乱的。
  嫦娥真是倾国倾城貌。便是随意地一颦一笑,便自然流出无限风流。与四周桂花一处,让人心醉。
  易朱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也忍住低着头,用眼角余光瞥了好几眼。
  嫦娥目光流转,清眸里笑意复现:“倒听过易天行讲你的事情,陵光神君居然是这样一个羞生生的小孩子家,真是想不到。”
  易朱咳了两声。粗声粗气道:“少扯这些,要是我嗅到易天行确实在这宫殿里呆过蛮久,我才懒怠和你多说话。”
  小孩子就是这样,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往往会表现的异常粗鲁一些。
  嫦娥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掩嘴一笑:“哟,这么凶啊?”说完这话,便拖着身上厚达数十层的华衣美服大花裙艰难无比地站起身来,开始一件一件地往地上解衣裳。
  看着她身上的衣裳越来越少。香肩粉胸渐露,易朱瞪大了眼睛,充满了惊怖。吼道:“你准备干什么?”
  嫦娥一愣道:“脱衣服啊,你给我穿了这么多件衣服,险些憋死我了。”
  “不要!”小易朱惊恐无比,扭着屁股便准备逃跑。<...>  说这话的时候,最后一件衣裳从嫦娥的身上滑落下来,丝玉相滑,景象无比香艳。
  “男女授受不轻。”小易朱吓得口齿有些清,轻亲分。
  嫦娥这才恍然大悟,嘻嘻笑道:“一个小孩子家家地,还这么计较啊……”她穿上一件薄薄的纱衣,却比不穿更过分,解开小易朱微湿地头发,端详着小易朱白里透红的脸蛋儿,说道:“看你这么长的头发,还以为你是个女孩子呢。”
  她笑道:“不好意思噢,吓着你了。”
  小易朱长的极漂亮,又是黑发披肩,看着确实挺像个胖丫头的。
  小易朱忽然一窒,半晌后无比黯然说道:“我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
  他说的很黯然,这是事实,也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最困扰小家伙的一椿事情:他木有小鸡鸡,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
  连当初在张小白班上读书地时候,课间十分钟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上男厕所还是女厕所。
  十分钟的苦恼。
  他的父母一个是懒且负责任的易天行,一个是神经大条黄花闺女妈的邹蕾蕾,所以没有人注意到易朱这些年一直被这件事情困扰着,所以根本没有及时给出合适的心理辅导。
  这便导致了小易朱如今心底的一块阴影。
  所以对于性别这种事情,他向来是很敏感的,所以当他看见嫦娥的身体后,才会有这么大地反应。
  “可怜的孩子。”嫦娥寡居已久,看见这么个漂亮的孩子,本来就喜欢地不得了,此时眼中清泪将滴,无比疼爱地抚着易朱的脑袋:“这还真是一个问题。”
  这当然是问题,这是终身大事。
  易朱终于从先前的情绪中摆脱出来,回复了正常,有些厌恶地将嫦娥的手拍开,站起身来,说道:“不说这些鸟事儿了,我走先。”
  “你去哪里?”
  “当然是去找我爹。”
  “嗯……神君,那你这一世究竟是想做女生还是男生呢?”
  嫦娥念念不忘这个事情,很好奇地问着,大眼睛里黑瞳忽闪忽闪,看着十分漂亮。
  易朱看着她美丽的脸,忽然停在了原地,沉默半晌之后说道:“蕾蕾妈说,我长大了之后,如果喜欢女孩子就做男生,如果喜欢男孩子就做女生。”
  嫦娥对那个叫蕾蕾妈的人间平凡女子忽然来了兴趣,心想当妈的居然不着急这个事情,确实比较少见。
  “哎,做男生有什么好,打打杀杀的,一身臭汗不说,还得烦这烦那。”嫦娥忽然下了一个决定,想把面前这个漂亮的小家伙变成一个女生,蛊惑道:“还是做女生好,有漂亮衣服穿,闲时种种花,看看云,悲悲春,伤伤片……”
  嫦娥感慨道:“这是多么有诗意的生活啊。”
  易朱直了眼道:“这是多么无聊的生活啊。”
  嫦娥想了想,站起身来,嫣然一笑,对着易朱翩然起舞。
  起舞弄清影,广寒宫中舒广袖,霓裳一曲花动容,满天桂香逐裙云。
  无数仙鸟从宫外的树上飞了进来,与嫦娥共舞着。
  裙动如流云,眼神顾盼如流波,美极清极。
  一曲舞毕。
  嫦娥额角现出清汗一滴,更增容姿,柔声道:“做女孩子,可以如此美丽。”
  易朱没有说话,似乎有些动心。
  他忽然叉着腰,沉默了半天,嘻嘻笑道:“您真漂亮。”
  嫦娥羞道:“你以后也可以这么漂亮。”
  易朱点点头,说道:“我决定了。”
  嫦娥大喜道:“决定做女孩子?”
  易朱摇摇头,嘻嘻笑道:“您已经这么漂亮了,我变成女孩子估计也没您漂亮,也没您会跳舞。”他顿了顿,然后十分霸道地说道:“我决定了,我以后要做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啊?”嫦娥愣了。
  易朱看着她美丽的无法形容的那张脸,甜甜笑道:“对,做个男人,然后把你这么漂亮的女人娶回家。”

  第五十六章 天界自助游
  广寒宫里的气氛顿时被小易朱这句话变成冷凝起来,寒气逼人。
  嫦娥姑娘被吓得花容失色,颤抖着声音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尽说些胡话?”
  小易朱耸耸肩,挠了挠胳肢窝,轻轻一按,唰的两声,两道如火云般的羽翼从他的肋下生了出来,荡得清静宫殿里风声微乱,燥气渐生。
  似是威胁一般。
  嫦娥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个小家伙,硬忍着恐惧和一丝偷笑,正色扮长辈状:“别胡闹了,当心把姨的宫殿烧了,以后我住哪里去?”先前还让小家伙喊月姐,现在发现有些问题,所以改以阿姨自称。
  小易朱嘻嘻贼笑道:“以后自然是和我一道住。”
  嫦娥被堵的翻了翻白眼,哼哼唧唧道:“不和你这小破孩子说了。”
  小易朱忽然觉得这个天庭第一美女,就算发起小脾气来,也是蛮好看的。他由自主地咳了两声,稚嫩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正色,问道:“易天行现在在哪里?”
  他本是一个极倔犟的家伙,一旦拿定主意,便不会再改的。所以一旦认定这个时而泫然欲泣,时而语笑嫣然的仙女儿是自己将来的老婆,那……便一定要是自己的老婆,他不会思考可行性和前方的困难。
  既然已经是确定的事情了,他也就懒得和这个大老婆再说别的废话。没什么好说地,到时候抢了便走就是。
  所以他开始询问关键的问题:易天行在哪里?
  嫦娥姑娘略觉诧异,用手轻轻捋了捋自己额角青丝,噫道:“你喊你父亲的名字?”
  易朱一挑眉头。十分不耐烦说道:“从小就是这么喊的,有什么奇怪?”
  嫦娥微微一笑,不再计较这个问题,开始回答易朱地问题,告诉他,他的父亲易天行这大半年在天庭里干了哪些“好事儿”。
  虽然她向来长居广寒宫,但毕竟偶尔也会有些天将前来表达倾慕之情,所以对天界的事情也比较了解。尤其是易天行上天之后,四处找人打架,而且最末犯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罪行。生斩了五公主,火烧了摘星楼。惹得玉帝大怒,动用十万天兵天将前去围剿,不料仍然被易天行于千军之中,挑杀雷震子。
  易天行在天界闹的很凶,自从老猴当年闹过一遭,前几年二郎神闹过一遭之后,这算是天庭最令群仙震骇的头等八卦大事。所以嫦娥知道的一清二楚,便如说书先生一般,细细讲于易朱听。
  听书之时,小易朱眉飞色舞,时而紧握胖拳,时而紧皱双眉,似乎恨不得与父亲一道厮杀。
  直待听完全书,小家伙沉默少许,如老者般长太息道:“易天行果然没让全家人失望啊。”
  在人间的时候。小书店一家人曾经猜测过易天行在天庭的生活是如何的,莫杀曾经说师傅大人一定在大闹天宫,易朱也坚持认为老爸肯定打地无比帅气。今日从仙女口中得知父亲英雄战姿,易朱开心异常。
  “最后他进云了?”易朱忽然想到故事的结尾,眉头皱了起来,仰起微胖地脸蛋儿,望向广寒宫的顶端,那目光宛若有如实质,直刺穿重重桂花香气、白色清纱、叠檐殿顶,直接投射到了广寒宫之上那仿佛万古不变的厚厚云层之中。
  小家伙的神识很清晰地感觉到那万丈厚云里夹杂着的凶险。
  嫦娥一怔,沉默半晌之后,方始黯然说道:“天庭之中,从未有仙人能够入云而返,所以一干天庭仙君均自猜测,这大圣的徒儿只怕如今已经形体俱销,魂落幽冥了。”
  说完这话,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小易朱一眼,这极短时间的接触,已经足以让她了解到易朱地性情蛮横凶戾,可爱……只是一种带着甜糖味儿的假像罢了。
  广寒宫里一片沉默,忽而,易朱眨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嫦娥微微的一笑,说道:“天上这些神仙命真好,幸亏易天行没有事儿。”
  “易天行没事儿?”嫦娥惊讶问道。
  “是啊。”
  “你怎么知道的?”嫦娥问了句蠢话。
  小易朱懒怠和她解释。易氏父子二人便有如一体双生,对于彼此,总有一种很神秘的力量联系着,如果易天行真的死了,小易朱一定是世界上第一个知道的人。
  嫦娥忽然明白了易朱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幸亏易天行没事儿,天上神仙命好。”——看着小易朱眼瞳里似乎没有什么感情地霜色,她不由打了个寒噤。
  如果易天行真有事儿的话,易朱一定会发狂,一只发了狂的,打不死地,天火纵横,性情阴戾的小胖红鸟,会让天上的这些神仙非常难过,非常悲哀。
  当天,易朱便离开了广寒宫,没有像易天行一样还装成正人君子陪广寒仙子聊上一夜成人话题。趁着天光渐暗之机,易朱收起红云之翼,只凭本身神通,化成一道粗线,直往南天门处杀去。
  五百年来,南天门一直疏于防范,即便是二郎神反出天庭,也未经由门,所以四大天王天天吃素。直到大半年前,易天行冲入南天门,在那白玉石做成的大牌坊上留下一个深深地脚印。多闻天王几位才感觉到,原来自己这个岗位还是有些用处的。
  当时易天行冲天门时,当值的是北方多闻天王和南方广目天王,二人久在官场。本打算将这件事情压下去,直到最后湮灭在天庭多如山岳的档案记载中。但易天行后来在天界闹地太凶,杀的人太多,这件事情终究是没有压下来。多闻天王曾经借小银鼠的帮助,找到易天行单挑了一场,但惨败而归。
  但,也正是皮借着这次受伤,在天庭日后的例行调查中,多闻天王算是曾经搏命抵抗歹徒,所以没有受什么责罚。反是浑浑噩噩的西方广目天王,被天庭调查人员关进了小黑屋。审了三十几天,草草结案。给派遣到西方某苦荒之地,与某些知名的危险,站到了一处。
  广目天王走时,泪眼汪汪地看着多闻天王,羞怒道:“为何只我一人受罚?”
  多闻天王黯然无语。
  久久之后,广目天王忽然想到当初多闻天王说过的那句话,不由仰天长叹道:“罢了。谁叫你面有人呢!”
  今天,天路又出现了一次小型爆炸,多闻天王再也不敢大意,亲自领着仙吏们引九天之仙气来养护道路。而恰好,在南极仙翁洞府里采的白玉石今天也到货了,所以还有一干仙匠正在用仙力切石,准备修缮南天门。
  多闻天王看着南天门白玉牌上那个深深的脚印,额角青丝一现即隐,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够资格夹杂到那些大人物的争斗中,易天行留下地这个脚印,就像是一道深深的耻辱。自己是很难洗涮掉了。
  南天门修好了,那个印着脚印地玉石被替换好了,看着平整光滑的玉石面,多闻天王心头一舒,感觉总算是好了些。
  便在此时,一道狙狙红影闪过!
  多闻天王目内精光大作,一摇一晃,满身尽带黄金甲,内里青色隐现,一招手,宝伞霍的一声打开!
  奈何这伞被易天行拆过一次骨头,此时看着千疮百孔,就像是拾荒老头手中护身兵器般可怜。
  而那红影来的太快,抢在宝伞打开之前,狠狠撞到多闻天王身上。
  多闻一声闷哼,鼻子里飚出两道血柱,随着这声震天响的撞击声,被撞的斜斜向天飞去。
  而那红影,也被撞的弹了回去,恰好在空中一扭屁股,一脚狠狠地跺在了新修好地南天门牌坊上!借着强大的反震力,倏然间,消失在南天门后广阔无垠的天界土地里。
  多闻天王满脸惊恐地打着破伞从天上飘了下来,手抚着胸口那个圆滚滚的人形印迹,对着空无一人的天界入口骂道:“易天行!你厚道!故意增肥来撞!”
  没有人回答他,一片安静里,回答他的,只是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
  多闻天王猛然回首,只见新修好的南天门猛然塌下!
  天门塌,惊起碎玉无数,眼泪几滴。
  入天界后,易朱没有像父亲那样去熟悉环境,他大喇喇地扭着屁股,扇着翅膀,在天界广阔的土地里飞行,找寻着父亲地气息。这一路上,他找到了许多洞府,那些洞府都是仙人所居,易天行修道之时,曾经与那些仙人切磋过。
  如今的天界,厉害角色死的死,隐地隐,另有一椿极恐怖的大事正在发生,所以反而没有人来管这个四处闲逛的小胖子。
  但当那些隐居的仙人被易朱从洞府里熏出来后,却都是默然不语,不敢多和他说些什么。
  毕竟和易天行切磋的这些仙人,当初也是将易天行当作友人看待,谁料得易天行后来竟惹出这大祸事来。
  易朱也不在乎,顺着父亲的气味,往天界深处去,某一日,便来到了一座庞大的建筑群外。
  那处建筑占地约有数千公里之广,饶是蛮不在乎小易朱,不免也有点儿受惊吓,咕哝着:“这么大的宅子,得住多少人啊。”
  站在宫殿群外数百公里,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胁下双翅如红云突生,轻轻一扇,他的人已经来到了宫殿群的正上方,几乎要贴着那内里凶险无比的云层。
  易朱飞翔在高天之上,眯着眼睛往脚下看去,只见宫殿群外面还是光鲜一片,但内里的建筑似乎遭受过一次恐怖的袭击,碎砖乱烁四处散乱着,有不少的仙役杂吏正在进行着维修工作,但这宫殿受到的破坏太大,看来一年两载根本无法回复旧貌。
  在宫殿群的正中,有一个大坑,这坑约摸有数百丈之深,看着幽深无比,就像是一道大伤疤,又像是一个噬人魂魄的迷洞。
  这便是摘星楼的遗址,当初被易天行的真命火元刹那爆掉的天界第一高楼。
  易朱倒吸一口凉气,伸出红红的舌头,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颤着声音说道:“易天行,你玩的这么热闹,居然不喊我……真是气死我了。”
  参观完父亲大人在这一层天界战斗留下的痕迹后,易朱下意识抬头,去看那深深的云层,按照所有仙人的说法,他的父亲应该是在一场血腥的大战之后,直接破云而入。
  仙人们告诉易朱,只要入云之仙,都不可能全体而出。
  但易朱信,他知道自己的老爸没那么容易死。
  所以他决定去上层天界看看,顺便找点儿好玩的事情做。抓了一个仙女小姑娘,易朱恶狠很地逼问出东面在哪里之后,便一振双翅,往东方天路而去。
  他速度太快,像闪电一般,不过数时,便来到易天行未曾踏足的东方天路,沿着盘旋而上的天路,入了上层空间……他忽然发现了很多好玩的事情,正在等待着自己。
  这层天界之中,厮杀之声震天,天上地下,无数的仙兵仙将,各服黑白二色,绞杀在一处,参加战斗的人太多,将天界自然存在的万丈毫光都遮去大半,整个世界阴惨惨的,寒风火号。
  无数鲜血从天上流下,将这仙界纤净土地染作乌黑一片,腥气薰人,直欲作呕。
  易朱傻了眼,心里在想,介个世界怎么了?

  第五十七章 血树下
  “在打仗啊……”易朱瞪大了双眼,双手有些紧张地在屁股上擦了两下,看着从天上纷纷降下的血雨,看着那些红云顶端不时堕落的天兵尸首,还有那些极高处美丽的法宝弧光,四处乱窜着的纵横仙气,一时愣在地面,不知该如何是好。
  人间不打仗很多年了,撞军舰那些小儿科除外。
  所以甫至二层天界,便看见这样一个场面波澜壮阔,演出生死契阔,生命疾速消失的可怕战场,易朱确实很难给出及时而准确的反应。
  这是天界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战役,两边天兵穿着黑白二色,阵营分明,行于云端,分列两线。
  战线拉的极长,远远地竟似看到尾巴,漫天的兵士们面色坚毅,手持利刃,身上寒甲泛光,构成一副极冷酷的景象。
  两道战线就像两条龙一般,偶尔摆首一触,便有数千军士厮杀在一处,一阵极短促的暴喝声后,便是无数蓬血雨绽出,无数军士化作黑影堕往地面,直赴幽冥。
  瞬息间,便有大量鲜活的生命消失,而这些天兵们却是面不动容,沉静而内藏狂热地互相厮杀着。
  杀声震天,血气盈空。
  两方敌对阵营的更高处,各有一朵五色祥云,散放着不一般的光芒,清新之中蕴着祝福之意。将那些似乎带着疗伤之效的光线,洒向己方阵营地将士身上。
  但饶是如此,这场宏大的战箐,仍然在无时无刻地收割着生命。泼洒着鲜血,惊恐着天地。
  易朱眯着眼往那彩云之上看去,发现在那云后面隐着这场战争真正的指挥者,可以清楚地感应到那些仙人无比强大的实力,只是不知道是谁。
  天界地地面上已经泛起了一层带着浓重腥味的血沫子,与地上的泥土一混,让看见这种场面的人,都免有些眼涩心惊。
  血沫在土地缓缓地流动着,静静推着那些被仙家震成碎屑的杂草,往着天路两侧的略低处移去。渐渐地积了起来,积成了几个小血潭。
  小血潭像是血色的圆棋子一样。分布在大地上。
  血潭旁边有两棵树,一棵知道是什么树,另一棵也不知道是什么树。
  因为树叶全部被这场天惊地泣的大战全部绞碎了,只留下枯干的枝丫,而那些带着斑驳伤痕的树皮地老树,也被从天而降的血雨油漆了一遍,看上去就像大地伸出了一只染着血地白骨之手。有一股魅样的美丽。
  易朱喘了几口粗气,发现天上交战的双方根本注意不到自己这样一个蚂蚁似的人物,拖着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沉重的步伐,走到那株血树旁边,一伸手掌,天火疾出,嗤嗤啦啦一阵响,将地上的血泥全部烧成青烟,露出下面干净的岩石来。
  他一屁股坐了下去。用手遮住眼帘,淡淡气息从他地身上散发,形成一道屏障。挡住了停地从天而降的血雨,开始观景。
  血树伸着红枝,一身白衣的小易朱盘腿坐在树下,满天血雨坠落,一至他身周约五丈的地方,便会被一道无形的火息烧成青烟,根本落不到他身上。
  他本来准备到这层天界之后,去找相熟的家伙问问易天行的下落,但料不得一上来,就碰见这么一场轰轰烈烈的事儿。
  这一世的他,相熟地人,也只有那个真武大帝,而如今这战场遮天蔽地,连亘数千公里,又叫他如何找去?此时双方正在搏命厮杀,每一处都夹着吞噬性命的漩涡,如果易朱此时贸贸然走到战阵之中,只怕双方无数件的法宝神器,都会向他碾了过来。
  即便他地身子一向坚逾金钢,但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满天乱飞的乱肉残尸碎骨血絮……易朱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问题,他本是不需要用口鼻呼吸的人,却感觉到胸口有些发闷,双眼有些浊了,似乎被什么情绪占据了神识,渡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光。
  他的脑海里似乎有一个狂燥的声音正在不停地呼唤着。
  就像是在六处棺材大楼后面的小树林里,他当着邹蕾蕾的面,面无表情地点杀着那些鸟儿。
  一种强烈地摧毁生命,终结生命的冲动,不停地冲击着他的清静神识。
  那一年在海边,易天行曾经花过一整天的时间,向他讲述一些极朴素的道理,其中最朴素简单的一条:不要胡乱杀人。
  易朱其实骨子里就是一个暴戾的小家伙,或许,每一个生命在他最初的时候,都是蛮不讲理的暴君。
  但他很尊敬易天行,所以他一直在忍,忍了很久,忍的很辛苦,便是在六处那时失态过一次。
  而今天充斥着身边的血腥气,头顶高空云头的惨烈厮杀,身旁缓缓流淌着的飘草血流,都在震骇着、挑衅着他的心神。
  “出息入息时,正观无常相。息法次第生,展转更相因,乃至众缘合,起时不暂停……”
  小家伙柔嫩的嘴唇不知为何起了些干皮,正微微翕张,不停念心经中的止观法门,双手相抵,盘膝如藤,五心向天,正心宁意。虽是结着童子印,却定不住身形,有些烦燥的微微抖动,似乎有一股无形地力量在牵扯着他。想让他站起来,将自己柔嫩细小的身躯投入到头顶高空那场毫无意义的屠杀当中。
  满天的仙气对杀,密密麻麻,有如流星。又有如人间地极光一般美丽。
  美丽而又凶险的战场之下,被血染红的大地之上,几汪血水水潭侧,易朱坐着,一身白衣,素净无比。
  他身后有两株红树,狞艳无比。  “下面已经打了几个月的仗了。”
  易天行站在须弥山的悬崖边,眼中清静一片,如黑玉般令人心安,他看着脚下万丈悬崖。看着远处云海外缓缓飘浮着的几座金山,用翘起的食指轻轻点了点脚下不知多深的地方。
  二师叔没有急着答话。只是叹了口气:“我在天庭的时候,没有打过仗。”
  易天行回身,微笑望着他:“你当元帅之前也没打过仗?”二师叔当初是天蓬元帅,也算是天庭里极大的官儿了。
  悟能抽抽鼻子,大袖一拂,潇洒道:“一个天天想着打仗地小兵是可能当元帅的。”
  易天行笑了笑,转而问道:“依师叔看来。真武大帝这次造反有几分成算?”
  悟能想也不想,斩钉截铁道:“真武一丝成算都没有。”
  易天行讶异道:“为什么这么确定?要知道天庭如今空无一人,根本没几个大将能用,二郎神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哪咤父子也不见得那么忠心耿耿。”顿了顿又道:“虽然真武肯定不如玉帝经营日久,那般有实力,但从北宋之时开始,在观音菩萨地暗中帮助下,真武在天庭里的地位一天一天高了起来。如今已经执掌了北极宫,号北极紫薇大帝,这可是第二号人物。”
  他皱眉道:“老二打老大。老大又有些老年痴呆,这事儿有得一做。”
  虽然他明白,真武大帝表面上的英明神武背后,一定隐藏着许多如墨水一般的东西,但毕竟是相熟之人,而且从人间到天庭,易天行也承过他些情,所以还是愿意真武能够打赢,将来做田舍翁也好和天上说话。
  悟能翻了翻白眼,略带讥讽地瞥了易天行一眼:“在天庭,老大和老二之间是有根本的差别的,你不了解这一点。”
  “什么区别?”
  “这是规定好的,老大就是老大,老二就是老二,如果老二想当老大,这就破坏了规矩。”悟能慢悠悠说道:“而真武此次虽然动用极大力量杀向凌霄宝殿,但他忘记了,他已经破了天庭最重要地一条。”
  “他破了规矩。”
  易天行一怔,旋即笑道:“规矩是人定的,自然是人来破。”
  “谁破过?”悟能笑道:“你不要忘记,这个老大老二排队吃果果的规矩不是玉帝定的,也不是大家一人一票选出来的。”
  沉默少许之后,易天行恍然大悟,叹道:“我确实忘了这一条,这规矩是三清定的,玉帝也不是自己当的玉帝,而是三清让他当的玉帝。”
  “不错。”悟能淡淡道:“所以天庭任何一次造反,都只会失败,因为没有人能够稍微撼动一下三清的力量。”
  三清,是很恐怖地几个老家伙,千年来少问世事,但神威未减。
  易天行忽然笑了起来。悟能觉得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易天行笑着摇摇头:“我忽然想到,如果真武大帝的背后,便是三清的话?这件事情岂不是会变得非常有趣?”
  悟能摇摇头道:“如果三清不想让玉帝坐在那把椅子上,只需要喊人传句话,玉帝自然也就下来了,何必打打杀杀,填进去百万生灵,难道不怕道心逆天,有陨灭之虞?”
  易天行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没有说什么,心底深处却在想着,玉帝地背后,似乎还有个深不可测的阿弥陀佛。
  他的目光重又回到绕着须弥山的云海金山美景之中,云深不知可有人家。
  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易天行感觉自己的神识深处,多出了一丝,极其微弱但清晰的一丝烦燥,不知道是为什么。
  下面那层天界中,两株红树上的血水早就被易朱身上散发出来的火息蒸的干了。
  血涸斑驳着,就像是怎么看也看明白的抽象画。
  他依然盘腿坐在树下,结界依然遮蔽着他的气息,蔽佑着身后的树。
  结界外的血雨连绵不断地下了几个月,原本还是小圆镜般的血潭,如今也被万千天兵天将的血水汇集而成一大片血泽,泽中偶有怪异蔓草长出,一片腥气令人作呕,好在天界原本纯净,没有蚊虫恶蝇之类的物事。
  所以血腥只是血腥,没有什么腐化气息。
  易朱在结界里静坐了几个月,最初时,他并没有准备坐这么久,只是准备等天上那些无聊人打仗打累了散开后,他便要重新开始自己的寻父之旅。
  但他久居人间,忘了一件事情。
  仙人们打架是容易累的,更不会饿。
  所以这场北极紫薇大殿与凌霄宝殿之间的残酷战争,一直打了几个月的时间,而没有停止。
  开始的时候,小易朱还有兴趣在天火结界里看看这些像电子游戏般的战斗场景,但看的久了,也便腻了。
  所以他睡了一觉,盘着腿睡了一觉,就这样浑然自在地进入了静坐冥思的状态。
  修行这种事情,总是以一种很蹊巧的方式给人机会。
  易朱糊里糊涂地抓住了这个机会,这一静坐,便是数月。
  高空之上的第一次天界大战持续了几个月后,那两朵彩云后面的厉害人物,终于发现了在两边军队的下面,还有一个第三方的存在。因为在血泽之中,很明显地出现了一个洁净无比,却什么气息都没有的半圆形净地。
  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方派出人马去试探易朱,反而是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个淡淡天火息结着的结界。
  厮杀着的下层仙人们似乎知道那个结界里有一个实力恐怖的仙人。
  那里面确实有个很恐怖的小家伙。

