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喧:大爱如烟
“我有一个伟大的理想。”柳如烟眼睛努力向下看,左手掀起自己的眼皮,右手在上面画上黑色的眼线。
“嗯哼?”叶紫大口咬下手中的苹果,扭头看她,“我靠?!”
柳如烟小心地涂完最后一层紫色的睫毛,满意地向着镜中地自己抛了个媚眼,点头:“对,我靠!!世界上,可以靠的太多了。”她扳着手指,“辰子向来靠玻璃们发财、你靠车子发财……而我,柳如烟,我决定靠一切可以靠的……”
“目标选好没?”叶紫一个漂亮的投掷,将苹果核扔进前方的垃圾桶里。
“当然。”柳如烟再度抛了个媚眼,从一边的Gucci小包里掏出折的整整齐齐的一张纸,食指和姆指拈了,递给叶紫。
叶紫一面把沾着苹果汁的右手用舌头舔舔,一面用左手把纸展开。
上面是一个被称为钻石王老五的资料。
姓名:林平之
出生年月:1980年1月
身高:181
工作行业:IT
年薪:24万
注:有过三次恋爱经验,非处男。
叶紫翻了翻眼睛:“大小姐,你是FBI的啊?连人家是不是处男都调查了。再说了,你自己一年年薪也有30万了,竟然会看上一个小经理?”
柳如烟笑地妩媚,大波浪的头发正巧遮住低胸领口露出的一片雪白:“这你就不懂了吧……虽然他是个小经理,但是他老子……”她停了一下,又道,“但是他父亲,可是那家公司的老总。你总该听过‘小开’这两个字吧?”
叶紫有些不赞同的皱了皱眉头,又拿起一边的可乐,猛灌一口,才继续说话:“不过你这样下去总归不行……”她一本正经,“你看,我的孩子都二岁了……”
柳如烟手一抖,险些将手中的唇彩摔到地上,她翻翻白眼:“你这个不懂得生活的女人,会和本姑娘是一种人吗?”她还想再说,突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柳如烟顺手接过,声线娇媚,“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而富磁性地男声:“烟子,是我。”
即使柳如烟在第一时间就听出这是陶南的声音,但她仍旧故作茫然:“哦……可你是谁?”一面向着叶紫比了个V字,叶紫见她这手势,险些将可乐喷出来。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只听见对方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柳如烟将电话放在肩头,小心夹住,一面取过Chanel那款粉紫的指甲油,小心地涂在指甲上,轻吹一口气,满意地看着手上美丽的色泽。
啧……真是丹蔻如霞人如玉啊……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伤心欲绝的抽气声:“柳如烟,你真的就这么把我忘记了吗?”
柳如烟瞄到手表的时间,轻咳一声,开口道:“陶南,别闹了。你打电话来有什么事情?”陶南是她第三任男友,因为性格不分而分手。不过柳如烟秉承婚姻不成仁义在的原则,在一个月内将陶南从情人成功转型至兄弟。
事实证明,她这样的做法是一点也没有错的。就在上周,老板准备炒掉她这个只拿钱不干活的人时,陶南一个电话,炒鱿鱼这道菜就被人端走了……
“当然有事。”听她的声音变得正经,陶南也不开玩笑了,“今天晚上,你要陪我去晶泽。”
柳如烟的双眸在听到晶泽两字时,迸发出激动的火光:“你搞定了?”
陶南只“嗯”了一声,就匆匆挂了电话。柳如烟也不在意,兴奋地脸色通红,对着自己的手机狠狠亲了下去:“万岁!!”
叶紫对她的行为早已经见惯,根本都不去问她,拿了一边的外套,转身先行离开。
柳如烟也不去管她,把手机往包包里一塞,从鞋柜里挑了双银色的高跟鞋穿上,径直向电梯而去。
从大堂出来,火红的奥迪TT已经停在了门口。
叶紫带了宽大的墨镜,闲适地靠在车门上。见她出来,故意做了个极绅士的举动,为她拉开车门。
柳如烟捂唇娇笑,走过她身边时,不咸不淡丢了句话:“说实话,真看不出来,你已经是两岁孩子的妈了……”
“希望你今后要向我学习。”叶紫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上车系好保险带,动作流畅熟练,一踩油门,车便如飞一般的弹射了出去。
路上的车流像是梗阻的血管,所有的车都在艰难地挪动着,任你有再高的技术,也只能跟在大部队后面慢慢爬。
有的爬还算好,再开了五六分钟之后,车队干脆直接停下了。
抬头望了望看不到尽头的车龙,柳如烟轻叹了口气:“让你不要上高架吧,现在好了,在底下么我还能走走,这一堵,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啊~!!”
“少说两句吧,你就。”叶紫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觉得有些气闷,顺手按下了车窗。
停在隔壁车道的是一辆改装过的马自达六,一见这边儿开了窗,立刻传来一阵起哄声。柳如烟探头看去,只见一个头发染得金黄的麻杆男将身子探了大半个,正冲着自己这边不停的张望。
一面张望,还一面高歌:“对面的小妞儿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哥哥我等着你来爱……”
没唱完。
柳如烟一脸甜蜜地笑容,缓缓的比出了中指。
她甚至可以想像到对方青黑的脸色。
叶紫看着比完中指,却仍旧若无其事作淑女状的柳如烟,终于放声大笑:“你真是猥琐啊!!!”
“哪有……”柳如烟抚过额前的浏海,一派的温柔妩媚。
此时车流又缓缓动了起来,叶紫抬手关了车窗,无视马六震天的马达轰鸣声,跟上前面的车。柳如烟耸了耸肩,顺手按下车内的广播。
“好的,我们马上就为您送上这首歌。”广播里传出了主持人的声音,接着极是细腻的音乐便缓缓流泄了出来,充溢整个车厢。
等车到达柳如烟公司楼下的时候,她已经迟到一个小时。
只是当事人并不在意,柳如烟仔细地检查过自己脸上的妆容,确定无损才优雅地下了车,并且向叶紫抛出一个飞吻。
叶紫笑着挥了挥手,踏下油门,让车缓缓滑入另一条车道。
“柳经理,您的柳丁汁。”刚刚坐好,助理魅冬就将一杯新鲜的柳丁汁送到她的面前。
柳如烟含笑看她,轻点了头,礼貌道:“谢谢。”
魅冬跟着她已经有二年,她跳到哪家公司,魅冬就跟到哪家公司。
虽然一直是助理,但工资从最初的一千二涨到现在的六千五,这就是魅冬死忠的原因。往常魅冬在送完柳丁汁后,就会去做自己的事情,但今天没有。
她探头探脑,四下打量了一圈,突然正危襟坐,开口便是一句:“柳经理,麻烦大了。”
柳如烟不慌不忙,挑了眉:“哦?”
魅冬将手上的文件放到柳如烟的面前:“总部下发文件,关于对华东分公司市场总监柳如烟处分的通知。”
柳如烟险些将柳丁汁呛到气管里去。
她皱了眉,目光落在那一行鲜红的字上:“关于对华东分公司市场总监柳如烟处分的通知。”鲜红的字映在她的眼睛里,像是跳动的火焰。
简直是反了!!
柳如烟强行抑制住自己想拍桌子的欲望,深吸了一口气,压着性子看下去。
大致意思是因为她工作的失误,导致公司上海市场的大幅度流失,所以将她的职位从总监降为副总监,原本的位置由总公司市场部经理助理风乐乐担任。
柳如烟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纤纤玉指飞快抓起一边的电话,刚按下一串数字,却又飞快地挂掉。她又深吸一口气,看向坐在对面的魅冬:“我要出去一趟,你一会帮我向风总监知会一声。”
魅冬点了点头,习惯性地什么也不问。
随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消失,柳如烟的身影也缓缓消失在门口。
魅冬看着上司的背影,叹了口气,拿起一边的纸箱,开始帮她收拾东西。从今天下午起,柳如烟就要搬到隔壁朝西的办公室去了……
人走茶凉,树倒众人推啊……
走出办公室,外面天色正蓝。
天气一点也不知道收敛,阳光仍旧明媚到刺眼。柳如烟站在一楼大厅里,笑着同二十七楼的帅哥打过招呼,食指迅速按下了手机的快捷通话键。
“您好,我是叶紫!”电话那头传来极干脆的声音,可惜柳如烟立刻听出来,这是叶紫的电话录音。
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柳如烟又合上电话,发了一秒钟的呆,她立刻跨步出了大楼。
公司地处市中心,极是繁华。
柳如烟出了大厦门楼,直接向左拐,晃过地下通道,径直走入德基广场的通道。
女人郁闷的时候,往往有三个排解方法。
一是找人哭诉。
二是吃。
三……就是她正在做的事情。
信手在货架上挑出六件衣服交到导购小姐手中,柳如烟从一侧的坤包中掏出信用卡,笑了笑:“除掉这六件,其它的都给我包起来。”
导购小姐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笑道:“柳小姐,我们今天还到了一只特别款的包,您要不要看看?”
柳如烟眼睛眨也不眨,坚定地点了点头。
手机铃声突然在此刻响起,柳如烟看了看人名,按下接听键:“喂,您好,柳如烟。”
“柳柳啊,对不起啊……”那头传来的是总公司人事总监ask的声音,“这次对你的处分我也是迫不得已的。你们那边有人将你天天迟到的消息报到了总公司,连林总都拦不住……特别是……”
Ask似乎特别害怕她生气,不等她说话,一下解释了一堆。
柳如烟笑笑,直接将手机合上,轻巧地按下关机键。
将她天天迟到的消息通报到总公司?就凭这个,公司就直接下掉她总监的职位?说给鬼听,鬼都不会相信。
一赌气,她连看都不看了,直接开了口:“小姐,不用看了,直接帮我包起来。”
导购小姐连连应声,忙得不亦乐乎。不到十分钟,一张六万的帐单就送到了她的手上。柳如烟扫过一眼,顺手签上自己的大名。
“帮我把东西送到这个地址去。”她唰唰几下,将家里的地址写下,让她们派人送去。自己提了包,转身出门。
心情郁闷的时候,大把花钱的确是有效的……柳如烟抬头看向明媚的天空,将宽大的太阳镜带了起来,沿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向东而行。
大脑在这一瞬间有些空白,茫然到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她便沿着这条漫长的路一直前行,仿佛没有尽头……
等到华灯初上之际,她已经走了快有十公里的路。
纤细的高跟鞋摇摇晃晃,看上去不堪重负即将宣告阵亡。柳如烟的心情已经好上许多,再加上想到晚上晶泽一事,先前的不愉快已经去掉泰半。
她半抿了红唇,开了手机,迅速按下一串号码:“陶南,我在你公司楼下,你下来接我?”
陶南的声音是从背后响起的:“大小姐,不用下来接你了……你……”陶南吃惊地看着她手上十一个手提袋,“你是打算进行五公里越野?”
柳如烟挑眉笑了笑,毫不客气的将手提袋全交到他的手上:“载我回家换衣裳。”
“……”陶南认命地叹了口气,一双黑眸却在她的脸上来回打量,“好久没见你这么疯狂采购了,不会是因为要去晶泽吧?”
柳如烟将垂落的一缕头发拨回脑后,半眯了眼睛看向微泛青白的天空:“唉……我是这么肤浅的人吗?”她浅笑,带了美瞳片的眼睛泛出淡淡的紫色,像是一只猫。“我被降职了……总得抚平自己的伤口吧?”
听上去是完全漫不经心的口气,却让陶南倒吸一口冷气。
“你被降职了?”他的眼睛瞪地极大,“林宸呢?他没管?”
“两天前,我给他打了电话。”柳如烟的话并没有说完,陶南已经掏了手机,颇为气愤的按下快捷通话键。
“别……”柳如烟阻止的话刚冒了一个字,那头的电话就已经接通。
“林宸,你是不是打算离开这家公司了?或者说,你已经失势了?”陶南劈头就是直白的问话,柳如烟一听,极为无语的翻了白眼。
那头林宸不知道说了什么,陶南薄薄的双唇不由自主的翘了上去,显得极为高兴:“好,知道了,那我就下手了?好,就这样。”
他利落地挂了电话,目光挪回柳如烟的身上:“林宸给了消息,这公司帐务出现大问题了。他已经递了辞职信。”
哦……柳如烟明了的点了头。
她是林宸保的人,林宸都要走了,她怎么可能再待下去?况且……眼前的陶南是做公司投资的,他现在的反应就像是看中了猎物的孤狼……
不过这与她没有关系。
柳如烟吐气如兰,上前一步:“快走吧,不早了,晚去的话,我怕看不到人了。”
陶南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叹了口气:“你真的要去?”
柳如烟扬了扬头,仍旧一脸招牌笑容:“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等柳如烟换好衣裳站在陶南面前时,纵使陶南对她已经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双眼仍旧闪出了惊艳的光芒。
只见她一袭深紫色的露背礼服,头发用一根朱红珊瑚簪固定住,两鬓挑下几缕碎发垂在侧脸。一双凤眸含春水,半点朱唇盈娇露,活脱脱一个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
柳如烟很满意陶南的反应,向前走了一步,将手滑入他的臂湾里。
“别看傻了,快走吧。”
梦幻般的气氛被她一句话轻易破坏掉,陶南无奈地摇摇头,上前一步为她开了车门。看她坐好,陶南这才上车踩了油门,向着城郊的晶泽驶去。
晶泽是一家会员制俱乐部,专供权贵们放松娱乐之用。
因为建在城郊山上的一口温泉泉眼上,所以晶泽最著名的是温泉浴……倒不是因为只有这么一处泉眼,而是说这处泉眼是财神曾经用过的一口洗钱的泉眼。
大家都希望沾沾财气。
远远望去,山上一片漆黑,唯独半山腰和山顶两处灯火通明。
暮影潼潼,看上去竟然有些类似希腊神话中的奥林珀斯山:因众神居住而拥有着永不消失的光芒。
柳如烟的眼中闪烁着一丝紧张。
这丝紧张被陶南看在眼里,不由挑眉:“今天的拍卖会对你这么重要?”
“没错。”柳如烟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她之所以会请陶南帮忙搞到这拍卖会的入场券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这场拍卖会中不起眼的一枚玉玦。
虽然起价只有40万,虽然不过是汉朝一个古墓里最不值钱的陪葬品,但是,这枚玉玦对一个人来说,起着关乎性命的重要性。
这是她的秘密……柳如烟抱歉地对着陶南笑了笑:“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她的脸色在这一刻异常苍白,同平日的神采飞扬完全不同。
陶南有些担心,探身抚过她的额头:“有点凉……”顺手便将放在一边的西服披在她的肩上,“我订了池子,一会拍到想要的东西,就去泡泡吧。你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大好。”
柳如烟点了点头,却将西服取下,缓步下了车。
门僮早已经将门打开:先前经过俱乐部大门时,红外已经将贴在车子尾部的标识扫过,确定了车主的身份。
没有接到通知的人,是没有资格来参加这场拍卖会的。
和柳如烟想象中的不同,晶泽并没有布置得富丽堂皇,装潢风格走的是简约雅致路线,明快的线条和光线充分运用,顶部外侧是透明的玻璃,可以开合;下面是漆成黑色的天花板,上面镶了无数的水晶。不知道利用了什么,在按下一组开关之后,水晶就会亮起来。仔细看去,会发现这些水晶组成的是天宫星图。
而正中央则是一轮明月……
柳如烟心中不由暗自赞叹,真是神来之笔啊……现代都市的天空已经被污染的看不到这样的美丽了,虽然是人工,却还是还了大家的一份心。
不过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那些装饰上。
对他们而言,这早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东西,也只有柳如烟这种第一次踏入晶泽的人才会去赞叹。再美的景色,经常看,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柳如烟的眼光扫过周围,倒是发现不少张熟悉的面庞。她耸耸肩,跟着陶南带穿过人群,走到右侧的一张桌子前坐下。桌子上放的是他们这次拍卖的号码。陶南虽然已经算是富人,但仍旧没有上二楼的资格。
二楼是VIP包间,至于什么人能上去,陶南也不知道。
灯光突然一下子暗了下去。
原本还在交谈的人们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大厅中央的高台上。不到一分钟,一束强烈的聚光灯打在了高台上,上面站了一个女子。
她一身沉沉的绿色,像是暮色下的森林。
曼妙的嗓音从扬声器里飘出,微微有点沙哑:“各位会员,晚上好。晶泽一年一度的拍卖会将在五分钟后开始。”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场下众人,唇边的笑极是神秘:“希望大家拍得愉快。”
灯光一黯,她便在黑暗中退场。
柳如烟的目光紧紧盯着拍卖台,希望那块玉玦早些出现。她不过是一介米虫,靠一些可以靠的人,过着舒服而轻松的日子就可以了。至于太复杂的事情,她不想做……那样的人生,太累。
和想象中的一样,那块玉玦被放在了第二个。在场的人对这种东西几乎是看也不看,柳如烟只加了五千块,就顺利的买到了这块玉玦。
若不是因为拍卖会没结束不能走,她马上就想离开。
正无聊,只见左边一男人向陶南挥了挥手,陶南略一点头,便见他几乎以光速移动到了自己这一桌。
“陶大帅哥,这美女是谁啊?怎么不介绍介绍?”他长相还算英俊,但眼神却色迷迷地直向柳如烟的胸口瞥去,就差没有流下口水来了。
陶南很有技巧地挪了挪身体,正挡在两人中间:“柳如烟,我女朋友。”
“柳小姐,您贵姓?”那人却不死心,向前走了一步,倒是彬彬有礼地伸出了手。
……
柳如烟差点厥过去,低头取了杯子,轻啜不语,忍笑忍得险些憋出内伤来。
那人似乎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讪讪地笑了笑,见柳如烟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鲜花上,不由献殷勤般开口:“柳小姐喜欢什么花?”