  第五十八章 一觉到天明
  天界大战连绵数月,战局已显疲态,万千生灵葬送在空气之中,无数怨魂散离,化为弥光混血尘,纷纷洒洒落在天界土地上,汇成血溪,汇成血潭,汇成血泽。
  一大片粘稠的血泊凝结着万千生灵的印迹,在血树之侧轻轻荡漾。
  一阵清风吹过,稍除烦恶之意,高空之上,两朵彩云缓缓飘下,双方摆成长龙的无数天兵天将以战袍覆面,瞬间隐于虚空不见。
  霎时之间,天界回复平静,只余两朵彩云,两株血树,一个淡淡泛着红光的结界。
  彩云散开,两边法力高强的仙君们面无表情地降落在血树之侧,看着敌对方的仙人,没有说什么话。
  凌霄宝殿那侧的仙君微微皱眉,却是正眼都看北极大殿那边的敌人,反是将目光投向血树之侧的结界,以这位仙君强悍的仙力,竟然也无法将目光穿透那个结界,看清里面的动静。
  “这结界中,究竟是何人?”
  仙君银发童颜,微微摇动蒲扇,轻声问着身旁的仙人。
  身旁仙人低首恭敬道:“普化天尊,下仙看出来其中奥妙。”
  普化天尊皱眉,看了一眼,正在数百公里外飘浮着的那朵彩云,面无表情道:“北极叛兵势大,虽然真武大帝并未亲至,但此场大战也是毁命无数。”他清清湛湛的目光扫过地面那些泛着恶腥之气地广阔血泽。幽幽道:“这两株血树生于血泽之畔,只怕万千幽灵汇集,会生出什么魔魄也不一定。值此大战之机,能让北极叛兵有可趁之机。想办法将这魔魄炼化了吧。”
  身旁的那个仙人犹豫道:“万一是何方隐居上仙,我们妄然出手,另树强敌,只怕……”
  普化天尊沉吟片刻,道:“董全你说的有理。只是我们双方同时出现在这血树之畔,不知道那些叛逆是何想法,如果是对方的一大助力,那便不妙。”
  董全出计道:“不如先在一旁静观其变,若这天火结界中是魔魄,待结界开后。我们再收不迟。”
  普化天尊微微一笑,看着数百公里外北极大军地那朵彩云。淡淡道:“只怕某些仙家不会给我们出手的机会。”
  董全冥思苦想,半晌后道:“数月来,依天尊令,下仙一直观察此处,发现这结界里似乎有些说不明白的变化在发生。同时我也在注意对方的动静,发现北极叛逆那方,似乎对这个天火结界十分忌惮。敌我双方同时约束着,不向这个天火结界靠近。”
  他抬起头来,眼瞳里忽然闪过一丝恐惧,道:“天火?天尊,你说……会不会是……大半年前……那个?”
  普化天尊一愣,沉默不语,似乎在想些什么,然后摇了摇头:“易天行入云,一定已经死了。可能是他。”
  听到普化天尊如此肯定,彩云之上的众位天庭仙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心想只要是那个喷火易天行就好。易天行半年前在天庭闹的太凶。不知道杀了几万仙人,毁了多少宝贝,已然在天庭众仙心中留下大大的一道阴影。
  忽然有一位仙家哆嗦着声音问道:“如果易天行真的死了,那万一……大圣爷脱困而出,怎么办?”
  如今斗战胜佛被关在人间归元寺的消息,经过这几年间的几次闹腾,一传十,十传百,已经成了天界人人皆知地秘密。
  彩云之上,顿时霜气骤现,众人噤若寒蝉,敢接话。
  普化天尊表情有些尴尬,忽而厉声喝道:“值此天界大战,天庭生死存亡之机,尔等妄谈闲事何益?”
  这话说的很别扭,只是在大战之时,说老猴复仇地可能,确实只会降低己方斗志,毫无好处。
  不过天庭众仙家当此危局,还念念不忘大圣爷的复仇,这自然说明,在大家的心目中,那只猴子,比北极紫薇大帝麾下百万天兵更加可怕。
  北极大殿叛军那方也有一朵彩云飘了过来,只是彩云边上有一道淡淡的紫色,看着华贵之中夹着一丝阴沉。
  紫薇之色。
  彩云中三十三司天神各执一鼓,看着杀气腾腾,瞧着下方地面两株血树,还有血树旁的那个天火结界,众神也是迷惑不已,不知这是什么东西,能感觉到里面蕴含着的强大能量,却不知道是不是天庭玉帝老儿在战场上埋的什么后手。
  交战地双方各有忌惮,所以将自己麾下万千将士唤回虚空,只留下仙力了得的一干人等,守在血树之外,静静等待着那个结界破开的瞬间。
  传说中古印度有一条叫做希拉尼耶底的大河河岸边长着一片高大茂盛的娑罗双树林。释迦牟尼八十岁时某天,他走入河中洗了个澡,然后在林子里挑了两根大的娑罗树,铺上草和树叶,又铺上了袈裟,头北面西,枕右手侧侧卧,准备睡个香甜的午觉。
  这是佛祖在人间最后一次睡觉,一觉醒。
  佛教徒认为这是佛祖的涅盘。
  什么叫涅盘?涅盘就是寂灭,就是灭度,离诸有者,脱烦恼而去,是为涅盘。
  易朱没涅盘。
  他还没有活腻,所以只是睡着了,总有醒的那天。
  易朱醒地那天,天色大变。微白毫光无来由地被镀上了一层红光,天地之间一片燥热不堪。
  两株血树地斑驳血树皮也再经起烘烤,嗤嗤响着裂开,露出里面的新鲜树身来。就像是重生一般。
  两朵彩云里遁着地仙人,一直在安静地等待着结界破开的那瞬,但此时,也被这天地异动整得有些心神不宁。
  普化天尊心血来潮,一掐指,眉尖顿时皱成了山川,喃喃道:“有凶兆。” 
  身后有仙家出主意道:“趁妖物还未大成,收伏它去。”
  “呸呸呸呸!”连着数声呸,众仙家齐声蔑道:“小小妖物,何需如此惧怕?”
  普化天尊却是叹了口气。知道众仙家发现了这天火结界地古怪,没人敢于前去。只得正色一拂袍袖,极有礼貌地对彩云深处行了一礼。
  彩云深处一个声音嗡嗡响了起来:“天尊何需行礼?本君有愧。”
  “结界遮蔽,只是偶露一丝峥嵘,便令天地变色。想那结界破开后,更是天火纵横,即便不是易天行,也非我们这些仙躯所能承受。火德星君。此次非你出手不可了。”
  彩云散开,深处出现一位仙人,这仙人全身红袍,头戴金冠,面色大褚,散于仙裳之上的头发全数猩红,看上去整个人就像是一团火般。
  正是南方三气火德星君:罗宣。
  他与普化天尊位秩相拟,只是此次天界大战太过凶险,所以加入了天庭一方的战阵。但听调不听宣,所以普化天尊请他出手,必须要有些礼貌。
  火德星君瞥了一眼脚下遥远地面上的两株血树。伸手在空中随意地划了划,然后捧着一掬空气送到鼻侧嗅了嗅。
  本来还是宁静无比的脸上,在这一嗅之后,却是大惊失色!
  火德星君的脸上猛然炸出一层离火,火色或深或浅,配合着他变幻不定的神色,看上去异常鬼魅。
  普化天尊看着火德星君表情,心头便大叫不妙,神识一渡,悄悄对火德星君说道:“星君发现了什么?”
  火德星君脸上的火苗子终于熄了,眼瞳里却出现了一丝愧意和恐惧,神识里对普化天尊说道:“那结界里不是什么妖物,乃是陵光神君真身,他正在修行之中。”
  “陵光神君?”普化天尊纳闷道:“陵光神君早就不知去向,怎么忽然出现在天界?”
  火德星君暗中提醒天尊道:“陵光神君是易天行的儿子。”
  普化天尊险些吓得从云头跌落下去,旁人不知,他却是知道陵光神君的暴戾脾气地,如果真是易天行的儿子,万一神君要为父报仇,那可怎么办?他赶紧对火德星君问道:“趁着陵光神君未醒,星君前去收服他。”
  彩云之上,众仙看见普化天尊与火德星君不言不语,知道二位大仙正用神识交谈,便去打扰,只是看着下方那个天火结界渐渐现在实形,不免有些着急,看见普化天尊后来奇怪面色,更是心惊。
  火德星君听见普化天尊这个请求,吓得不轻,面上虽然依然平静无比,内心深处却在暗骂:“你这个死老闻,喊老子去送死。”表面上笑眯眯说道:“本君今日还有事情,要回凌霄宝殿复命,此次大战如今看来已近尾声,那我便去了。”
  普化天尊微笑道:“星君乃我方强助,怎能轻易言退?”在暗中骂道:“星君,此处就你与火亲近,你不去,谁能去?先前知是谁还好,如今既然知道是易天行地儿子,那肯定是我方的敌人,你若走了,我们怎么办?”
  火德星君把眼白一翻,一挥袖子,竟是招呼也不打,召了一朵白云,便往远方飞去。
  普化天尊气得善,直捋胡子,骂道:“就算他以前是你上司,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瞬息之间,火德星君已经变成了天边的一个小白点,神识远远传了回来,最后一句话:“不要忘了,那雀儿脾气不好,这些年来他在天庭的官都是我在当,万一他不高兴怎么办?还有就是,我是会玩火,但那家伙是玩火的祖宗,我可不想送死。”
  普化天尊看着脚下的天火结界愈来愈浓,天界温度愈来愈高,急的行,神识赶往远方追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你们爱打就打,反正当初打易天行地时候,我可是没有参加的。”火德星君阴笑道:“我要赶紧回府,指挥儿郎重新把陵光神君大人的塑像摆起来,把他原本的房子打扫干净,同时把大厅里最高的那把椅子让他给坐。万一他想回府瞄两眼,我也好拍他老人家马屁不是?”
  血树旁,天火结界渐渐现出真身,淡淡九天玄火像是流水一般,在一个空无的圆球面上缓缓流淌,看上去十分美丽。但这个结界所散发的高温,却是让那两朵旁观的彩云都畏惧地退避千里,而那两株血树也终于忍受不住高温,嗡的一声烧了起来。
  旁边浩然千里地积血潭也被蒸发,血气蒸腾,光线扭曲。
  结界上流淌的玄火颜色越来越深,和四周的血景渐渐变成一色,却是在结界上缓缓凝结了起来。
  高天彩云之中,众仙定睛看去,只见那个结界上朱红玄火渐渐凝成一形。
  ——一只振翅欲飞地红鸟!
  鸟首灵动,鸟目似睁未睁,带着憨稚之态。
  咯喇一声,天火结界就像是个鸡蛋一样从中破开!
  猛烈的天火随着这次破裂,在大地上熊熊燃烧起来。
  蛋壳之中,是一大片朱红色的羽毛,软茸茸的羽毛正中,小易朱正无比香甜的睡着,头向着北方,面迎着西面,两只脚丫子拧在一起,头枕在手上。
  他没有变成大鸟,依然如往时般清美可爱,此次“睡觉”的结果,似乎只是脸蛋儿变得更瘦了一点,由微胖变成了微微胖。
  满天烈火中,小家伙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天上飘着的那两朵彩云,忽然间黑瞳一闪,看见了正在往天边疾逃的火德星君,不由嘻嘻一笑骂道:“小火,看见老子就跑?”
  有分教:劫后余火马屁在,相逢一笑神君回。

  第五十九章 焚香(上)
  唰的一声,小易朱肋下猛地生出两片奇阔无比的深红双翅,翅上羽毛明亮,色异似火,比当年被大势至菩萨逼出的新生双翅,要显得美丽许多……大上许多!
  他依然穿着那身武当山掌教真人供奉的火衲布白衫,身形幼小,而身后的双翅却是足足伸展出去了数十丈,遮天蔽光,如焚天火云!
  易朱身后的双翅轻轻一上一下地摇晃着,面色温柔,看着十分宁静。
  但那翅膀太大!便只是轻轻地上下微动,翅尖便刮起一阵狂风,吹拂着天界土地上飘浮的那些血雾四处乱窜,无数罡风刺向千里之外的彩云,声势好惊人。
  两方仙人复又遁入彩云之中,再退千里。
  像是长大后的山鹰初试峻岭搏兔,小易朱不停扇动着庞大的双翅,又像是在天界的燥风中晾干自己的羽毛,半晌之后,大地上一片灰雾,灰雾落下后,小家伙有些满意地舔了舔嘴唇,微微偏头,看了看自己远在数百丈之外的羽翼之尖,脸上出现一丝甜甜的微笑。
  瞬息间,微笑却变成了惘然,小家伙挠挠头,似乎是不知道该怎样把这双红云之翼收起来。
  这翅膀大倒是大,用来唬人是蛮不错的,用来飞估计也是蛮快的,但如果平时就这样伸展着数百丈的身外之翼,确实也挺不方便。
  比如……上厕所之类。
  易朱嘻嘻笑道:“这玩意儿还真麻烦。”在自己地身上自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肋下的那个机关,使劲儿摁了下去——在人间的时候,要收翅膀时,他只需要心念一动。至于腋下的那个小鬏鬏,还是蕾蕾妈和叶相师傅摁地熟门熟路一些——所以他一时想不到这块儿。
  只听得唰的一声,身边两道恐怖巨大的血翼化作了两道红光,收了回来。
  但易朱脸上的迷惘并没有完全消失,他搭着凉蓬,看着天边火德星君幻成的小白点,讷闷喃喃道:“为什么我能喊出那个家伙的名字呢?”
  在天边,火德星君被易朱破壳之后的第一句话吓得险些从云头直摔了下来,却是不敢飞回陵光神君身边,又不敢不搭理。所以高声喊了句什么。
  隔的太远,包括易朱在内。两朵彩云之上的两方仙家都不知道火德星君喊了些什么。
  火德星君喊出那句之后,瞬间消失在天际,再无踪影,而那句话从天界的高空之上掠过,竟被某种神通赋予了实形,耀着红色地火光往这边赶了过来,不过数刻。便悬浮在了易朱身前的空中。
  那是一句话,火德星君地一句话。
  “吾至亲至爱至敬神君大人,下属先回府一步,扫榻,煮茶,写文书,准备大计。”
  何为大计?
  这火德星君心想神君大人乃是易天行之子,又是真武之友,如今易天行死于凌霄宝殿法宝阵的追击。而真武又叛了。那……自家大人也一定是要叛的,这大计自然便是造反大计。
  小易朱却是完全看不懂,他只是醒来的那一刹那。似乎记起了自己上一世在天界的某些事情,但那些记忆仍然是无比模糊。而且虽然天庭众仙都以为易天行死了,易朱却是清清楚楚地感应到父亲还在某一层的天界里打混,所以对于凌霄宝殿自然没有太多恨意。
  造反?他不大明白这么复杂的事情。
  大计?他根本就看不懂这两个字。
  那句“火话”地字符在空中燃烧着,倒蛮符合火德星君与小易朱的身份,每一个字最后都变成了一个极可爱的小火人,手舞足蹈。
  易朱嘻嘻笑道:“这些小火人真好玩。”
  他伸出手去,那些小火人受到他体内至阳火息的感召,嗤嗤数声,都飞到了他的手掌上,对着他的脸拜服下去,叩了几个头,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彩云之中的普化天尊看着这一幕,眼神里渐渐露出寒色,他知道这些小火人其实是火德星君的一次试探,火德星君其实也很惧怕陵光神君归位,所以假意臣服于易朱,却是用那些文字符火引得易朱伸手去玩。
  那些符火乃是龙虎山张道士与火德星君共制,最为阴毒,能引动一应仙体内的阳性仙气爆开。
  没想到陵光神君嘻嘻笑着,轻轻松松便把那符火收了。
  从这一个动作中,普化天尊就知道这位神君不是自己能对付得了地,面色一寒,手中杏黄色的小旗一晃,彩云之中,顿时一阵清风飘过。
  董全见天尊动作,赶紧抬起左手,将自己右手持的师门法宝往袖口里塞,然后口中祷祷有辞,变出两枚黄纸符,加持在自己腿上。
  普化天尊余光一瞥,发现董全腿上是枚神行咒符,不由异道:“董仙人,这是何意?”
  董全啊了地一声,傻乎乎地望着普化天尊,嘴巴张的老大,半晌之后迟疑问道:“天尊刚才挥旗,不是准备收兵便退?”
  普化天尊眼中寒意大盛,盯着这厮,面上怒色渐现,哼了一声,不去理他。
  董全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主帅之意,不由心头微颤。
  随着彩云中的杏黄旗摇动,彩云之中顿时分成了前后两截,后面那段彩云在空中被清风一拂,迅即分成了三十六朵云朵。云色乌黑,煞气骇人。
  每一朵乌云团中,都出现了一个金甲力士,力士身前搁着一面巨鼓。巨鼓没有鼓皮,只是一个空框,但力士仍然是举着鼓棰奋力锤下。力士手臂肌肉猛缩,棰头落在鼓面的虚空上,那处地空气便是一阵剧震。
  鼓声震天,这便是要战了!
  在漫天的鼓声之中,修为稍低的仙家都躲进了彩云之中。
  而那三十六力士身处的乌云团却被这鼓给震得碎了开来,碎成许多小云片,云片在空中遇风见惩,又化作乌云团   
  一朵乌云团又生成三十五朵乌云。
  头前乌云之上。又是一力士擂鼓。
  乌云再分。
  如是者数次,乌云便完全散开。化为数十万朵乌云,点点如墨灯,悬于高天之上,密密麻麻地将整个天穹变作了黑色。
  每朵云上,有素甲天兵若干,如此一算,便有百万之数。
  一见凌霄宝殿这边摆出偌大阵势。北极大殿的叛军早有反应,也是将无数天兵摆了出来,乘的是紫云,着的是黑甲。
  一片天穹被两边的战阵各自占据一半,一半是黑色,一半是白色,视觉效果十分震撼。
  小易朱一怔,心想这刚歇了会儿,怎么这些无聊的家伙又准备打架了?他摇摇脑袋。拍拍屁股,发现两边似乎都不准备找自己麻烦,那就不用再躲了。在地下寻条道路去千里寻父吧。
  正这般想着,普化天尊的话语像雷声一般轰隆隆的响了起来,从彩云之巅,直达地面,震的血雾微乱。
  “恭迎陵光神君归天,请神君赴凌霄宝殿录籍归职。”
  易朱愣了愣,才停住了脚步,想起来自己的官叫就是什么陵光神君,敢情那个白胡子老头儿是在和自己说话。他从嫦娥口中得知自己老爸和玉帝手下打仗地事情,怎么可能还跑到凌霄宝殿去给玉帝老儿磕头,打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理会,自行往西边走去。
  普化天尊面色一寒,手中杏黄旗一挥。
  满天乌云骤然一响,无数天庭战将将手中长枪直刺向前,作势欲杀,天光照耀在白色的铁甲上,闪闪发光。
  “霍!”天穹地另一侧,北极大殿的叛兵齐声暴喝,乘着数十万朵云向前逼近数十公里,身上黑甲上挂上了一层霜色。
  大战一触即发。
  易朱停住了脚步,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异像,皱了皱眉头,鲜红的嘴唇嘟着,似乎很不高兴。
  北极大殿叛兵这侧数十万朵紫云之上,是那朵一直没有现过真形的彩云,此时彩云之上飘落下来几个黑影,向着易朱飞了过来。
  易朱眼中异红一闪,妖魅无比,体内的天火气息一动念便散了出去,远远笼住了身周数百丈的地方。虽然他还是个小孩儿,但从小打地架太多,除了大势至菩萨实力恐怖,他没办法之外,还从来没有人打得过他。
  所以易朱一看有人来了,不论是友是敌,先蛮不讲理地防着再说。
  火息一出,天地顿然变色,血雾蒸腾而净,大地枯灼一片。
  从那紫边彩云上下来的天司之神,闷哼连连,运起护体仙气,却依然抵挡了易朱二次苏醒后体内蓬勃的火元,被震成了几个滚地葫芦,身上带着火丝,变成几个火人,飞了出去!
  蓬蓬数声,那几个天司之神重重地摔在地上,马上盘腿静坐,以本命真元好不容易扑灭了身上的火星,齐齐抬头,看着数公里之外愣愣站在大地那个白衣孩子,眼神里都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嗤嗤响声起,他们身后的沙地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阴影,阴影一扭,便有一个浑身黑色紧身服的女子袅袅然从黑影里生了出来!
  “拜见蛇将。”
  这女子正是真武大帝座前心腹黑蛇,她看都未看那些行礼天司之神一眼,款款向前轻移玉步,一扭一扭间风韵无穷,对着远方的易朱福了一福,温柔无比行礼道:“神君,您回来了。这些天司战神,如今是大帝座前将领,我让他们来接您回府,料这些鲁神太直,请神君息怒。”
  易朱从喉咙管里呃了一声,揪了揪头发,纳闷问道:“蛇女?是真武的丫环吧?原来是你们在造反啊,你叫什么名字?”
  “白雪。”
  “呃?”易朱又呃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这个浑身妖媚气地黑衣女子,心想这名字取的……“去和真武说,我又不是来旅游的,我是来找我爹地,他那儿我就不去玩了。”
  蛇女白雪柔媚转眸,露出为难之色,缓缓道:“不方便太多人听见,神君大人明鉴……”话语末尾,向易朱使了个眼色。
  易朱打了个寒颤,心想老子还没到青春期,你抛媚眼有个锤子用。忽然间他脑内灵光一闪,知道其中定有蹊跷,想了想,瘪瘪嘴道:“那你们别打仗了,给我带路。”
  这话说的很自然,但在这样一个万千将士准备厮杀,血腥战场一触即发的当下说出口,未免让人觉得太过儿戏、太过荒唐。
  但易朱这样认为,他从来不觉得打群架是个多么赏心悦目的事情,所以能不打最好。
  同样,白雪姑娘也不会这样认为,因为她知道这个看似可爱的白衣少年,温纯的面下隐藏着的是凶残暴虐不讲理的脾气,连自家大帝提到这个在自己身上撒尿的雀儿,也只能苦笑摇头。
  于是白雪姑娘也只能苦笑,摇头道:“神君大人明鉴,此时双方大战一触即发,本将实在脱不开身。”
  “不妙。”站在高高彩云之巅注视着下方动静的普化天尊惊道:“我怎么忘了那雀儿与真武叛帝向来交好,若那蛇妖说服雀儿出手,那便不妙。”
  思忖即定,他一挥杏黄旗,无数战士乘着乌云,持着仙兵,如蝗虫一般,带着撕裂空间的嗤嗤厉响,杀向了易朱与蛇女,还有那脱离北极叛军大队的诸司天神。
  易朱回首望去,眸子里红云急缩而成瞳中一个幽暗赤点,恼火说道:“偷袭就是道德问题了。”右手一伸,五指微分,指尖骤然大放光芒,五道极高温的天火线射了出去。