柳如烟抬眼看他,他一脸真诚的样子,让她从心底升起一股想欺负的欲望,她柔媚一笑,轻声慢语:“我只喜欢两朵花。”
那人见柳如烟肯同他说话,顿时喜上眉梢,当即拍了胸:“喜欢什么花柳小姐尽管说,我杨伟最喜欢送美女花了。”
他兴奋的脸通红,丝毫没有注意到陶南脸上的同情神色。
“第一朵叫有钱花,第二朵叫尽管花!”柳如烟慢啜了杯中的红酒,笑眯眯地看着他。
那人脸一下子变白了,显然没有遇到过如此彪悍的女子,立刻找了个借口跑回刚才的桌子,甚至连多看一眼也不敢,只紧紧地盯了主持人。
柳如烟一声轻笑,看向身侧的陶南:“他跑了,这两朵花不如由你来送?”
陶南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从口袋里抽出一个小红包,推到她的面前:“给你的。”顺手还帮她把红包的封口拆开,免得她又说娇嫩的手指会被划破……
柳如烟狐疑地看了他几眼,接了过来:红包里是一张信用卡附卡。
陶南笑眯眯,也不解释:“信用额度20万,没敢给你太多的,怕被你吃到穷。”
烫金的信用卡在灯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芒,柳如烟愣愣地看着陶南,一言不发。她洁白而纤张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张信用卡,感受着凸起的数字,半天才缓缓开口:“我说……你是不是对我别有企图?”
陶南一口茶险些呛死自己,他叹了口气,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语气沉痛:“说实话,刚认识你的时候,我是想娶你的……实在不行当地下情人也好。但随着我对你了解的深入……大姐,我还没有活够,你放过我吧……”
柳如烟怒瞪他一眼,刚要说话,就听主持人宣布最后一件拍品以一亿三千成万的价格成交。她眨了眨眼,对着陶南做了个鬼脸,起身准备离开。
陶南知道她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便跟在她身后向外而去。
室外已经是漫天的星光。
一眼望去,天空无边无际,无数的星子璀璨光华,连成一线,像是奢侈的钻石项链。陶南满脸笑容:“走吧,我们去泡温泉。”
柳如烟点点头,跟着他往温泉区而去。
温泉座落在郁密的竹林里,皎洁的月光透过摇曳的竹影洒下来,在水面上印出斑驳的影子,时而有风吹过,带起丝丝水纹,晃乱一池明月。
淡淡的雾气从池面上升起,其实水里的温度并不高,只是今年四月末与往常不同,早晚还特别的冰凉。所以在这寒冷的夜里,有一池微微带点硫磺香味的温泉,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更不要说放在温泉边上的透明中带点浅黄的冰酒,像是一块琥珀被放置在一边的冰桶里。而那晶莹透亮的高脚杯底下衬着深红色的天鹅绒,看起来格外的华贵。
柳如烟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去后面的小木屋换了泳衣。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陶南咽了咽口水,故作一幅色狼样:“烟子啊,你对我就一点也不设防?”
享受的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柳如烟将头靠在池子后面,伸手拿起一边的酒杯。
“泡温泉的时候喝冰镇过的冰酒真的是非常惬意的事,”柳如烟没有正面回答问题,指尖感受着酒杯壁上传来的丝丝凉意,舒适无比,抛了个媚眼给陶南,“你是经受过组织考验的人,组织相信你!”
陶南苦笑一下,知道柳如烟说的是自己与她还是恋人关系时,有次她喝醉了酒,自己把她带到酒店,却让服务员帮她换衣裳洗澡……守了她一夜,连偷吻都没敢。
倒不是他不想……只是没胆子。爱一个人,就要学会尊重她。他陶南是什么样的人,绝不屑去做那种下三滥没品的事!
柳如烟晃了晃杯中半透明的金色液体,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不知道叶紫收到这玉玦时,会是什么样一个表情?
想到自己只花四十万五千块,就能把她后半生的幸福全部搞定,柳如烟险些开心的笑出声来……这笔买卖硬是要得!
陶南看着她的笑脸,脸上竟然红了红……好在温泉雾气比较浓,看也看不清楚。只见他立刻转移话题,开口道:“烟子,你还打算在这公司做下去吗?”
柳如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可能……都要被你收购了,我还待下去干什么?”
陶南轻咳一声,这话题本来就是他用来掩饰尴尬的……他刚要再说什么,却听见放在一边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向柳如烟作了个抱歉的手势,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陶南另一只手缓缓握了起来,然后,他深吸口气,开口道:“我知道了,我马上回来。”
挂上电话,他很抱歉的看向柳如烟。
柳如烟摆摆手,不以为意:“你有事就快去忙吧,我在这里享受一晚,挺好。”
陶南点点头,快速离开。
过了一会儿,他换回西装,却又折回来,开口道:“一会你去开个房间吧,晚上住一夜,明天我来接你。”
柳如烟并没有听到他的话,泉水的温度已经让她泡的昏昏欲睡,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热雾将她紧紧地包裹起来,舒坦至极。
清晨的空气带着阳光的味道从窗口涌入,美好地教人不忍心再睡下去。
柳如烟睁开双眼,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她这一觉睡地极好,泡过温泉以后,多日的疲劳一扫而空,加上山上的空气没有一点污染,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她伸手摸索了一下,按下电动窗帘的开关。窗帘徐徐收起,金色的阳光一下子洒满整个房间。柳如烟微眯了眼睛,有些不太适应一下子从暗沉转到明亮。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到那年喝醉酒,陶南守了她一夜,第二天一早,她好像也是这样眯着眼睛。陶南说她这样的表情看上去像极了一只腹黑而懒惰的猫。
腹黑而懒惰的猫……那不就是加菲猫么?
柳如烟为脑中突然冒出的想法扯开一抹笑容,侧目看向窗外。
天气极好,蔚蓝的天空就像是质地最好的蓝宝石,明净到半分瑕疵也没有。这样的天气,实在适合开车兜风……柳如烟给叶紫打了电话,约好时间,挂了电话便赤脚往洗漱间而去。
心动不如马上行动,反正她也不打算在公司做下去了,不如及时行乐。
一面刷牙,一面看着镜中自己的脸,柳如烟眨了眨眼睛,很是满意自己的皮肤。那电视广告不是说的吗:要想皮肤好,每顿得吃饱……
等一切打点好,刚才叫的早餐也送到房间。东西很简单,一碗皮蛋瘦肉粥、一个煮好的鸡蛋、一杯牛奶、一个橙子和一小碟乳黄瓜。还有一份早报。
柳如烟从包里取出发夹,将披在脑后的大波浪固定好,这才惬意的端着盘子坐了下来,准备好好享受一下美餐。
她拿起杯子,喝进一大口牛奶,目光却不经意的落到了一边的早报上。
正对着她的这一面是财经版,上面陶南的相片占据了一大块版面。柳如烟将杯子换到左手,右手拿起报纸,只见陶南的相片一侧是黑体一号字的大标题:华意投资公司面临并购,董事长陶南不知去向。
手中一滑,杯子险些摔落。
柳如烟连忙稳了稳情绪,把杯子放在一边,牛奶泼洒了一点出来,她却浑然不在意,目光死锁在那篇报道之上。
越看,心中越惊。
她那天被降职的时候,陶南就和林宸通过电话,证明是自己所待的这家世泰公司内部出了问题,虽然自己并没有听到电话内容,但以她对陶南的了解,他没有万全的把握,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华意能从一家普通的融资公司发展到现在的金融大鳄,很大一部分的因素是陶南的小心和谨慎。
但是,这次华意收购世泰竟然失败了。
世泰之前的华东市场大幅度流失、高层人员频频调动、资金流出现问题等现象,竟然像是奇迹般,在一夜之间不存在了。
而华意其它线上的项目连续吃紧……无数的情况同时发生,仿佛就是为了印证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句话。
华意的股票今天一开盘,就跌到了最低点……柳如烟的心也和股票一样,猛然沉了下去。
她太了解陶南。
陶南是属于那种从小就优秀,而且,所有人都认为,他会一如既往的优秀出色下去的人……他想要的东西几乎没有得不到的。
虽然父母只能算是中产阶级,但他却迅速成为传说中的新贵。一个从没尝过失败滋味的人,突然败的一塌糊涂,他会如何?
柳如烟简直不敢想像,她连忙拿了手机,按下快捷键。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电话那头传来运营商冰冷的录音声,柳如烟的眉头深深皱在一起,又按下另一串数字,陶南家的电话。
没有人接。
“叮铃铃……”
房间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柳如烟一愣,挂了手机,拿起了听筒,“喂?”
“是438房的柳小姐吧?”那头传来甜美的声音,“我是山庄总台,刚才银行打电话来,您昨天预授权的那张金卡在今天早上止付了。”
柳如烟应承了一下换张卡,心头却是一阵阵地担心,陶南……他怎么样了?
想了想,她一个电话又打了出去:“叶紫,你得赶紧来接我。”
“知道,你放心,陶南不会有事的。”显然新闻都已经播了,叶紫看来已经知道消息,安慰了她一下后,说是马上就来接她。
收了线,柳如烟再没胃口吃饭,跌坐在床上,心中一阵接一阵的烦燥。
但烦燥也无济于事,好不容易挨到叶紫的车在楼下出现,她立刻提了包,飞奔而出。拉开车门就坐了上去,脸色很难看。
叶紫瞥了她一眼,也不说话,猛的一脚油门踩下,车子像箭似的弹射出去。
“你现在要去哪?”开出度假区,叶紫才开口问她。
“先载我回家换件衣裳,然后带我去公司。”柳如烟的情绪似乎已经恢复过来,不像刚上车时的样子。
“哦?你去公司做什么?”叶紫挑了眉,不经意地开口。
“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柳如烟深吸口气,闭目养神,似乎在思考什么。
叶紫微微挑动唇角,带出一抹笑容,又是一脚油门踩下,时速表的指针停在了190的刻度上。她可不会因为柳如烟的外表就轻视她,毕竟杜伦大学法律系毕业的高才生,可不会只是一个只懂得撒娇的花瓶。
她肚子里,还是有些东西的。
……
柳如烟踏入公司的时候,所有人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包括前台的amili。
没有人想到她还会来世泰,毕竟她和陶南的暧昧关系,几乎是半公开的秘密。
而柳如烟就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地走进办公室,丝毫不见窘迫之相,反而像是一个凯旋而归的将军。
坐下不到一分钟,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
“柳如烟,周总请你到会议室去一下。”电话里传来的是风乐乐的声音,那个刚刚接替她总监位置的女人。
周总,就是世泰的董事长,年仅28岁的周定睿。
一年半前刚刚接手世泰,然后,世泰的问题就是在他手上不停的闪现。柳如烟从未见过他,可光看资料,就知道不是好对付的人。
她一双美眸里闪过一道寒光,站起来深吸了口气,脸上顿时添上一抹盈盈笑容,宛若朝霞,又似春风。
五寸高的细鞋像是军靴,敲击出坚定的音符。
“我是柳如烟。”她敲响了会议室的门,眨了眨眼睛,于是眼睛中的寒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从未存在过。
“进来。”里面传来的男声格外醇厚,与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柳如烟轻轻应了声是,缓缓旋开雕着花的黑色木门。
周定睿背对她站着,正透过玻璃墙,看向三十层楼外的天空。他一身深蓝的西装,一米八左右的标准身材将阿曼尼的西装穿得极具贵族气息。
柳如烟微撇了撇眉毛,状似恭敬:“周总。”
“来了。”周定睿转过身,一双黑眸落在她精心化过妆的脸上,“坐吧。”
柳如烟丝毫不在意他的打量,心底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废话吗?没来我会站在这儿?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倒是规规矩矩的坐了下来。
烫成波浪的长发垂了一络在前胸,显出几分妩媚。
周定睿笑了笑。
“柳经理,”他拉过椅子,在柳如烟的对面坐下,“今天找你来,是想谈谈你今后工作方向的问题。”
柳如烟面色不改,挑了眉:“哦?”
“前些日子,公司华东市场大幅缩减,我想你是明白的。”周定睿倒是绝口不提陶南的事情,“公司有同事反应,你对调职一事意见很大。正好这次我到华东分公司,想听听你个人的想法。”
敌不动我不动,他不提,柳如烟也不提。她淡笑:“我的想法?华东市场缩减,我想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风乐乐一直在香港,要做好内地的市场,恐怕还有些难度。”她开门见山,似乎根本不掩饰自己的不满:针对被降职的事。
周定睿瞥她一眼,将右手侧的黑色文件夹推到柳如烟的面前:“你看看。”
柳如烟皱了眉头,狐疑地接过。那是一份华东市场调研,数据分析极是详尽,巨细无漏。她抬头:“不是有这些数字,就能做好的。世泰这次市场缩减的原因,是因为产品断货。经销商连续要了无数次货,我们都交不出。而且,公司将大批人力精力投入到集团的投资战略部门……”
周定睿盯着她,似笑非笑,似乎在等她说出下面的话。
柳如烟正迎上他的眼神,不由得一愣。这个眼神……好熟悉。时光一下子后退,仿佛让她看到那个人……她心底不由得泛上一丝苦笑,原来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没有能从里面走出来。不过她很快清醒过来,及时的住了口,状似表态:“所以,这份东西,只是浮于表面罢了。”
“这只是一个方面,”周定睿开口,言语之间对风乐乐颇是信任,“这东西代表的是一种态度,我相信乐乐能做好。”
柳如烟有些恼火,你丫这么相信风乐乐,还给我看这个干什么?她的语气微带了些不悦:“周总,您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吗?”她本想问一句,是不是想炒了我,可想想,还是把话吞了下去。
陶南栽在这个男人手中,她倒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或许她能找到他的弱点,帮陶南打个翻身仗。
百里之堤,溃于蚊穴。
不是吗?
“我前面说过,要谈谈你今后工作方向的问题。”周定睿对她的口气一点也不在意,仍旧一脸谦和的微笑,“如果你不想在世泰继续待下去,公司将补偿你一年的工资。如果你还愿意留下来,那么,我希望你能够加入公司刚刚成立的战略投资部。”
呃?!柳如烟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她没有听错吧?周定睿要她加入战略投资部?啊?她没听错吧?
周定睿迎上她怀疑的目光,将一份合同递到她的手上:“新成立的部门由我出任总监,主要职责是负责对内地公司的收购。我想你对这块儿比任何人来的都要熟悉,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留下来,成为战略投资部的助理总监。”
柳如烟的目光在他脸上游移,只见他满脸的真诚,倒不见一丝作伪。
事出反常必为妖。
她心底冷笑,脸上却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周总如此诚恳地邀请我,我再推辞,真的就是不识抬举了。那么……”她拿起合同,扫过一遍,是标准的合同,并无陷井,“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以后还请周总多多指教了!”
柳如烟抬起头,吐气如兰:“周总,您的笔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周定睿见她答应,眼底闪过一抹诡异的光芒,点了头,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钢笔,递到柳如烟的手上。
她的手洁白如玉,纤长细致,像是一双弹钢琴的手。
柳如烟唇边带笑,抬手接过钢笔。像是故意,又似无意,手指接过钢笔的时候,正好挠到周定睿的掌心。
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突然僵直的手。
这个动作,就是传说中的……调戏。谁说只能男人调戏女人?女人就不能调戏男人了?适当的调戏,是麻痹敌人的最佳战术。
陶南啊陶南,本姑娘可是为你做出了莫大的牺牲,你要是还有良心的话,赶紧出现吧!柳如烟一边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大名,一面在心底暗自念叨。
周定睿收回合同,向着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地笑来:“如烟,今后的时光里,我们要一起走了。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柳如烟亦回他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踩着优雅的步伐离去。
黑色的雕花木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她回望一眼,正瞥见周定睿一双深沉的黑眸。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她心底泛起,身上不自觉地起了鸡皮疙瘩,仿佛……仿佛自己是猎物,被恶狼给盯上了一般。
她猛喝了一口冰凉的咖啡,努力抛开这种不详的念头。
天色渐晚。
街上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如果此时乘飞机从上往下看,就会发现整座城市美丽的让人眩目,疑是银河落九天。
蕉叶餐厅的美食向来为叶紫所喜欢。
彩色的吸管被坚硬地牙齿咬出坑洞,胶合在一起,惨不忍睹。只是柳如烟根本不在意,又吸了一大口杯中的黑色液体,看向眼前的叶紫:“干什么皱着眉头?该郁闷的应该是我才对,你郁闷什么?”
叶紫微微一笑,顺手抽出根新的吸管插入她的杯子:“别咬了,和野猪啃的一样。”
柳如烟抬抬眉毛:“说吧,十万火急把我找过来,不会就是为了给我换根吸管吧?”
叶紫白她一眼,开门见山直白道:“有陶南的消息了。”
柳如烟正银勺迅猛搅动自己面前的沙拉,听叶紫这话一说,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脸惊喜:“真的?他死哪去了?!!”
叶紫看她一眼,却转换了话题:“你倒底喜欢不喜欢陶南?”
柳如烟一愣:“干什么?”
“你要是喜欢他,当初为什么和他分手?要是不喜欢他,你干什么这么紧张他?不会是你自己也闹不清吧?”叶紫盯了她的双眼,像是想从里面看出点端倪来。
可惜柳如烟立刻低了头,一双眼睛埋在长长的流海下,让人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叶紫看她这个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有些事情,你自己一定要想清楚啊……不过,现在我真希望你一点也不喜欢陶南。”
柳如烟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顿时漏跳一拍,立刻抬了头,脸色在暗色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而透明:“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陶南要结婚了。”叶紫平淡的述说,仍旧看着柳如烟,“对象是柳华衣。”
印着消息的报纸递到她的面前,上面是陶南和柳华衣在婚纱店里的相片。两人依偎在一起,柳华衣的脸上尽是甜蜜的笑容。而陶南则是一脸宠溺地看她,像是看遗失很久又找回的宝物。边上是鲜红的粗体字:金融奇才陶南今日宣布与柳氏千金华衣订婚,婚后将入主柳氏财团董事会。
柳如烟的脸色渐渐褪去苍白,缓缓透出一丝粉红来。她拈着银勺的手指僵在原处,约莫半分钟,才缓过神来:“柳华衣……很好,很完美!”