  第六十章 焚香(中)
  白衣易朱指间射出的天火线极亮极炽,在空气中又异常奇妙地一折,就像是人被腰斩一样从中断开,一下子成分了两束,紧接着,又分成了四束,八束,十六束……
  最后爆成了一束极洵烂的火花,而每一道细微的天火线,便是一只杀仙的剑!
  无数丝天火迎上了无数的天兵,空中骤然爆出无数朵火花,便是这一个照面,便有数千天兵瞬间炼化毙命!
  “神君天威!”
  蛇女领着三十三天司诸神,并高天之上那百万北极大殿叛兵轰然喝道,为易朱壮声势,没人注意到蛇女白雪的唇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彩云之上,普化天尊面无表情,手中杏黄小旗静立如剑,空中,如蝗虫般密集的天兵天将,依然前赴后继地向易朱杀了过来。
  易朱看着这阵势,吐了吐舌头,耸耸肩,苦脸皱眉道:“这么多人,我打过来,你们慢打,我先撤。”
  一拍圆屁股,巨大无比的火云双翼便从他肋下猛地生了出来,翅尖微振大风起,正待飞起时,却被蛇女白雪急急出口的一句话拉住了身形:“神君,易天行大人去过北极峰下。”
  易朱猛地停住身形,回首皱眉,忽然语调冷了起来:“真武那里我自然是要去的,可是你留我在这里做什么?是准备让我帮你打仗?像我这样要钱地帮手。找着很爽是不是?看我是个小孩子,就好骗是不是?”
  他确实是个小家伙,但不怎么好骗,面上骄傲的光泽都露了出来。
  蛇女顿首于地。诚惶诚恐道:“神君大人,天行大人与我家主人有约,双方合力清帝侧,如今大战在即,请神君大展神威。”
  易朱瘪瘪嘴,看着满天如蝗虫一般的天庭兵将,知道此时再走也来及了,若展翅而飞,只怕这一路上就要烧死几万人。
  他极恼火地哼了声……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蛇女傻了眼,心想神君大人就算恼自己。也不至于学人类小孩儿坐地上耍赖吧?
  眼看着第二波攻击已经到了,蛇女白雪无暇再思考易朱的问题。身子一扭,身上地黑色紧身衣马上消失在空气之中,化作一道阴影遁回彩云之上,带领着北极大殿的叛兵,迎上前去,堪堪抵住了天庭兵将的可怕攻势。
  数月来的战争,不知道死了多少天兵。在地面两三米处飘浮着的血雾依然弥散着,虽然被易朱刚才的火威烧去了不少,但还残留了绝大部分,像个红色的气海。
  易朱一屁坐在地上,用手像赶蚊子一样地赶着身边的血雾,一边咕哝着,一边看着天地像流星群一样互相穿插着的战局,看着天上时有天兵的尸首摔下来,忍不住摇摇头。用手指着骂道:“没点儿出息,就知道打架。”
  易朱不想打没有技术含量地群架,但天尊大人却敢放过他。毕竟他是易天行的儿子,鬼知道他一屁股坐在恐怖战场地下方是在做什么。
  没有仙家敢相信,这个实力恐怖的小家伙,确实只是想观战,置身事外。
  所以凌霄宝殿那方发动的攻势,倒至少有三分之一是朝着易朱那个方向来的,天兵们密密麻麻地杀了过来,隔着数十公里,便投掷出手中的仙兵,无数耀着仙息的长枪尖戟,就像是箭矢一般,朝着易朱投掷了过来,声势十分可怕。
  易朱挠挠脑袋,有些烦闷,一手向天,又布了一层天火结界。
  浑圆的结界上,九天玄火缓缓地流淌着,结界旁地空气都被高温烧的嘶嘶响了起来,光线开始曲折,那些疾速掷来的长枪,看上去更扁了一些,很像人间的寻弹。
  长枪如林,狠狠插进了易朱所投的天火结界!
  没有什么叮叮铛铛的声音发出,只是一阵连绵不绝的轻嘶之声,伴随着一阵微焦的燥气,数千枝长枪在瞬息间,被天火结界的高温屏障灼成数千道轻烟,如同冰枪插在红铁之上,感觉又特像烙铁在烧猪蹄毛。
  虽然看似轻松,但这次冲击,仍然让易朱地灵识里微微一震,结界上蕴含着的天火也耗损大半,虽然他马上用体内丰沛至极的天火元补充了结界,可依然非常不爽。
  小家伙翻了翻白眼,嚷道:“别惹我,烦着呢!”
  这是他出生之前,在中国曾经很流行地文化衫口号,那些愤怒且自以为精神层次蛮潇洒的年青人最喜欢穿。
  易朱此时就很愤怒,而且以为自己悟出的“杀”,精神层次蛮潇洒。
  大风!大风!
  在彩云之上的双方仙人看官却是纳了闷了,心道这天火结界里的白衣少年,怎么和传闻中的凶戾形象大相不符?甚至比他著名窝囊废老爸易天行还要窝囊一些,居然任人打还手?
  蛇女白雪一面指挥着大军抵挡凌霄宝殿的攻势,大半的精神却还是放在地面上,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本以为凌霄宝殿率先攻击,一定会激怒那位易怒的神君大人,但神君大人居然……竟然……赫然,乖乖地坐在结界里!
  太不可思议了,真武大帝知道易天行给小朱雀取名易朱时,便曾经打趣过。那雀儿应该取名叫易怒。
  可是,易怒的易朱,居然此时一直忍地住没有暴走。
  之所以如此,全有赖于当初易天行在大海边上对他的教育。
  其时白浪扑礁。父子游泳,沙鸥翔集,岸沙黄黄。
  “万事有始有终,海岛亿年来在这水中升升降降,素山渐成沙丘,河流变了模样世十界上从来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永亘不变。”易天行看着远处的海平线,出神说道:“千片变化,却让你我有机缘出现在这尘世中,本身就是件极幸福的事情。所以生命本身。便是值得我们去细细体味地美好,不可轻忽。可粗暴。应该像煎小鱼儿一样,小心盯着,一刻放,但别太使劲儿翻它。”
  “生命是一种脆弱而珍贵的东西。”易朱苦着脸,看着天上不停往自己的天火结界里扑来的天兵,看着那些面相肃然,满身正气的凌霄宝殿天兵。一个接一个前赴后继地在天火结界上烧成青烟,不由急地直挠头发,咕哝道:“那破爹,不让我杀人的,你们别自杀啊!”
  时间一点一点地在流逝,如飞蛾扑火般,足足有数千个天兵的生命消逝在易朱喷出的火息结界上。
  易朱的脸色越来越红,但实际上维持这个天火结界,已经开始有点儿烦了。尤其是看着那些不知死活的炮灰竟然如此悍不畏死,更是恼怒地狠。
  而彩云之巅,普化天尊和那一干仙家却是直觉触目惊心。想不到陵光神君神威竟如天地之能,无需法宝相助,只凭本身火元,便轻易湮灭如此多的天兵天将。
  又过了些时辰,易朱终于忍不住了,脸上火光变幻着,嘴里骂骂咧咧着,站了起来。
  天上众仙看见他站起身来,唬地一唤彩云,往后退了数百公里。
  易朱一伸手,收了天火结界,骂道:“你们这些人,怎么就这么倔?”
  唰的两声,两扇翅膀从他的肋下弹了出来,恰好扇到那些趁着结界破开,杀了进来的天兵身上,只是一触,便嗤嗤焦味起,烧死了几百人。
  易朱翻翻眼白,一扇双翅,大地之上狂风大作,无数天兵被扇下云头,惨被罡风撕成碎片。
  “拦住他!”
  普化天尊看着那小神君似乎是准备往西边去,以为他要为父报仇,去凌霄宝殿大闹天宫,吓得不善,急挥杏黄旗,调来诸方天兵,将易朱头顶那片天空堵的死死的。
  北极叛兵这边,见易朱一起身,一展翅,便神威大现,齐声欢呼。三十三司天神各领部队,迎前去,准备接易朱回阵。
  哪知道易朱皱皱眉头,紧紧拳头,啐了口口水道:“管你们要死多少人,小爷去也。”
  说完此句,他整个人便化作一只巨大的火鸟,破空而飞,一路上不知道烧死了多少万天兵,直将那密密麻麻地天空烧出了一道无一余物的干净区域!
  “噢,就知道这小子忍不住。”
  站在须弥山顶,易天行眼中金光大作,看着云海深处,用自己腹内的菩提心生生构成一面道家明镜,凭借着与鸟儿子之间强大无比的神识联系,死死盯着那镜子里的景象。
  明镜之中,易朱化身火鸟,直冲天穹,一路之上天庭众仙相拦,双方战况惨烈,死伤无数。
  易天行一面看着,一面眉头微抖,看来十分紧张,拳头也是紧紧地握着,骂道:“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教育真是失败。”
  一旁的二师叔打了个饱嗝,将手中的玉米棒子扔进那一堆残棒之中,反骂道:“要是那凶鹏一开始就杀出一条火路,只怕这一路上死的人还要少些。你这当爹的瞎教,看看,这时候反而死更多人。”
  “啊?难道还是我地错。”易天行尴尬道:“那是几万条命啊,杀生没什么福果的。”
  悟能轻蔑地瞟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这一路上须弥,只怕少说也杀了几万人,怎么没看你良心有点儿不安?”
  易天行嘿嘿傻笑道:“他是小孩子嘛,看着他大杀四方,感觉总有点儿不对劲。”
  悟能无来由地叹了口气,说道:“刚才看着他居然被人打还不反手狂杀,我倒感觉有点儿不对劲。”
  易天行无语,心想自己儿子难道真的是一个天性凶残地家伙吗?悟能耸阜肩道:“那些天兵,过只是些役神之术的残余品,都是未入幽冥的魂魄,你父子杀上几十万,对于天界这些仙人来说,也算上什么,你也别以为这是在造孽,说不定那些天兵死的时候,反而会欢喜,毕竟可以重入轮回了。”
  悟能眼光瞥了一下道术明镜里的场景,忽然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犹豫不定说道:“为什么那些血雾依然未散?为什么那些天兵灵魂仍未归入地府?这……这也太奇怪了吧!”
  易天行讷闷道:“这有什么问题?”
  悟能忽然一笑,道:“不干我事,我想它作甚。”接着拍拍他肩膀,好奇问道:“喂,你不准备去下层天界帮你儿子?”
  易天行一挥手,看了看明镜里的凶烈战场,苦着脸道:“好象这些仙官没人能打的过他,我再下去,外乎就是多杀几个人而已。”慨然叹道:“沿原路回去,得走几个月,我又不是灵体,不能从那镜面里下去。”
  悟能将头转向一边,面无表情,声音很低:“这批打不过他,自然就会有下批更厉害的人。”
  如果易天行听清楚了这句话,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顾生死,纵身跳进那个凶险未知的空间镜面,把自己的儿子护在身边。
  但他此时只是双瞳一冷,一弹右指,散了紫薇诀,飘浮于云海之中的那面道术明镜顿时消失无踪。
  紧接着,他一振右臂,一直随在身旁的黑铁棍陡然消失,然而下一刻赫然出现在高天之上的云中!
  一声闷哼响起。
  云中一个金身罗汉显出真身,胸口处一个血肉模糊的大空洞,看着十分恐怖!
  黑铁棒盘旋于上空。

  第六十一章 焚香(三)
  须弥山顶的浮云上,那罗汉浑身金光大作,面目慈祥,长眉飘拂,胸口咱的大空洞正缓缓合拢。
  他一直隐藏在云后,自以为禅心坚定,不虞被人发现,哪料得易天行如今境界如此恐怖,竟然能从虚空之中,找到自己的方位。他双手合什,淡然说道:“童……”
  话还没说完,黑铁棒猛地击下,金身罗汉身形一虚,似乎便要避开,不料铁棍却是棍影一虚,硬是从残影里找到他的真身,狠狠击中。
  一口罗汉血,喷了出来。
  易天行冷着脸,根本不给这罗汉说话的机会,如今这须弥山上除了悟能之外,再无一佛祖座下弟子,这罗汉,自然是净土那面的人物,眼看他被金棍穿身,却依然活蹦乱跳,所以易天行下手更加狠辣。
  “斩头。”悟能站在易天行身旁淡淡提醒道。
  易天行右手一引,一道火线无由从指间弹出,瞬间穿云而入,捆住了那金身罗汉的脖颈。
  他体内菩提心猛然一绽,火元疾出,那道火线就像是世界上最锋利的钢丝,滑无声息地将那金身罗汉的头颅割了下来!
  但很奇异的是,那金身罗汉的头颅离体,面上却依然保持着微笑,从云中坠了下来,在空中依然慈悲念道:“童子收手吧。”
  悟能第二次提醒。
  “烧他。”
  易天行与自己这位二师叔的配合真是极妙,悟能一说。他便一个火拳轰了出去,火拳末端,渐现一凤首,却毫无尊贵宁静之意。反是狰狞无比。
  那罗汉地头颅上终于现出一丝恐惧,似乎想不到对方竟然在穿胸断首之后,依然如此恐怖地不依饶,要灭自己的最后一丝生机。
  便在这时,一个金晃晃的法器突然从东面的天空飞了过来,来势极猛,须臾之间,便飞到了金身罗汉地头颅之前。
  如果易天行仍收拳,这一记火拳,便会直接轰到那法器上。
  但易天行却是依然没有收拳。火势如凤,直冲天上。
  他不动。悟能动了。
  悟能吐了一口唾沫,扛起那把九齿钉钯,蛮讲理地便往身前犁了下去!钉钯出手,寒光四射,一下子变成了数百丈大的一个家伙什!
  钉钯猛地砸在了法器之,时间掐的无比准确,看来悟能二师叔早有准备。
  一声巨响震天响起。法器与钉钯猛地分头震飞,而易天行的火凤拳也砸到了罗汉的头颅上。
  火光大作,火苗里,罗汉亦露悲惧戚容,不过一弹指功夫,这位喜好偷窥的金身罗汉便被烧成了灰烬,重投幽冥修行去也。
  悟能喘了两口粗气,看着在天上镝钨乱飞的法器,阴沉说道:“敢在俺面前玩这套。打闷棍我最在行。”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其实却是有些害怕,心想这是哪位大神通扔过来的玩意儿?
  “妖童胆敢行凶!”
  “净坛使者。还不速速归位!”
  忽然间,从四面八方响起了无数道佛偈,每一偈声都敲打在易天行与悟能的心头,法力威强无比,就像是有无数地佛子在轻声宣喝,而在这些佛偈里,上面这两句话最为清亮。
  “操,开法会超度我们啊?”易天行召回铁棍,眯眼盯着四周……他知道须弥山终于再清净。
  悟能抽抽鼻子,安慰道:“这些净土的家伙最讲究排场,你多接触接触就习惯了。”
  说话间,从云海深处,出现了无数个金身罗汉,罗汉身上散发着淡淡佛光,那些罗汉面相各异,体内自然透露出一股威势,高坐于九天之上,将易天行二人围在中间。
  那些罗汉盘膝而坐,双眼宁静有神,合什轻宣佛号。
  佛号回荡在须弥山顶广弗无届地空间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庄严华美的感觉油然而生。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之中,易天行忽然微笑嘲讽道:“在须弥山上敬那佛,你们这些罗汉倒真是不要脸。”
  此话一出,罗汉们的佛号顿时停了。
  半晌之后,有位罗汉火意微作,狮吼道:“易天行!如今你已入妖魔之道,未曾言语,便夺我净土罗汉魂魄,如何解释?”
  易天行转头,看向那云上的罗汉,微微眯眼,然后一合什恭敬道:“不知这位罗汉如何称呼?”
  “因揭陀。”
  易天行皱眉,因揭陀罗汉乃是佛祖亲传弟子,当初在梅岭之上时,自己曾与那罗汉打过照面,这个因揭陀罗汉又是何人?他脑中灵光一闪,想到在来须弥山的路曾经遇过一个善功德佛,便有所悟于心,微笑道:“原来阿弥陀佛准备照当初须弥山的模样,在净土重筑一座须弥山,他究竟想做什么?难道他自己想做佛祖吗?”
  “阿弥陀佛。”因揭陀罗汉摇头悲悯道:“阿弥陀佛有大慈悲,怎会如恶人恶思。”
  “成,我是恶人。”易天行微笑道:“我看四周三十六罗汉,均未证阿罗汉果,更不是大罗汉弟子,未脱三界之苦。你们与我交手,一丝胜算也无。”他话锋一转:“虽然我师出须弥山,但诸位罗汉一定也知晓,我那师傅与佛祖之间瓜葛。细细算来,我与大势至菩萨动过手。但与你们净土宗并无解不开的仇怨。”
  他很诚恳地一合什道:“弟子只是想来须弥山游历一番,看看师傅当年呆过地地方,体会一下佛祖的遗息,以助自身修为。阿弥陀佛座前尊贵罗汉。应于净土修法净身,何必前来与我纠缠?”
  他看天上那数十尊罗汉各自微微一动,知道对方的想法,紧接着微笑道:“来日前,曾杀过善功德佛,今日又杀那位金身罗汉,均为我之罪业,但阿弥陀佛尝言 一往净土,便皈净土。
  大势菩萨当初化身印光大师。亦尝言世间善居士携业往生之语。若我之罪业,需要诸位阿罗汉打救。那落得个赤条条魂魄,一缕臭魂投入净土之中,泯然知事,与大势至菩萨教化,倒有了冲突。”
  易天行合什莲花座,赞叹道:“净土法门其大无外,三根普被。利钝全收,九界众生舍此则无以圆成佛道,十方诸佛离此则无以普度群迷。”
  这段话纯属放屁,又是马屁,大势至菩萨在人间化身印光大师道出此偈,劝化梅岭血僧,渡化世人时所说的携业往生,根本不是他这个意思。
  但易天行这人就是喜欢瞎辩,意思便是说。若你们杀了我,那就等于除了我地罪业,如果一应业力需要外力清除。那修行者如何需要自行携业往生赴净土。
  归根结底一句话:咱们没啥大仇,别打了,至于我杀了的那一佛一罗汉,就算白杀了。
  “世间无耻之人众多,但似童子今世这般厚颜的,倒也找不出第二人来。”云海之中,有个声音在轻轻叹息。
  “过奖过奖。”易天行苦着脸应道,暗底里却在猜忖着,这个隐在云后的大人物,不知道是哪尊菩萨。
  云后不是大势至。
  大势至菩萨最喜欢清净独行,如果是他前来对付易天行,依他的性情和恐怖实力,断没有摆出一个罗汉阵地可能。
  当易天行在瞎辩拖延时间的时候,悟能一直眯着那双桃花眼,盯着天上一直飞舞的法器。
  先前易天行灭罗汉时,势若惊雷,但那法器竟然能后发先至,可以想见操控这法器地一定是个厉害人物。悟能用自己看家的九齿钉钯与对方砸了一下,不料没占得半分便宜,倒觉得肩膀有些酸痛。
  是以悟能一直小意地注视着那法器。
  那个法器在天上缓缓飘浮着,是一座精美地如意宝珠,珠下有座,上是镂空银丝,银丝成弧,弧下为圆融一佛珠。
  整尊如意宝珠在天上散着淡淡光毫,流光敛彩。
  “并非过奖。”与易天行对话的那个声音悠悠说道:“修佛之人,讲究心寂,对于生死之事,何需在意?若非童子身上负着别椿罪业,我这便让你离去又如何?”
  易天行眉头一皱,叹息道:“既然不是因为我杀佛杀罗汉地事情来找我麻烦,那自然是小五的事情了。”他苦笑道:“当时也是冲动了些,把玉帝的女儿杀了,天庭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我。”
  那个声音与易天行都在说谎,二人心知肚明,净土之所以要阻止他这次天界之行,全是因为一个人:那个一般被我们称为唐僧的旃檀功德佛。
  找到这位佛,便有可能救出斗战胜佛,斗战胜佛出舍,便有可能为须弥山出气(虽然猴子可能最爽的还是佛祖,但毕竟当年山上那些相熟的罗汉菩萨全被流放到人间了,总归是有些火气的)。
  如此一来,阿弥陀佛就会很头痛,不见了地如来佛也可能被整理出某个说法。
  总之,这就是几个佛爷之间的一档子乱事儿。
  云中那个声音敢说破,易天行也不敢说破,修行之人,对真佛的敬惧心还是有点,而且这个乱事儿的层次确实太高了些。
  须弥山依然被缓缓流转的七座金山包围着,山与山之间,是一大片云,云集为海。
  须弥山顶也有云,洁白云朵看着十分圣洁。
  云上有数十位大罗汉,小罗汉,散着清光,现着神通,静坐不语。
  最上方那朵云里不知是谁,但和易天行对话的那个声音便是一直从那朵云中传出。
  缓缓地,有一只手臂从云中伸了出来,那手臂白皙如玉,但皮肤的表面却覆着一层淡淡的浅红色,看上去就像是白玉的表面被丹青高手涂了遍朱砂,虽然视觉效果很怪异,但出奇地让观者没有什么异样的恶感,反而觉得无比圣洁。
  易天行一手拄着拐杖,微眯着眼看着那只手臂,目不转睛,他十分好奇这只手臂的主人究竟是哪尊大罗汉。
  那只赤红圣洁地手缓缓而坚定地从云中伸了出来,轻轻伸展开五指,就像是一朵红梅在那云畔绽放。
  手掌一张,红梅一开,一直在高空上傲然宁静盘旋的如意宝珠骤然一顿,就像是受到了那只红玉手掌的无穷吸引力,嗖的一声,化作一道金光,飞入了那只手掌中。
  五指缓缓合拢,握住了如意宝珠,如意宝珠顿时化作一个日轮,托于莲上。
  那手指显得十分有力,由此可见这手掌的主人一定是个佛性坚毅的大神通。
  那朵云猛地散开,露出里面那人的真身来。
  易天行看着那人模样,顿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咕哝一声,吞了口口水,抹了抹额头,虽然无汗,亦是暗暗心惊。
  悟能在旁边拉了拉他袖子,苦着脸道:“我打不赢他。”
  易天行想了想,同样苦了脸,嗫嚅半晌后害羞说道:“我……好象……现在也打不赢他。”
  从云中现出真身的那位,浑身赤红,坐于血莲之上,左手持一朵红润莲花,右手半举向体内一侧结着一个蕴含着无上法力的手印。
  那朵莲花之上,是如意宝珠幻成的日轮。
  那人面容安详,虽笼于血火之中,却无煞戾之意,满是慈悲明慧感觉,一道淡淡光圈,浮现在他的脑后,光芒照在头顶的螺型发髻,化作无数红日碎影。
  此人正是:东方琉璃净土药师佛座前胁侍。
  ——日光遍照大菩萨。

  第六十二章 焚香(四)
  易天行自问如今的修为境界,要比这云上的诸位罗汉高出那么四五六七八筹,即便是遇见那些证得菩提心的缘觉,或是知哪个旮旯里的小菩萨,他相信自己的神通也要比对方高上那么一点点。
  但看见轻踩白云,手握赤莲日轮的这位菩萨,易天行顿时没了信心。
  这位是日光遍照菩萨,东方琉璃净土药师佛座前那位,也就是人间传说里的日光菩萨。
  这位菩萨不一般,和普贤、文殊、观音、大势至乃是一个层次的大菩萨。
  “大”菩萨,是多了个大字那般简单。往年在人间与大势至菩萨打过一架,易天行知道大菩萨的神通究竟广幽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所以他才会和二师叔齐叹不敌。
  易天行的眼睛骨碌骨碌转着,金瞳猛闪,终于确认了一个事情,有些后怕地拍拍胸口,松了口气:“幸亏月光菩萨没来。”
  听说月光菩萨是位大美女,和日光菩萨一起出现的时候,总会有些子什么灾祸事儿。
  日光菩萨微微一笑,身周日光大盛,红莲绽放。
  易天行苦笑了一下,对身旁的二师叔说道:“这菩萨似乎也是个玩火的行家,净土让他来拦我,倒是合适的很。”悟能无所谓地耸耸肩,回答道:“既然打不过,我还是回房睡觉。你就去净土玩玩吧。”
  易天行急了:“虽然不如他厉害,但没打过就退,也太孬了点儿吧?”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异道:“这日光菩萨是药师佛前胁侍。怎么会来帮西天净土做事?”
  云头之上,日光菩萨微笑合什,颌首道:“佛言,不可说。”
  易天行挠挠头,对着天上嚷道:“那菩萨,我可没得罪你,真要打一架不成?”
  日光菩萨默然语,满天罗汉齐宣佛号。
  易天行被这高傲的态度给激怒了,骂道:“当年你和药师佛还有月光菩萨三人,同是受电光如来法行所召。才开始勤修梵行,如今你们却打到须弥山上来了。要脸还是不要?”
  悟能诧异问道:“电光如来是哪位?”
  易天行冷冷道:“佛身万千,佛却止一,如来便是如来,前缀无数名,身归一常在,又哪有别地如来。”
  悟能这才明白这个传承关系,再看日光菩萨的眼神里。恭敬便少了少许,自矜多了少许,心道:“按辈份,大家差不多啊。”
  日光菩萨微微皱眉,旋即眉头舒展,似乎瞬息间抛却烦恼事,却将手中赤莲一抛,向须弥山顶上掷了过来。
  赤莲一至山巅上方数千米处,便猛然绽放。露出内里的煌煌日轮,日轮大放毫光,每一束光射向地面。便令众草偃卧不敢起,群峰震颤泥屑猛跳。
  光束照向易天行与悟能身上时,他二人早已运起止观法门,蔽起了自己的六识,单凭一粒禅定菩提心感知着身周地一切。
  易天行一手平摊,一手伸出食指向天,指间天火喷薄而出,于头顶流泉而下,恰好形成一道极微小的结界,将自己与二师叔罩在了里面。
  这是易天行有史以来所架构最小的一个结界。
  因其小,所以纯,所以强大。
  日轮之中,那束强光猛地照射在小小圆圆的天火结界上,易天行首当其冲,一声闷哼,险些散了莲花童子座,只觉迎面而来的,似乎不是光束,而是某种炽烈到了极点的强大力量来袭。
  他并不怕热也不怕光,但这种恐怖至极的力量却不能无视。劲风压到天火结界上,接触的刹那,一丝惧意令易天行神识微摇,不由想起当年在川西山谷中与大势至菩萨那场险些丢了性命的战斗。
  离须弥山足有数千公里外,遥远的金山上,有些体积幼小地灵兽正盘卧在山脚金沙里打滚,时不时伸出长着一丛银绒的后肢,在自己地颈上挠着,感觉无比惬意。
  忽然间,这些灵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齐唰唰地站了起来,用后肢立住自己身形,就像是人一样,看着灵性十足。它们整齐地将头颅望向极遥远处的云海中央。
  云海之中,是那座巍峨无比,令人望之生惧的庞大巨峰。
  须弥山上,忽然爆出了一阵极强的光芒,先是一个光点,不过一动念间,便猛然绽开,瞬息间照亮了须弥山整座峰顶,紧接着照亮了绵绵千里的云海,最后将看片安静的空间都照亮了。
  “吱呀……”灵兽群发出一声恐惧的叫声,齐齐伸出长着金绒地前肢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光先至,声后至,从须弥山顶往四面八方传出一道极强厉的声浪,就像是有雷正缓缓地从远方滚了过来。
  云海被吹拂的一阵大乱,像春日柳絮般四处无力飘浮着,被撕碎成各式各样的形状。
  山峰之石也被震的随云而飞,化作碎屑,形成一道土环,快速地弥散开来!
  千里之外,不过须臾即至。
  那些夹杂着恐怖杀伤力的土石和着云气,向着七座金山上杀去。
  灵兽群们终于承受不住这种世界末日般的恐怖感,狂奔散开。钻入金山黄岩中地地洞里。
  “啪啪!”无数声巨响,同时在七座金山上响了起来,正是那些被震飞地泥土砸在岩石上的声音。
  躲在洞里的灵兽们瑟瑟抖着,可爱灵动地眼瞳里流出恐惧。
  那座大山的大和尚已经离开很多年了。那个坏猴子也离开很多年了,大山也安静了许多年了,今天又是哪个高高在上的神佛在乱发脾气呢?
  日轮一出,如大日在天,威势无比。
  与易天行天火结界的冲撞,威力简直可以比拟一次宇宙中的行星碰撞,溅起的土屑飞到千里之外,仍然将那七座金山的黄色岩石打的千疮百孔。
  如此大的威力,不知道正面相迎的易天行还能不能活下来。
  如果这次日轮是在人间地任一座山峰上发威,估计就算珠穆郎玛峰。也会被齐齐削平。
  但须弥山实在是太大了,厚如大地。高如天穹,方圆不知几百几千里。
  这样一次爆炸,也只是在须弥山顶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疮疤。
  嗯,一个小疮疤,过是个直径两三米地小黑洞而已。
  但如果有人探头往黑洞里望去,便会发现这个黑洞竟然是深见地!根本看不见易天行与悟能的身影!
  好可怕的神通境界!如此强大的法器威势,居然被日光菩萨浓缩到了两米多的范围里。只是与易天行的天火结界范围相拟,竟是多一分,不少一分!更可怕的,如此秀气地黑洞口,却向须弥山外喷出那般强劲的泥石流,竟似将一应空间规则都翻转了一般。
  峰顶那个秀气的黑洞,向世间万物昭告着,一位真正的大菩萨,拥有怎样的神通境界!
  云上。十六位阿罗汉袈裟飘飘,以塔型之阵排列于日光菩萨宝身之后,合什念经。...日光菩萨身上红光微淡。双目静闭,秀气的睫毛轻轻搭在眼帘上,一手举着赤莲,一手捏着手印,默然无语,但无上神识却是紧紧地覆在那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上。
  万丈深渊之底,根本没有一丝光线,黑暗无比。
  片刻后,一片漆黑的洞底响起一声响指,很俏皮的响指地声音,紧接着,便能看见一星火光,照亮了洞底的土地。
  易天行搓着手指,看着眼前的微弱天火光芒,咳了两声,吐了口泥巴出来,苦笑道:“幸亏身子结实。”
  也亏得是他先天金刚不坏之身,菩萨灌顶在前,老猴恶教在后,老龟汤补着,老君炉洗着,甘露水喝着,才生生浇灌出来了他这样一个打坏、跑地快、捶扁、凿不爆,水火不进,油盐全沾,荤素不忌,响当当明堂堂地易火火!(黄泉鬼凰语)
  纵使日光菩萨日轮毁天灭地,却也是奈何不得他!
  易天行面上浮现出一丝骄傲,然后迅即转为猴儿一般呲牙咧嘴……好痛,好痛,好痛……浑身上下地骨头都像是被打断了一般,嘶嘶的痛楚直往他的脑中钻去。
  他金瞳一闪,忽然发现自己刚才搓手指打火纯属玩帅,明明自己不管在多黑的地方也能看清东西的。
  一想到此节,他不由好生后悔,心想打响指的声音被日光菩萨听见了,那可恶的日轮再砸几下,自己可就顶住了。他再怎么自负,但正面挡了日轮之威,灵台深处也不免生起了大畏惧。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那件天衲布的衣裳早已在菩萨威能之下尽数化成了碎沫,消失于空中。
  来不及管这些风化的事情,易天行赶紧转头去看二师叔,心想二师叔可没自己身子骨结实,万一出了啥问题,自己怎么向老猴交待?
  一转头,便看见悟能正捂着屁股在哼哼唧唧着,身上的袈裟也被震的全盘碎掉。
  易天行一时没忍住,噗哧笑出声来。
  虽然此时危险在天,但任谁看见一个大白光猪在那捂着屁股唤痛,也会忍不住笑的。
  “挖地道走。”易天行神识一渡,把自己的想法传到二师叔的识海里。
  悟能面色有些颓灰,有气无力地摇摇头,看来先前虽然被易天行的天火结界护着,但日光菩萨太厉害,老猪受了不轻的伤。
  易天行急了,一伸手搭在他的肩上,用秦梓儿当年教过的法子,将体内丰沛的火元尽数化成清清真气渡了过去。
  悟能哼了两声,叹了口气,说道:“孩子,你自己走吧,我跟你在一起,只会拖累你,只怪我这些年来只读经典,却不修己身,一身修为早就丢下了。”他望了望头顶,遥远的洞口根本看见,又摇了摇头,黯然道:“去接师傅出来,然后回人间,等大师兄出舍之后,再来为我报仇。”
  易天行只觉一股寒意涌上胸腑,哆嗦着说道:“喂,二师叔,你可别吓我。”
  悟能微微一笑,肥肥的脸庞上,桃花眼眯的更小了:“谁乐意逗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玩。”
  说完这句话,悟能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须弥山顶高空中,白云轻漾,十六罗汉低首无语。
  日光菩萨双眼仍闭,红宝石般的耳垂微微动了下,天地间一应声音均入耳中。
  罗汉阵里,有位罗汉姿式怪异,往右斜倾,长耳如雷,半晌后,那罗汉面无表情说道:“菩萨,二人未死。”
  日光菩萨睁眼,眼神里蕴含着奇怪的笑意,赞叹道:“童子已入大道,菩提心大成,殊可赞叹。”话语间毫无虚假味道,只是一昧欢喜。
  罗汉异道:“菩萨何意?童子今世凶残,于天界杀生数万,又残害玉帝之女,若不收伏,只怕天戾地怨。”
  日光菩萨微微侧头,望了那罗汉一眼,罗汉顿觉体内禅心大摇,四肢五骸发软,不能动弹,不由大骇。
  菩萨微微一笑,收回神通,淡淡道:“我自有分寸。”
  他收敛身上淡红光芒,又闭上了双眼,面色安乐,似乎在享受须弥山顶的清风禅意,在内心深处叹息道:“世尊离世,净土不净,童子不同。世尊,你留下这多事情,究竟是何等妙思?”

  第六十三章 穿日一剑
  “去吧。”悟能紧闭着双眼,一滴清泪自眼角滑露,“师傅自囚于一静谧空间之中,你若要去寻他,便只能通过黑石坛进去,那石坛乃佛祖留下的无上法门,可以通往那个世界之中。”
  易天行双眼微红,神识说道:“师叔保重,日后一定为您报仇。”一咬白牙,转身伸掌一喷天火,石壁遇火即化,数道青烟升起,身边顿时多了一个陷槽。
  一阵籁籁轻响,深渊之底,易天行身形一虚,便沿着地道遁了出去。
  悟能紧闭着双眼,平放在地上的右手,死死抓住一把石砾,青筋毕现,显得痛苦万分。
  深渊之中,一片安静。
  “嘿嘿嘿嘿。”悟能终于再也忍不住心中笑意,笑了起来,骂咧咧道:“不怪老子阴毒,实在是打不过头顶那菩萨啊。”
  原来这厮竟然是装死,好与易天行分手,免受池鱼之灾!
  他睁开双眼,眼神宁静,眼角皱纹已多,形似桃花,幽幽道:“易天行,你自己保重。”
  离此处约三十公里外的遥远地下,易天行一把抹去火泪,奋勇前行。他必须找到一个方法,既能躲过日光菩萨的神识巡视,又能去到黑石坛。
  那黑石坛他曾经看过,却参不透其中奥妙。如果要从此处进入,寻找师公,看来还是一件很麻烦地事情。
  他一边抹着熊熊燃烧的泪水,一边咕哝着说道:“妈的,怕死就怕死,居然在我面前装死,这师叔,也太卑鄙了点吧。”如今他菩提心大成,修为高妙,怎会看不出来悟能生死,只是对方以师叔之尊。勇丢脸面,使出了实力派演技。自己当然不好意思当面点破。
  将地底的泥岩全数融成青烟,一个幽深地地道平空而生,易天行奇快无比地在地底穿行,他自己估摸应该正围着黑石坛打转。
  神识不敢放出,但也知道日光菩萨一定领着诸罗汉在天上守着,所以他也敢妄然出头。他忽然想到几年前的一椿事儿,那次。叶相在省城外六处大楼旁被大势至菩萨追杀,他们两个躲在地道里,还是没有躲过大势至菩萨的佛眼。
  后来是斌苦大师用甘露水洒在他们头顶,才完全遮掩了他们的气息。
  想到此节,易天行免有些后悔,在下层天界的战斗中,他生撕雷震子之前,把甘露水一口气喝了,连一滴都没剩下来。如今要指望它,是指望不上了。
  他在地底像土拔鼠一样乱穿着,给自己的身上不知加了多少道遮蔽气息的经文符咒。不论是佛法还是道术,都一股脑的用上,但仍然觉得不保险,又开始念起了止观法门。
  就这样知道钻了多久,高高的须弥山顶被易天行钻成了八百只兔子的老家。
  他忽然愕然在黑黑地山顶深洞里停住了脚步,摸了摸脑袋,自言自语道:“我钻来钻去,人家在上面等着,我总是要上地面去的,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他苦了脸,咳了两声,叹了口气,从屁股后面抽出黑铁棍,往天一指。
  一棍出,石破石烂石飞溅,须弥山地岩石块被这举棍之威变成了豆腐渣,悉悉籁籁地变软变脆,霎时间,由棍头指着的方向,分开了一条被神通破开的道路。
  这道路口直通须弥山顶,可见湛湛天光。
  易天行脚尖在地底深处轻轻一点,整个人化作一道轻烟,飞出了山腹,安然降落在须弥山顶。
  身侧便是那流动着古怪气息的黑石坛。
  天上,日光菩萨正双手合什,默念佛经,面色柔和清润,他身后诸罗汉正持礼静思。
  易天行没有抬头望天上的菩萨,反是将目光向自己身边四周淡淡扫了一遍,扫过须弥山顶的草舍,果圆,青坪道路……黑石坛。
  他的目光很稳定,扫视地速度很均匀,没有特意在任何一处停留。
  他是要确定黑石坛的方位,但又能让日光菩萨起疑,所以刻意地每一处看一下,想让天上那些牛哄哄的人们,以为他只是想找条路逃走。
  收回目光,他逃!
  须弥山顶顿时爆出一蓬火光,正是易天行一直捏在手心里的天火,被他用神识压榨到极处的天火粒一旦爆炸,比之当初炸掉摘星楼时的威力也小了多少。
  一股强悍的力量,猛然在山顶爆发,高温炽烈的天火一下子变作了一道火树,庞大无比的火树,在山顶伸展着腰肢,火红地枝丫就像是远古火魔噬人的巨手,向着高空云后的菩萨及罗汉抓了过去!
  罗汉们面露恐惧,纷纷移动法身躲避,高空之上,光头乱飞,彩云乱飘,好不热闹。
  唯有日光遍照菩萨……
  ——不动,不语,避,微笑伸指,轻轻往身前地空中摁了下去!
  菩萨的手指洁白如玉,外镀红色,就像是人间海底美丽的珊瑚。
  他的食指尖上散发出淡淡素光,一瞬间施出无上神通。将易天行准备良久,猛然炸开的天火巨树生生摁停在了半空之中。
  这是一个很诡异地画面,在天上,就像是空间被扭曲了。多出了一层无色无形的空间屏障,生生阻在了天火红树的上方,就像是一大块厚厚的玻理,猛地盖到了篝火堆上,一下子把火苗盖了下去,满天流火沿着那道平滑地空间平面散开,无一星点能够突破,纷纷扬扬坠下,看着十分美丽。
  天火雨停,须弥山上早没了易天行的踪影。
  日光菩萨轻曲二指。面色如常,朱唇微动。念一大咒,身形顿时从白云之上消失。
  片刻之后,菩萨的宝身便来到数千公里之外的一座金山上。
  迎处接他的,是易天行蕴藏着全身神通的一记棍。 
  偷袭,明目张胆的偷袭——金棍破天而至,威势无俦,试想当年在人间时。易天行一棍便砸的大势至菩萨大感吃力,如今他修为又不知强了多少倍,这样的一棍,纵使日光大菩萨也不敢硬接。
  日光菩萨微微侧头,望着金棍影后的易天行轻柔一笑,面上地淡淡红玉佛光显得十分美丽。
  易天行断然想不到这厮竟然当此时节还能笑得出来,手下却是不肯收力,咬着铁牙,便砸了下去。
  日光菩萨再笑。一直结着佛言手印的右手轻轻散开,缓缓地举至身前。
  棍势早已破风,疾逾闪电。只在金山顶上亮起一道电光,便杀至菩萨面前。
  而菩萨地那只右手,却像是突破了时间的束缚,看似缓慢地柔柔举起,却恰恰迎在棍尖之前,搁在了身前。
  然后轻轻一合。
  一切静止了下来,势若风雷的金棍尖被日光菩萨轻描淡写地用手拈住,就像拈一朵花般。
  易天行的脸沉静着,双臂用力下压,并不如何惊惶,全身的神通尽数通过金棍之尖,往菩萨身体里攻去,天火如流如电,带着炽红绝杀的凄艳之色,从棍头喷了出来。
  日光菩萨终于摄了笑容,右手稳定地拈着金棍,而手掌上原本镀着的那层红玉之光,却在刹那间尽数褪去,露出内里白皙圣洁地肌肤。
  红玉之光在菩萨的右手上形成了一道小盾牌,恰好将易天行棍头喷出来的天火挡住。
  “啊!”易天行一声狂喝,拧腕,收腹,侧身,硬生生从菩萨的恐怖手掌中将金棍抽将回来,在空中一拧身体,化作一道白龙,举棍再打!
  第二次的撞击要比第一次显得更加可怕。
  菩萨依然是伸出他稳定的右手,于空间的万千棍影里,捉到那最真实的一端,以捕风捉影的感悟力,以捕光捉影地好手段……轻轻松松将金棍尖再次捉到手中。
  强大的震波从那只手、那根棍的接触处爆发了出来。
  (天界地金山上,光茫照四方,多么温暖,多么慈祥,把翻身灵兽的身儿照亮)
  整座金山被这次棍击手捉震出的余波,震垮了一大片黄色山岩,纷纷洒洒落在山脚的平地上,就像是无尽金沙。
  易天行面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却难抑心头一丝兴奋——菩萨终于再不能清静无比地捉自己的棍儿,终于抑止不住自身的威能波散到环境之中——这证明了如今他的实力,已经足以对这些大菩萨造成威胁。
  日光菩萨叹了口气,整只右臂上的红玉之色已经渐渐褪去,化作大日烈火,与易天行棍上的高温天火对抗着。
  然后,他缓缓举起左手。
  菩萨的左手是一朵赤莲,赤莲的中间,是那个夺天地光芒的日轮。
  大势至的瓶儿,日光菩萨的轮儿。
  这是易天行所遇见过的净土诸佛器中最厉害的两样,他眼角一跳,闷哼一声,左手并指而出,化作剑芒,舍了佛法不用,反用景霄大雷琅书护住自己心脉,以免被菩萨天生威能压住心神。
  “德者,道之符,诚者,法之本……!”
  “道,德,诚,法”易天行四指微屈,每一指尖刺出一道锐利的天火,如剑直刺日光菩萨的面门。
  日光菩萨眨眼,睁眼,再眨眼。
  如是者四次。
  菩萨长长的睫毛闭合四次,面上红玉之光流转,盛而复衰,衰而复盛,任由易天行的天火指刺在自己的面上。
  菩萨不动不语,一昧忍耐,但那兴盛四次的红玉光,却将天火的伤害尽数挡在外面,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来。
  易天行却不气馁,又是一声怪叫,脚在黄岩之上狠力一踏,抽棍!
  今次菩萨小意多了,右手拈着棍尖的五指如兰花一绽,舍了尾三指,只用拇食二指捏住,尾三指大放光芒,轻轻点在金棍之上。
  舍了三指,反而易天行却觉得棍头之力有若天地之威,根本抽不动。
  而菩萨的尾三指轻轻点在金棍之上,却让易天行握着棍儿的双手直觉一阵大颤,几乎要握不住棍身。
  这是何等样的神通,轻轻一点,便要令神力无俦的易天行脱棍。
  易天行是个很无所谓的惫赖子,既然菩萨要自己脱手,那他便脱。
  他脱棍而出。
  “锃!”的一声,他自金棍之底,抽出那把诛仙凶剑来,天火镀在剑身上,染着一层诡异的血光。
  血剑直刺!
  仿佛穿越千山万水,从林迭嶂,不知行了几万几亿里路,那柄血剑终于艰难度过了易天行与菩萨身间数米的距离,刺向了菩萨的身前。
  战至此时,日光菩萨终于面色微微变了。
  菩萨抬起左手的赤莲,任由那轮日轮去迎这一剑,他知道易天行一直留到最后的杀手,一定不是那么简单。
  若是天界一般神兵,只怕一入日轮光芒,便会立失神彩,被大日焚成破铜烂铁。
  但易天行身边带的这两把兵器,放在天界,也是最顶尖的家什。
  诛仙剑一入日轮,便发出嘶嘶的凶残低吼,凶剑的戾狂之性,完全被这日轮激发了出来。
  日乃大日大光明焚天之所,最易激起通灵神兵的火气。
  日轮已经完全展开,在菩萨与易天行的身前,仿佛平空多出了一个太阳。
  一个炽热的,光耀万里的太阳。
  幸亏在这太阳身边的,是易天行与日光菩萨,不然换成任何一个神仙,也只有马逃命。
  易天行的剑依然坚定地刺向前方,保持着这个姿式,剑上穿着一轮太阳。
  很漂亮,很抽像,很震撼的画面。

  第六十四章 猪的背影
  金山被震垮了一大片,此时又被那个剑尖的太阳融化了一大片。
  易天行的眼睛都睁不开了,纵使闭着双眼,仍然觉得自己剑尖那个太阳的光芒依然刺入自己的识海之中,令他头颅里像被扎了几万根针一样的痛。
  大日不在天,在菩萨与童子身间。
  易天行狂喝一声,在这股从未见识过的强大威力下,体内一直被金色莲边包裹着的青菩提心,终于振作了起来,腹内一阵轻撼,青青菩萨渐渐生长,突破了金莲的包裹,猛然绽放!
  一个浑圆的,无一丝杂质的天火团,在他的体内升腾而出,沿腹中虚道直冲而上!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日轮的威力他是见识过的,或许要杀死自己很难,但要把自己打趴下很容易。
  面对着一轮太阳,应该如何才能应对?——易天行的法子是:往这个太阳里面再送一个太阳,让这太阳炸了算俅!
  这是很狂妄嚣张的一个搞法,日轮若真的炸开,首当其冲的肯定不是妙神虚美的日光菩萨,而是自己这个始作甬者。但易天行对于自己的肉身实在是太有信心,所以忍受不住这个搏命的诱惑。
  他体腹内那轮炽白的高温天火团,终于被逼了出来,然后沿着诛仙凶剑,奇快无比地遁入日光菩萨赤莲之上的日轮里。
  虽然这团火运行地速度奇快。但作为桥梁的诛仙依然承担不起这种高温,吱吱呀呀,发出可怜的悲鸣,剑身也变白了。上面隐隐可见小小的裂缝。
  似乎猜到易天行要做什么,日光菩萨睁眼望向他,语带悲悯道:“童子太过执着。”
  易天行看了菩萨一眼,左手很坚定地握住了金棍。
  没有谁来得及回答什么,一场恐怖地爆炸在二人身间数米的狭窄范围内发生。
  日轮被灌入那团天火后,终于达到了临界的温度,猛然扩大,从视觉上看,竟似超出了光的速度,纯粹是一种空间的扩张。
  如此恐怖的能量。在须臾之间融化了整座金山,只留下一丛黄烟滚滚。
  冲击波从金山上波散开去。先前已经被扫荡过一次的须弥山内云海再遭厄运,成絮成丝,被绞成无数形状,满天飞舞。
  其余六座金山也受这冲击波震荡,在空间里一阵剧摇,险些堕入虚空之中。
  在须弥山上观战的诸天罗汉齐宣佛号,狼狈躲入高空之上。险险避过余波。
  不知过了多久,须弥山所在的幽静空间终于安静了下来,天上的云丝缓缓向下落着,空间中到处飘浮着树木残渣,黄岩碎砾,看着十分凄凉。
  绕着庞大地须弥山缓缓运转的七座金山,如今只留下了六座。
  被熔化成黄烟地那座金山,此时因为空间温度的变低,而再次凝结。只是已经无法回复一座大山模样,而形成了像宇宙里的那种行星环,连绵上万里。沿着须弥山轻轻渺渺的一圈,反耀着空间里自存的光芒,看上去流光异彩,十分美丽。
  数万公里之外。
  日光菩萨轻抚胸口,左手依然持着那朵莲,莲上依然是那轮日。
  日轮经历一次能量的破界之后,却没有留下什么太明显的裂痕,只是颜色要淡了许多,光度也不如先前那般亮了。
  菩萨身上地红玉光芒也黯淡了许多,宝身之上,遍是细小伤口,每个小伤口里夹着一片亮闪闪的光屑。
  若仔细看去,才能发现这些能够伤到菩萨宝身的光屑,竟然是易天行手中的那把诛仙凶剑。
  原来起初爆炸,真正炸开的不是菩萨手中的日轮,而是易天行手中的凶剑。
  诛仙古剑虽然厉害,但对于光热之力来讲,却远远不如日轮,所以抢先炸开的,便是剑身,也正是如此,化作无数万片小碎屑的仙剑,才成功伤了菩萨,逼着菩萨也退出数万公里去。
  但诛仙本身地属性,却是专弑道仙,对于即将成佛的大菩萨来说,构不成根本性的伤害。
  日光菩萨苦笑着摇摇头,右手轻轻在自己地身前拂了一拂,一阵清风拂过,菩萨宝身上的伤口全数愈合,那些碎成比牛毛还要细微的碎剑片也全数被神通召了出来,密密麻麻地排在身前的幽静空间之中。
  菩萨叹了一口气,伸出秀气的手掌,对着空中一拢,碎了的诛仙剑顿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拢在了一处,缓缓凝聚成形。
  一秒七十五刹那,一刹那等于零点零一三三三三秒……日光菩萨重临须弥山顶,清妙双瞳扫视四周广阔空间。
  易天行已然悄然离去,在这个空间里,再也找不到他的一丝气息。
  半晌之后,赤身裸体的悟能吭哧吭哧从须弥山顶那个幽深小洞里爬了出来,拍拍自己的屁股,看着四周残败的景象,嘿嘿笑出声来:“这小子倒也很能闹腾。”
  罗汉归位,齐声喝道:“净坛使者,在菩萨面前赤身裸体,成何体统?”
  悟能将手一招,九齿钉钯现其手上,寒寒发光。他耻笑道:“你们这些假罗汉,在俺面前摆甚谱?”
  日光菩萨轻轻抬手,止住众罗汉聒噪,微笑道:“悟能。何须与他们计较?”
  悟能嘿嘿一笑,道:“给菩萨面子。”
  说完这句话,他便往那排草舍行去,那排草舍已经被易天行与菩萨一战的冲击波震地七零八落,露出里面的铁锅大蒜并豉油。
  日光菩萨无奈笑道:“悟能,总需告诉我,童子去了何处?”
  “他去了何处,菩萨莫非知?”悟能也不回头,只是摆摆手,“你若知他要去何处。也不会来这里了。”
   悟能……你莫非就准备一直呆在此处山顶?”日光菩萨沉默少许后忽然说道:“即便不愿去西方净土,你也可随我去东方琉璃净土。药师佛常念着你们一门。”
  “算了吧,师傅他就是怕夹杂到这些事情里,所以躲了起来。”悟能苦笑着回应道:“我和那姓易的小子不一样,我比较会尊重别人的选择。”
  “你应该很清楚。”日光菩萨左手上地赤莲缓缓合拢,元气受损后的日轮渐渐湮入血红的莲花里,开始休养生息。
  菩萨没有把这句话完全说完,反是淡淡目光在众罗汉身上扫了一遍。
  众罗汉低声默念:“南无阿弥陀佛。”隐于白云之后。随一阵清风流于别处去也。
  “你应该很清楚。”直待众罗汉退出须弥山顶,日光菩萨才微笑道:“先不论佛祖之事,只是东西方净土有议,要维持当下的情况,这五百年来一直在人间引渡信徒直归净土,而不经幽冥,此乃大计,不容有失。”
  菩萨又道:“童子今世上天,表面上是请旃檀功德佛重降人间。去放那猴儿出舍,但实际上却牵扯到更复杂的问题。药师佛向来不愿搀入须弥山与西方净土之争,但若你大师兄真的脱困而出。只怕这天界再难安宁……且看那童子前世何等温善,今世拜猴儿为师,便沾染了这多暴戾气息,直杀得天界血流飘杵,楼倒玉人陨……若猴儿脱困而出,挟着前五百年,后五百年的怨气重入天界,而佛祖如今又不知踪影,谁来降他?只怕三界再难清静。”
  菩萨说的诚恳,悟能听得乏味,冷笑讥嘲道:“佛祖一走,须弥山的罗汉菩萨们死的死,谪地谪,偌大的山头,五百年来只剩我一个孤家寡猪天天做饭。莫非你觉得这种日子很公平?”
  “公平啊?”菩萨喟叹道:………蝼蚁石木,万千苍生,又向谁去问公平?”
  “你们惧我大师兄出世,所以连你们这些向来持身中立地东方净土,也要来拦易天行。”悟能笑了,细细的桃花眼里偏闪着寒光,“可叹你们似乎想错了一件事情,我那师侄,这一世似乎火气大出,比我大师兄的臭脾气也好到哪里去。”
  日光菩萨想着先前战斗中易天行的悍勇,也自心折,苦笑道:“拦得一人是一人。”
  “妨明白告诉菩萨。”悟能淡淡道:“易天行这便是去寻我师傅了。”
  日光菩萨默然,半晌后道:“旃檀功德佛自囚之地,只有阿弥陀佛知道,连药师佛都不知,童子如何去得?”
  悟能微微一笑:“我在须弥山顶枯坐五百年,也不至于一点事由也参不通透。”
  日光菩萨合什赞叹道:“师兄坚毅。”
  悟能摇摇手:“我是普贤那大傻子。”忽而顿住声音,皱眉道:“不过细细想来,普贤也是着急他师傅,我也是着急我师傅,唉呀呀……”
  他有些黯然:“想到我和普贤大傻差不多。”
  “普贤师兄大德。”日光菩萨合什礼赞道:“只是佛祖于普贤师兄意义太大,所以他一时抛扯不开。悟能,我来问你。那猴儿浑然生于天地间,除了佛祖,无人能制。试问佛祖离开须弥山顶之前,将猴儿镇压在下界江畔,这是何意?”
  悟能挤弈着桃花眼,嘿嘿傻笑道:“菩萨迂了不是?很明显,佛祖就怕自己离开后,大师兄造反,别人奈何不得他,所以才亲自出手。”
  日光菩萨微笑道:“那猴子虽说顽劣难除,但与旃檀功德佛师徒情深,取经之后,又在须弥山顶听经数百年,早已不是当年一昧争勇斗狠之辈,佛祖何必担心自己离开后,那猴子会戾气重生?”
  悟能哈哈笑道:“你这菩萨好懂事,我那大师兄也只是见打赢佛祖,所以假意留在山间听经,若佛祖不在,大师兄自然要四处玩耍去,要说造反,也不是一定不可能的事情。”
  日光菩萨微笑着摇摇头。
  悟能狐疑道:“莫非佛祖知道自己走后……须弥山一派会被阿弥陀佛打压?所以……他故意把咱这座山上最厉害的角色关起来?”他一拍脑门子骂道:“这佛祖莫不是患了失心疯?自折羽翼也干得出来?”
  骂完之后,他赶紧合什向天,念了几句佛祖保佑,莫怪小孩。
  日光菩萨叹道:“世人总以为,佛祖之翼在须弥之上,又哪知佛祖包容世间一切物,一应生灵,皆为他翼下所庇。若世尊真决意离去,那为了防止日后佛土纷争,抢先压住那破天锤地的猴儿,也是出奇地举动。”
  悟能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或许菩萨说的有理,只是断然说不通,佛祖如何能忍心看着自己的后人在人间颠沛流离,受五百年之苦,想那普贤大士苦居藏原,若不是童子昨日告诉我,我还以为他早就重入轮回。”
  他摆摆手,光着身子往茅舍里走去,一面走,一面有嗡嗡的声音传出来:“不理佛祖如何想法,不理阿弥陀佛如何想法,不理药师佛如何想法,只是我们这一门之中,师傅自困,师兄被囚,我们又是普贤文殊这等任人打不还手的泥性子,若把我们逼急了,什么事情也都是做得出来的。”
  呵呵,把老猪逼急了,这般没文化赤果果的威胁也说了出来。
  日光菩萨诚恳说道:“悟能还是愿助我去追童子?”
  “为什么要帮你?”
  “你师傅乃是自囚,这说明他也认为,有些事情还是保持现状为好。”
  “我师傅迂腐,我迂腐。”悟能回头吼道:“要不你自己去问阿弥陀佛,要不然老子们也干一架!”
  看着他手中耀着寒光的九齿钉钯,日光菩萨叹息复叹息,一举清袖,身形遁入虚空之中。
  悟能气哼哼地往回走,两片大白屁股在微微寒意渐起的须弥山顶一抖一抖,一头钻进了没了屋顶地茅屋,只留给空寂的须弥山顶一个肥且萧索到触目惊心程度的背影。