她几乎要鼓起掌,笑容让人惊艳:“这不是很好吗?和柳家的大小姐结婚,凭着柳家的权势,一定可以帮陶南渡过这次难关的。我真是为他感到高兴。”
“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有意思吗?”叶紫瞥她一眼,顺手拿起冰在一边的红葡,“来,尝尝,今天从辰子那拿的。”
柳如烟看叶紫一眼,点头喃喃:“嗯,是得喝点儿。”只见神色不变,伸手将酒瓶拿到自己手中,一仰头,就着瓶口就灌了下去。
叶紫目瞠口呆,愣在一边,有点不敢置信地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手。
旋即咬牙:“牛嚼牡丹!!!”
柳如烟理也不理她,仍旧大口往下灌,殷红的酒汁从唇边渗出几丝,染在雪白的衣裳上,像是斑斑血渍,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柳如烟没心思去管叶紫说什么,脑海中只浮现叶紫方才给自己看的那张图片。柳华衣的脸庞在脑海中不断放大,那笑容极是刺目,却又极熟悉。
就像……就像……就像十二年前,那个带着她找上门来的女人一样。
好像已经过去几个世纪,遥远到她记不清当时的一切,却又清晰地像是昨天,那个女人甜蜜的笑容像是用刀刻在心底,永远不会忘记。
她放下酒瓶,有些茫然地摊开自己的右掌,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辩。
“叶紫,我是一个纯洁的人……”说完这句话,她咚地一声,栽倒在桌上。
“我的确是一个纯洁的人。”叶紫歪头打量她几眼,总结性的发了言。旋即叫来waiter结帐,艰难地扛着柳如烟上了车。
开了没五分钟,柳如烟就醒了过来。仅仅是醒了过来,而不是酒醒。于是……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眼睛眨啊眨,妈妈的心肝在天涯……”柳如烟开了顶蓬,放声高歌,引来无数惊异地眼光。
“别唱了!”叶紫抬手按下她,可惜行动宣告失败。
柳如烟偏了偏头,倒是一脸纯真的目光,“不能唱吗?”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深吸一口气……
“罗密欧啊罗密欧,你为什么是罗密欧……”
她这句话一喊完,叶紫突然听到右侧一声巨大的“轰”。她不由得看去,只见一辆宝马撞上了一侧的护拦……叶紫脸部微微抽动,立刻加大了马力,绝尘而去。
再让她这么表演下去,夜间新闻就有大看点了:因本市一女子神经病发作,导致十几辆车发生连环碰擦……
使尽了浑身力气,才将柳如烟扔到她那张五尺宽的床上去。
看着柳如烟睡死的脸,叶紫不由得苦笑,看来真是风水轮流转……以前是柳如烟照料她,现在换成她照顾柳如烟……正响着,突然手机一阵狂响。
叶紫吓了一跳,连忙按下接听。那头传来低沉地男声:“叶紫……”然后是幽长的叹息声,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无比忧伤。
叶紫神色一变,立刻掐了电话,转身就走。
门关上的“咔嗒”声将柳如烟从睡梦中叫醒。其实她自宝马撞了之后,就已经清醒了。只不过浑身没有力气,不得不依着叶紫而已。
她整个人动也不动,只是睁开双眼,在黑暗中聆听着自己的呼吸声。起起伏伏。
窗外有星子坠落,银色的光芒划过天际,犹如烟花。陶南和柳华衣结婚的时候,一定会放好多烟花吧?柳如烟怔怔地想着,自是无眠。
翌日。
天空飘起了微雨,极小,不打伞也是可以。只是如果走的时间长了,衣裳会微微有些潮湿,头发上也会有一层细密的水珠。
柳如烟拧了眉,她极讨厌这样的天气。
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说下雨天在外面走是浪漫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偏爱这样的天气……对她来说,喜欢的天气只有两种。
一种是万里无云,阳光明媚。
另一种却要是特殊情况……就是虽然下着暴雨,记着,一定要是暴雨……但她坐在温暖的房间里,看着外面的人一路狂奔……
只是再讨厌,仍旧得出门。
叶紫仍旧在睡,她不想扰人清梦,便打了电话,叫了出租车。这会车子已经到了楼下,她这才披上外套,拿起淡青的洋伞出了门。
一路无话。
通常情况下,她是属于优雅高贵,风情万种的女人……昨天的情况是百年难得一遇……柳如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那辆撞坏的宝马,心中有一丝惭愧,立刻为自己昨天的行为下了注解。
付了钱,她从快赶两步,踏入写字楼门厅。
物业一见她,立刻上前一步:“柳小姐早。”打了招呼,又将一大束蓝色妖姬送到她的手上,“柳小姐,这是交您签收的花儿。”
“呃?”柳如烟一愣,一时间想不到谁会给自己送花。接过笔在签收单上写下自己的大名,她摘下挂在花上的卡片,只见上潇洒俊朗的字体写着一行字。
“鲁冰花很好听。周定睿。”
柳如烟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晕过去……鲁冰花……那不是她昨天喝醉之后高歌的曲子么?难道说……她倒抽一口气,捧了花快步向电梯而去。
她现在是战略投资部的人,办公室也不在原来的三十层,而是又向上升了二层。三十二层,这幢写字楼最高的一层。
周定睿还没有来,秘书将她领到她专属的办公室里。
虽然名义上她只是助理总监,但是办公室较原来的竟然还多出一个露台。看来这个战略投资部的确分够重……
整面的落地玻璃窗让人有一丝眩目,仿佛靠近几分就要从楼上坠下去……爬的越高,摔得越狠,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柳如烟有些泄气。
之前她是为了陶南,才答应接下这个位子。可现在呢?陶南已经不需要她的帮助……她茫然地蜷在黑色真皮椅里,目光没有焦距地看向前方。
而且……周定睿居然知道她昨天的光辉事迹……
柳如烟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一贯保持的形象啊……要不要辞职?将头埋进臂湾中,她认真的思考起这个主意。她面对困难,一贯都是逃之夭夭……
虽然积极面对困难是战胜自我的最佳方式,但她从不打算用自己去证明……
还没有完全思考好,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如烟,现在有空吗?”那头是周定睿的声音,似乎微带了笑意,“如果有空的话,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柳如烟看着手中的电话,甚至可以想像到周定睿的神情……她深吸了口气,一咬牙,站了起来,心中悲伤逆流成河: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烟子一去不复还……
其实大脑已经被自己的想像搅成一团浆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恨不得这不过是场游戏,她可以复盘再来而已。
敲响了门,周定睿一声低低地“进来。”让柳如烟再度深吸好几口气。
辞职吧……辞职吧……她暗自鼓励自己,反正就辞个职,从此大家天涯海角不会再见……她的光辉事迹自然也会慢慢地洇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于是站在了周定睿的面前:“周总。”
“如烟,坐。等我一下,我把这个MAIL发出去。”周定睿对她笑了笑,又埋下头去。
柳如烟无奈,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等他再度将目光调向自己,她方才做的心理建设却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如烟。”周定睿的表情明显与那天和她谈话时不同,少去几分严肃,多了些温和,“公司准备进军韩国市场。”他只字不提“鲁冰花”事件,从一边的资料中取了个黑色的夹子给她,“这是资料,你可以先看看。”
柳如烟一愣,脱口道:“战略投资部不是主要负责对内地公司的收购吗?”她并没有忘记周定睿之前说过的话。
周定睿点点头:“是的,不过……”他神秘一笑,抛出句没头没脑的话,“最近韩元在跌。”
“哦……”柳如烟点点头,不予置否。反正公司是他的,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对啊……她突然想起,自己前来,是想辞职的。
可是……周定睿只字不提,她怎么开口?
柳如烟有些郁闷,只好拿了资料:“那周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不忙。”周定睿摆摆手,“这资料你过会儿再看,我有事同你说。”
柳如烟只好停住脚步,转回身体:“是。”
“如果一会儿没事的话,能陪我去选份礼物吗?”周定睿摆弄着手中的笔,若有所思地抬眼观察她,眼睛一眨不眨。
柳如烟心底升起一股警惕,也不答话。
“我有个朋友要订婚了,我想你和她比较熟,所以请你帮忙挑份礼物。”他挑眉,“如何,有空吗?”
看着他的笑容,柳如烟只想一耳括子抽上去!
虽然她和陶南不过是兄弟的关系,但在很多人的眼里,她和陶南的关系极暧昧,所以,陶南订婚这一消息传出,她已经接到不少MAIL和消息询问了。却没有一个人,敢这样直白的挑畔,她握紧了双拳,强迫自己不要一拳打上去。
周定睿却像是没有看到她的脸色,仍旧自说自话:“叶紫是你十来年的朋友了,我只不过最近认识……呃……你做什么?”
柳如烟听到叶紫两字时,原本已经很愤怒的心情更加愤怒了。
这个周定睿!!!
竟然利用她的惯性思维来误导她!!
柳如烟再也没能忍住,转身就走。握住门把手,回头冷冷丢下一句话:“周总,我是个人,不是玩具!!!”
门被狠狠关上,巨响回荡在走廊中。
叶紫要订婚了?
柳如烟惊异于方才周定睿的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叶紫要订婚了?她为什么不知道?叶紫为啥一个字也没有和她透露过?
心底涌起一丝受伤的感觉,难道对叶紫来说,自己还算不得朋友?
回到办公室,柳如烟靠在椅背上,怔了半天的神,还是拿起电话,打给叶紫。
“喂?”电话那头是震耳的轰鸣声,叶紫似乎是扯了嗓子在喊,“找我干嘛?”
柳如烟将电话微拿远了一点:“你要订婚了?”
“你说什么?听不见……”叶紫那头的轰鸣声渐小下去,似乎是走开了,“烟子,你刚说什么?”
“叶紫,我听说,你要订婚了?”柳如烟有些不满,抱怨脱口而出,“你当不当我是朋友啊?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都不告诉我?”
“谁说我要订婚了?”那头传来叶紫诧异地声音,“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别装了!!我不相信周定睿会拿这事儿来涮我。”柳如烟拧紧了眉头,虽然她对周定睿没有什么好感,但她的直觉却告诉自己,这事儿一定是真的。他应该不是那么无聊的人。
“什么装装装……我的确就是不知道啊!等下,周定睿……是你们公司的那个老板?”叶紫的声音有些急,说到一半,却突然顿了一下。
“是的。”柳如烟应声,“刚找我去,说是要给你买订婚礼物。”
那头一阵沉默,叶紫深深的喘气声从电话中传来,约莫隔了一分钟,才听叶紫慢慢开口道:“我的确不知道。不过,烟子,谢谢你。”
电话被挂掉了。
柳如烟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电话,觉得一头雾水。她怎么感觉自己这个电话打的有点不对劲,仿佛把什么给破坏掉了……
抛开繁乱的思绪,柳如烟埋首于方才周定睿交给她的资料中。
虽然她素以香帅为目标,能躺着绝不坐着……能走后门绝不努力上进……但适当的工作可以增进心智发展,所以偶尔还是需要工作一下子的……一下子就好。
资料极其详尽,即使一个普通的大学生,看完之后,也知道大约该如何去操作。柳如烟半弯红唇,靠在椅背上。这个周定睿,究竟向来做事细致呢,还是借这资料表明他的态度?看来自己“绣花枕头”的名声已经传播四海了……
这也没什么不好,柳如烟思索一下,开了WORD,十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下一行字。
满意地看着邮件发出的标记,她才想起,这一趟玉玦买回来,尚未交给叶紫。可想到方才叶紫的反应,她拧了眉头……到底要不要交给她呢?
想到叶紫以前的故事,柳如烟觉得有点头痛。先不想了吧,她长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这次能找回玉玦,还多亏陶南的帮忙,她本来应该感谢他的。
但是……柳如烟的脑海中再度浮现报纸上陶南的婚纱照。那幅笑地阳光灿烂的样子,看了就让人忍不住的……想抽他!
柳华衣啊柳华衣……她在心底不断默念这几个字,心中泛起一阵阵恼恨,像是无数的蚂蚁在啃咬。
此时小雨已经停止,屋外已是阳光明媚。不过下午三点钟的阳光没有什么温度可言,只是看在眼里,却还是显得格外明亮温暖。柳如烟和周定睿并肩前行,俊男美女的组合引来不少惊羡的目光。
好在两人都已经习惯了此等注视,浑似不觉,注意力都放在柜台里璀璨的钻石首饰上。
周定睿是这么想的:“向晖终于要订婚了,难得。送个钻石,讨个吉利。”
而柳如烟则是这么想的:“反正东西是送给叶紫的,又是周定睿掏钱。她当然捡最贵的挑……”
虽然想法不同,但目标还是一致的。所以两人不约而同,都停在了珠宝柜台的前面。
柜台小姐是人精,见两人衣饰华贵,气度不凡,早就迎了上来,带着职业化的微笑,声音甜美:“欢迎光临,二位想看点什么?”
柳如烟挑过眉头,总觉得自己像是和周定睿来挑定情之物,不由得有些尴尬。
周定睿瞥她一眼,低头伸手点了右上射灯下的一款:“这个。”
柳如烟紧紧地皱起了眉头,腹诽非常:“这么小的一款,漂亮是漂亮的,才一万块出头……送给叶紫,要很郁闷的……为啥不拿边上那款二十万的……”
不过她倒是没说出口。
“还有这个。”周定睿似乎看到她的眼神,又让小姐拿了那款二十万的。
两个深蓝丝绒盒子被推到她的面前,柳如烟抬头,正迎上周定睿深黑的双眸,见他嘴唇开合:“看看喜欢哪个?”
一枚款式好,钻石小。
另一枚款式一般,钻石足有一克拉。
柳如烟看他一眼,纤手缓缓伸出,食指在两个盒子上缓缓移动,半天……只见她手掌一翻,将两个盒子一起揽了过来。
嘟囔着说话,言语不清:“我都喜欢……”
周定睿微笑起来,钻石的光芒印衬在他的眉毛上,像是一处散漫的虹彩,显得格外可笑。于是柳如烟也笑了,看着手中两个华丽的盒子。
“周总……”柳如烟犹豫了一下,手中紧紧撰着那两个首饰盒,“这个还是还给你吧。”她把东西递了出去,虽然心中很舍不得。
“不用,送你一个玩玩。当见面礼吧。”周定睿不以为意,“你能留下来,我已经很高兴了。”他颇具深意地看了柳如烟一眼,话中有话。
“可是……”柳如烟拧了眉头,“叶紫要和谁订婚?我问过她,她说自己完不知道要订婚的事情……你不是诓我吧?”
“叶紫真不知道?”周定睿听到柳如烟的问话,不由大为诧异地挑了眉,停下脚步。
“嗯。”柳如烟点点头,正巧看到隔壁上行电梯上两个熟悉的身影。
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小鸟依人,看上去毫不逊色于她和周定睿的组合,也吸引了无数的目光,这个世界真是小。
“怎么?”周定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失笑。他向着柳如烟的方向微微倾了身体,附在她的耳边,低声慢语:“看见旧情人,感觉如何?”
柳如烟惊异地瞪大了眼。
她完全没有想到周定睿竟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他怎么看,也不是这种会落井下石、会八卦隐私的人。
但事实上,那个看上去不像的人,此刻正在她的耳边继续絮叨:“你是不是觉得丢尽了人?嗯?是不是想报复一下?嗯?”
柳如烟不由得向后退了一层,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定睿。
他的唇边嚼着淡淡的笑,周边仿佛生出一圈黑色的光晕,像是诱人拿灵魂交换的恶魔。先把你的伤口挖开,然后骗你如何治疗。
柳如烟顿时警惕性提高到一个空前的高度。
一双眼睛死死盯了他,无数想法蜂涌而出,这个周定睿……他想做什么?
四目互瞪之中,电梯到底了。
不等柳如烟反应,周定睿抬手便拉了她,直向“sunrise”而去。
Sunrise是一家很普通的简餐店,开在这繁华的商业区,看上去有些突兀。店里的装修是极平易的,墙壁上挂了店主自制的干花:野雏菊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花儿。交杂在一起,却让人意外的心情宁静。
领着柳如烟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周定睿温柔一笑:“喜欢吃辣的吗?”
柳如烟有些莫名,却还是点点头。
于是周定睿笑地更加温柔,抬手叫了服务生,点了两份饭。
杯中的青柠水散发出淡淡的香味,柳如烟下意识地拿起来晃动,光线透过水杯,在黑色的桌面上投射出七彩的炫光。
“我说,”周定睿又展颜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你真不知道叶紫订婚的事儿?”
柳如烟再度白他一眼,有些无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她眼中突然滑过一抹光亮,惊道,“她订婚的对象,不会是向晖吧?我靠!”
灯光斜射下来,照在周定睿的侧脸上,让他脸部原本坚毅的线条柔和下许多。柳如烟抬眼看去,不知道为什么,她原本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开来。原本在周定睿面前,她是带着面具的。举止优雅、气质高贵,永远带着一抹微笑,像是神坛上的女神,可望不可及。
甚至在周定睿邀请她加入战略投资部时,她仍旧保持着那样的气势。她不喜欢轻易的和人开玩笑……而方才,她的面具似乎已经破碎。
柳如烟拧了眉头,喝了口杯中的柠檬水。她现在尚不知道周定睿真实的想法,竟然不自觉的,露出了自己真实的一面,这意味着什么?