  第六十五章 斯人正在种树
  易天行是个蛮人,是个牛人,但绝对是傻子。
  他要的只是这次爆炸,并没有杀死日光菩萨的野望,这便意味着,这次恐怖的爆炸一定对于他的行为有帮助。
  其实也很简单,他只是刻意地选择了爆炸时自己的方位,以及推算了一下,爆炸之后自己若以抛物线射出后,如何才能离须弥山顶的黑石坛最近。
  这需要算术,需要对资料的收集。
  日光菩萨的日轮第一次冲击,给了易天行观察的好机会。而他的数学虽然不好,但毕竟假假也是学了半年高数,啃了几年几何的人间学生。
  所以他咬着牙试了一次。
  试验很成功,虽然身体里面的骨头又重新经历了一次被人打骨折愈后再骨折的恐怖痛苦,但他确实借着爆炸的反作用力,成功的化作一道流光,飞回了须弥山顶,而其时,日光菩萨也被这次爆炸逼的退向另一个方向。
  只是可惜了那把剑。
  好在最亲近的棍子抽了回来。
  被炸成一道光的易天行,飞回了须弥山上,掣棍横扫众罗汉,棍如电光势如龙,直杀得罗汉们避之不迭,掩面而去。
  偌大的须弥山,只剩下易天行与那个安静的黑石坛。
  他感应到了日光菩萨只须刹那,便能回来。留给他的时间,也只有一刹那时光。
  而他就抢在那零点零一秒地时间里,成功地通过那座黑石之门,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黑石坛上散发着黑色的毫光。
  在易天行的认知中。没有一种光是黑色的,如果光也能是黑色地,那自然看不见了。
  什么死黑光,只能是漫画里的恐怖东东,种菜的黑光灯,发射的是紫外线。
  但黑石坛上确实有大片的黑光闪过——赤身裸体,浑身伤痕的易天行便很诡异地浮在那片黑光之中,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黑石坛正起了一些说不清楚的变化,整个石面上的基色渐渐变成一片淡绿萤色。以此相衬,才显得那些光毫是黑的。
  初到须弥山上。他便尝试过一探这黑石的奥妙,但当时以失败告终,没想到今天与日光菩萨一场大战,正狼狈逃命之时,黑石坛却渐渐露出了它地真面目。
  黑石坛就像是有灵性一样,知道易天行此时必须进入,走投无路。所以——黑芝麻糊开门。
  黑石门后,乃是另一空间,另一世界。
  佛有无上能,三千世界在己身,这黑石坛乃是佛祖留下的法器,所以门后是佛祖自己地世界,这并不让易天行感到奇怪。
  他觉得奇怪的,是眼前的一片水镜。
  此时的他,正悬空在这个世界的最高处。看着四周粘稠的黑色,觉得有些艰于呼吸,但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面镜子似地东西。面在放电影一样,有许多画面正在闪过。
  易天行猜测,这一定是佛祖离开我们所处的世界时,所留下来的信息,所以他皱眉紧紧盯着,不敢放过任何一个画面。
  画面很简单。
  不过就是这个世界从产生到结束的过程。
  很简单。
  满天的星辰如粉如云,如小溪,如大河,如沧海,在似乎无边无际的宇宙里重构再生,归于寂灭。
  星辰上的人们如蝼如蚁,或卑微,或骄傲,或暴戾,或慈悲,在似乎无边无际的生命流程里死亡,投胎,重生,最后依然归于寂灭。
  不见唐时金谷圆,何处亮生再操琴?登阳台的那人死了,在楼上写赋地死了,在城门下射箭的人死了,在瓮里苦号的那人死了,在青里化为冤魂地女子死了,塔里的那人死了,那人的妻子也死了,海盗死了,父亲死了,母亲死了,妻死,夫死,黑发人死,老死,饿死,穷病而死,噎死,笑死,富人喝茶而死。
  泰皇汉武死,唐宗宋祖死,想再活五百年的,依然死。
  诗人死,妓者死,倚门老妇死,不想活着的人,都死了。
  然后再生,新生,重历人间悲喜事,苦于情,堕于欲,不得解脱。
  然后再死,不舍而死,心枯而死。
  如是者重复再重复,永无止尽,直待数劫之后,宇宙归于寂灭。
  “我观世间六尘变坏,唯以空寂修于灭尽,身心乃能度百千劫犹如弹指”
  幽深的空间里,佛祖对易天行这般说道。
  一小劫为一千六百七十九万八千年。
  一中劫等于二十小劫。
  一大劫等于四中劫。
  实为漫漫生涯。
  易天行面无表情地悬浮在高高的空中,身上的伤口本来已经完全复原,但被这弥漫在空间里的寂灭感一逼,老伤又裂开了些许口子,血流了出来,涂满了全身,熊熊燃烧着,像极了一个金人。
  “此为涅盘之意。”年青的易天行听着空间里佛祖留下来的声音,默默自言自语。
  佛祖留下来的声音并与他对答,只是淡淡渺渺道:“涅盘此中有真义,未至劫余不自知。”
  佛祖残留下来的声音知是从何处发出,便在这空旷地宇宙里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打在易天行的心头。
  易天行的心脏一阵狂跳抽动,十分不安,扭头往四处望去,却只见宇宙浩淼。空间无垠,令人顿生渺小之感。
  他看见了宇宙的开始,看见了宇宙地结束,看见了这一世佛的诞生,却看不去佛的去路。只是在那王宫中看见一个刚生下来的小孩子,生而能言,于榻上行七步,口出一偈:无数劫来,这是我的最后受坐,我于一切天人之中,最尊最胜。此生利益天人。普愿救度众生  当 
  易天行明悟,这是佛祖诞生后。七步成偈之语,其时满天异香,佛祖于床前踏出七步,道出此话。
  此劫乃是最后一劫?
  “可是,关老子俅事?”
  佛祖离开,自然是关易天行事的,不然文殊菩萨不会托梦。叶相小和尚不会赖在他的身边,往最远处说,观音大士不会把他扔下人间,老猴会拐了许多弯诱他为徒。
  诸般事由,都直指一个事实,佛祖的下落,总是要赖在我们可怜的小易身上。
  水镜渐散,空间里黑色毫光渐渐褪去,只余下永亘不变的星辰。在宁静地天穹中缓缓行走。
  易天行微微皱眉,水镜之术,乃是道家本事。佛宗一向讲究治心,不喜这些技巧之事,却不知佛祖为什么留下这些东西来。他摇摇头,甩甩身子,将身的火血全数熄灭,他张开嘴,吐出米奇小书包,取出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套衣衫,套在自己身上。 然后看了看四周,寂廖安静地四周,他微微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我懂了。”
  易天行深吸一口气,虽然吸的全是虚空,却是摆足了姿式,体内菩提心大作,猛然将自己的神识逼了出去,瞬息间狂喊之声不用任何媒介,便传遍了这一个孤独存在着的空间。
  “唐朝和尚!你在哪里?!”
  神识袅袅散散,无歇无止,在空间里回荡着。
  “我在这里……里……里……里……噫……噫……噫……”
  从浩翰空间的某一个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倒把易天行吓得半死,纯属发泄的神识爆炸,不料却真得到了回应,而且还是言情片中山谷边的情侣互答模式,回声那个肉麻。
  他不敢怠慢,脚下天火疾出,直奔那角落而去,飞不得多时,便来到一个荒芜地行星之前。
  搭起凉蓬,放眼望去,只见那星球上一片荒漠,土红之色,大气层里闪电连连,环境险恶,哪里能活下人来?
  易天行免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想找到师公,所以刚才出现了幻听。
  “里……里……噫……噫……”
  令人哭笑不得,十分肉麻的回音再次在那行星上传了出来,断断续续地印入他的神识之中,让他确认了确实有位人物在这行星之上。易天行苦着脸,往那星球上飞去,一面飞一面想着,二师叔是个哲学家,听二师叔说,三师叔是个洋人,那这位传说中的师公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红楼里,凤姐人未至声先至。
  佛祖留下的空间里,师公老人家也玩了这一招,噫噫呀呀的,让人好不心烦,也让易天行好生恐惧,师公莫不是真喜欢唱       吧?,,
  星球之上,全是赤红色的沙砾,空中闪电连连,弥漫着一股硫化物的味道,若不是清楚知道自己是在佛祖最后开辟地世界之中,易天行一定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火星面。
  飞过一个数百公里宽的大气漩,像接收无线电波定位一般,易天行朝着发出回声的那里飞去,沿途雷声震天,电光粗如儿臂,好不骇人。但如今地易天行修为大成,又哪里会将这些天地变化放在眼里,只是一路飞,一路倒对那位只听过几句话的佛祖产生了极大的敬畏感。
  佛亦是人,却能生造世界,可怕啊可怕。
  飞飞想想,不多时,他的双脚便踏在了实地之上,赤裸的双足踩在高温的沙面上,感觉十分舒服,但身上的衣裳已经不是天衲布做的那件,被星球上的高温大气包裹着,顿时感觉有些酥松。易天行心念一动,逆转体内火莲,将身周数十米内的火元尽数吸入体中,反布了一道清净低温的空间结界。
  往前面望去,只见一片荒芜险恶地里,居然有一抹绿色。
  易天行傻了眼,但也明白自己千辛万苦,上天入地要寻的人,便是在那抹绿色之中,不由心神激荡,脚下加快,化作一道轻烟,飞入绿色之中。
  触目皆是绿色,原来是一大片林子,林子上方是一个神通凝成的罩子,将外面的电光狂风全数隔绝,将那些剧毒的大气也挡在外面。
  林子长的倒是蛮好,靠边上的青翠欲滴,靠中间的枝头沉沉,上有果子挂着。
  易天行一入林子,便觉浑身安乐,这处神通结界的味道让他觉得很亲近,他抽抽鼻子,迈步往林子深处走去,那里,那人,还在不停地噫噫着,让人好生烦恼。
  一个浑身肮脏的光头和尚正半佝着身子,在为果树培土,树下尽是杂草,但那和尚却也不锄,嘴唇微张,念叨着:“在这里……里……,
  “我知道您在这里,可以住嘴了。”易天行苦恼无比,嚷道。
  那和尚抬起头来,看了易天行一眼,忽然间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终于闭上了嘴——但他这闭嘴也来的太干脆了些,生生将那个噫咽进了嘴里,让他打了个嗝——打完嗝之后的和尚眨着他那双秀目,看着易天行一语不发,手中握的泥土渐渐洒在地上。
  易天行先前冒失说话,此时却是正心正意行了一礼,然后细细看这和尚。
  这和尚果然生的是凛凛威颜,秀目雅容,清俊异常,体内菩提大成,佛光渐弥。
  “拜见师公。”
  那浑身泥土的和尚抬起头来,一双明慧眼在易天行身上扫了一扫,唇角露出一丝笑容,笑容里不尽沧桑,却又清新自然。
  ——原来老猴说的错,老人家果然是在某星球上种树。

  第六十六章 南无我佛
  树下的旃檀功德佛散去手中泥土,呵呵笑着走上前来,问道:“童子可用过斋饭?”
  易天行遁入天界,杀生无数,与净土那方大打出手,斩天将,炸菩萨,跋千山,涉万水,便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师公大人。他万万料不到,如此辛苦才遇着师公,他老人家头一句话,便是问自己可曾吃过饭没。
  不知旃檀功德佛平谈话语之中,有何深意,易天行不敢怠慢,诚恳应道:“与真武分别之后,数月不曾进得粒米滴水。”话甫出口,才想起在须弥山顶,倒是和二师叔打过一次牙祭,于是又赶紧道:“倒是二师叔为小侄做过一次斋饭。”
  这斋饭便是诳语了,明明吃的是油乎乎的山猪肉,何斋之有?
  “噢,原来如此。”旃檀功德佛欢喜赞叹道:“不知童子身上可还有斋饭?贫僧……这个贫僧……”
  虽然不是很明白这位贫僧师公想说什么,但看着他老人家的表情,易天行一个激零,醒过神来,敢情这位佛爷在佛祖的空间里呆了五百年,馋的慌了?
  从小书包里取出在人间超市里扫购的副食品,递给了师公。易天行将一个锡箔纸包着的蛋塔托在手上,神念一动,蒸气顿生,香喷喷的香气顿时散发了出来。
  师公接过蛋塔,犹疑不定道:“怎么有股子蛋味?”
  易天行睁圆了双眼。嘿嘿干笑道:“人类进步不少,素菜做的不错。”没办法,这次天界游,书包里就没准备斋菜。
  旃檀功德佛不疑有诈。但仍然还是念了几句经,嘟噜嘟噜不知道念地是什么,然后才缓缓将蛋塔送入唇里,细嚼慢咽入腹。
  易天行讨好地又递了一根火腿肠过去,用手掌上的天火烤的香喷喷、油飞飞。
  旃檀功德佛微笑着摆摆手。
  易天行有些不自在,知该从何说起,半晌之后,才小意问道:“二师叔见我之后,便称我童子,师公见我。又称童子,莫非我这般好认?”
  旃檀功德佛笑道:“似你这般全身是火的人物。全天下也找出第二个来。”
  易天行耸耸肩,说道:“师公和二师叔又有一椿不一样,至少不会见着我了,还要问我是谁。”
  旃檀功德佛看着他手指上地金戒指,呵呵笑道:“我那大徒儿,一生任性而行,若是他将这棍儿传给你。你又如何能戴在手上?再说,若是你与他有何关联,你又何必千辛万苦来这幽闭的空间里,寻找我这样一个早被天界诸人忘记了的人物。”
  易天行笑了,趴在地下磕了个头,这便是把关系抢先定了下来,然后说道:“既然师公什么都清楚,那我们便走吧。”
  “走?去哪里?”旃檀功德佛幽幽道:“这林子快要没水了,刚好童子菩提心已成。倒行逆施,烦请在外面接些水来。”
  “哎。”易天行对于这个回答,倒并不怎么吃惊。他本来就没有想过,可以很轻易地把自囚的师公带回人间。
  他不怕猴子师傅,但不知怎的,有点怕这位师公,说来也奇怪,他们这一门好象都是“隔代怕”——老猴有些怕佛祖,自己有些怕师公,易朱有些怕老猴——所以他老老实实地飞到结界外面,倒转火轮金莲,辛苦万分地凝着“火星’大气里的极少水分,终于用那小书包接了许多,才折还树林,往果树根部倒去。
  旃檀功德佛止住了他的举动,道:“这水里有毒。”
  “噢,那怎么做?”易天行愈发觉着自己越来越像个傻子。
  “这么做。”旃檀功德佛从他手中接过小书包,然后往嘴里倒去。
  倒了半天,一滴水也没倒下来。
  旃檀功德佛愣在树旁,把那个小书包拿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面上渐渐浮出一丝微笑,转过头来时,再看易天行的神情就完全不同了。
  “原来是你。”
  “缘来是我?”师公的柔柔神情,总容易让易天行联想起某人的言情小说,情自禁地打了个冷颤,知如何言语。
  旃檀功德佛请他将小书包打开,然后将那些掺着毒素地水全数喝了下去,紧接着,去果树后面悉悉嗦嗦好一阵。
  易天行猜到他去做什么,忍不住偷笑了起来,旋即想到一个问题,自己那小书包,居然连堂堂佛位的师公也打不开——这个问题让他怔在了原地。
  旃檀功德佛从果树后转了出来,一面系着裤腰带一面说道:“你那袋子,约莫只有你能开吧?”似乎知道易天行在想些什么。
  易天行摇摇头道:“传我这编织袋地陈三星用得,我媳妇儿好象也能用。”
  旃檀功德佛异道:“这是如何说法?此袋便应只有你能开,那陈三星又是何人?你媳妇儿又是何人?”
  易天行恭敬应道:“陈三星乃是南海门下一农民修士,我媳妇儿却是个凡人。”
  “南海门下?”旃檀功德佛先是一怔,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呵呵笑了起来,一拂身上黄色僧衣,虽然身上肮脏,但依然好不潇洒,“只怕你那媳妇儿也不是什么凡人。”
  易天行笑着说道:“以往还在意这些,现如今却也想明白了。凡人不凡,只要她便是她就好。”他状作无意问道:“师公,这袋儿又是什么来历?”
  “弥勒佛的后天袋儿啊。”旃檀功德佛满是慈悲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年幼地出侄。  易天行挑挑眉毛。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听见这三个字,旃檀功德佛也不再多话。
  “走吧,师公。”这是易天行第二次做这个提议。
  “走?去哪里?”这是旃檀功德佛第二次如此回答。
  “去人间,救师傅。”易天行回答的异常坚定。
  旃檀功德佛摇摇头,叹息道:“救他出来,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易天行面色平静:“他若出来,我杀死的人也不比他少。”
  “你威胁我?”旃檀功德佛看着自己的这位徒孙,微笑浮上唇角,忽然觉得这孩子很有意思。
  “是啊。”易天行笑地十分无赖。
  旃檀功德佛叹息道:“你不知道为何我自囚于此。若真能出去,我早出去了。”
  “为什么?你说我怎么知道?”易天行针锋相对。将先前对于师公天生地一股子恐惧压了下去。
  “便是说不得,所以出去。”旃檀功德佛笑道:“这是佛祖离开须弥山前开辟的最后一个空间,我想你能进来,一定是佛祖当年便料到你的到来,那你自然看见他留下的信息。估计你也能猜到,为什么我不肯出去。”
  “猜不到。”
  “当年佛祖将他镇压在下界,我便脱了身上袈裟盖着。为他遮风蔽雨,为他祛妖除邪,盼他能早日修得大道,成就真正佛位,不料五百年过去,我依然没有感应到他有何进益。”旃檀功德佛戚容微作。
  “为师之人,却让徒儿囚于人间五百年,为的如何?一是怕佛祖离去之后,大徒在须弥山胡闹。无人制他。二怕净土阿弥陀佛立意稍殊,与须弥山争执,双方死伤太重。三怕此事愈闹愈大,最终让万千佛子,知晓了佛祖的去向,动摇了整个佛门的根本。你说,肩上这多担子,我怎么能出去?”
  “知道佛祖去向的,究竟有几个人?”易天行淡淡问道。
  “贫僧其一,阿弥陀佛其二,若……他这些年敛去当年的火辣性子,只怕也早应该猜到才是。”
  易天行无由冷笑,说道:“我就不明白,佛祖地去向,又怎么可能动摇整个佛门的根本。”
  “所以,我不能说。”旃檀功德佛面色坚毅道。
  “你不说,我说。”易天行静静望着这个眼角忽然憔悴不堪,身体污浊地师公,缓缓道:“佛祖死了。”
  果树林里很安静,林梢结界外猩红地大气层里狂风大作,一动一静,相映生动。
  旃檀功德佛苦笑了起来:“童子又在顽笑,一入菩萨位便不死不灭,何况宇宙间最尊最贵最自在的佛祖,又如何谈得上生死二字。”
  易天行挑挑眉头,道:“我不知道佛祖是怎么死,但我知道他死了。”
  旃檀功德佛面上露出一丝畏惧,盯着他的双眼,低沉问道:“佛祖可能死,至不过归于寂灭,涅盘再生。”
  易天行很坚定地摇摇头:“师公您知道,我也知道,大家其实都知道:佛祖已经死了。”
  旃檀功德佛忽然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瞎说什么,佛祖为什么死?佛祖如何死?”
  易天行把眼光投向四周素青的果树林,叹了口气道:“这些事情我怎么知道,我只是知道,佛祖活厌了,所以死了,这是很简单的问题。或许他是悟出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旃檀功德佛微笑着说:“生就度世宏愿地佛祖忽然厌倦了这个世界?”
  易天行耸耸肩:“师公,你不要再装了,你的演技比二师叔还差。”
  又是一阵沉默。
  “南无我佛。”旃檀功德佛合什于胸前,望着他静静说道:“你何时知道的?”
  易天行微微侧着脑袋:“很多事情,多想想也就自然明白,果圆之辩,先前看见的东西。”他缓缓接道:“佛观世间六尘变坏,唯以空寂修于灭尽,身心乃能度百千劫犹如弹指。”
  旃檀功德佛道:“此乃涅盘之义,与凡世所称生死何干?以空寂修于灭尽,总有重生之时。”
  易天行道:“既要空寂,何必重生?”
  “如不重生,何谈度百千劫犹如弹指?”
  “劫后尤有劫,那何必度劫?”
  祖孙二人同时住嘴,相对合什一礼,赞道:“南无我佛。”
  然后旃檀功德佛微笑道:“佛祖乃大修行之师,他所悟,弟子能悟,是以佛祖去而弟子留。”
  易天行微笑问道:“师公一直自囚于此,便是要遮掩佛祖自杀的事实?”
  “自杀……?”旃檀功德佛微笑摇头,“这词为何听着如此别扭?”
  “寂灭可重生。”易天行恭敬应道:“佛祖此生乃最后劫,他不愿重生,便会重生,所以徒孙说他是自杀。”
  旃檀功德佛叹道:“或许须弥山脉下弟子,也只有你与你师傅可以轻描淡写说这些事情。”
  易天行又合什道:“弟子对佛祖持敬畏心,只是佛祖所思所悟,与弟子如今层次太远,所以不知是对是错,所以可以轻描淡写。”
  佛祖死了,死于自杀。
  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一个被佛界众生最顶尖的两尊佛刻意遮掩了五百年的真相,就这样被易天行轻描淡写地戳了出来。