她突然间有些不安。
周定睿的声音再度打断她有些纷乱的思绪:“我也很想靠!!如果到时候,跑了准新娘,我们的钱不是白花了?向晖这小子,该不会是来骗钱的吧!!”
于是轮到柳如烟笑抽。
爽朗的笑声奇迹般的化解掉她方才心头的不安,神奇到像是童话。于是这般不经意的玩笑,让她和周定睿的关系好像亲近许多,就像是多年的朋友。
朋友……柳如烟眼色一黯,想起陶南。
其实,对于她的事情,陶南再清楚不过了。她和柳华衣之间的恩怨从上一辈就开始,一直延续到她们之间,陶南对这些事情,甚至可以倒背如流。
而现在,陶南选择与柳华衣订婚。
柳如烟苦笑,其实算起来,她真不算一个合格的女儿。母亲那样的恨着柳华衣和她妈,自己却从未想过要打倒她们。只是想着互不相干,只要她们别来惹自己,自己就当她们不存在。她不喜欢活在怨恨里。
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就可以放下仇恨。
毕竟谁也接受不了,一夕之间,从千金大小姐沦落为贫民。
谁也接受不了,一夕之间从贵夫人沦落为下堂妻。
母上和父亲离婚后唯一一次见面,是那负心的老爹一次性付清赡养费。就如同“上山采麻芜”里所描述的,那死男人竟然当着她母上的面感叹:“她什么都比你好,唯一比不上你的,就是没有你那么会持家。”
于是柳如烟将一杯开水泼到了他的身上,从此不认自己有这个爹。
她知道母亲没有吃过什么苦,但离开父亲,却让她的生活水准一落千丈。多亏娘家有所照应,否则她和母亲恐怕会辛苦很多。
柳如烟抬了头,看向窗外,露出一抹讪笑,不由自主的翻了个白眼,低声嘟囔:“兄弟靠不住啊……”她一时间感慨万分。
“我知道你和陶南关系好,”她正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周定睿却突然开口,“我也知道,这次我狠狠阴了他一把,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现在,他又有柳氏撑腰。”
周定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带了莫测的笑,盯着她。
“我也知道,你和柳氏的关系。”他坦言,“我现在想请你做的,只是帮助世泰度过柳氏的追杀。不需要别的,我只需要你帮我分析……最了解陶南的人是你,他的习惯动作、心理……只要你分析,无须亲自动手。”他言之凿凿,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柳如烟没说话。她知道周定睿留她下来,肯定是别有用心,却没有想到他如此直白坦诚。这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而现在……陶南背叛她了,不是吗?
柳如烟的脑海中再度浮现柳华衣极甜美的笑容,心底升起一股怒火来。
手机铃声此刻不恰当地响起,正打断她的思路:“烟子,伯母住院了!!”是叶紫打来的,迅速的将地址报给她,便挂断了电话。
柳如烟大惊失色,拿了皮包就往门外赶。
“我有车。”周定睿大手猛地揽住她的肩,沉稳的嗓音出奇地抑制住她涌上的无边恐惧,“不会有事的,你等我下,我开车。”
柳如烟便站在店门口,等那辆黑色的宝马开过来,迅速跳了上去。
车子以极快的速度弹射出去,马达轰鸣,转速一下子达到车子的极限。柳如烟手脚冰凉,只觉得无数的冷汗从背后冒出来。
她的身体似乎僵化,动弹不得,只瞪大了一双眼睛,看向正前方。
目光显得极为茫然。
周定睿显然开车技术不错,一面握稳方向,一面侧了头看她一眼。她惨白的脸色落在周定睿眼中,让他原本就皱着的眉头皱得更深。
“没事的。”他声音沉稳,像是有安定人心的力量,“你朋友既然什么也没说,就证明你母亲没事。否则,她肯定会交待详细些。一般紧急事故的话,都会要家属签字什么的,她要你马上去了吗?”
柳如烟摇摇头,贝齿紧紧咬住嘴唇。
“那就是了,没事的。”他甚至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你不知道,”柳如烟泪水倾泄而出,“我妈身体一向不好,而且……我担心她是那病复发……”柳如烟泣不成声,脆弱得让人心疼。
周定睿再度拍了拍她的肩,什么也没再说,柳如烟只是明显感觉到,车速再度加快了一个档次。于是,以无数张即将到来的罚单为代价,他们在十分钟之内赶到了位于城东的医院。按照叶紫提供的地址,很快便到了柳如烟母上所住的病房。
并不是加护病房,只是普通的病房。
柳如烟脚步飞快,却稍稍安了点心。隔着病房的门,便看见母上大人非常英勇的拿着水果刀在空中挥舞,非常激动的在说着什么。
那形象……号称女土匪也没有人会不信。
柳如烟虽然惊在当场,可一直悬着的心却放了下来。
“妈!”她快赶两步,接过母亲手中的苹果刀,有些嗔怪,“您怎么回事?”
柳母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定睿,突然大手一挥,中气十足:“明天你们也去媒体宣布订婚!!这样般配的一对玉人,哪里不比那小狐狸和大傻瓜出色?”
她挥舞着手掌说话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一个病人。
于是,在简短的对话中,柳如烟明白了母上入院的直接原因。她再度无奈地翻了眼睛,看向母亲:“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您也不在意了。”
母亲却一下子沉默下来,不复方才的英勇,坐在床边,仿佛一瞬间苍老二十年。
她抬了头看柳如烟,眸中尽是渴望:“烟子……”
柳如烟知道母亲要说什么,她努力使自己笑地更加灿烂,摸了摸母亲的面庞:“放心,我会幸福的,你好好养病。”
心底却不由得一阵疼痛,像是一根根尖刺在缓缓的扎。
母亲一直以为陶南和她是一对,将来是要结婚的,所以一直将陶南当成女婿在看。柳如烟也高兴于母亲的误会, 这样一误会,她就不会催着自己相亲……也就不烦人了。可现在……麻烦的事情就来了,陶南和柳华衣订了婚。
订婚就算了,偏偏订婚的对象是柳华衣。
母亲接受不了自己输给柳华衣她娘,女儿还输给柳华衣这个残酷的事情。她曾经患过再生障碍性贫血,加上心脏也有些不好,于是听到陶南订婚的消息,顿时气的脸色惨白。正巧叶紫去找自己,见她这个样子,赶忙将她送进医院。
这就是来龙去脉。
于是,柳如烟陷入深深的沉默中。
和医生确定过母亲没事,又嘱咐了母亲早点休息之后,她才离开,周定睿提出送她回家。柳如烟也没有拒绝,周定睿身上似乎有一种让人安定的气质。
她现在最需要的,也就是这种气质。
轻松的音乐流淌在车内,让人从里到外一阵阵放松。柳如烟蜷在后排的椅座上,眼下隐隐的黑眼圈显示出她的疲惫。
半晌,才听她幽幽开口:“周定睿,我答应你。”
周定睿笑笑,似乎早有准备,只轻声道谢:“谢谢。”
柳如烟点点头,沉沉睡去。
似乎一切都是幻梦,又真的像是幻梦。
一夕之间,天地恍然变色。
一周后,世泰正式宣布拿下华意,百分之七十的股权掌握在世泰周定睿的手中,其余百分之三十放了出去。
而陶南那头似乎再无声息,只忙着即将到来的订婚宴。
他甚至没有打一个电话给柳如烟,仿佛他同柳如烟不过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而不是多年的好友。而对他这般行为,柳如烟也看似毫不在意,每日正常上下班,与朋友泡吧唱K,显得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好像过去只是幻梦一场。
外人眼里的确如此,只有几个当事人隐约感觉到,平静岁月下的暗潮汹涌。
时间便在这样的情况下缓缓流逝,随着春夏的季节交替,陶南和柳华衣的订婚宴也随之到来。这场订婚宴可谓耗资巨大,别的不说,单就柳华衣身上的礼服,都是柳家特意订购的。据说设计师是当年为戴安娜王妃设计婚纱的那个。
“啊……戴安娜王妃的下场可是不好。”柳如烟将脸从屏幕前拿开,有些无辜的眨眨眼,头发末梢从周定睿的脸前飘过,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香气。
周定睿微低了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继续看向电脑:“给你三天的假。”
他顺手将一封烫金的请柬推到了柳如烟的面前。
是陶南和柳华衣的订婚宴贴,周定睿收到是正常。但凡商界名流,无一例外都收到了这请贴。柳如烟却没有收到。
其实,按她在商界的地位,没收到是正常。
只是……柳如烟无论如何,也是柳华衣同父异母的姐姐。按照古礼,她才是有资格继承柳家的嫡女,柳华衣不过是庶出罢了。
可惜夺嫡成功,前皇后所生的公主自然流放三千里,再不见人迹。
想来是柳家人怕一贯古怪的她会在订婚宴上闹出什么事来,干脆不请。
别人不让她去,她就偏要去!柳如烟向来有这样执拗的性子。
于是在瞥见请贴上“携伴”二字时,她一双美目顾盼生姿,笑得绝代风华。
周定睿不会说一个不字,他甚至很乐于见到这样的情形。
“三天啊,”修长有力的手指在键盘上啪啪啪敲动,“三天时间,把自己往高贵了打扮,往华丽了打扮,最好一笑倾人城,再笑乱人国。”
柳如烟瞥他一眼,娇笑出声:“周总……呃,定睿,原来你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
周定睿毫不羞愧,停下手中的活儿,往后一靠,带了笑看她:“他们越乱,世泰得到的利益就越多。混水才能摸鱼,你懂。”
柳如烟点点头,眸中染上深深的笑意:“看来,我选你当靠山,并没有选错啊。”
周定睿再度微笑:“乐意之至。”
等到华灯初上时,一辆迈巴赫62缓缓停在了柳氏山庄的入口。
侍者彬彬有礼的将车门打开,手掌向下挡在车门上,后座缓步下来两人。周定睿先下一步,旋即回身扶住柳如烟的手。他身着一件深蓝色的西装,精细的手工一看便知不凡,猫眼的袖扣让他看起来格外的高贵,加上面庞上如星辰的双眸,简直能够让无数女人为之尖叫。
而晚点下来的柳如烟,则能让人的呼吸停止。一袭纯白的长裙服贴的贴在身上,露背V领,柔和且具光泽的面料正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线。腰间缀了水晶打磨而成的亮片,组成一朵朵怒放的玫瑰,让人惊艳。她只化了淡妆,却在下车的瞬间夺去所有人的目光。亦如正午的太阳,绝艳不可方物。
她向着周定睿露出一抹浅笑,那笑容绝美,几乎将人的灵魂吸坠进去,从此甘愿而为她的奴仆,万劫不复亦不后悔。
周定睿的眸色暗了暗,将她的手握紧几分,却是不发一言。柳如烟将自己的手臂滑入他的臂湾,两人宛若最亲密的情人。
商界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总之那些事情今晚刚刚萌芽,隔日便成为全国皆知的秘密。
见柳如烟一身盛装,周围的人不约而同给两人让了条道出来。地上铺着鲜艳的红毯,柳如烟挽了周定睿的胳膊,缓步而进。
倘若有谁不知情,见了现在的场面,八成会以为准新人是眼前这一对璧人。
两人踏入大厅时,里面已经是歌舞升平,轻柔的音乐在空气中飘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耀眼夺目。
大厅中央是可以升降的舞台,此刻上面并没有人,只是已经摆好了水晶杯塔,预备着后面使用。而男女主角此刻亦没有出现,她倒是一眼看见柳承恩带了满面的笑,正同一名贵妇交谈。
她一瞬间有些失神,虽然她早已经不承认柳承恩是自己的父亲,但毕竟带了血缘关系,此刻见到,心中倒是浮上些许烦杂的感觉。
“如烟,”周定睿握了握她的手,语气中带了一丝关心,“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她的心底涌上一股暖意,微笑着摇了摇头,她可不是那么脆弱的人,更何况……她抬了头,目光再度扫过大厅。更何况,她来参加这订婚宴,几乎可以算是闹场了。
“来了。”周定睿向前偏了偏身子,低声道。
柳如烟的目光随着他看向左侧,正见柳家支系的二位少爷正向自己走来,神色不安。柳如烟回捏了一下周定睿的手,亦轻声开口:“放心,他们占不到便宜。”
两人交流间,柳家二位少爷就已经站定面前。
柳如烟眯着眼睛稍想了下,才忆起这是柳承恩弟弟的儿子,一个叫柳沐,一个叫柳非。她离开柳家的时候岁数不大,所以对这两人仅有模糊的印像,相当于陌生人。
不过……这两人似乎来者不善。
那柳非气势汹汹,跨了一大步站在她面前,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声如洪钟:“你来干什么?柳家不欢迎你!!”
过于洪亮的声音引起边上几位宾客的注目,他们停了交谈,好奇地向着此处看来。
柳沐瞥过,连忙拉过弟弟,脸上闪出一抹公式化的笑:“周兄大驾光临,真是让柳沐深感荣兴啊。”他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柳如烟,声音却多了几分不屑,“不过小弟没有想到的是,您的女伴竟然是这位……呵呵,呵呵呵。”
柳如烟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她也不生气,而是将身子向着周定睿挪近了几分,一脸眩然欲泣的神情。
周定睿立刻拧紧了眉头:“柳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如烟是我未婚妻,陪我出席柳小姐的订婚宴,不是再正常不过?”
听到未婚妻三个字时,柳沐和柳非的眼底同时闪过一丝讶异,方要再说话,却听身后低沉而带磁性的男声响起:“未婚妻?只几日不见,周大董事竟然已经订婚了?”
柳如烟高跟鞋里的脚趾已经崩直,她听的清楚,这是陶南的声音。
心中的那股恼恨一下子翻滚出来,几乎不经大脑考虑,一句话便冲口而出:“陶先生不也是闪电订婚吗?头天还号称单身,第二天头版头条都出来了。”
话出了口,她立刻后悔地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以前同陶南的暧昧可谓是人尽皆知,此刻再说这样的话,难免不让人误会。
柳如烟可没有忘记,这些人是最喜欢拿别人痛处当笑话的。果然,那二位脸上立刻浮现一抹嘲笑的神情,柳非更是落井下石:“怎么柳小姐对陶南和家妹订亲很有意见?”
几人说话间剑拔弩张,引的边上人频频张望。已经有几个请来的记者向着此处小跑过来,柳沐抬头看见,立刻又拉了柳非一把。
“那么周兄和柳小姐自便,今天宾客较多,我们就不打抌了。”说着连忙拉了陶南和柳非,直向□去。
“这柳沐算的上柳家年轻一代的个中翘楚,还算有点脑子。”周定睿看向他的背影,唇角半扬,似笑非笑。
柳如烟抬手取过一杯粉色的鸡尾酒,轻啜一小口,眼角含笑:“有没有脑子不都一样,你一会儿是不是想要我上演一幕当场认亲的戏码?”
周定睿抬头看她,脸上神情捉摸不定。
柳如烟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要命,她不过说说而已,难道他真的这么打算?想到之前周定睿让自己打扮的倾国倾城……她脸色微微有些泛白,有些惊慌地看他。
周定睿突然轻笑,弯起手指刮过她的鼻尖,动作极为亲呢:“你觉得,我会叫你做这样的蠢事吗?”他停了一停,耸耸肩,“就算我让你去做,也得你肯呢……”
柳如烟这才定了定心,但目光中仍旧透出一丝怀疑。天底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周定睿更是狐狸……他会什么也不要自己去做?不过……看到他刚才的眼神,柳如烟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太像了……那抹眼神……真的是太像了……
正想着,便听一阵激昂的音乐响起,然后,所有的灯光全灭了,只余得一盏射灯明晃晃地照在大厅右侧的通道入口。
显然,订婚宴要开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通道入口,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声音正为众家宾客徐徐道来两人“甜蜜而浪漫”的恋爱过程。
柳如烟有些无奈,转头看了身侧的周定睿。
他同大家一样,都隐没在黑暗中。可不知道为什么,柳如烟总觉得他的双眼在发亮,像是一头饥饿的狼……没来由的,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她的心底升起。
“周定睿,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柳如烟拧紧眉头,小声开口。
“省省吧,你又不是纱织小姐……”周定睿看也不看她,只是紧紧盯了入口处,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柳如烟险些晕过去,但她没有。因为一抹强烈的光亮照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彰显出来。然后,只听见那原本介绍着陶南和柳华衣恋爱经历的声音突然一变,高昂而激烈:“各位来宾,各位来宾,现在出现在大家眼前的,就是柳氏的大小姐!!”
这话一出,柳如烟立刻瞪大了眼睛,惊得下巴都快要落地。
她僵硬地扭了头,看向仍旧带着优雅微笑的周定睿。这就是他要达到的目的?柳如烟只觉得一阵阵地头痛,她是没打算让柳华衣好过,可是……她也不想把自己暴露在公众的目光下。但已经来不及了。
闪光灯不停亮起,此起彼伏。
媒体都知道柳家曾经有位被扫地出门的主母以及一位长女,但这么多年以来,这两人藏的极好,从未让人发现。现在,被扫地出门的柳家大小姐穿金戴银珠光宝气的出现在了柳华衣的订婚宴上……更不要说,她曾经和男主角有过非常的暧昧。
这是多么好的八卦啊!!
好到记者们甚至再不去关心刚刚出现的男女主角,直接拿着相机、摄相机向着柳如烟冲了过来。
柳如烟咬紧牙关,暗自下定了决心,等她再看到周定睿时,一定把他打成猪头。她脸上神情僵硬,各路记者的闪光灯此起彼伏,一阵阵白光刺得她的眼睛一下子流出泪水来,难受极了。她甚至可以想像,明天报纸上娱乐版的新闻头条标题:痴情女子啊,你泪洒旧爱婚宴为哪般?
不由得抬手挡了脸,却听到耳边一阵阵窃窃私语。不外乎是看笑话,或者是落井下石的。三姑六婆倒真是不少。
柳如烟的脸色难看了一点,垂在身侧的右手不由得握成了拳,越握越紧,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随时都会暴发。
一只温暖的手突然覆上她的右手,耳边响起周定睿的声音:“别怕,这些记者都是纸老虎。你拿出勇气来,别被他们打倒了。”
她咬牙,低声开口:“我这会最想打倒的是你!!!”
随即昂了头,看向逼近的记者群。已经有性急的记者抢先开了口:“柳小姐,您真的是柳家的大小姐吗?”
这是菜鸟级的,有早做过功课的记者开口,问题更为尖锐:“柳小姐,您回到柳家参加订婚宴,是什么目的?是在宣告您打算重回柳家吗?是柳董的默许吗?”
问题一波接一波,像是海浪击打在岩石上,发出轰鸣的声音。
柳如烟昂着头,带了无懈可击地微笑,任由闪光灯在自己脸上滑过。只是闭口不言什么也不说……目光正与从彼端出来的柳华衣撞上,她清楚地看见柳华衣眼底的惊怒愤恨。
陶南站在柳华衣的身边,却是面无表情,原本握着柳华衣的手,慢慢地放开了。
有记者正逮到这个镜头,给了个大大的特写。
“柳小姐……”现场原本甜蜜温暖的订婚气氛被完全破坏掉,媒体几乎所有注意力都移到了她们这场八卦之间,甚至有人开始期待“姐妹俩”的对决。
柳如烟拧紧眉头,当机立断。
她挑眉向柳华衣抛了个挑畔的眼神,冰冷着声音开了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记者们想写八卦,那她就配合一下,想来后面会更受关注的,也只会是站在商界之中呼风唤雨的柳家,而绝非早在十几年前就被扫地出门的自己。说完这话,她突然一个转身,迅速地向着门口狂奔。而那帮记者稍发了一下愣,立刻发疯似地跟在她的身后,一个跑,一群追。看上去十分可笑。
柳如烟先前一直强撑着,她不想在人前露怯,只是却仍旧讨厌死了这样的情况。她向来惊惧这样的情况,或许是因为母亲当年离婚时,当众和柳老头子的掐架。她亲眼看着母亲被他从石阶上推下,额头全是鲜血,她就站在一边,扶着高高的铁门。
这就是所谓的心理阴影吧?
她一路狂奔,只觉得小腿一阵阵打颤。眼见后面跟过来的记者越来越近,就在快要追上时,火红色的奥迪TT如旋风般在她面前疾停。
“上来!”叶紫按了车门锁,柳如烟立刻双眼发亮,跳了上去。
她一跳上来,叶紫便猛踩了油门,车门被惯性一甩,立刻自动关上。车子便在众家记者面前扬长而去,只留他们气地在原地跳脚。
叶紫开车空余,不忘侧目看柳如烟几眼,见她一头一脸的汗水,不由放声大笑。一面笑,还一本正经地开口:“我放声大笑,魔鬼的宫殿在笑声中动摇!!”
柳如烟简直有些气急败坏,脱了高跟鞋,用力地敲打着车子前方的挡板:“笑,再笑!!!”
叶紫这才停住笑声,漫不经心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巧的来接你?”
柳如烟皱皱眉头,靠在椅背上开口:“哦,你为什么这么巧的来接我?”声音是极为机械化的,像是科幻电影中的机器人。
叶紫趁换档的功夫瞪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只是连连狂踩油门。
柳如烟其实早已经习惯叶紫开的猛车,但是,这回叶紫开的实在太猛。柳如烟甚至怀疑车子在经过前面的环岛时,会打开一个时空隧道……她死死握住侧边的扶把,手背因为用力过猛,而泛出白色来。
“叶紫……你你你……”她觉得自己的话都已经快要说不清了,眨眼之间,就已经飙出N远。柳如烟死死闭了眼睛,不敢看车子在山道之中疯狂的穿梭,生平第一次生出悔意,她为什么自己不去学驾照?
等啤趼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到了山下。
叶紫将一张唱片推进CD机,温柔到让人心醉的男声便流淌出来,稍稍抚慰柳如烟被惊吓到的心灵。
“呃?”柳如烟挑了挑眉,有些诧异地看向叶紫,“向晖的歌?”
叶紫没回答,手指一动,打了右方向灯,将车靠在街边。将车熄火,拉上手刹,叶紫才将身体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声音幽远地像是从上个世纪传来:“那个……向晖,就是小衙内的父亲。”
柳如烟的嘴巴吃惊地张大,足以塞进一颗驼鸟蛋。她上下打量叶紫半天,目光古怪,半晌才听她开口:“原来当年和你一夜情的男人,竟然就是向晖……”
叶紫一脸疲惫:“我是真的没想到,他后来会这么有名……”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当初他不过是个小明星……”
“总之,你麻烦大了。”柳如烟毫不留情的指责,“按周定睿说的,没几天,你就会发现,铺天盖地全是你要订婚的消息……你会被向晖的粉砍死的!!”
叶紫叹了口气:“这就是我来接你的原因了……” 她眨眨眼睛,露出一弯笑容,“我已经买好了去澳州的票,什么都带了,只等一会去机场了。”
柳如烟也眨巴了眼睛:“我完全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叶紫瞪她一眼,无力的塌了肩,又笑起来:“其实我也没听懂……我的意思是,我要去澳洲躲一阵子,今天夜里走。所以我来和你告别。”
柳如烟这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盯她:“你就这么走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没入黑暗中的山,“向晖……你……你把你和向晖的事给我说清楚再走!!”
叶紫爽朗一笑,帅气地探了身子,帮她把一侧的车门打开:“这里很容易打到车。”然后,一脚把柳如烟给踹了下去。
柳如烟瞠目结舌地看着叶紫的车在一声轰鸣之后扬长而去,转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然后,只听见一声凄惨地叫声:“叶紫,我的鞋子还在上面……”
可惜叶紫早去的远了。
柳如烟甚至连气的跳脚都不能,光着脚站在地上已经很惨了,再跳,会非常痛的。她扁了嘴,觉得自己实在是最可怜的人。
好在叶紫并没有骗她,不到五分钟,便有一辆的士驶了过来。
不过……柳如烟眼尖地看到,那的士并没有亮起空车灯,也就是说,是有人的。她往后退了一步,省得被人看到自己光脚的样子。
于是,接下去的十五分钟内,经过十辆的士。不过全部都是有人的。
柳如烟已经郁闷到快要发疯,只好咬牙切齿的诅咒叶紫早些被向晖抓到。以向晖的性格,知道叶紫背着他生出一个孩子,肯定会有好戏看的。
“快点让她被抓到吧!!”柳如烟抬起头,看向天上的明月。
一道刺目的光线从正前方射了过来,柳如烟下意识地偏了头,却听见周定睿的声音:“如烟,你干嘛不穿鞋?”
她没有幻听吧?
柳如烟眯了眼睛,发现周定睿已经下了车,向着自己走来。
她一瞬间有些失神。
周定睿并没有关掉车灯,于是他走过来时,就好像走在光线铺织成的地毯上,像是从天堂徐徐降落人间的天使。
“如烟?”周定睿见她一脸迷茫,不由得再度开口询问。
柳如烟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能麻烦你送我回去吗?”
周定睿点点头:“荣幸之至。”
柳如烟立刻跳上车,当她的双脚踏在厚实的长毛地毯上时,不由得绽出一股满足的微笑。原来人生不是缺少幸福,缺少的是对比。
相比于方才站在坚硬冰冷的地上,这地毯触感实在是让人觉得身临天堂。
“你确定要这样回去?”周定睿一面开,一面瞥了她的脚一眼,“不如先去买双鞋吧?”
柳如烟摇了摇头:“记者们已经盯上我了,若是再和你一起去买鞋,万一被看到……”她叹了口气,有些恼恨地看向周定睿,“你带我去参加订婚宴,就是为了那时候吧?”
周定睿的神情微滞了一下,却也不说话。
“我很讨厌被这样揪出来。”柳如烟狠狠瞪他,“你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被媒体这样盯上。完全没有半点自己的空间了!!”
这回周定睿终于开口:“可是以前,你不一样被媒体盯着么?”
轮到柳如烟沉默了。
她将整个人缩在宽大的座椅里,面上闪过一丝黯然。
周定睿见状,似乎有些后悔,连忙转换了话题:“你现在恐怕回不去了。”他轻轻一笑,侧头看了看她,“记者盯上你,绝对不会放过你家楼下这个绝好的蹲守点的。”
柳如烟顿时拧了眉毛。
“去住我那里吧。”周定睿趁机提出,像极了欲占便宜的色狼。
却正把柳如烟逗笑,她还不至于相信周定睿是这样的人。她摆了摆手:“到前面让我下吧,我走回去……”
“不用了,我送你上去。”周定睿耸耸肩,“反正我和你同去的消息,记者们很容易拿得到。有些绯闻,也没有什么问题。”他向着柳如烟凑近些许,“或许还可以趁机打击陶南一下,你觉得呢?”
于是柳如烟又把眉头拧了起来。
她总觉得,周定睿的行为极是奇怪。她抬头看向周定睿,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在背地里蕴酿吗?
就像周定睿所说的一样,车子刚刚开过去,就引起了记者们的注意。
闪光灯不停地闪起,刺的柳如烟根本睁不开眼。周定睿也被刺得眼睛生疼,车子又不敢开,就怕撞到人。一停下来,记者更是蜂涌而上,将迈巴赫死死包围起来。
“看来明天娱乐版的头条就是我们了。”周定睿转过头,像是毫不在意地开玩笑。
柳如烟这会儿也放松了心情,反正拍都被拍了,再郁闷也没有用。她伸出食指,轻轻摇了摇:“错了。”迎上周定睿有些诧异的目光,她笑开,“或许是财经版的。”
两人目光对视之间,似乎有什么在隐隐流动。
外面的记者似乎有些不满隔着车子拍照,有的性急的甚至开始敲打车门。周定睿眯了眯眼睛,拿起车内配的扬声器开了口:“如果敲坏了车,我会要求照价赔偿的。”
这招果然有用。
迈巴赫62最便宜的,也要600多万。那些小记者听到赔偿两字,连忙缩回了手。这时候闪光灯已经不再狂闪,周定睿微挑唇角,突然一踩油门,车子猛然动了起来。
吓得小记者们赶紧闪开,车便顺当地滑入了前方的地下车库入口。
还好车库是不允许行人走入的,保安也恪守职责,将他们都拦在车库外。周定睿和柳如烟这才不紧不慢地停好车,喘了一大口气。
周定睿极为绅士地为柳如烟拉开车门,目光却落在她光着的脚丫子上。
柳如烟察觉到他的视线,脸上一红,喃喃开口:“我的鞋子……呃……那个……”心底一阵恼恨,都是那个可恨的叶紫……
“没事,现在已经12点了,灰姑娘的装备在这时候,都会消失的。”周定睿很有风度地笑了笑,打趣缓和她的尴尬,“不过,如果从这里走到电梯口……”他指了指看上去并不遥远的一段路,“恐怕你的脚会磨破,破了的话,三两天不能走路也说不定。”
柳如烟皱紧了眉头,不知道如何是好。
周定睿也不说话,只是笑了笑,突然弯下腰来,探出手臂,将她拦腰抱出车子。顺手按下中控锁:“还是让我抱你上去吧,可爱的灰姑娘。”
柳如烟先是一愣,随即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像是在发烧。周定睿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窜入她的鼻腔,像是一只小手轻轻撩拨着她的心。
不过她脸红归脸红,却没有像小姑娘一样的扭捏,要周定睿放她下来。她又不傻,要是真自己一路光脚走回去,倒霉的还不是自己……抱都抱了,干脆占他便宜到底吧。
她低下头,偷偷吐吐舌头。身体倚在他的怀里,柳如烟微闭了眼睛,脑海中再度浮现出他的眼神……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柳如烟啊柳如烟,过去的事情,真的都已经过去了……别再想了!!
好在从车库到她家,不过三分钟的距离,周定睿一路抱她走,竟然君子到不行,手根本动都不动一下。柳如烟甚至能感觉到那套西装下僵硬的肌肉。再想到那天自己接钢笔时调戏他时,他的反应,柳如烟险些偷笑出声。
难道这个周定睿,竟会是个没接触过女人的正太?
正想着,就只见周定睿在她家门口站定,轻轻把她放下来:“到了。”
柳如烟这才抬头看他,果然,他的脸甚至要比自己更红。她更加确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不由自主地想要调戏他一下……这样的恶趣味,到底是和谁学的?
“进来喝杯茶吧。”柳如烟眨巴眨巴眼睛,掏出钥匙开了门,弯腰为他取来拖鞋。小礼服就在她弯腰的时候,露出一片雪白的美背。
周定睿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僵硬:“呃……啊……哦好。”
柳如烟再度在心里偷笑,觉得他有意思极了。方才在宴会上的微末不愉快,竟然因为这个一扫而空。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端上亲手泡的龙井,柳如烟在周定睿对面坐下。
他现在的样子,和之前在公司见到,根本就是两个人。若非她可以肯定眼前的绝对是周定睿,恐怕就要怀疑他是否有一个双胞兄弟了。
周定睿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妥,忙端起龙井喝了几口,像是镇定过来:“今天那事情,不是我授意的。”他叹了口气,“我的确有设计事情,想闹闹场,可那事情完全不是我设计的。我根本不知道。”
柳如烟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什么大小姐的事。她看周定睿一脸真诚,确实不像撒谎的样子,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不是他,又会是谁呢?总不可能是陶南吧?
想到陶南,她胸口不由堵得慌,于是深吸了口气,开口道:“不提这事情了。我想问你,你接下来,想怎么做?”
周定睿看了她一眼,将龙井放下:“我哪有什么想怎么做的……”他叹了口气,“我只想保住世泰……谁知道柳氏下面会对世泰做什么。”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谁知道陶南会突然成了柳氏的东床呢?”
柳如烟狠狠瞪他一眼,他摸了摸鼻子,一脸无辜。
此时已经过了十一点,从窗口看出去,夜色下的城市呈现出一股冶艳的美,霓虹闪烁,无数的写字楼亮着灼灼的日光灯,从远处望去,像是无数幢珍珠塔立在空中,美仑美焕。
周定睿看了良久,才将目光从窗口收回,重新看向柳如烟,眉头紧锁:“我想,世泰最大的考验,就要到了。”
柳如烟心中十分明白,微咬了咬唇,她点点头:“该来的总归会来,挡也挡不住的。”她挑眉,“你有没有什么应对之策?”
周定睿的目光却上下扫视她的脸庞,仿佛仔细打量一件稀世的珍宝。柳如烟被他看的浑身发毛,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有些恼怒道:“你干什么?”
他这才笑开,不紧不慢地开口:“应对之策,我肯定是有的,只是我不能告诉你。”他亦向后退了一步,却换上一脸严肃的神色,“锦囊妙计,总要到最后才能说出来,先说了,就不灵了。”
倒真是神神叨叨的样子。
柳如烟却从心底涌上一股不满,觉得好像是生生被推开……她并没有看错,周定睿此刻的神情与那日初见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么,”她深吸一口气,突然起身走到门边,抬手将门打开,做了个请的手势,“您先回去吧。已经很晚了,您在这里不方便。”
周定睿看向她,黑眸之中映出门灯的光芒,幽幽地,像极了夜里的孤狼。
“好的。”他停了一停,便直向门边走来,“明天早些到公司,我想,有一场硬仗要打。”他这话说的极为顺畅,好像天经地义。
柳如烟有些郁卒地看了他一眼,用力合上房门。
她再度看向深蓝的天幕……是深蓝的,而不是纯黑的。那些闪亮的霓虹灯将夜空原本的黑色涂淡。小时候那种纯黑的天空上镶着钻石般星星的景象,在城市里是再也看不到了。或许这就是有得就有失?
得到一些什么,必然会失去一些。
柳如烟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烦心。事情似乎发展的有些脱轨,与之前每一次都不一样。先是陶南破天荒的叛逃,她不是没有想过陶南有一天会和别人订婚、结婚。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陶南会在这样的时候,选择这样的人。
她呢,本来想着要对付周定睿,帮陶南一把,现在倒好,她和周定睿成了一条船上的人。而陶南……一向拿她当宝的陶南,已经站到她的对面去了……
柳如烟心头一阵一阵烦燥,烦的她想转过身狠狠地挠墙—如果她是猫的话。
可惜她不是。
所以她只能深吸了几口气,取来睡衣,放了满满一缸水,将身体沉下去。微烫的水似乎从毛孔浸入,熨烫过五脏六腑,出奇地舒服。
泡了约有半个小时,水温渐渐凉下来,她才踏出浴缸,擦净身上的水,换上柔软的棉质睡衣,倒在松软的大床上。
洗个热水澡,对放松情绪的确有帮助。鼻间是阳光晒过被子以后的味道,就在阳光的香味中,她缓缓进入梦乡。
一早的天气并不好,虽然已经是九点五十,但仍旧一丝阳光也没有。漫天的灰色似乎预示着什么,柳如烟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有些后悔出来时穿的太少了。
叶紫不在的日子,她便只能打车上下班,这无疑是痛苦的。
抬手将垂至眼前的长发拂到耳后,她按下电梯的按扭。和想像中的不一样,昨天周定睿很肯定的说,柳氏肯定会对世泰下手。她以为今天肯定会有什么爆炸性的新闻,柳氏想要对世泰下手,实在是太过容易。
世泰的二家材料供应商,就是柳氏的下属公司。世泰是做实业的,若是断了材料来源,会很麻烦。
可柳氏并没有断了世泰的材料供应,加上最近国际原油下跌,世泰上个月发出的要求供应商下调原料价格的商讨函在今天一早还得到了回复。柳氏下属的两家公司,一家同意降价30%,另一家则坚持不肯降价。
同属一家集团公司,竟然有两种意见。
周定睿从报告中抬起头,看向柳如烟:“如何,有什么想法没有?”