  第六十七章 终极答案?
  红火的星球上的生活一点都不红火,外面的风声被隔绝着,果树轻轻摇晃着,旃檀功德佛叹了口气,走到粗大的果树之旁,低着头小意培土。
  易天行跟在师公身后,轻声道:“佛祖死便死了,这事儿也转回来,师公不要伤心。”
  旃檀功德佛回过身来,脸上哪有泪痕,疑惑道:“佛祖悟得寂灭之道,此乃喜事,何必伤心?”又道:“童子莫不是无法理解世尊为何弃世而去?”脸上露出极想给人讲解的意思。
  易天行很了解这些和尚,包括叶相在内,所有的和尚都有点儿好为人师的癖好,而一想着自己师公在这个幽静的世界里与不会说话的树当了五百年邻居,只怕这种欲望更加强烈,赶紧摆手道:“不用了,我很明白佛祖为什么自己抹脖子。”
  “噢?”旃檀功德佛来了兴趣,说道:“贫僧也是冥思苦想了一百多年,才想通此道,难道童子这便明白了?”
  易天行挠挠脑袋:“佛祖一定是个有大智慧的人,而且在满天神佛之中,似乎只有他老人家才能穿越时间的长河,去到宇宙的最初,去到宇宙的最末,看看我们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继续。”旃檀功德佛兴趣更浓。
  易天行一摊手道:“大智慧之人,又没事儿做,只好天天苦想。”
  “想什么?”
  “想我以前也曾经想过的一些问题。”易天行叹了口气道:“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俗还是不俗?这是一个问题。”
  “我便是我,我不是我。我从来处来,我往去处去。”旃檀功德佛合什应道。
  “拜托。”易天行微笑着:“师公不要拿这些骗钱和尚唬弄世人地答案来唬弄我,那些和尚答不上来,便瞎说一通,也只是个诱人不去想的意思。”
  旃檀功德佛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易天行忽然发现很喜欢在这个孤独的星球上与师公说话,因为与师公说话不怎么废力,对方便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旃檀功德佛补充说明道:“佛祖不止可以凌越时间之上,也可以凌越空间之上。我们这个世界从诞生之初,便自然分化出许多空间。人间是其一,鬼界是其一。天界又是其一,大空间里又有许多小地空间。身具大神通之人,可以强行破开这些空间的屏障。而佛祖更进一步,他可以破开整个世界的屏障,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易天行皱起了眉头:“师公如此说,我反而有些怀疑我最初的判断,我们如何确认佛祖真的寂灭了?而是去了另外一个我们永远无法企及的世界。而只是不再回来?”
  旃檀功德佛静静道:“如果佛祖不再回来,那和真的寂灭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错,物理学上是有这么一种说法。”
  易天行接着说:“好,我来尝试着理清一下佛祖的想法。他在时间之上,他在空间之上,他不知其所以来,不知其所以往,永恒之生,曾发大愿力普渡众生为佛。为佛有何好处?脱轮回之苦,度万千劫如刹那。”
  他顿了顿,然后说出自己一直没有对别人说过。一直闷在心里的想法:“所以,佛祖参到最后,发现自己不知多少年来,做的事情都错了。”
  “如何错?”旃檀功德佛静静问道。
  “轮回是为苦,其生却永恒不灭。成佛不为苦,佛亦是永恒灭。从本质上来说,这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没有区别?轮回做猪做狗,何其痛苦?立成佛位,永恒不灭,岂不快乐?”
  易天行望着师公微微一笑,知道对方早就知道了答案,诚恳回答道:“如果一个有智慧地生命,真的永远不会死亡,在时间长河里,他能做些什么呢?时间是无止尽地,知道了一切知道的,看到了一切看到的,体悟了一切体悟到的,他还能做什么呢?”
  接着他说了一句很有名气的话。
  “任何自知会永生的生命除了想要一个结束之外还会追求什么呢?
  他的声音愈来愈低:“生命地存在,或者本来就是一抹苦涩,有生皆苦,便是这个意思。如果要讲因果,那么生命的归宿,便只能是虚无,佛祖,只是强行把这个过程缩短了而已。”
  旃檀功德佛哈哈笑了起来:“想到我要参百年的问题,童子轻轻松松便答了出来。”
  易天行正色答道:“师公将来去了人间,看看一个叫阿西莫夫的洋人写的小说,一定会有所感触。”
  旃檀功德佛自然是没有读过科幻小说的,只是赞叹道:“想到人间又出大智慧。”
  “普贤菩萨与文殊那小子曾经在三界里遍寻佛祖踪迹,既然他们一直没找到,难道就不会察觉一丝佛祖真正寂灭的可能性?”
  “怕是心中但凡有此思虑,都会被这两位大菩萨的无上神通压成轻烟。”旃檀功德佛顿了顿又道:“何况……普贤菩萨只怕一直还认为佛祖是下世历劫去了,还在等着他重生的一日。”
  解决了佛祖去向地问题,易天行叹了口气,心里生起一丝惘然若失的感觉。从文殊托梦,再到普贤菩萨灌顶,这两位大菩萨都是把找到佛祖下落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如今找到答案了。对方能够接受吗?
  他用力地摇摇头,咬着牙把心中那些令自己感觉虚渺地思想排出脑外。
  整件事情的谜底到如今,终于被揭开了一丝纱幕,虽然事情的核心已经被易天行知晓。但包裹在外面的许多事情,仍然让他有些想明白,问道:“我 明中,为了遮掩佛祖自杀地消息,为了怕师傅重新杀上天界,所以师公自困于此。徒孙只是不明白,为何西方净土宗要对须弥山人大加打压?”
  这是一直缠绕在他心间的一个疑问,修成菩萨位的人,又怎能如大势至那般阴鹜好杀?一颗禅心定,又如何还能停留在大菩萨的境界上?——除非大势至菩萨一直认为。杀普贤、杀文殊、杀罗汉、诱梅岭血佛化罗汉佛性……这一应恶事,都是善事。
  阿弥陀佛。何其诡异的逻辑。
  旃檀功德佛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在想了一会儿之后,静静问道:“童子,你以为佛祖意味着什么?”
  易天行盘腿坐到了地上,以手支颌,很是苦恼,许久之后才应道:“应该是咱们这些人的老师吧。”
  “我们这些人?”
  “须弥山众啊。”
  “那药师佛呢?”旃檀功德佛微笑道:“其实。你说的很对,佛祖便是我们的老师,这位师长一直领着许多人在往修行的前路在走,而这些人并不仅仅是你我这些人而已。”
  易天行想到药师佛当年在电光如来地法行中修炼,点了点头。
  “所以佛祖所悟,便是要经我们这些弟子口舌,传入人间万间信徒心中。而阿弥陀佛之所以会命大势至菩萨,跨越三界,追杀须弥山众人五百年。便是为了阻止佛祖明悟到的东西,传入人间。”
  “为什么?”易天行睁大了双眼,说道:“我明白。佛祖自杀地事实,会对人间信众造成很大的影响,但这些毕竟是层而的东西。阿弥陀佛完全可以用更温柔的方式进行控制,比如告诉天下信徒,佛祖涅盘去了,睡觉去了,到另一个宇宙里打外星人去了……或者,干脆就说佛祖闭关,就像现在天庭那边的三清一样,何必要下如此很手?”
  旃檀功德佛摇头道:“瞒得过世人,难道能瞒得过普贤、文殊二位大菩萨?”
  “瞒不过便不瞒。普贤我见过,那家伙,啧啧……”易天行佩服地五体投体,“确实挺犟的,硬生生在素藏高原扎什伦布寺里熬了五百年,就为了等我,估计他知道佛祖自杀的消息,一定会虔诚无比地满天下说去。……但文殊这小子天天和我在一起玩,他应该是这种狂热之人。”
  旃檀功德佛微笑道:“普贤菩萨行门第一,自然坚忍精进。文殊菩萨智慧第一,应该能分清楚其中重要。但事涉佛祖遗 ,便极难预料了。”
  “即便说了又如何?”易天行挠挠脑袋,始终不明白,就算普贤菩萨与文殊菩萨找不到佛祖,却找到了佛祖自杀的真相,又将这真相传诸大众,又会出什么问题。
  他虽然挂着人间佛门护法的名头,但从来就是一个十分虔诚的信徒。
  “我佛当年渡化世人时,教外别传之义为何?”
  “轮回之苦。”
  “如何摆脱轮回之苦?”
  “行善……”易天行一怔,发现自己的佛法修的够好,改正道:“只能下辈子投个好胎,要真正的摆脱轮回之苦,得修成阿罗汉果吧。”
  “修成阿罗汉果之后呢?”
  “成菩萨。”
  “菩萨之后呢?”
  “大菩萨。”
  “大菩萨之后呢?”
  “成佛咯。”易天行垂头丧气说着,这种无止境的推递,到最后只能陷入死局。
  旃檀功德佛叹了口气,道:“当年在果圆里,佛祖与他讲了这番话,我在旁听着,便知道会有今天这种局面。”接着正色道:“世间信徒修行,向佛之心所以坚定,全因为知道这样一步一步的结果。如果当所有人都知道,所谓修佛,修到最后,修成天上地下独尊那一位,仍不过结寂灭地果子,这……这……”
  他语音微抖,有些说出来。
  易天行叹道:“只过就无人修佛,人心散了,又有甚大不了?”他说的轻松,但心里明镜似的,佛祖最后悟出地道理,完全颠覆了佛教的根本,
  旃檀功德佛抖着声音道:“无人修佛,那佛土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若让众佛子知晓,佛祖修到最后,便是悟出了一个如何让自己真正寂灭的法子,人人起而效仿,那须弥山,西天净土,东方净土,天之天,岂不是最终全都要变得死气沉沉?”
  易天行心里咯噔一声,想到自己甫入天界时,看到的那片清静到令人直觉死寂土地,再联想到三清号称闭关,也一直没有出现过——难道三清也学佛祖玩跳楼去了?
  但易天行思来想去,发现整个事情背后一定还隐藏着很多内容。师公虽然是当年的当事人之一,但毕竟自困五百年,对于这五百年来的变化不尽了然。
  先说旁的,单说二郎神的奇异叛变,真武大帝忽起反心,玉帝忽然和净土携手,这些都是说不清道不明之事。
  二郎神天生悍勇,倒可能是真叛,可问题是,他叛向了何方?
  真武大帝能够执掌北极紫薇大殿,成为天界事实上的二号人物,虽然她在背后的帮助一定极大,但肯定也有玉帝的力量,为什么他会叛变?他叛变的目的就真的只是如他说所,想把玉帝从净土的幻想中震醒吗?
  佛祖真能舍了这众生,悄悄地走了,不带走一丝云彩?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那个她。
  那张经常在云层里俯瞰着易天行的慈悲脸,那个将易天行从天上扔到人间的她。
  她又在想什么?又在做什么?

  第六十八章 阴谋与闷棍
  只听得师公从树下走了出来,淡淡说着话。
  “阿弥陀佛为了整个佛界的安宁,所以断然不肯让佛祖已归寂灭,再不重临的事实传播出去。而当时普贤菩萨与文殊菩萨领着须弥山三十六罗汉在各界寻找,若真被普贤文殊参透了佛祖之意,身为佛祖的胁侍菩萨,他们一定会禀承一颗虔诚之心,将佛祖所悟传遍三千世界。”他顿了顿,“而那样,三千世界将不得安宁。”
  易天行眼睛微眯道:“所以本为佛土中心的须弥山,在五百年前,反而成了最可能动摇佛土根本的祸患,所以阿弥陀佛下大愿力,竟妄想一举将须弥山除干净,再重筑一座须弥山。”
  妄想二字用的很嚣张,很咬牙切齿,易天行从先前到现在就一直觉得整个事情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荒谬感,居然就为了遮掩一个老和尚的死讯,居然死了这么多人,普贤惨暂且不提,光想到叶相被打死一次,复活一次,又被打死一次,靠,净土玩杀人游戏咩?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旃檀功德佛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道:“自然是如此。”在这位新晋佛的心中,阿弥陀佛为了佛土安宁,做出这些事情,倒也算不得大错。
  易天行皱眉道:“事情怕是这般简单。我总觉着大势至菩萨下手太狠了一点。”他旋即微笑道:“师公不知,五百年前。也就是佛祖离开须弥山之后,人间出现了一些很凑巧的事情。”
  这些话,易天行一直没有与人说过,只是自己埋首故纸堆里推出来地。而在人间的时候。他一向喜欢装傻充浑,自然不会多说。
  “净宗初行于晋,其后慧远大师被奉为人间净土始祖。但真正净土宗开始在人间兴盛,却不过是这五百年间的事情。这时间段太过巧合。想那些净土和尚说甚阿弥陀佛怜末生根钝,是以发多少大愿,只要人人勤念南无阿弥陀佛,便能死后赴西天净土。”易天行嘲笑道:“这套法子倒确实能唬人,谁叫便宜呢?”
  旃檀功德佛叹道:“那也只是权宜之计,须弥山上无佛祖,阿弥陀佛接众生往净土。也是大德业。”
  易天行摇头道:“金刚经有言,以色见我。以音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净土宗天天叫人念佛,这不是以音求又是何行?入了邪道。”他直是摇头,其实他又何曾在乎过修行法门哪种正确,哪种入魔,只是立场同。再看净土宗,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
  “童子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很简单。”易天行接道:“我认为阿弥陀佛看见佛祖没了,便想自己当佛祖,所以才会不停地从人间捞人上来,信地人越多,小弟也就越多,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问师公,师公听不懂小弟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一昧合什道:“罪过罪过。阿弥陀佛怎会有此想法?即便佛祖在,接位之佛乃是……”
  旃檀功德佛忽然顿了一顿,扫了易天行一眼。
  易天行耸耸肩。道:“别说出来,我烦着。”
  “唉,随你去吧。”
  易天行此时却想到另外一个大人物。想那真武大帝起初也就是北方的一个小河神,也是五百年前,忽然在北边香火大盛,这其间,观音菩萨自然出了大力,不然如今人间的北帝庙为何还习惯性地要贡个观音在旁边?
  只是……观音大士让真武大帝上位,真武大帝又造反,这又是为了什么?
  看奥利弗斯通的片子看太多了的易天行,终于不可避免的陷入了阴谋论的美妙想像之中,兴奋道:“阿弥陀佛要上位,观音有点儿别的想法……唉呀呀,好多阴谋。”
  “罪过罪过,言语净,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易天行像赶蚊子一样的挥挥手,蛮不在乎道:“我都修成菩提心,假假也是半个大菩萨了,古语刑不上士大夫,佛祖也说过,地狱不关菩萨。”
  旃檀功德佛闷哼一声,道:“胡乱杀人,也不过一莽夫。”
  易天行被憋得不行,骂道:“我总比大势至菩萨强,那杀手菩萨为了如此荒谬地一个理由就在人间对须弥山的人赶尽杀绝,这还算什么菩萨。”
  旃檀功德微笑着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杀人地时候,又用过什么理由呢?”
  易天行语塞。
  旃檀功德佛幽幽道:“先前你与我详参佛祖之意时,也曾明悟,有生皆苦,轮回不爽,已然想到这一层,又何必对于西方净土的行事,耿耿于怀。”
  易天行摇摇头,冷冷道:“佛祖到了那个层次,我可没那么高风亮节。有生皆苦?老子活的快活的狠,跟叶相打打屁挺高兴,万一叶相又被宰了,再等他长到能和我聊天打屁的年纪,我又要等二十几年,哪有这么多的净土时间。”
  旃檀功德佛又叹了口气:“那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易天行一挑眉毛,“等师公回人间,我们祖孙四代合力把那天袈裟和佛光破了,等师傅出来,我们就在省城重修一座须弥山,我看净土方面还敢如何?”
  和日光菩萨打了一架,让他如今是信心完全爆棚。
  旃檀功德佛摇头:“他出来后,又要杀人。”
  易天行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笑嘻嘻道:“师公先前还让我要对净土杀人耿耿于怀,那又何必总对我那师傅杀人耿耿于怀?”
  旃檀功德佛语塞,他哪里知道,只是心疼那猴儿。盼着猴儿早日真正晋入佛位,所以才这般不愿意猴儿大闹净土。
  他转而道:“那佛祖的下落?”
  易天行知道他问地是什么,斟酌半晌后道:“这事情,总是要告诉叶相的。”
  “南无我佛。”旃檀功德佛叹道:“这可如何是好?”
  易天行知道师公担心的是什么,师公担心文殊菩萨知道佛祖最后的遗 ,立马拔刀自刎,或者在自刎之前,现出菩萨宝身,昭告天下佛教信众。
  “兄弟们,大家都别练佛啦。都他奶奶地是假的,大家都听我的。把手中的刀子举起来,往自己肚子里最软的地方剁下去!修佛是为了虾米?修佛就是为了自杀!”
  白衣飘飘,有若童仙地叶相僧,现出菩萨宝像,左青龙,错,左青莲。右宝剑,一脚踩在桌子上,对着满地拜倒的和尚居士们喊话。他满脸狂热,迎着东方的朝霞,红光映照在孩童般地美面之上,显得有些扭曲,狂吼道:“看!佛祖已经抹脖子了,我们还等啥?”
  易天行从这种可爱的幻想中脱身而出,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捂着肚子在果树下打滚。
  旃檀功德佛愁眉苦脸道:“有何好笑?”
  “没什么,没什么。”易天行连连摆手,终于忍住了笑意。想了一想。
  旃檀功德佛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他。
  易天行伸出食指,指着头顶遮盖了星球红气漩涡地果树绿荫,问道:“这星球哪里来的果子?”
  旃檀功德佛道:“这便是那日佛祖与他在果圆里谈话后,他一发蛮捏碎地果核,我无意拣了来,不料竟然能在这里长了出来。”他轻轻拍打着已经有些茁壮的树干,笑道:“这地方不大好,弄水弄土都蛮难,所以长了五百年,也只长了这么粗,多了这么些株。”
  “师公,你是佛祖的徒儿,一定很相信佛祖的话吧?”
  “不错。”
  “只是你心中过于忧虑佛土自身的存在,所以才与阿弥陀佛达成协议,自囚于此,却不是怀疑佛祖的选择。”易天行微笑着说道:“师公,您在这个破烂星上呆了五百年了,为什么没有走上佛祖那条路呢?”
  旃檀功德佛一怔,沉默半晌后,方始悲哀说道:“何尝没有尝试过?只是……佛祖找到的法子,我却找到。”
  易天行早就猜到了,心想这师公真是迂且可怜,居然想死都死了,不禁偷笑起来——没办法,已经成了菩萨成了佛,想死?唉,还真地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啊。不说菩萨佛吧,单说凡人,死了之后又要下地府,喝那汤,将来再投生。——易天行想到这里,忽然止住了笑意,咳了两声,看来不管是谁,想真正的归于寂灭,还真是件蛮难的事情。
  佛祖看来果然厉害,比诸泯泯众生,至少有一点要强。
  至少他想死便能死了。
  “师公,既然你想走佛祖的路,都无法踏上那一步,那文殊、普贤,莫不如是,何必担心?”易天行问道。
  旃檀功德佛一拍大腿,叫好不迭:“正是正是,我都死不了,那两位大菩萨又如何死得?那些罗汉又如何死得?佛土万千信徒又如何死得?”
  易天行抹了一把空汗,心有余悸道:“那便走吧。”
  旃檀功德佛被他缠的无法,叹道:“你二师叔三百年前也千辛万苦爬进来一次,当时在我面前跪了四十九日我都没有动心,你又如何劝得动我?”
  “还是因为怕我那猴子师傅出来之后,要到处杀人?”
  旃檀功德佛点点头。
  “果然迂腐。”易天行面无表情地想着,看着身前的师公,手略略一紧,那根黑铁棒便顿时从尾指之上生了出来,实实在在地握在了手中。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左脚往前半步,右脚退后半步,左手紧握棍尾,右手似虚未虚掌住棍身,运足全身气力……然后朝着师公的脑门上,狠狠一棒砸下!
  这是打闷棍的营生——知道师公是真正地佛位,是如何也打不死的,易天行自然不会手下留力。
  悟能痛哭流流涕,也劝不动这迂腐佛爷,易天行把心一横,就想了个欺师灭祖的很招。
  敲晕了再带走如何?
  一棍,狠狠地一棍!
  一声巨响,在红色的星球上响起,震的那青素果树上的结界如水波般激荡,似乎随时可能湮灭。
  震波从结界里传了出去,恐怖的威力直冲星球赤色气漩之中,嘶嘶劲气如箭疾飞,冲得气散雾飞,大红气漩顿时散了形状,就像是散黄鸡蛋一样,成了平平的一摊,像个大红斑。
  果树林子被劲风吹的落了满地果子。
  旃檀功德佛的身边一直无一物傍身,但不知为何,此时突然多了一枝锡杖出现在他的手里。
  狠狠的一棍正好就是砸到那锡杖之上,硬碰了一记,砰砰作响。
  旃檀功德佛似乎自己也有些疑惑,抚摩着自己手中的锡杖,异道:“一直在用你支着果树的垂枝,为何这时你出来了?”转首望向易天行,更是疑惑无比道:“童子为何要敲贫僧一棒?”
  易天行正拿着那根黑铁棍,满脸的惊骇,瞳中全是不可思议和尴尬。
  这样的惊天一棍,居然让师公这样轻描淡写,不,应该说是糊里糊涂地接下来了!
  这老佛爷究竟有怎样的实力?

  第六十九章 霸王夺
  这锡杖大有来头,能挡得住易天行的棍子,这个事实让他瞬间认出来么来历——这锡杖是当年佛祖为了成就唐僧佛位,命观音大士往长安卖予唐太宗的那根锡杖。
  前人曾云:此锡杖——“铜镶铁造九连环,九节仙藤永驻颜。入手厌看青骨瘦,下山轻带白云还。摩呵五祖游天阙,罗卜寻娘破地关。不染红尘些子秽,喜伴神僧上玉山。”
  此赞中那句“喜伴神僧上玉山”中,神僧自然是唐僧,也就是如今的旃檀功德佛,而玉山自然是须弥山。
  易天行先是一惊,接着一窘,接着一惧,再接着却是狂喜。
  惊的是师公糊里糊涂的大神通,窘的是自己那棍虽然不是太狠,却一点没用处,显得自己太怯。惧的是自己敲师公闷棍,此乃大敬,万一师公用些什么佛祖秘传绝技收拾自己,自己该怎么办?
  至于狂喜,却是……哈哈哈哈,自己师傅就那么牛叉,原来师公更牛叉,叶相将来也总是会要牛叉,鸟儿子也挺牛叉,那不论自己牛不牛,叉不叉……回了人间,净土那方面还敢来叫板吗?
  思虑即定,易天行咳了两声,先装糊涂把刚才那事儿蒙混了过去:“师公,小子刚才是看见你头上有只苍蝇,所以急了。”
  “噢,原来如此。”旃檀功德佛微笑说道:“肯定是好大一个乌蝇。”
  易天行哈哈笑道:“是啊。”比了个大西瓜的手势。咧嘴露出满口白牙道:“得有这么大一个哩。”
  两爷孙都知道事情真相,也都懒得说破,所谓你好我好大家好,反正生死伤痛对他们这个层次地人来说。已经很难撩动情绪了。
  略顿了顿,易天行小意问道:“师公,回人间后,你用大神通管住师傅,他自然不会瞎杀人的。到时候,咱们就在人间快活过日子,当然,您心怀苍生,那可以和叶相天天出去逛逛,找找小姐什么的。”
  旃檀功德佛忽然陷入一阵沉默。尴尬道:“这个……说实话……我从很多很多年前就发现了,其实我……根本管住他。”
  易天行一摆手。嚣张说道:“他不听话,您就拿锡杖锤他,用定心真言咒他!小样儿的,还管不了他了!”
  他恶狠狠地说着,全然忘记自己说地对象,乃是自己的师傅老猴大人。
  旃檀功德佛皱了眉尖,像小孩子一样叹道:“那箍儿早就解了。”
  易天行的眉尖也随之皱了。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却想着,难道老祖宗手腕上那个乌金镯子……是她给套上去的?
  很多年前,易天行第一次进入茅舍里时,便曾经看见古黄袈裟下老猴毛茸茸的手腕上套着一个乌金镯子。当时的少年还满心疑窦,心想这猴儿也恁傻了点儿,过了千年,居然还被别人把紧箍套在了身上。
  当时以为是唐僧。
  今日才知道另有其人。
  “不管了,我发现这棍子砸不痛您。您不用怕那猴子反天。”易天行面无表情地出馊主意,暗底里还是想劝旃檀功德佛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旃檀功德佛抬头,无限温柔地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后,合什轻声应道:“可……贫僧不会打架。”
  “不会?”易天行瞪大了双眼,“是不会,还是不打?”
  旃檀功德佛委屈道:“一来不会打,二来也不会打。”前一个不会是说能力问题,没有这方面的技能,后一个会,是说意愿问题,根本不会考虑用暴力来解决问题。
  “罢了,罢了。”易天行叹了口气,又从屁股后面把那根铁棍抽了出来,对这油盐不进,迂腐恐怖的师公无可奈何,仍只好劈头劈脸的一顿乱打。
  乱棍打佛,佛满面无辜,合什坐于树下。
  锡杖无人命令,自动升起,游走在旃檀功德佛地身周进行保护。
  铛铛铛。
  撞击之声不停地响起,脆生生的,好听地狠,但旁边的果树树薄泥地却苦恼的狠。
  枝残泥飞。
  天上,金棍不知道是是知道锡杖是自己正牌主人师傅的家伙,下手总显得温柔有余,凶猛不足,战来战去,总是畏畏缩缩。易天行在下面眯眼看着,暗中骂道:“操,玩情人抚摸咩?”
  他也无法,只好任由金棍与锡杖玩游戏,听着半空中那棍杖交合之声,心里无来由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原来是当当当啊?”
  “什么是……当当当?”
  他没有遮蔽自己的识海,所以神识清清楚楚要被旃檀功德佛听了去,旃檀功德佛好奇问道。
  易天行狂笑出声,应道:“当当当就是……噢利油……”油字一出口,落地有声。
  声音乃是拳风之声!
  易天行猛烈数百拳,毫不留情地轰到了旃檀功德佛的脸上身上。
  “哎哟!哎哟!哎哟!……”旃檀功德佛惨呼连连,坐在地上,被易天行锤地东倒西歪,如同黄山之松,虽四面八方拜却偏偏不倒。
  易天行气结,恶狠狠道:“走还是不走?不走我便继续打。”
  旃檀功德佛苦道:“南无我佛,不去便是不去。”
  于是易天行继续打。
  于是旃檀功德佛继续惨号。
  易天行原本想着。用金棍缠住锡杖,再趁机把师公打晕,这样便诸事大吉。不料师公虽然禀持非暴力原则,一昧挨打并不还手。但奈何抗击打能力太强,居然挨了这么多记重拳,居然还没有晕过去。 
  易天行清楚自己的神力,如果是在人间地话,这样狂风暴雨的几千拳过去,估计哥斯拉也要被砸成珍奇饺子馅……但这可恶的师公偏生就是不晕。
  看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时有鲜血渗出的师公脸庞,易天行心里那个寒啊,下手自然也就缓了。
  如果真把师公打出个三长两短来,自己怎么向一家老小诸多人交待?
  正在此时。他眼角余光瞥过脚下一个青青地东西,心头一动。忍不住要欢呼起来。
  那青色的东西,正是先前喂师公喝过水的绿色米奇小书包。
  也是那个能收死物活物一切物地厉害袋袋。
  易天行收了拳,收了棍,喘息了几下。
  旃檀功德佛也终于不再掩面惨号,锡杖锃的一声飞回他的身边,深深地插入地下。他望着易天行关切问道:“童子?可是打累了?”
  易天行成功地压制了吐血地冲动,堆起满面微笑。从地下拣起米奇小书包,将书包口打开,念了两句咒语,然后缓缓走向旃檀功德佛。
  旃檀功德佛看见小书包那小小的口子,幽幽的内里完全看不清楚,顿时知道这位胆大妄为、胡作非为的徒孙想要做什么,不由得嗫嚅着说道:“用强,是好地。”
  易天行嘿嘿奸笑着,往旃檀功德佛逼了过去。看着无比淫荡。
 ……
  用力地系好书包口,易天行终于放下心来,志得意满地拍拍小书包。说道:“师公,里面有我从人间带来的蛮多吃地,还有些小说杂志什么,你要在里面闲的没事,就看看吧,里面如果没光,记得拿一个小棒棒样的东西,面有个钮钮,那叫电筒,那个钮钮一按就灯亮了。”
  佛毕竟是佛,被易天行收进了小书包,却依然关不住佛识溢了出来。
  旃檀功德佛的神识凄苦无比道:“即便你捉了我去,我仍不敢放他出来,我又何必?”
  易天行把肩一耸:“带您去了归元寺,至于怎么让您高抬贵手,那就不是我的事儿,是师傅的事儿了。”他忽然想到一椿最紧要的事情,吓了一跳,赶紧说道:“师公啊,里面有些东西,你可千万别碰。”
  他眼睛骨碌一转道:“一碰,就天下苍生蒙难了。”
  书包里地旃檀功德佛唬了一跳,道:“那便不碰,我什么也不碰了……只是可惜这袋中并无经书,南无……啊!”
  易天行听到小书包里传出一声尖叫,惊恐道:“怎么了?是不是爆了?”
  “有……有……有老鼠!”
  易天行噗哧一笑,心想当时把多闻的银毛鼠捉进书包里,没想到今日倒吓了师公一跳。
  收拾妥当一切,易天行准备再次上路,他静静地站在果树林下。
  这片林子的根源,是被斗战胜佛捏碎的果核。
  而就是那个果核,触发了一件事情,也触发了佛土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惹了不知多少杀孽,多少恩怨。
  他叹了口气,天火从手掌心喷薄而出,须臾间将这些果树林烧成了数缕轻烟。
  师公照顾了这片林子五百年,知有没有感情。
  但当自己两个人离开佛祖最后开辟的世界后,就算这片果树林还能顽强地在如此恶劣的地方生存……那也未免太寂寞了些。
  寂寞,很可怕是?
  离须弥山无数公里,一个遥远的所在,佛光普照,异香遍地,彩鸟飞于天,黄鹤栖于树,流水从山上滑下,流入一万里大湖,溅起碎玉少许。
  湖畔放着一块黑石,黑石面上一直流转了五百年的清光,已经渐渐弥散。
  一个僧人穿着件袈裟,看着那黑石,看不清他面容,只能看见他地背影。
  悟能跪在这僧人的身后。
  那僧人并未转身,淡淡问道:“净坛使者,我允你留在须弥山顶看着此石,那是为何?”
  “为的是尽子弟之孝,为须弥山留一存想。”
  “你师傅自囚于石中,你放人入石,此为孝还是不孝?”
  “孝与不孝,在乎人之一念。”悟能嘴硬。
  “你曾进过黑石?”
  “是。”悟能知道,既然面对着这个人物,那隐瞒是没有必要地事情。
  “噢,为何我进不去?佛祖究竟留了些什么在里面?”
  那僧人的背影,在天穹下显得十分渺小,但又显得与天地格格不入,瘦削的肩头像剑一样,想要戳穿天地。
  他肩头微动,便似对这苍穹发问。
  悟能叩了两个头,长长的睫毛很难得地搭着,桃花眼难得地安静着:“那是因为我聪明啊。”
  僧人的背影有些寂寞,不知为什么,能感觉到他在笑。
  笑意弥漫在空气之中,令佛光更盛,异香更浓,彩鸟清乐,黄鹤悦鸣,流水更加平润,万里大湖随之轻振。
  不知为何,那黑石凭空而起,缓缓沉入湖水之中。
  那僧转过身来,面上的每一丝眉毛都散发着至善清光,每一个毛孔都透着慈悲佛光,根本看不见面目。
  对话毕,原先黑石下的那片湖石变作粉末,又迅即化作轻烟,最终化为虚无。僧人神通之余威,依然能逆天地,却不能打开那块黑石,只留下一声无奈话语。
  “人人口颂阿弥陀佛以除烦恼,我应颂何人?”

  第七十章 站在青山上
  所以这些天兵们忽然发现了这个凶火的下落,下意识里急速散开。
  散开之后,才想起了深扎在自己神识深处的那道符命,奋起勇气,持着仙气闪闪的兵器,往那长着血翼的凶神处杀去!
  小易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轻轻扇动翅膀,在空中定住了身形。
  巨翅扇空,翅尖卷起大大小小数十个形状各异的龙卷风向四处飞去,卷得那些天兵们阵形大乱,七零八落地由高空坠下,摔的血肉模糊。
  这是易朱出手,当然,也不是出翅,只是他做了一个高速中地悬停动作,由此带来的“些微影响”,杀死了很多仙兵。
  易天行一扇翅膀,飞到一个看模样是个天将的仙人面前,一伸手,在一阵脆响里,轻而易举地打碎了对方地兵器,捏紧了对方的咽喉,面无表情问道:“你听说过一个叫易天行的人没有?”
  他加重语气:“是个人,是狗屁仙。”
  那位仙官拼命点头。
  “你知道易天行在哪里吗?”小易朱的脑子里有些混乱,有些自卑,觉得自己要向一个外人来求教自己的老爸在哪里,真是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
  那位仙官点了点头,易朱松了点儿手,仙官嘶哑着声音说道:“易天行飞入云层,已经被罡风刮死了。”
  小易朱皱皱眉,漂亮的小脸蛋儿别添风采,嘟着嘴摇摇头道:“不是那次,我是说以后。”
  这位仙官自从天庭与北极大殿开战以来,便一直身在战场,然后又接命追杀易朱,哪里知道如今在天界各个宫殿和洞府里流传的小道消息,只有摇摇头。
  看着小易朱渐渐惘然的脸,仙官以为自己命将不保。戚容微作,忽然便感觉身体一轻,往地面坠落下去,由得发出哇哇乱叫。却不是惊恐的叫唤,而是发现性命犹在地喜悦狂呼。
  小易朱悬浮在空中,挠挠头,再低头,忽然皱眉道:“如果爹真的死了,那说明爹教我的东西,都是错的。”
  许久之后,他一伸中指,对准了头顶那片奇怪而厚实地云层,表示着压抑至沉默的愤怒和悲哀。
  汹涌澎湃的天火从他的中指上喷涌而出。迅即扩展成为一个数百丈方圆的恐怖火柱! 
  火柱一触那些在宇宙之初便自然形成的空间屏障异云后,并未烧融而入。反是受到了某种阻力,淡淡散散地洒了回来。触云而回的天火愈加鲜艳,猛烈无比,化作了满天火雨。
  这是小易朱的第一次爆发。
  他体内丰沛到了极点的天火在瞬间化作蚀魂融心的火雨,占据了大半片天空。
  天火雨点落在那些天兵地身上,嗤嗤作响,迅即燃烧。
  雨大无处避。天兵天将们纷纷身上着火,瞬息间化为轻烟,嘶嘶响声中,慢慢消失在天空里。
  先前坠往地面的仙官还在不断地喊着,时有恐怖高温流火自他身边掠过,吓得他地声音由喜悦又转成了惊慌。
  惊慌的声音嘎然而止。  
  小易朱的清眉在高速上升的空气里纹丝不动。
  他的身体快速下降,一脚将那个仙官踩破了胸腹。他看也未看那仙官尸身一眼。略侧侧头,似乎在想些什么,然后一拧身子。翅尖微振,便化成一道红光,往东面而去。
  东面依然是那个恐怖的战场,天庭一方,北极大殿一方,在易朱离开后,依然缠绵不舍地互相杀戳着,用万千天将的凄厉灵魂装点着天界寂寞地天空,用无数丝缕的血水雾气浸染着天界干净的大地,血光冲天,天地大凶。
  小易朱回到了战场的上空,两方交战的仙军都发现了他的到来。闻仲领军的天庭一方,自然是暗自心惊,北极大殿那方虽然有些意外之喜,但蛇将依然免有些狐疑,心想神君大人先前和平离去,为何今日又重返凶地?
  天庭彩云内,隐隐有小杏黄旗一挥,便有无数天兵自虚无中杀伐而出,往高天之上的那双红翼杀去。
  易朱双翅垂云而焚,有些惘然地大开杀戒。
  有些事情很难解释,为什么明知道是送死,天庭一方依然源源不绝地派出低等级的天兵送死,而没有真正厉害地仙人出手。
  就连当初追杀易天行的小圈圈小瓶瓶,那些无主法宝游击队,也没有出现。
  易朱也很糊涂,他只是觉得自己胸腹间有很多的杀意,恨不得将眼前这些如蝼蚁般争斗地人们尽数杀了。
  反正自己不杀时,彼方天兵亦是一死,自己若杀,只怕对方还会死的干净,死的爽快,死的及时。
  而且……老爸,似乎……真的死了。
  所以小家伙毫吝惜地散播着自己夺命的火焰,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天兵,像飞蛾一样,扑进自己身周两展火云似的蟟天巨翼中。
  死的人越来越多,地面上的血泽越来越深,天穹下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血水慢慢蒸发,血雾也越来越厚,粘稠的血红渐渐变成了黑色。
  小易朱入坐时的两株血树,不知是不是与他在一起修行了数个月的长时,深受其气息感染,所以在此时的高温里没有轰然倒塌,反而显得愈发的鲜艳,以往便如血珊瑚般,此时更被渡上了一层红中带紫的莹莹宝气。
  隐隐约约间,小易朱感觉到有些事情要发生,而这些事情,似乎一直在等着自己,所以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有些畏惧地紧了紧身上有些残破的白衣,等待着。
  能感觉到战场上异象的,除了易朱,便只有与他有相同境界的仙人。
  闻仲不过一天尊,蛇将不过一丫环,统统不够资格。
  能够清晰感觉到,并且为之微微皱眉的,是远距数十万公里,分站在两座大青山上的大神通。
  往天庭方向去数十万公里的山上,青山叠嶂,流水淙淙,小溪源头只是石下的那一小泓水。
  水旁有位僧人,正静静望向那方遥远的战场。
  那僧人头上是淡淡黑发,高鼻坚毅,柔面慈美,双瞳泛着淡淡幽蓝,美丽超凡,正是从天上到人间,单人追杀须弥山诸位大神通的那位超级强者——大势至菩萨!
  菩萨身上泛着淡淡的智慧佛光,照遍整座青山,身形如山,纹丝不动。
  不知他的明慧双眼一直看着战场那方为何?
  良久,一声叹息从他的薄唇里吐了出来。
  这声叹息出,山间的万物才感觉到了这位大菩萨的存在。
  青山之上,正随清风而舞的林梢很诡异地顿住,就像被突如其来的低温冻住,保持着向山顶倒去的姿式,一动不动。
  菩萨脚下那泓小水却猛地跳跃起来,像是其间的水精灵忽然跳动了起来,欢喜雀跃,不胜之喜。
  万物向菩萨行礼,因其威势自在。
  大势至菩萨以智慧光普照一切,令离三涂,得无上力,如世国王大臣,威势自在,故名大势。
  所以天生万物朝其面,便自然臣服于地。
  但在这三千世界里,拥有大势之人,并不是只有菩萨一人。
  大青山上空传来一个飘飘渺渺的声音,声音平和,却隐隐然与大势至菩萨分庭抗礼,毫无一丝弱意。
  “菩萨为何执意要让凌霄宝殿的天兵天将赴死?”

  第七十一章 燃烧吧,火鸟
  大青山上。
  大势至菩萨抬头微笑,青山上林梢复动,流水复静。
  “大帝为何执意要让北极大殿的天兵天将赴死?”
  平和的声音略顿了顿,回答道:“净土佛宗退出天界吧,本帝想纠缠在你们佛门自身的问题上,也不希望你们来影响我们的世界。”
  大势至菩萨微笑道:“从很多年前,大帝接受师兄的建议后,你我之间,便注定要纠缠在一起。”
  很久之后,那个声音才又响了起来。
  “陵光神君在彼处,有异象将生,我不允你打扰它。”
  “鹏儿本是我佛门圣物,若有事端发生,自然不允外力打扰。”
  “菩萨,只是若神君发威,一应魂灵全数炼化,那你的安排,便会落空了。”
  声音说至此时,似乎显得越来越自信。
  大势至菩萨沉默少许,合什道:“幽冥之中,万千鬼军攻城已有三百年,大帝于此时起兵,削弱天庭对地府的支援,莫非真不怕群鬼冲出地府,祸害人间?我借玉帝百万天兵入冥,鹏儿纵使炼化,又能减多少数目?”
  那声音说道:“菩萨这话未免过虑。地府群鬼有地藏王菩萨教化,轮不到你我多事。天界大战连连,地府中不知又多了多少鬼兵。若菩萨真的忧心陵光神君损你鬼兵百万,那你何必孤立此山?”
  大势至菩萨微笑道:“大帝起兵。莫是也是在往冥间送兵?”
  如果有人听见这两位大人物地对话,一定会吓得半死。
  如果易天行听见这番对话,一定会扛着棒儿上去锤这两个王八蛋。
  延绵天界的战火,居然只是为了刻意死人。只是为了往那幽冥之所里送去鬼兵。
  只是……在冥间又出现了何等样的大事?那处的战火又是因何而起,竟需要两方不惜“血本”往那处送去百万千万地生灵?
  满天神佛在争什么?如此紧张?竟布了一个如此大的局?
  而这个局,和易天行有关系吗?
  那个大帝的声音又幽幽在青山上空响起:“我怜生灵不得安。”
  大势至菩萨,合什,颌首轻声道:“我怜轮回不得开。”
  “彼此心怜一椿事,何来纷争?”
  大势至菩萨抬头,眼中清光威盛,喝道:“佛祖未回,佛光何除?一旦两界相通,六道崩坏。何人承担后果!”
  大帝的声音沉默许久后道:“便是觉得你们这些和尚总是些悲观主义者,什么事情都没做。便开始往坏的那方面想,何必呢?”
  大势至菩萨眼中威光更盛,智慧之意全祛,无上威势全数逼出,猛然喝道:“咄!”
  菩萨“咄”字出口,天地变色,狂风疾作。由大青山脚下疾卷而上,刮的林木瑟瑟垂下腰身,流水顿时散作白花,万物畏惧。
  在遥远的另一个方向,在天界战场的另外一端,也有一座大素山。
  山上站着位长发披肩的大人物。
  此人浑身颇有古意,黑衣之外乃是贴身金甲,金甲之中正是如蟒玉带,贵气十足。却又是煞气十足。在他的头后,隐隐有一圈浑浑然地清净之光,这是天仙之光。透露出了这位仙人可怕的实力与地位。
  便是真武。
  大势至菩萨地那声咄,隔着数十万公里,却过数秒间便破开了空间的隔绝,在真武大帝的头顶炸响。
  真武大帝眉头微皱,右手往空中虚虚一按,五指如龙爪,每一指节里白玉光散。
  那个咄字,被生生抓散于高天之上。
  咯喇两声,在遥远地,相隔数十万公里,却异常相似的两座大青山上同时响起。
  似乎是同时响起。
  却依然隔了数秒。
  一座青山塌。
  一座青山垮。
  水尽树烂石径斜。
  无人家。
  眼看天地间有青山,
  眼看青山尽虚化。
  大势至菩萨与真武大帝同时抬头,望向自己这方深幽的天空。
  二位至强至尊神人身后的清光,似乎同时间微弱了几分。
  一阵风过,二人各自低首,消失于空间之中。
  悄无声息间,西方净土与中土天庭的两位顶尖人物,便暗中用神识互印了一下。
  两个人都不想惊动正在战场上发生奇异变化地小易朱,所以神识之争,在路过战场的时候,绕了极大的一个弯,走了一个很诡异的空间轨迹。
  但饶是如此,易朱依然有所感应,他微微转头,向两边各望了一眼,感觉到了那两个强者的气息。
  他瘪瘪嘴,没有心思去研究那些东西。
  一股渐狂的情绪已然占据了他的识海,易天行气息的湮没让他无比愤怒。
  愤火却是渐褪,变成宁静。
  于是他小而俊美的脸庞上,表情开始一丝一丝地消失。
  到最后。还那仅存的一点惘然也没有了。
  易朱猛地往下疾飞,一脚踹在一个天将的肚子上,血肉横飞。接着一横身,一拳往空中轰了过去。
  拳风如雷。在空中破开一道幽深地通道,刹那间,绞碎了空间范围内地数十名天兵身体。
  不知为何,他没有动“火”。
  但离开了火,这种野蛮的,原始的杀人方式却更让天地觉得震骇。
  不过刹那时辰,死在易朱手下脚下的天兵已经不计其数。
  原来一直保持着微妙均势的战场,也因为他的忽然出手,而倒向了北极大殿的叛军一方。
  彩云之上,蛇女的眼角闪过一丝妩媚的笑意。手中领旗一挥,三十三天司战神各领部队。往凌霄宝殿那方杀去。
  此时的小易朱就像是一团火云,在战场间穿梭着,每一道痕迹地行走,便带走无数个生命。
  “天尊,退吧。”
  另一朵彩云之上。有天将焦急万分,对普化天尊请示道。
  普化天尊面无表情,盯着正在收割着己方将士生命的小易朱,他知道这个小家伙地真正实力还没有发挥出来,如今的杀戮,只是他暴戾的本性,被某件己方暂时还不知道的事情给点燃了。
  “再等等。”
  普化天尊微微闭目,身前悬浮在空中的那柄小杏黄旗迎风飘扬。
  高空战场之下,满地的血泽微微飘拂。里面怨魂无数,正等待着下沦地府。
  其实在天尊的心里,同样也有大疑惑。
  他不明白真武大帝为何会突然发兵造反。
  更不明白玉帝为什么与净土方面过往如此亲密。
  但最不明白地是:为什么战局即开。却不动用天庭真正强大的实力,而只是让这些无数的天兵灵体们,对上完全在一个层级上的对手。
  就像是在送死一样。
  如果普化天尊知道这场战争,只是往地府战场上输送兵役的一个阴谋,那恐怕他会选择第一时间离开战场。
  想数千年前,闻仲虽然忠倔,却也不是傻子。
  “天尊,你看!”有仙官惊喜说着,手指指向远方的战场之中。
  普化天尊眼中清光一现,将那处景象摄的清清楚楚,也自心骇。
  先前北极大殿那方,本想趁着小易朱大开杀戒之时,掩攻而上,所以三十三司天神领着大部分正杀了过来。
  不料……正好遇见了正面无表情杀戳的小易朱。
  易朱轻启朱唇,一声极暴戾的尖啸从他地唇间迸了出来!
  极高频的音波,射入众人的耳中,让众人耳膜欲裂,捂着脑袋,纷纷从云头堕下,摔入那一大片血泽之中,平添无数冤魂。
  这要命地小煞星,竟是不分敌我,不分亲疏,胡乱杀人!
  小易朱的脸上没有表情,心情也没有变化,只是觉得体内正有一蓬火,一蓬想要爆发的火不停地累积着。
  他只是被动地要杀死身周一切有生的人,或者物。
  嗤的两声!
  火云巨翼再次展开,在高空上轻轻扇着,将易朱稚嫩的身躯悬停在半空中。
  翅尖不停地扇出无数火苗,像榴弹炮一样,划破长空。
  刺入生灵的肉身。
  令生命消失。
  天地间的温度越来越高。
  温度升高的原因,正是那个在天上放火的小家伙。
  他浑身都被包裹在极高温的白炽火焰之中,巨大地双翅挥舞着。面色平静着,杀戮着,燃烧着。
  整整数千平方公里的天空,被硬生生烧出一片静美无比的瓷蓝来。
  没有人敢接近这片区域。
  火焰越来越狂,越来越盛,渐渐地,光芒掩盖了小家伙的本体,只在空中留下一个惊心动魄地红色剪影!
  那是一只火鸟!
  巨大的,遮住了天,盖住了地,骇住了心,焚烧着天地间的一切。净化着血泽中的一切的火鸟。
  火鸟巨喙如血刺。
  双翼如火云。
  美丽而又震骇。
  不知是入魔还是入佛?
  或者,魔便是佛?
  战场上交战的双方。终于抵受住这种恐怖的高温,悄无声音地撤走,留下一片安静的天地。
  临走之时,双方各自投向那个高天火鸟以奇怪的眼神,都在心底猜忖着,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有许多经历过远古时期的老仙将,在心底颤抖自问:“莫非又要出现十个太阳了吗?”
  地面上两株血树怪异地燃烧着。却没有化成灰烬。
  血泽已经被高温全部蒸成了血雾,雾气中,隐现鬼哭阴号,生灵念念不舍。
  没有十个太阳,只有一个太阳。
  金色地小太阳,姓易名朱,自洪荒之初那蓬火中撷来,化为自由鸟形,幼时为雀。成长为鹏,今世为肥红鸟,为人子。
  如今因为心神震荡。天地戾气交杂,应了五百年之迹,开始蓬勃燃烧,现出真正的本形来。
  燃烧吧,火鸟!
  “又是一个五百年了。”普化天尊离开地时候,有些怅然说道,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
  旁边的仙官,看天尊面色沉重,不敢多言。
  火鸟燃烧着,天地燃烧着,天地间有山有血。
  山右有枯槁了的血树。
  山左有干涸了的血泉。
  山前有浩茫茫的血雾海。
  山后有阴莽莽的血雾原。
  天色昏黄了,艳红了。(老郭写错了)
  血雾里沉沦着的怨灵们沸腾着,咆哮着,不舍着,却被充斥于天地间地极高温,阻绝了通往地府的道路。
  被这宇宙之初的火焰,烧融成了最原本的物质。
  一道青烟,两道青烟,青烟处处,血雾渐散。
  火鸟继续燃烧,焚化洁净着天地间的一切。
  天界大战造成了无数万怨灵,再也不可能加入地府那场不知底细的战争,而是悄无声音地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中。
  火能融一切,火能洁净一切。
  这世间的肮脏、血污,全数被火烧蚀的干干净净。
  不余一物,只有干净。
  火焰渐淡,天界地空间里空无一物,只剩下怪诞的岩浆流成的岩地,还在冒着热气。
  那两株怪异地血树伸展着晶莹红润的树枝,像是在向天空哭泣祈求。
  有生皆苦?无生如何?
  云层之中,那张神秘而慈悲的脸终于再一次显现了出来。这张脸一直注视着易天行,但在这一刻,似乎也畏惧了易朱身体里迸发出来的精纯之火。
  那张慈悲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那双巨大的鲜红双翼缓缓合拢,温柔地包裹住易朱疲惫的身体。
  小家伙缓缓睁开双眼,眼中金红之色一现即隐,他抬头对着天上那张菩萨脸微弱说道:“我要我的爹,不然我烧了一切。”