柳如烟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开口:“这还不明显吗?”她伸出手指,点了点报告,“柳氏现在是由柳承恩、柳承宠两兄弟共同执掌。但是下属的公司却是新一代开办。我们两家原料供应商分别属于柳沐兄弟和柳瑟掌管。”
她顿了一顿,笑的阳光灿烂:“不知道当初你是不是故意的,大家都知道,柳沐和柳瑟极不对盘,柳沐说太阳是圆的,柳瑟就一定会说太阳是方的……现在柳瑟同意降价,柳沐自然不同意。”
周定睿眯了眼睛:“所以,你的意思是,陶南控制不到他们?”
“既然你都有结论了,何必再问我。”柳如烟又端起茶杯,抿上一小口,“他和柳华衣订婚,不过是想借助柳氏的力量。”她眯了眼睛,“陶南我十分了解,他从未吃过败仗,可以算是天之骄子。这次败在你的手上……”
周定睿耸耸肩:“我可没有刻意对他下手。”他的目光落在柳如烟身上,“我想他怎么也没有想过,女人的报复心如此强吧?”
柳如烟起身,走到他边上:“我这杯茶是刚泡的,还比较烫。”
周定睿连忙作投降状,将话题转移回来:“然后呢?”
柳如烟白了他一眼,算是放过:“你心里有数的很,这些都要问我的话,你当什么CEO。”她坐了回去,“你找我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吧?”
一份资料夹从天而降,落在她面前的几桌上。
“当然不是。”周定睿将钢笔放回笔筒中,“你看看这个。”
柳如烟一面翻开,一面疑惑道:“不会是上次那个韩国市场的吧……”当看到资料后,她的眼睛不由瞪大,抬头错谔地看向周定睿,“你要开始搞房地产?”
周定睿点点头,显得坚定万分。
“世泰一直有向房地产进军的想法”他挑眉,笑地像只狐狸,“这份资料你也看到了,若非急需用钱,石科不会出售这块地。我已经向朋友打听过,这块地没有任何的问题,原本要二亿的地,现在底价是一亿三千万。”
柳如烟一脸明了的神情,不过还是有些忧心:“但世泰一直是做实业,一亿三千万不是笔小数目……”
“我昨天不是有说过,锦囊妙计么?”周定睿又丢了一份资料过来,“我原本在想,这笔单子要不要接,毕竟要的货实在太多……可是,柳瑟同意原料降价百分之三十,实在是让我没有想到的。”
他打了个响指:“后天是那块地的竞价日,你同我一起去。”
柳如烟点点头,不再多说,转身出了办公室。
她沿着走廊一路向自己办公室走,想到周定睿刚才的样子,心中就是一股奇怪的不安。有的时候,事情要是太顺利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从未有人可以非常顺利的做事,缺什么来什么。这种情况,如果不是水到渠成,就是有着巨大的陷井。
她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为什么周定睿看不出来?
柳如烟觉得不可思议。
可又想不出什么缘由,只能暂时归结于他太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被胜利冲晕了头脑。柳如烟皱紧眉头,若是世泰同客户签了供货合同,柳瑟这时候又突然不肯降价了,那世泰不是要郁闷死了?
可是……刚才周定睿给她看的资料里,柳瑟已经和世泰重新签了合同,里面白纸黑字明白的写着调整以后的价格,这可是没法子抵赖的……而且,违约责任也写的分明:如有违约,违约方将全额承担对方损失。
看上去真的是无懈可击。
可越这样,她就越担心……柳如烟心中一阵烦闷,突然拐了弯,决定出去晃上一圈。她向来不喜欢思考,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为了不使上帝提前出现笑纹,她还是少思考一点来的好。
此时天气已经微微转好。
早上的漫天灰色已经被金色的阳光驱逐开来,露出泛蓝的天空。街边的树刚刚被修剪过,空气中净是清新的树叶香气,比什么香水都好闻。
柳如烟站定,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刚才的烦闷去掉好多,心情也似乎一下子舒畅起来。街边正传来轻快的音乐,她竖起耳朵听去,似乎是那首“暖暖”。
她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向着音乐来处望去。
是一对年青的恋人。
男孩子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手中拿着一支红色的手机,音乐就是从那手机中播放出来。身边的女孩子踮了脚,去抢男孩手中的手机。
“还给我!!”那女孩急得满脸通红通红的,像是熟透的苹果。
男孩的眉眼都笑成一条缝,左右晃动着身体,就是不让她拿到那手机:“嘿嘿,我一打你手机,就是这首歌啊……嘿嘿嘿……”一脸得意的笑容。
柳如烟站在人行道上,怔怔地看着这对小恋人。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像是为他们度上一层金边,柳如烟就这么怔怔地看着,时光似乎一下子转回到当年……当年,她和林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喂,你站住!!!!”柳如烟看着自己被溅了一身的水,向着前面骑车飞奔地人影大喊,一脸愤怒的神情。
“别喊了,他不会回来的。”叶紫拉了拉柳如烟,“回去换套衣服吧。”
“给我站住!!!”柳如烟涨红了脸,又是一声大吼。
出乎两人意料的,那骑车飞奔的人竟然调转车头,乖乖地骑了回来,站在柳如烟的面前,低头忏悔:“对不起。”
“你叫什么名字?”柳如烟瞪他,“不知道下雨天要骑慢一点吗?”
“我叫春,姓林。”那人抬起头,一脸诚恳,“我是有急事……呃,你们笑什么?”
叶紫已经笑地快趴下了,她拉了拉柳如烟,忍住笑开口:“同学,你快走吧,以后人家问你叫什么,你连姓一起说,直接说你叫林春就好了,别说你叫春了……”
对方这才恍然大悟,顿时窘迫地站在原地,脸色通红。
……
刹那间,心中涌上浓浓的羡慕与悲伤。这样单纯的爱情,不掺杂任何利益,只是因为你是你,我是我。这样的爱情,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拥有了。
她突然间一阵心酸,很想哭。
深吸了一口气,柳如烟收回目光,转身大踏步地走开。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那些时光已经凋谢,被埋葬在她记忆的最深处,再不能回来。
城市仍旧喧嚣。
等到傍晚时分,柳如烟才提着四个购物袋回了家。
喜欢买东西的恶习一直没办法改正,看到漂亮的东西就想买。好在她从未缺过钱,柳如烟抬了抬眉毛,将袋子交到左手上提住,右手在身上的GUCCI小包里使劲地掏钥匙。
好不容易将放在夹层里的钥匙掏出来,她向着门前斜迈一步,眯着眼睛将钥匙插进锁孔。还没来及转动,肩上突然就被人拍了一下。
“啊!!!”柳如烟一声惨叫,手中所有东西落在地上。
前两天报纸上有关杀人魔的报道顿时在她大脑中浮现,她险些吓地浑身抖:“要多少钱我都给……不要杀我……”
“请问,叶紫是住这里吗?”身后传来磁性的男声,极好听。
叶紫?!
柳如烟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难道这个人是……她立刻转了身,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极熟悉的脸,她的嘴巴几乎合不上了:“向晖……你是向晖……”
对方点了点头,温和有礼地重复了刚才的话:“叶紫住这里吗?”
柳如烟忙不迭地点头:“是啊是啊……”她努力调整自己的肌肉,露出常用的妩媚笑容,却突然想到向晖和叶紫的关系,于是收敛下来,清清嗓子开口道,“可是叶紫前两天就出国了……”
她好心的将这个情报提供出去,笑眯眯地看着向晖。
倒不是因为她曾经一度是向晖的粉丝,更因为……向晖关系到叶紫的终身幸福。她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干儿子没了爹。不过,她抬眼看向眼前的向晖,他知道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个儿子存在这世界上,而且已经两年了?
想了想,柳如烟还是没有说出口。人生若是太没有波折,也没有什么乐趣……况且,叶紫对这事讳莫极深,她还是不要乱说话,省得以后叶紫再也不送她上班了……
向晖得到这个消息,墨色的双眸黯了黯,随即向她道了谢,整个人便没入夕阳的余晖中,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身影,看上去特别孤寂。
柳如烟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去。直到向晖上了车,并且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时,她才突然想起来,不由气恼地哀叫一声:“忘了要签名了!!!”
不过向晖已经跑了,她也没办法,只得垂头丧气地开了门,提起先前掉落在地上的袋子进了屋。
夕阳从阳台射进来,落在实木的地板上,映出一片暖暖的桔色。
柳如烟将袋子顺手放在玄关的台子上,弯下腰释放自己劳累了一天的双脚,手机却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周定睿的名字不停跳动。
柳如烟将手机拿在手上,偏了头皱起眉头盯了那个名字,他这会打电话来干什么?难道要追究自己今天翘班的事情?
稍想了一下,她还是接下了通话键:“喂?”
那头传来周定睿带笑的声音:“没吃饭吧?”从他声音似乎可以听出,他的心情十分不错,柳如烟想了一下,她似乎……的确……仿佛真的没有吃饭。
于是飞快回应到:“是啊,怎么?”
“那一起晚饭吧。”周定睿在电话那头愉悦地开口,“合同签下来了,陪我出来庆祝一下。”
“合同?”她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对,就是和销售商的合同。我上午有和你说过。”
“哦……”柳如烟应了一声,“好吧,去哪儿吃?”
“你在哪?我来接你。”
“在家,嗯,你半小时以后来好了。”
和周定睿敲定之后,柳如烟抓紧时间冲了个澡,换上一袭带有民族风格的连身裙,头发披散,微上了些淡妆,从镜子中看去,倒真有几分少数民族少女的风情。
她对着镜子微微一笑,她从来都是讲究精致生活的人,永远用自己最好的一面出现在别人面前,风情万种也是要靠人展示的。
她轻轻将一侧的头发揉了揉,稍显凌乱,不过更自然。刚刚打理好,手机便再度响起,周定睿已经到了楼下。她连忙拿了包,快步下楼。
人逢喜事精神爽,周定睿一身深蓝的西服,在桔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帅气。
见她下来,周定睿立刻迎了过来,顺手递上一大束火红的玫瑰:“别说俗气啊,觉得这东西最配你了。”
柳如烟笑着接过:“怎么会说俗气呢?呵呵,不过你确定你知道红玫瑰的花语?”
周定睿替她开了车门,毫不在意:“不就是我爱你。”他转身走回驾驶座,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继续说,“你知道我母亲是哪里人?”
这话说的莫明其妙。
柳如烟摇摇头,一脸不解:“不知道。花语和你母亲是哪里人有什么关系?”
周定睿点火发动车子,得意地开口:“我母亲是南京人。她曾经说过,南京人最优秀的品质,就是中山陵上的两个字‘博爱’。所以……”
柳如烟险些笑晕:“伯母这么可爱!”
“那当然。”周定睿笑的更加得意,“我妈嘛,能差么?”
餐厅是事先定好的。
这家店的生意极好,若非事先定好,一定不会有位子。餐厅座落在山顶上,空气清新,视野宽阔。
周定睿停好了车,彬彬有礼为她开门。
柳如烟抬眼看去,只见此处与和陶南去的晶泽不同,虽然同在山顶,却完全是两种风格。那店子是极简单的装潢,白墙黑瓦,数枝红杏正从墙头伸出来,色泽艳丽。
店前的走廊和玄关都铺上了竹制的地板,服务生穿了木屐走过,发出有节奏地咔咔声。挂在走廊上的风铃在夜风中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这样清凉的夜晚,让人从心底升起一股宁静的感觉来。
在迎宾店员温柔的“欢迎光临”声音中,周定睿带着柳如烟穿过店中的小型假山,从一条布满鹅卵石的小道走进去,走到事先定好的位子坐下。
这位子正好临窗,从透明的玻璃中看出去,可以看见漫山的竹海。
风吹竹动,竹叶相互摩擦的沙沙声像是海浪一般,一波袭过一波。配上先前的风铃声,再多的烦恼也留不住。
“如何?”周定睿自己动手,拿过桌上的竹制茶杯,“这店不错吧?”
柳如烟点了点头,发现自己的确还算不得会享受,竟然有这样的地方,她都不知道:“不会是会员制的吧?非会员不得入内?”
想到之前的晶泽,她不由得开口。
周定睿笑眯眯:“不是。”他为柳如烟倒上一杯茶,“你先尝尝,这是店主特制的竹叶茶。在外面喝不到的。”
柳如烟将信将疑,拿起杯子小啜子一口。
“这不就是普通的龙井嘛……”这句话还没落地,她就愣在当场,“呃?”口中的龙井竟然掺杂了一丝特别的清香,像是竹子的淡香,沿着口腔蔓延开去,浑身舒畅。
“这里面……怎么会有竹子的香气?”柳如烟瞪大了眼睛装纯情,周定睿不说正题,她也不说。省得说出来惹人烦心。
她心底偷偷吐了吐舌头,她不想打击周定睿。
“因为炒茶的时候,是用竹枝烧的火。”周定睿挥手叫来服务生,飞快的点了几个菜。
柳如烟故意挑眉:“呃?都不让我看看?这可是很不礼貌的!!”
周定睿却没回答,仍旧一脸笑容:“不用了,你爱吃什么,我有数的很。”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锦盒,“送你。”
柳如烟看他一眼:“什么?”
“庆祝公司签下这笔大单的小礼物,不值什么钱,只是觉得像你。”他的心情显然延续了电话之中的好,“我去你家接你时,路过周大福,正看到这个小玉人,觉得和你特别像。”
柳如烟这才接过,打开锦盒。
正如周定睿所说,里面是一个银链子,细长的藤蔓花纹。下面附了一个玉制的小天使,晶莹剔透,很精致很可爱。
因为是银子的,值不了什么钱。
于是柳如烟便心安理得的收下,抬眼看向他:“你说的大单,不会就是先前说到的,那个大客户吧?”
周定睿点了头:“如烟,你要知道,这是公司成立以来,最大的一笔单子。”他激动的连喝了几口茶,“只要正常循环起来,公司的规模在明年就能翻一倍。”
柳如烟看着眼前的周定睿,眼皮微微一跳。
她突然想到第一次见到周定睿的样子。那时候他站在办公室里,那幅样子与现在天壤之别。他那时候的样子绝对是成功人士,精明睿智……而现在,他的样子完全像个刚出道的新手……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正想着,开胃冷菜已经上来了。
金黄色的桔条、淡绿的芦荟、粉红的腌李、嫩白的鸭舌。每一样都用应景的盘子装了,美仑美焕。
柳如烟眼中一亮,显然被美食吸引住了注意力,完全遗忘掉刚才的疑惑。
“这是这里四道著名的开胃菜,”周定睿也将话题转移到眼前的美食上来,“不给你看菜单,是因为你没有来过,不能最好的搭配。菜品这个东西,和女人有衣服一样,是要会搭配的。搭配不好,就吃不出感觉来。”
柳如烟没空理他,鸭舌已经吃下去了二只了。
“来,为公司的辉煌干杯。”周定睿举起茶杯,满脸兴奋。
酒过三巡之后,周定睿似乎冷静了许多,夹了一筷子银鱼慢慢品尝。柳如烟抬头看他,正见他半脸被淡色的灯光照到,显得有些忧郁。
他眼神焕散,像是丢魂落魄。
柳如烟不由得皱了眉头,先前不是还高兴万分,现在怎么郁闷成这样?
“喂,你没事吧?”基于收了人家的礼物,她决定还是礼貌的慰问一声,以示教养。
“如烟……”周定睿抬头,“下午公司开了视频会议。”
“哦。”柳如烟应过一声,“有什么问题?”
“你记得我和你说的那块地吧?”周定睿也不瞒她,重重放下筷子,有些恼怒,“董事会不同意我拿那块地。”
“哦。”柳如烟又应了一声,觉得再正常不过了,不过出于道义,她还是说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拿这地的风险,的确大了点。”
她也放下筷子,看着周定睿的眼睛:“这块地要一亿三千万,这还只是初步的投入。你要做房地产,就必须投入更多的钱,开发一个楼盘,也得要个几千万吧?你想做的又是高档楼盘,那至少要一亿,也就是两亿三千万……这已经远高于世泰所有流的动资金了。如果这时候有什么问题,世泰会很麻烦的。”
周定睿满不在乎,拿着茶杯慢慢喝着。等她说完,他才开口反驳:“我给你的计划你一定没有好好看。”他从一边拿出资料,“你看,开发楼盘的钱,是由三联银行无息贷款给我们。就是说,我们先期只需要付出一亿三千万的地钱,就可以开始操作。目前世泰的流动资金是一亿七千万,除去这些,我们还有四千万,足够应付。”
柳如烟挑起眉头,一脸惊诧的神情:“三联银行的无息贷款?不可能吧!!他们怎么会提供无息贷款给你?”
周定睿嘿嘿一笑:“我没有和你说过吗?世泰百分之二十的股票持有人是三联银行。”他一脸得意地神情,“作为股东,三联不支持世泰,支持谁?”