  第七十二章 黑白山水
  好一片莽莽大地,娘的干净。
  高空之上的火鸟渐渐敛去火苗,收拢回去,现出里面的真身。易朱双眼毫无生气,炼化了这满天地间的怨魂生灵,纵使他是宇宙初开时的那蓬火里生化出来的神灵,也觉得有些疲惫。
  云层里柔美慈悲的菩萨面,消失在了乌乌的云中,若有所思。
  小易朱一扇巨大的双翅,翅尖风卷云动,瞬即化为一道红影,往着正西的方向,以恐怖的速度疾速飞走。
  易朱去寻找自己的父亲,而他的父亲也在寻找出来的道路。
  此时的易天行,正被困在佛祖最后留下的那个空间里,也就是那个黑石坛里。
  黑石坛如今安静地躺在西方净土的一个湖底,与鱼虾为伴,与湖泥相亲。
  渐有水中细沙遮盖上了黑石坛,柔顺的细沙泛着浅浅的黄,显得十分温柔。
  易天行能够进入黑石坛,是因为被日光菩萨追的凶恶,黑石坛感应到了他的迫切愿望,所以黑芝麻糊开门。而当他用小书包收了旃檀功德佛,然后准备抛却天上一切烦心事,回到美满人间的时候。
  黑芝麻糊关门。
  他出不来了。
  “师公,怎么走?”
  小书包里那和尚也许是忙着躲银毛鼠,也许是因为被自己的徒孙欺负。心头有些不大舒爽,所以闷哏着不肯啃声。
  易天行也懒怠理他,凭借着自己地绝妙境界,在那个似乎无限广大的黑暗空间里自在飞行着。
  真空里没有粒子吹拂到他的身上。所以衣袂无法乱飞,显得不够潇洒,而易天行的头发也在冰河地罡风里全数刮掉,也无法高唱:“我爱你亲爱的姑娘,一见你,心就慌张,风吹过温柔的长发……”
  所以——这种飞行是种很无趣的事情。
  易天行静静伸出手掌,一朵精湛美丽的金火莲花出现在掌心,照亮了一大片空间。他记得这里,因为他曾经在这里换过衣服。还曾经在这里看见过佛祖留下来的那些信息,也正是凭借着那些信息。易天行才明白了佛祖所悟,佛祖所思,佛祖所往。
  他咳了两声,真空里却没有声音回荡。
  他盘膝坐着,双眼微闭,眼帘似触未触,双手中指与拇指轻拈。反向而置,搁在自己的小腹上,结了个最合他身份的莲花童子手印,然后将自己的神识度了出去。
  “既然肯让我出去,那定然还是有些事情想让我知晓,快讲吧,我的时间可多。”
  他心中如此想着,双瞳中金光大作,扫视着空寂地空间里。追寻着佛祖的遗旨。
  淡淡地黑光又再次浮现了出来,又在他的面前渐为浓墨化不开,紧接着。却像是画国画一般,被人冲了些清水进去,变成浓淡各异的一些色块,构成了一副全然黑白的图画。
  很有些写意的味道,看去很美。
  易天行盘膝坐在虚空之中,表情宁静,以手撑颌,像是一个支颌愁眉罗汉,双眼盯着那张黑白画。
  画上有山无水,有地无天,有鬼无人。
  其间阴风怒号,浊气排空,星辰隐遁不见,山坳中痛嚎嘶吼之声大作。
  满地白骨,人骨,马骨,犬骨。
  满地怨魂,厉魂,无知无觉的游魂。
  这是一个极其震撼的画面,一眼望去,视野里全是白花花地骨架子,在一片黑山浊风里蹒跚前行,虽然那些白骨架子行走的姿式极为怪异,而且每走一步,总会有些骨架散去。只留下了上半身的骨头,但饶是如此,那些白骨依然抓着地下的黑土,向着远方爬行。
  “咔嚓,咔嚓。”
  不知道有多少万亿的白骨架子,缓慢地向着远方移动,发出整齐的声音,而这种声音在那样的环境中,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咔嚓,咔嚓。”
  那些残破的骨架上偶尔还会掉着几块腐烂了的血肉,有地白颅之上,还可以看见渗着黑水的眼珠,那眼珠已能视物,但不知为何,却让人感觉那眼中充满着希望,充满着绝诀。
  希望与绝诀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但同时出现在这黑白画面中地白骨大军身上。 
  这漫山漫野的白骨大军是去向何处?
  此间又是何地?
  咔嚓,咔嚓。
  易天行咧开嘴,唇角怪异地牵扯着,在没有空气的空间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稳住自己的心神。
  此时的他,自然明白为何这幅图画是黑白色的。
  ——因为在冥间,除了黑色和白色,别无异彩。
  冥间,白骨大军往前行走着,远方仍然是一片黑暗,但似乎这些已然失去生灵情绪的魂魄载体们,正受着冥冥中某种力量的召唤,坚定地前行,纵使有白骨磕在石上散落,也没有一具死尸会投向一眼。
  只是坚定地前行,发出那种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不知道行走了多久。远处地黑暗,终于露出了一丝希望的白色,就像是人间的天亮一般,鱼肚白总能给那些充满着生命渴望的人们无穷地诱惑。
  人间的人们因此喜欢爬山看日出。
  而这些冥间的“人们”因此更加坚定了前行的步伐。向着那个黯淡的甚至有些虚无缥缈的白色光源前进。
  咔嚓的声音响起的更加密集,而黑石砾的荒原上,倒下的白骨也愈来愈多,渐渐地,竟似在黑石原上铺就了一条白粉路,就像是一条极大地奶白缎带般。
  而这路,不知是多少生灵铺就而成。
  “Lie together,die alone。”一直神情宁静看着黑白画面的易天行,忽然哼出了这样几个洋文单词,他在心头想着,在那个死亡地世界里。为何那些逝者依然骨依着骨?
  冥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他决定老老实实地看下去,这块黑石是佛祖所留。不仅保留着佛祖最后的遗旨,也是能看见前生后世无数动的无上法物。
  易天行虽然一向认为知道去路如何是件很无聊的事情,所以没有请教过魔黑镜任何问题,但知道如今黑石展现出来的画面,一定便是冥间正在发生的事情,所以他很仔细,很用心地在看。在学习。
  很快地,黑白画面中,有件事情发生了,也给了易天行一个解释。
  白骨大军行走着,有的骨架还给自己做了个石棍,支撑着脆弱的胫骨,渐渐离那个白色的光源近了。
  白骨的头颅上,大部分已经没了血肉,纵使有的。也是腐肉黑血,根本看不出来表情,但离白光越来越近。那些骨架子却都齐齐颤抖了起来,明显感觉到了这些死者的激动。
  咔嚓……紧接着,又是一声咔嚓。
  然后所有的咔嚓声都停了下来。
  冥间陷入了一片绝对的安静之中,漫山遍野地白骨大军也在那同一时间内静止了下来,保持着僵立的姿式。
  因为第二声咔嚓,不是白骨行走时,骨掌落在黑石砾上的声音。
  而是一只脚,踏碎了一个亡灵骨架地声音!
  那只脚很绝然地从高空踏下,踩上了白骨大军最前端的一个骨架头顶,那个骨架上面还有些血肉,并不高大,看来是一个才死没多久的人。
  便是这样一个新来的亡者,做了那声咔嚓的祭品。
  那只脚上穿着一双仙履,美仑美奂,上面点缀着各式宝石,在黑色的冥间里,散发着白色的微光。
  脚掌坚定地踏碎了那个秀气的骨架,从头颅一直踩碎到骨掌,白色的骨片四处溅飞,然后悄然落下。
  这只脚很霸气,很可怕地向白骨们宣告着:此路通。
  脚的主人,是一个面相堂堂,一脸肃然的天将,这位天将不知姓名,但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却是显得无比强大。
  这位天将也是灵体,却守在此处,拦住万亿白骨的去路。
  天将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瞳里散着幽幽的光芒,嘴唇微微开合,显得有些僵硬,缓缓说道:“玉帝有旨,凡附逆者,皆杀。”
  好一句皆杀。
  震的满满黑原之上的白骨大军僵在原地。
  便在此时,一道黑光闪过。
  那位天将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震骇和惊恐,但他的表情确实太过僵硬,所以嘴还未来得及完全张开,那道黑光已经深深地刺穿了他的胸口!
  嗖的一声!
  天将胸口爆出一大蓬黑色的血花,顿时仆倒在地,再难起身。
  一直撑凳静观黑白电影的易天行,在那道黑光出现在冥界空间里地时候。眼角便跳了一下,大约也只有他这种境界的人物,才能清晰捕捉到刚才那道黑光真正的运行轨迹。
  但当那道黑光,奇异地加速。以一种不可能的方式秒杀那名天官时,易天行早已经在黑石坛地空间里跳了起来。
  “好强!”
  他惊呼道,面上全然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刚才那道黑光看似普通,但易天行知道,拦住白骨大军的那个天将绝对是个极其厉害的人们,从他身上泄出来的气息便能感觉到。而那道黑光,竟然能如此轻描淡写的,在对方根本来及作出反应前,便杀了对方。
  这……黑光的主人,又是何等样的大神?
  冥界之中。那名天将灵体仆倒于地,受创严重。根本无法站起。穿透他胸膛的那道黑光,又嗖的一声回飞了空中。
  空中忽然一阵力量地波动,这股力量极其强大,压榨的地面上地白骨大军以那处为中心,齐唰唰的倒了下来。
  空间中出现了一道裂缝,一个人从那个裂缝里很安静地走了出来。
  此人一出,本是黑白二色的冥间。顿时多了一抹颜色。
  这颜色,来自于这人的身上。
  淡鹅黄的战袍,缕金的靴子,盘龙袜,飞凤帽,全都穿在这个人的身上。
  如果是一般穿得如此华贵,便会显得像暴发户。
  但这人穿着如此艳地服饰,却依然让人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他的本身,而忽略了这身行头。
  因为这人长的太过俊美。面上清光笼罩,英眉直鼻薄唇。
  最吸引人的,还是这人眉心中间那个眼。
  第三只眼。
  天眼。
  那人轻轻伸出右手,杀死天将的黑光马上飞回他的手掌中,幻回了原本的形状,是一柄三尖两刃的长枪,枪尖乌黑,显得无比恐怖。
  见他出来,白骨大军挣扎着爬起,对他跪倒在地。
  那人面无表情,轻声说道:“尔等已是死人,何惧天庭以死惧之?”
  说话间,白光处飞来无数天兵天将,各持仙兵,拦在了白骨大军的前面,又有各色罗汉,笼罩佛光而来,手持宝瓶莲花,默祷佛号。
  看模样,这些来者,都是要来拦住白骨大军地去路。
  在天庭大军与净土罗汉们的面前,那些白骨死灵根本毫无战斗力可言。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
  但那些天庭大军与净土罗汉地眼中,却不期然出现了一丝畏惧之色。
  之所以畏惧,是因为在亿万白骨之上,飘浮着一位人物,那人物鲜艳的衣饰之外,无来由笼罩着一层淡黑色的气息,堕落的气息。
  那人一振右臂,长枪之尖上黑芒大作。
  罗汉心惊,天将胆颤。
  一阵朗声长笑从那人唇中喝出,直震的冥间大风突起,黑砾乱滚,睥睨天下的气势一发而不可收拾。
  那人,只需一人,便足令天庭、净土动容恐惧。
  如此气势,除了如今被关在归元寺里的那老猴,还能有谁?
  “好威风,好气势,帅到掉渣啊。”
  易天行痴痴地看着黑白画面中的那点异彩,看着那人,心里想着。
  ——不愧是传说中的二郎神,即便如今成了堕落的圣骑士……但,依然是二郎神!

  第七十三章 微笑着离开
  易天行看着黑白山水画里的一切,双眼微眯,双掌平摊,一直持着的莲花童子印早就无声无息散去。此时的他,只是有万般好奇,亿万白骨一心前往的那道白光处,究竟是何方关口?为何对那些白骨死灵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看那画里面杀的是热闹非凡,白骨乱飞,罗汉倒地,天兵丧命……二郎神无比骁勇,根本无人能敌,手持三尖两刃长枪,于佛阵仙云中杀进杀出,面无表情,却是身后黑血乱飞,每一掠过,便有数名神人堕地不起。
  (就是这道光,就是这道光,黑光!)
  黑光尽处,净土方面,终于出现了三位修为恐怖的菩萨,拼着自身的本命修为,唤出各式佛宗法器,挡在了二郎神的身前,法器中夹着如意宝珠,降魔金杵,毫光大作,光明无比。
  天地大震,二郎神收枪而回,英眉如剑,似欲破天而出。
  那三位菩萨轻身飞到高空之上,面色如常,手中那三样佛家至宝却被镀上了一层死灰之色,显得破败不堪。三位菩萨同宣佛号:“阿弥陀佛。”面色平静地一合什,便就此消散在了空中,连一点痕迹也没留下来。
  秒杀三位菩萨,二郎神眉间的天眼忽然闪了一闪,似乎也有些疲惫,紧接着,却是双眼中青光一现,指挥着地上的亿万白骨缓缓向前走去。
  而净土那方,又飞出来了十六名金身罗汉。还有数位手持仙家法宝的天尊,面带警惕地盯着二郎神那张平静英俊地面容。
  天庭与净土方面用来拦截白骨大军的力量也十分强大,难怪易天行上天之后,一路上并未瞧见什么厉害角色。原来竟是尽数下了冥间。一待二郎神收手之后,顿时,那一方面被一直压制住的真正实力开始展现了出来,佛声阵阵里,白骨尽数虚化,化作无依游魂,似柳絮一般无力飘浮在冥间的空气里。
  看着白骨散架,游魂无依,阴风阵阵,死灵哀鸣。一直悬浮在高空地二郎神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似乎他并不会为自己手下这多的死灵破散而感到一丝忧伤。他眉间的那道秀气的天眼开始散发出黑光。光色里面感觉十分邪恶,催动着脚下的白骨大军不畏散体,缓慢而笨拙地移动着。
  咔嚓咔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种缓慢而整齐的移动,在战场上总是容易让敌人产生不可抵挡的畏惧感。试回忆人间的战争中,一方列阵而出,缓慢前行,脚声如雷。压迫着前行,不畏生死,很容易令对方不战而慌。
  这亿万白骨,同时移动的气势,更是骇人,满山遍野地白骨,就像食人的白蚁一般,缓慢移动着。
  但那些罗汉天将们也不是在守塔山,全无惧意。各施神通,往白骨军里泼洒而去。
  白骨虽多,却堪佛光照佛。解体而散,更不堪仙家法宝碾压,变作粉末,铺于大地之上。
  二郎神在高空之上,闭目半晌,然后破开自我空间,杀伐而出,化作一道黑光,夺去天庭净土那方强者魂魄若干。净土方又出现几位超级强者,以己身之性命,阻得二郎神一时。
  天地间,杀气纵横,二郎神持枪于万千佛阵中杀进杀出,好不潇洒如意。
  而每当二郎神杀伐一番,回高天闭目静思之际,净土天庭那方,却无一人敢于上前偷袭,所有人地心神,似乎都被这恐怖的杀神震住了心神,只有被动地接受,膜拜,而没有去打败他,击倒他的勇气和想法。
  二郎神持长枪,偶入佛阵,枪挑罗汉菩萨,然后回天上静思片刻。在他静思之际,佛光大作,净土天庭方趁机大肆诛杀白骨,将白骨大军的战线强行往后推去数十公里。
  而待到白骨大军即将溃散之时,二郎神便又会睁开清光双目,以黑色天仙之光护体,面无表情杀入佛阵之中,夺彼性命,阻彼气势。
  如是者数次。
  如果白骨大军这方上头的幽深空间里,飘浮着这样一个霸气十足的堕落天神,只怕早已经被净土罗汉和天庭仙兵们全数赶散。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便足以与无数的罗汉菩萨仙官天尊抗衡。
  这和实力有关,又和实力无关,只是那种打遍天上天地难觅敌手数千年来培养出的一股冲天杀气。
  二郎神一个人,安静地对抗着天界最强大的势力,时而瞬杀,时而闭目于高空静思。
  是的,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的。
  易天行看着黑白画面中,那些净土罗汉菩萨身后地白光,那白光很遥远很微弱,但里面的气息让他感觉无比熟悉,不由微微皱眉,灵识深处偶有一动,便想起来了,当初那年在归元寺后圆里,老猴翻着眼白,扛着黑棍对抗的那道万丈佛光。
  所以他叹了口气,一挥手,散去了面前地黑白山水画。
  “赵子龙七进七出,可比您这气派差多了。”易天行微笑回忆着刚才看见的画面,不由为二郎神地风范心折。只是这种画面看的多了,也便知道了怎么回事,也就弱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趣——冥间的战斗不知道已经开始了多少年,也不知道要延续多少年。二郎神虽然有戳天之勇,但毕竟是一个人在战斗,面对着似乎无穷无尽地天界群兵,净土诸德,他也无法率领着白骨大军往那道白光处突破太多。
  那道白光,就像是一个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的目标,吸引着冥间的亿万魂魄如飞蛾扑火般,前仆后继。
  如果冥间一直维持黑白画面中的情形,只怕这场战争会延续几千几万年。
  黑白山水画在易天行的面前渐渐湮灭。化作无数光点。易天行忽然眉头一皱,因为在画面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隐约看见了净土天界那方忽然从天而降了许多天兵灵体,加入了战局之中,而在白骨大军那方,似乎也忽然间多了不少颇有战力的天兵,而那些天兵都穿着黑色的兵甲。
  易天行一眼便认出来了。那些黑色兵甲的天兵,乃是真武的属下。他眼睛微微一眯,便想通了许多关节处,明白了真武在天界起兵地一个原因——但纵是如此,双方不断往冥间加兵,仍然只能维持一个均势,改变不了大局。
  而真正能令如今的易天行皱眉地,是白骨大军遥远的后方,在一片黑白色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光点,那个白色的光点显得极为圣洁,无一丝杂质。是只有愿力精湛的大德才能散发出的光芒,终易天行一生,似乎也只有在西藏高峰之上,普贤菩萨解体时,曾经惊鸿一瞥。
  而如今在冥间却看见这种层次的白光了,由不得他不皱眉沉思。
  那白光不是普贤,大菩萨不堕轮回,如今只怕早已在人间投胎。那白光又是哪位大菩萨?
  易天行目力惊人,在画面消失前地一刻,看清了那处白光。
  光是从骨头上散发出来的,无数的白色人头骷髅由地面堆积,渐成一塔。白骨塔极高,似山峰一般,而在塔上隐约坐着一位大菩萨,正满脸悲容地注视着冥间战场上的一切。
  “那是地藏王菩萨。”旃檀功德佛的声音淡淡从易天行的身体里传了出来。
  后天袋能纳一切物,却能阻止入了佛位的师公神识周游无碍,所以易天行也不吃惊,淡淡道:“怎样把这画面打开?我还想再看看。”
  旃檀功德佛的声音再次从他的胸腹间响起:“何必再看?童子总有去地那一日。”
  这句话,似乎已经断定了易天行的去路。易天行听在耳中,动在心里,知道师公佛断然不会乱下妄断,眉头一挑道:“既然冥间起事,断少不了地藏王菩萨,若他不点头,只怕二郎神也不敢乱来,而且冥间亿魂也不会听他召唤。至于我,我又何必去冥间凑热闹,那处战的激烈,多加一个我,我也做不了什么。”
  “若你去了,你助何方?”
  这话问地很有意思,净土天庭向来是易天行之敌,偏生旃檀功德佛要问易天行去助哪边。但这个看似很无稽的问题,却让易天行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之后,这一世的童子,下一世的某某才缓缓道:“我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如何判断帮助哪边?”
  “童子不是不知,只是佯作不知。”旃檀功德佛很无情地戳破了易天行悲哀的伪装。
  易天行冷笑道:“佛祖留下来的烂摊子,难道非要我去收拾?”
  旃檀功德佛微笑道:“一个智慧的存在,总是有一定目的,童子如果不去收拾,童子又为何是今日的童子?”
  易天行摇摇头,眉毛上像是结了霜一样的寒冷:“佛言自身犹在因果律中,但佛祖既然最末舍了因果律,我又如何舍不得?前些时日,我一直不愿谈这些破事,今日便说上一说,弥勒降不降世。是不由你们这些佛及菩萨说了算的,得看弥勒自己愿不愿意。”
  旃檀功德佛陷入沉默,许久之后才说道:“那便离去吧。”
  这句话一说,易天行身处地广大空间顿时发生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道道黑光变幻着,合拢着,散发着,凝聚之后却又流淌,形成无数美丽的画面片段,然后空间急剧缩小,一个光点由远方而来,渐趋渐近。
  易天行满面平静,左手一掐午纹,结了无数道诀。手印加诸在自己身上 更用老猴亲传行者法门蔽了自己五识。强行用神识停了自己的心脏跳动,菩提心大作,青瓣金莲相依,将自己地神通提到最高的境界,却生生将自己的所有气息都裹在这个臭皮囊中——准备迎接空间之外,那似乎无穷无尽,令人生厌的战斗。
  光点越来越近。倏乎间到了他的头顶。
  因为遮蔽了五识,所以他没有任何感觉,也不知道自己的全身都已经进入了微凉的湖水之中,从那个黑石坛的表面像道轻烟般钻了出来,连覆在黑石坛上的细细黄沙都没有震动一粒。
  湖水是清湛的,易天行却闭着眼睛,像一具无识无觉地木头般在湖水里随波逐流,缓缓飘浮。
  如今的他,已经隐隐修成了大菩萨地境界。当他运足全身神通,不去感知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上能够感知到他的人也没有几个。
  一个尖尖的鸟喙伸了进来。浅白色,是一只黄鹤在湖边觅食,很凑巧地啄到了易天行的身上,却以为这是一截木头,很无趣地离开,高高的脚,踩着湖底的细沙,往远处去。
  湖水之上传来万声佛偈,万声有如一声。
  “南无阿弥陀佛。”
  湖畔仍然是那些青山绿林,正是西方净土,阿弥陀佛佛驾所在,那日阿弥陀佛将黑石沉入湖底,便一直在湖畔静思。
  今日法会,漫天金身罗汉持礼于空中,数十位持花菩萨谨奉于佛身之后。
  花瓣缓缓从天上落下,异香扑鼻,而……佛坐于莲花座中,双目微闭,不言不语,面上清光笼罩,见容颜眉鼻,瘦弱地身体,却氲着无上的法威。
  莲花座悬浮在山前,山似一睡佛,起伏高低不平,林色或浓或淡,渐成佛色。
  阿弥陀佛并未睁眼,而那似睡佛的山上却吹拂过一阵清风,扰的山林一阵乱动,远远看去,就像那个睡倒的巨佛似要醒了。
  巨佛之下,有两位佛光清纯的大菩萨正胁侍在旁,一位乃是大势至菩萨,另一位颌形柔润,却低着脸。
  大势至菩萨微蓝的双瞳里闪过一丝慈悲意,轻声道:“鹏儿已然化凰,真武之兵也没有多少送入冥间,算是侥幸,童子若出,依他今世心性,应该不会插手此事,只是世上之事,太多不顺心意,禀我佛旨意,诸位罗汉,若童子出,邀他暂留此地,佛愿与他细谈。”
  这句话说的很温柔,实际上却是对净土佛宗的所有力量下了命令,下了对易天行地追杀令。
  而此时易天行化身的木头,依然在湖水中飘浮着,而湖畔便是无穷无尽的罗汉菩萨,最可怕地,自然是大势至菩萨了。
  阿弥陀佛想来不屑于亲自对他出手,但饶是如此,易天行依然陷入了有史以来最可怕的一个状况之中。
  在大势至菩萨身边那位大神通忽然笑了一下,如玉般的手指轻轻自头顶白纱边上拂过。
  又一阵清风吹过,莲花座后的睡佛山上林木又一阵轻摇,似乎是无处不在的佛在轻轻摇头。
  微笑的大菩萨忽然抬步,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却是宝身来到了湖畔,他低下身子,轻轻洗浣着自己头顶的白纱,然后取出右边的瓶儿,从湖中取了一瓶甘露。
  易天行的身体便像一道流光般,灌入了这个瓶儿。
  “大士。”大势至菩萨微微皱眉,感应到了什么。
  观音菩萨抬起脸来,微笑着对着那道山梁行了一礼,然后施施然离开了法会的现场。
  漫天罗汉和小菩萨们都感觉到了一丝诡异。
  大势至菩萨似乎想说些什么,幽蓝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很复杂的情绪。
  从山间,传来了一声叹息,佛的叹息。
  而观音菩萨依然坚定的,骄傲的,甚至是带着一丝玉石俱焚的意味,缓缓地向山外行去。
  无人敢阻,无人能阻。
  这是传说中最神秘莫测的大菩萨,很多人都在暗中猜测,他是不是早就已经晋成佛位,而只是在刻意掩饰什么。
  同时,他也是天上地下,唯一一个在佛道两宗都享有无上地位的大神通。
  没有人,没有神,没有佛,愿意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对他表示一丝的不敬。
  因为他是救苦救难观士音菩萨。
  佛在叹息,菩萨微笑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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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WQ_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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