听到这个消息,柳如烟心上的大石头松了一些。
三联银行是最擅于赚钱的银行,如果没有利益的事情,他们根本不会去做。如今肯提供无息贷款给世泰,证明这个案子真的是非常好。
“既然如此,”她也举了杯,“那预祝成功。”
“一定成功!”周定睿高举了杯子,和她的杯子重重碰在一起,发出沉沉地响声。
等一顿饭吃完,已经是月上柳梢头。
周定睿稍喝了些酒,便不能再开车。好在这家店亦有住宿服务,两人便要了两间房,各自休息。周定睿已经将那块地的资料全部带上,于是便约好明日一早研究资料,看看能不能再杀下些价格来。
山上的夜同山下不同。
一片寂静,没有灯火。从房间的窗口看出去,只能看到没有边际的黑。天空和大地已经交接在一起,连成一线,看不出分别。
柳如烟擦干头发,泡了杯竹叶茶,靠在房间里的躺椅上。
她没开灯,只点了支小小的蜡烛,任由火光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光投射过来,照出一片黯淡的影,像是夜的精灵在舞蹈。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谁?”柳如烟的声音有些不悦,她最讨厌这样宁静夜晚被人打扰。
“我,周定睿。”门板那头传来低沉而具磁性地男声,听上去有些沙哑。
柳如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觉得还能算得上衣着整齐,便开了口:“等一下。”她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开门的同时顺手按下电灯开关。
于是室内一下大放光明。
先前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此刻被刺激地微微渗出些泪水来,却引来周定睿的调笑:“怎么,才这么一会儿没有见我,竟然已经想念的流泪了?”
回答他的是一个利落地回旋踢。
周定睿连忙闪身避开,无奈地摇了摇头。
柳如烟看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周定睿点点头:“和你讨论一下关于那块地的事情。”他抬了抬自己的胳膊,柳如烟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竟然拿了一个厚厚地牛皮袋,似乎装满了文件。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我恨加班?”她险些把刚端起来的杯子砸过去,“你不是说明天才讨论的?”
周定睿点点头:“本来是明天讨论的,可我刚接到电话,明天上午就开始竞拍了,所以,明天讨论肯定来不及了。”
他无奈地耸耸肩:“只能委屈你加班了。”
柳如烟也很无奈,拼命忍住挠墙的冲动,抬手接过了牛皮袋。
于是远远望去,整个木屋别墅区里,只有这一幢是彻夜亮着灯的……
投标的地方在那地块所属的政府会议室里。
会议室并不大,约莫五十个平方,布置倒是极简单。正中的主席台上放了几捧花,下面放了十几张沙发,沙发边上的桌几上都放了一瓶矿泉水。
两人出示了邀请函之后,负责接待的小姐便将两人迎了进去。
这会儿来的人还不多,只零零散散坐了三、四个人。柳如烟抬眼扫过,发现都是房地产开发商,报上倒是经常出现的面庞。
相较于他们,周定睿和柳如烟都属于新面孔。两人一出现,便引来大家好奇的目光。他们两人才刚刚坐定,便有人走了过来。
“二位想必就是世泰的周定睿和柳如烟吧?”他微笑着开口,“我是万恪地产的王实,这是我的名片。”他分别给两人递上自己烫金的名片,“没想到世泰竟然也会对这块地感兴趣,世泰也要进入房地产市场了吗?”
周定睿笑了笑,亦递上自己的名片:“世泰要进入房地产市场已经算是公开的事了,成恪是前辈,今后还要王董事长多多指教。”
两人对答都极是虚伪,言语间不断刺探对方此次欲投标的底价。不过谁也不是傻子,这样的事情是绝计不会说出去的。所以三四个来回之后,两人都感觉占不到丝毫便宜,于是鸣金收兵。
周定睿拿过矿泉水,看清牌子之后,不由得哑然失笑:“居然拿冰泉来招待我们,我还以为会是二块一瓶的那种。”
柳如烟挑眉看他,又菀尔一笑:“再怎么样,这地也值些钱,就是给你们喝一千一瓶的白水,也赚的回来。”
周定睿点点头,帮她将冰泉的瓶盖拧开,递到她的手上:“等标会结束,我再请你吃好喝的去。”
柳如烟喝了一口白水,听他这么说,摆了摆手:“你刚的口气真像韩剧里的那些主角,”她见没人注意这边,立刻做了一个鬼脸,怪声怪调,“哥带你去吃好吃的!……你当我是小女生啊……年底多给我些分红就好了。”
“没问题。”周定睿拧开自己面前的冰泉,笑着答应下来。
此时离投标开始还有半个小时,柳如烟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昨天和周定睿讨论了一夜,只到凌晨时才睡了二个小时,此时觉得头脑晕晕的,难受极了。
可惜又不能睡,只能死撑着。
比起她来,同样是一夜没睡,周定睿看起来却精神特别好,脸上气色也好。柳如烟不无哀怨地瞪他一眼,有些堵气地多喝了两口水。
“说个好玩的事儿给你听吧。”周定睿体贴地伸过手,帮她一下一下按着太阳穴,“我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女朋友。”
柳如烟倒没拒绝他的殷勤,“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那时候我年纪轻,容易对女人付出真情。”周定睿一脸痛心疾首的神情,“结果当我为了那棵树放弃整座森林的时候,那棵树竟然和她高中一男同学天天发手机消息,天天打电话……而且,她还把那同学的名字存成一个女人的名字。”
柳如烟听到这里,双眼发亮嘲笑道:“很明显啊,你女朋友红杏出墙……你带绿帽子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周定睿长叹了口气:“我是一个厚道的人。我虽然知道,但假装不知道。然后,我从些短信中,挑了几条肉麻的,连同那人的名字,一起发到了我们学校的BBS上。”他停了一下,接着开口,“贴子的名字叫:天崩了地裂了,我的女朋友竟然是个双性恋!!!”
柳如烟险些把喝进嘴里的水全喷出来。
这人……哈哈哈……她险些笑抽过去。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开口:“我的天,你把知音体用的这么好!!你太损了……”
她夸张的笑声引来众人的注目,柳如烟这才收敛,却还是忍不住笑。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像是在打摆子。
见她精神好了点,周定睿这才笑眯眯地伸出手去:“喏,吃点东西吧。”
柳如烟伸手接过,是一块纯牛奶巧克力,而且是DOVE的。想到来的时候,他在超市边上停下,离开了一会儿的事,她有点感动地看了周定睿。要知道DOVE被很多人批评为农民最喜欢吃的巧克力……很多有钱人都非常看不起吃DOVE的,认为这是暴发户的象征,更不要说去买了。
周定睿竟然能够特意为她去买……看来这个人的确不是坏人。
满足地咬下一大口,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看见主持人走了进来,宣布投标会开始。还好并不需要柳如烟说话,她连忙将巧克力吞下去,努力摆出一幅优雅的姿态。
听起来很复杂的投标会其实再简单不过。
主持人BABABABA说一堆话之后,宣布投标开始。于是各家公司纷纷将事先已经准备好的标书交过去,就算完结。
若非这次是现场开标,这些地产公司绝对不会是老总来。
不过就算是现场开标,来的老总级别的也过多了一点。柳如烟的身体向着周定睿偏了偏,轻声开口:“那个,这投标会是不是有什么玄机?”
周定睿转头看她,突然将脸往她凑近:“你真聪明……”说话间,口鼻呼出的热气就扑在她的耳后,拂起她的发丝,挠得她皮肤一阵阵发痒。
不过他似乎没有说明的意思,敷衍似地表扬了她一下之后,双眼便专注地盯着主持人。仿佛主持人生了九个鼻子十五只眼睛,从来没有看过一样。
柳如烟的目光再度扫过全场。
可笑的是,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个主持人。
她虽然从未涉足过地产界,可也知道眼前的十七个人中间,至有三个是大腕中的大腕……不就一块地嘛?至于这么紧张吗?
正想着,手中微微一动。
她低了头,只见周定睿递过来一张相片。
“什么东西?”她嘟囔了一句,接过来低头看去。
不看不一紧,一看吓一跳。
那相片正是目前投标的这块地,而上面一个黝黑的男人正露出雪白的牙齿灿烂地笑。这并不是关键。关键是他身后的地上。那地上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从照片上可以清楚的看在,在日光的照射下,地上有青烟缓缓升起。
“蓝田日暖玉生烟。”小时候学过的诗句立刻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听说有美玉的地方,的确会有烟子出现的……
难道说……难道说这块地,竟然是个玉矿吗?
柳如烟激动地脸色通红,在市郊的玉矿……天啊,这是什么概念?
怪不得这些人这么激动了。
原来不光是因为地的原因,而是因为这地本身的价值。果然是无奸不商啊!!!
柳如烟的目光也紧锁在那主持人的身上,看着他一板一眼的在公证人员的监督下拆那些标书。这次投标也极简单,价高者得。
如果真的是玉矿的话,就是二亿,她也愿意出啊!!
“周定睿,你说一亿三千万,买的到吗?”她担心地看向周定睿,他却是一脸云淡风清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放心,没问题的。周定睿摆摆手,“给我消息的是内部人员,不会出问题的。”
他自信满满,柳如烟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任由心脏一阵接一阵的狂跳,紧张到快要喘不过气来。
时间滴哒滴哒地过。
场子里出奇的安静,静的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有。甚至让人觉得,在场子里的,不过是一群用金子打造出来的假人。
只有主持人翻动标书的声音可以带起些许空气的流动,教人不至于窒息而死。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主持人抬了头。
“各位,”他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来,悠悠远远的,像是从铁皮罐子里发出来的一样,带了一丝潮湿的气息,“各位先生、女士,本次投标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于是所有人憋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看向他。
“这次投标,世泰股份有限公司出价一亿三千万,是所有出价者中最高的一位,所以本次由世泰股份有限公司获得标的。”
所有的目光都投射了过来。
停顿约有五秒,掌声雷动。王实第一个站了起来,面带笑容:“恭喜,恭喜周总拿到这块地,也欢迎世泰正式加入地产界。”
周定睿表示感谢。
“那么,请世泰股份有限公司的同志来签一下字。”主持人耐心地等他们说完,笑着走下主席台,请周定睿到后面去签字。
周定睿向着柳如烟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笑容,示意她稍待一会儿,迈开大步向里行去。柳如烟坐在沙发上,下意识地绕着自己的发梢,神思有些恍惚。
一双黑色的皮鞋出现在她的视线中,然后越走越近。直到她面前站定,柳如烟慢慢抬了头,站在她眼前的,是陶南。
“烟子,是我。”陶南看着她,眼底尽是血丝。
柳如烟脸上的笑容一下子退去,有些不知所措。
柳如烟抬了头,看着眼前的陶南。
不知所措下,是恍如隔世。
虽然不过几日未见,所有的一切和以前都不同了。她看着陶南,看着他眼底的血丝,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陶南也看着她,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成拳,却也是只字不言。
两人之间像是隔了一堵无形的墙,进不得,也退不去。
柳如烟觉得四周的人都在偷偷将目光投射过来,鬼鬼祟祟地打量着,看的她浑身发毛。她觉得自己就好像被剥光了,扔在大庭广众之下。
陶南是了解她的,是真的了解她。
看见她脸上的神情,陶南终于再度开了口:“烟子,有空一起喝杯咖啡吗?”
柳如烟如释重负,她知道自己和陶南这场对话逃不过去,早晚都会谈:以她火爆的性子。所以,她也没有拒绝,点了点头:“好的。”
说完便起了身,径自向外走。
这开会的地方就在市中心,出门右拐就有一家茶社。虽然简陋,但却很方便。
两人一前一后踏在迎宾小姐的“欢迎光临”声上,陶南从皮夹里掏出二张百元钞票,吩咐小姐为两人安排一个安静的包厢。
小费的力量是伟大的。
两人便绕过有些喧闹的大厅,走过后面的包厢区,一直走到院子中的木屋边。
原来这小茶社竟然还有这样的天地。柳如烟挑了挑眉,跟着迎宾小姐走了进去。等她和陶南坐定,送上了两人点的茶和小点之后,迎宾小姐就退了出去,留下完全安静的空间。
于是,两人陷入再一次的沉默之中。
不过这并非柳如烟的性格,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将事情说个清楚。她抬手将垂在额前的头发撩至耳后,眼睛直视陶南:“我想,你今天找我,一定不是为了叙旧时情谊吧?”
陶南的脸上掠过一丝难堪,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不用为难。”柳如烟唇角半弯,露出一抹微笑,“你和我不过是普通朋友,说来我还没有恭喜你订婚,这会补上吧。”
她貌似平淡地说出这番话,心中却已经翻了天。
咬牙切齿。
“烟子,别说这些让我不好受的话了。”陶南叹了口气,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那些事情,你不是不知道……华意被逼成这样,我没办法。”
“是吗?柳华衣就是你最后的退路了?”柳如烟再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狠狠看他,“你不是不知道我和柳华衣的梁子!你不是不知道柳家和我的关系!!你竟然……”她向后靠着椅背,胸口剧烈地起伏,“是了,我和你什么关系?我不过是你众多普通朋友中的一员,哪有权利去管你,你又干嘛要考虑我的想法!!”
说着心中一阵委屈,险些将面前的茶盘打翻。
“烟子,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陶南似乎慌了手脚,端着咖啡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深褐色的咖啡泼了一点出来,染在他雪白的衬衫上,像是一道擦不去的污渍。
“事实上,我是应该先和你说,可……”陶南根本不管那污渍,只紧紧盯了柳如烟,犹豫半天,叹了口气,还是说出了口,“我当然知道你和柳家的关系,也知道你和伯母这些年受的错待……所以,我更不能放弃这次机会。”
他说的斩钉截铁,柳如烟却听的一头雾水,莫明其妙。什么叫做知道她受的错待,就不能放弃这次机会?
她在熟悉的人面前向来是身体的行动比大脑更快,不经思考一句话便冲口而出:“你在说什么啊?大脑被门夹过了?”
陶南没理会她的胡言乱语,仍旧目光灼灼地看她:“烟子,你很多年没有回柳家了吧?”
柳如烟莫明地点了点头,这和他同柳华衣订婚有什么关系吗?
“所以,伯父……嗯,柳承恩的公证遗嘱你也不知道吧?”
柳如烟摇了摇头:“老头子有什么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柳氏倒了,也不关我的事。要不是因为怕麻烦,我甚至想改名叫风如烟。”
陶南突然抿了唇,得意地笑开。
“所以,你才会想不到,我和柳华衣订婚的真正理由。”他突然侧身,从一边的公文包中取出一件东西递到她的面前,“你看看这个。”
柳如烟拧紧了眉头,伸手接过。
她的眉头随着目光扫过纸张越皱越紧,樱唇也微张,显得十分惊讶。
半天,才看她抬起头,声音都有些走调:“我没看错吧?”
陶南坚定地点点头:“正如你所看到的,柳承恩将柳氏百分之四十的股票继承权公证给了你。柳华衣拥有另外百分之四十,而余下的百分之二十,则由柳华衣的老公继承。”
“你是想拿到那百分之二十的继承权?”柳如烟看着陶南的眸子,脱口道,“然后你要做什么?和她离婚?”
陶南缓缓地点了头:“没错。你有百分之四十,加上我拿到的百分之二十,我们就有柳氏百分之六十的股权,这样,我们就能够控制到柳氏集团。”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个社会,有钱有权的就是大爷。控制到了柳氏,当年你和伯母受的错待,就可以连本带息的讨回来!!”
柳如烟瞪大了眼睛,有些好笑:“陶南,你想的也太简单了吧?”
她纤长洁白的手指缓缓滑过那张复印的公证遗嘱,一脸的无奈:“上面写的是,柳华衣的丈夫拥有百分之二十的股权继承权,并不是写的你拥有。”她顿了一顿,挑眉,“你明白这其间的区别吗?意思是,你只要不是她的丈夫了,就不会拥有那股权了。”
陶南也笑了笑,拿起已经变温的咖啡一口喝掉:“烟子,你果然还是小女孩。”他笑的格外诡异,“你知道,这对我来说,完全不是难事。”
他将那张纸取回,双目炯炯有神:“烟子,我这次订婚,一来是为了华意的难关。二来……就是要拿回柳家欠你的东西。我不允许有别人欺负你,绝对不允许!!”
柳如烟低了头,避开他眼中过于明显的深情。
心中却是一阵慌乱,叶紫的声音似乎又在脑海中响起“你对陶南倒底什么感觉?你倒底爱不爱他?”
是啊,她倒底爱不爱陶南呢?
“无论如何,烟子……”陶南深吸了口气,“我……不想只做你的好哥们儿。所以,无论如何,烟子,你给我个机会,也再给你自己一个机会。等我一拿到股权……”
“够了!!”柳如烟猛地一拍桌子,力道大的连桌子上面的茶杯都跳了一跳,“我不想听这个,你要是……”她深吸了一口气,“你若是真喜欢我,为什么以前我问你,你都给否认掉?现在你订婚了,再和我说这些,你想干什么?包我当二奶吗?”
她激动地脸色通红。
陶南先是惊异地看着她,随即露出一抹苦笑:“你以前问我,我敢说是吗?”他站了起来,目光中充溢着不可明状地悲伤,“烟子,无论你怎么想,无论你怎么做……我永远是陶南,不是别的什么,只是陶南。”
然后,他缓缓转身离开。
走之前却还未曾忘记在桌上放上三张红色的百元大钞。
柳如烟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阵烦燥,颓然跌坐下去。
过了好久,她才从呆滞地状态中回过神,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亦露出一抹苦笑,缓缓站起来,蹒跚着脚步离开。
回到投标大厅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楼空。只有几个服务员在收拾着桌椅,见她进来,其中一人迎了上来,轻声道:“小姐,您找谁?”
柳如烟愣了一下,四周看了看:“那个……先前在这里开会的人呢?”
“您是柳小姐吧?”另一名服务员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过来,得到她肯定的回复后再度开口,“这是一位先生让我交给您的,说您要是回来,就去这里找他。”
柳如烟接过他手中的字条。
“庆功会实在没意思,我在你家楼下等你。”刚劲有力的字正出自周定睿之手,后面还画了一个大大地笑脸,和他平常的风格极为不像。
这笑脸好像有魔力,一下子将她心底的郁闷驱散不少。柳如烟定定地看了一会,突然抬起头:“好的,多谢。”
立刻转身飞奔而去。
她似乎可以听到身后传来小声的嘀咕:“男的那么大方,这女的怎么这么小气,一分小费都不给,真是小气鬼!!”
她哭笑不得。
怎么身边这帮男人,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给小费呢?
迅速冲出大楼,扬手叫了计程车。让司机一路狂飙,赶回家竟然只用了十分钟……她大方的掏出一张五十元交到司机手上,开门下车。
周定睿一身耀眼的白色运动服,正坐在她大门口的地上,丝毫不在意衣裳脏掉。
看到她下车,他站了起来:“你回来了。”
这句“你回来了”一下子把她煞到,仿佛是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地方被触动,柳如烟一下子觉得温暖起来,像是沐浴在最和絮的春风中。
柳如烟还记得,她小的时候:还没有柳华衣母女两出现的时候。她每天放学回来,都会听到妈妈温柔的“你回来了”。然后父亲会把自己一把抱起,抱着她猛转几个圈,还会用长满胡子的脸去蹭她的小脸,扎的她生疼。
她总是笑着逃开,然后父亲会无奈的叹口气:“小宝贝不爱爸爸了……”
可那些日子已经凋零,再也回不去了。
甚至,柳如烟暗暗苦笑,她和柳承恩的关系,甚至比空白还空白,连陌生人都比不上。至少她看见陌生人,还会点个头微个笑什么的。
而现在看见柳承恩,她只会冷漠地别过头去。
柳如烟叹了口气,她完全没有想到,柳承恩竟然还会给她百分之四十的继承权……她用力地甩了甩头,看向一身白,只有屁股一块是黑色的周定睿。
“周大少爷怎么会坐在这里?”她明知故问,眨巴着眼睛,一脸纯情。
周定睿转了转脖子,完全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我坐的都快累死了,你门口的地真硬。”他伸手拍去屁股上的灰,“快开门让我进去。”
倒真不客气。
柳如烟眨了眨眼睛:“你换衣服的速度倒是很快,不过……”她毫不害羞的将眼睛盯住了周定睿的屁股,“你这件衣服,完全不能衬托出你完美的尊臀……建议你下次不要穿运动服了,还是西装合适你。”
她一本正经地说完,显得极严肃。
周定睿这回却没有说话,只是将身子靠在门边,若有所思地看她。
柳如烟开了门,转身瞪他:“你不是要进来,怎么站在那儿不动?”说着也不管他,自顾自的换了拖鞋往里而去。
周定睿撇撇唇角,跟了上来。
“如烟,你心情不好。”他一面换鞋,一面肯定地说,“刚才……”他又停了一下,缓慢地开口,“你刚才去哪儿了?”
柳如烟猛地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这么激动干什么?”周定睿似笑非笑,“不会是去见陶南了吧?”
宾果!
一语中的!!
柳如烟死死瞪着他,怀疑他是不是派人监视了自己。然后,只见她胸口剧烈起伏,声音陡然高了八度:“我去见谁,和你有什么关系?”说完她立刻别了眼去,像是不敢看他。
话虽这么说,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底就像是犯了什么错,极端的心虚。
笑话!
她为什么要心虚?她不过是周定睿的属下,又不是他老婆,她为什么要心虚?她不过是去和陶南喝了会儿茶,又不是去偷情,她为什么要心虚?
综上所述,她完全没有心虚的理由。
她又为什么不敢看周定睿。
想到这里,柳如烟转回头,一双美眸勇敢地对上周定睿的眼睛。
“是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周定睿耸耸肩,不置可否,倒是很自觉的在沙发上坐下,拿起一边没开口的可乐,拉开了易拉环。
“如烟,常喝这种东西,对身体不好。”他一脸严肃,自己却大大地喝了一口。完全与自己说的话背道而驰。
既然他自己转移话题,柳如烟自然不会傻到再把话题扯回去。
她伸手拿过周定睿手中的可乐,换了杯刚泡好的绿茶给他:“不健康就不要喝。你换套衣服跑来,到底想干嘛?”
周定睿低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再看看放在一边的茶杯,耸耸肩:“我想吃你做的菜。”
闻听此言,柳如烟惊异地将可乐摔在了地上,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说想吃我……做的菜?”她拿看怪物的神情看着周定睿,脸上浮起古怪的笑容,“你确定要吃我做的菜?”
周定睿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当然,听说你做的菜很好吃。”
柳如烟看着他,他也看着柳如烟。
“谁说的?”柳如烟十分好奇,谁会和人说自己做菜很好吃?
“我觉得啊。”他一脸想当然的样子,“那天你带到公司的便当,我看的觉得不错,难道不是你自己做的?”
柳如烟这才想起来,那时候她老吃外面的东西,吃的胃不大舒服。叶紫看了,就亲手为她做了一个多月的调理药膳……
她轻咳了一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那个……那个是叶紫做的。”
“哦?”周定睿挑眉看她,讲话十分大男子主义,“不要紧,女人哪有不会做饭的。”
周定睿说着,就伸手来拉她:“刚才来的时候,发现你家边上就有个大超市,我们一起去买点食材,回来你做给我吃。”
他都不让柳如烟有反抗的机会,拖了她就往外走。柳如烟一脸无奈,被他一直拖到门口,塞进车子里。
好吧,反正到时候要是吃出问题来,她可不负责任。
柳如烟翻翻白眼,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可周定睿并没有拉她去超市,倒是一路飙车,直开上了高架。柳如烟不由得皱了眉头,看向一边专心开车的周定睿:“我们这是去哪儿?”
周定睿目光不曾离开前方,漫不经心的打趣:“反正不会把你卖掉。你太能花钱了,别人买不起。”
柳如烟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卷发:“你要是敢把我卖掉,相信我的追求者们会杀到你家,把你分成八块,然后扔出去喂旺财。”
周定睿轻笑一声,道:“那我可不敢。”他沉默了一下,又说,“陶南今天找你了吧?”
他怎么还记得这事儿?
柳如烟眉头皱的更深,想想还是点了头,应了一声:“嗯。”
得到消息,周定睿似乎非常不高兴,猛地加了一脚油门,车子立刻呼啸而出。柳如烟的脸色顿时白上几分。她一直以为只有叶紫才会这样不要命的开车,没想到周定睿也会……车子便以时速一百八狂奔着。
大约二十分钟车程之后,周定睿将车缓缓停了下来。
出现在柳如烟眼前的是一处破破烂烂的地方。然后,柳如烟眼尖地看到了,和先前周定睿给她看的相片相同的景象。
“蓝田日暖玉生烟”。
一股青烟若有若无地在空中弥漫着,不甚真实。
“这是?”柳如烟有些发愣,“这个就是相片上的?”
“是。”不知道为什么,周定睿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郁闷,他向前走了一步,正走入那淡淡的青烟之中。
柳如烟也像是受到了蛊惑,跟着向前走了几步。
那青色的烟雾并不浓,几乎淡到透明,若不是因为现在是下午二点,天气又很好,还有阳光直射,不然根本看不出来。
“这个……”柳如烟皱了皱眉头,“这个是玉烟吗?”
周定睿猛然停住了脚步,转回了身体正面朝她:“你觉得是吗?”他一脸苦笑,手在空中挥过,部分青烟被打散,随即又收拢起来。
“不是吗?”柳如烟咬了咬嘴唇,心中泛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如烟。”周定睿长长地叹了口气,“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玉呢?”他很是自责地蹲了下来,一脸灰败。
柳如烟脑海中迅速闪过今天在投标现场的情形,眉头是越拧越紧:“你事先没有来调查过吗?”她的语气不由得提高,“如果没有玉的话,这些青烟是怎么回事?!”
周定睿抬起头,向着她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这些青烟……”他突然站了起来,带着柳如烟绕过面前的建筑物,抬手指向一侧的民居。民居被先前的建筑物挡住,如果不绕过,是看不到的。柳如烟皱着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里均匀地堆着一些炉子。
炉子中燃着熊熊地火焰。
不知道里面用的是什么燃料,在燃烧的时候,烟就会随风飘过来,被空气稀释掉,显出眼前的青烟来。那张相片里并没有拍上这个民居,很显然,送相片来的人,刻意地将两人的思维导向了所谓的“玉矿”。
柳如烟的目光从他身上滑过,声音却冰冷到不行:“周总,我想,您不是这样鲁莽的人吧?”她的眼睛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您觉得,这样的理由可以用来说明你的行为吗?”她从鼻腔中发出几声冷哼,“或者说,你在瞒我什么?”
周定睿也不说话。
同之前完全不一样,他脸上的调侃和灰败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唇角微扬了扬,眼睛中露出一抹赞赏的意味来:“如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柳如烟又是几声冷笑:“你不要和我说,这是因为你想考验一下我,看看我有没有资格当您的合作伙伴。”她指向那边的民居,“这种说法,未免太儿戏,太不把人当成高等动物了。”
她胸口微微起伏,脸色因为生气而有些涨红。
周定睿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不会,你一直是高等动物。”他向着柳如烟走进了几步,“其实,你想,如果真是因为这‘玉矿’的问题,我刚才还能心情那么好?”
见他走近,柳如烟倒是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他,像是一只受惊的小狗。
“你上午不是问我,万恪啊、壬恒啊这些大地产公司为什么这么激动的来抢这块地吗?”周定睿并不在意她的动作,慢慢说下去,“我也没骗你,是因为这‘玉矿’。”
这番话将柳如烟说的莫明其妙,玉矿既然是假的,怎么可能再让别人来抢?
“这炉子是我安排的。”他一脸坦然,“我花钱雇了人,让他们在这里烧青烟。”
柳如烟一下子瞪大眼睛,似乎有些明白里面的道道。
“虽然有人给了我这地的底价,可这地毕竟离城区只有十五分钟的车程,按现在的房价,建一个中高档楼盘,我们每平米至少可以卖到九千。”他缓缓开口,“这样一块肥肉,你觉得万恪他们会放过吗?”
柳如烟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他诡异一笑,得意地挥了挥手:“所以,我才要搞出这样一出闹剧啊。”他停了一停,继续说下去,“就像你说的,没有人会在买地之前,不去研究一下。卖家的心理很容易研究,越是急着出手,价格越容易压。可是为了出手,搞出一些玄虚来,反而会让买家心生疑惑。这种地方明显不可能有玉矿,而且蓝田日暖玉生烟,也不过是个传说。傻子才会当真的。”
柳如烟脸涨地更红。
周定睿瞥她一眼,迅速移开目光:“当然,你今天早上是因为昨晚一夜没睡。也怪我,我不应该不让你睡的……”
这回柳如烟就不光是瞪他了,手中的可乐罐子立刻扔了过去。
周定睿转身闪开,又开口说道:“所以……当他们发现故弄玄虚,又听内线说,这地一亿三千万地主就肯卖,肯定会更加疑惑……反正他们手上的地特别多,也不差这一块。”
柳如烟这才恍然大悟:“你设了这圈套……那你装什么装?”
周定睿耸耸肩:“人生总要多一点乐趣的。”他跨步过来,突然牵起柳如烟的手,“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地。”
柳如烟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看着两人交叠的双手。她的手纤细而柔白,而周定睿的手黑了些,却温暖而厚实。
一股奇异地感觉从她的心底升起,她抬头看向周定睿,微微笑了一笑。而周定睿看到她的笑,脚步突然慢了几分,然后别过脸去,有些不自然。
二点多钟的阳光斜射过来,映得他脸上也多出几分红晕。方才的不愉快似乎一扫而空,在微带炉灰的空气中化为粉尘。
两人在这块即将开发成楼盘的地上转了几圈,却怎么也舍不得走。
“如烟,这可是我有的第一块地。”周定睿一脸感慨,像是想起了什么,“我以前有个梦想,就是要有自己的一块地。”
柳如烟点点头:“很多人都想买块地盖个房子,然后安安静静的过一生。”
周定睿点点头:“小时候家里穷,租别人的房子,老是被房东催交房租。我妈……”他说到这里,止住了话头。柳如烟也没有追问,有些事情,不欲为人知,就不要多问。
“如烟,你有没有买地的念头?”周定睿果然转移了话题,顺口问她。
“有的。”柳如烟坚定地点点头,“我一直希望有一大块地是我的,然后我是地主,我天天去收人地租。带两条恶狗在我的地上走,谁不听我话,我就放狗咬他!”她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现在是法制社会,我这个愿望是实现不了了!!”
周定睿一脸无奈:“走吧,我请你去吃好吃的!”
柳如烟也是一脸无奈:“我想,你真的是韩剧看多了!”
于是换来周定睿的朗朗笑声,他再度重复出声:“走,如烟妹妹,哥带你吃好吃的!!”
地球是圆的,所以你一直往一个方向走,到最后是可以走回原点的:只要你不被淹死、摔死。而且,要带上足够的粮食和钱……
也因为地球是圆的,所以世界总显得这么小。
当两人在城市半空中的云中轩坐定时,柳如烟很眼尖地看到了一个人。
向晖,传说中叶紫的未婚夫。
当然,周定睿也看到了。他看了柳如烟一眼,开口询问:“要请他一起来吗?”
柳如烟点点头:“他一个人。”言下之意自然是赞同,她觉得心底隐藏了很久的八卦因子在这一刻蜂涌而出。
周定睿掏出手机,飞快地按下一串数字,看到接通的符号时,才递到耳边:“向晖,过来一起吃饭吧?”而那头的向晖立刻抬了头,四下张望一番。目光触及两人时,迅速点了点头,起身走了过来。
侍者勤快地帮三人拉开椅子,从这个角度望下去,整个城市的风景一览无余。
“这家店的菜色很不错。”柳如烟常来,老道地取过菜单向两人推荐,“蜜汁红苕、清蒸鲥鱼、粉晶冰鲍、杏花羹是这儿的四道拿手好菜,不尝可惜。”
周定睿笑着接过菜单:“这四品菜都给我们拿来,另外,再捡拿手的烧几个。嗯,要辣一些的,再配几样时鲜的水果,甜品。”
柳如烟这才想起,是周定睿主动要来云中轩的,自己算是班门弄斧吧?便讪讪地笑了几下,别过头去看风景。
那侍者应过一声,拿了点菜单离开。
周定睿这才转头看向晖:“真是巧,难得能在这里遇见你。怎么一个人?”
向晖一脸苦笑:“没吃午饭啊,来解决一下民生问题。”他的目光移到柳如烟身上,倒是挑了挑眉毛,“你们认识?”
柳如烟点点头:“我上司。”
对于她的回答周定睿似乎有些不满,一脸假笑:“是啊,我们是工作上的好伙伴!”他说到工作两字,几乎是咬牙切齿,任谁都能听出这里面的诡异。
不过向晖并没有心思对两人的事情多做思考,点了点头:“柳小姐,那个……”他似乎难以启齿,“叶紫去哪个国家了,你知道吗?”
柳如烟又一次瞪圆了眼睛,突然回想起,那天向晖没问这问题就离开了。难道说他这几天都漫无目标的找?
像是感觉到她的鄙视,向晖将头低了低。
周定睿也不插嘴,端起一边的咖啡慢慢品尝。柳如烟有些好笑:“向晖,你和叶紫认识多久了?竟然连她常去的国度也闹不清?”
向晖没抬头,声音有些沉闷:“很久了……”他叹了口气,“叶紫去哪儿了?”
柳如烟虽然已经被自己心底的好奇心折磨到不行,可毕竟和向晖不熟,也不好问,只能打定主意晚上打昂贵的国际长途去问叶紫。
她摊了摊手:“这个目前我不能够告诉你。”柳如烟的脸上滑过一抹笑意,“我可不能出卖朋友,所以她的目的地,我不能说。可是……”她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到向晖一下子竖起来的耳朵,于是缓缓说了出口,“可是小衙内的事情,我想你更有兴趣知道。”
“小衙内?”向晖和周定睿同时疑惑出声,向晖看了柳如烟一眼,开口道,“小衙内是谁?”
不愧是国际影帝。柳如烟在心里暗自赞叹,向晖这一挑眉疑惑的神情,简直让人惊为天人。这就是所谓的明星效应么?
可想到明星两个字,她突然反应过来,立刻转头看向周定睿:“怎么回事?”
周定睿这才满意地点头:“看来你不是迟钝到家。”他放下咖啡杯,“向晖找我啊,为了好哥们儿的终身幸福,我决定帮帮他。”他瞥过柳如烟,“你不也是这么打算的?”
果然是他下的手。
柳如烟点点头,不多做计较。想想也是,向晖这样的国际大明星现在就等同于人形炸弹。他要是敢这么一个人出现在云中轩,那这里不被粉丝们挤炸了才怪。
能这么悠闲……也只能是因为有人事先做了安排。
可她还是敏感地四下看了看……还好,没有看到摄相机一类的长枪短炮。
“好吧,我就说了。”她眨了眨眼睛,“向晖,小衙内是叶紫的儿子,已经两岁了。他的大名叫叶盼盼。”
“噗!”周定睿险些将口中的咖啡喷出来,赶紧擦了嘴,“天啊,叶盼盼,盼盼……叶紫的儿子是熊猫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柳如烟也反应过来,不由得也笑出声来。
只有向晖是紧紧皱着眉头,一脸灰败:“你是说,她已经结婚了?”
于是柳如烟就想拿水晶的烟灰缸去砸他,难怪叶紫一夜情以后就把他无情的抛弃,这个人的智力实在是太有问题了。
她无奈地翻了翻眼睛,拿起一边的青柠水喝了一大口:“你不是已经发布了要和她订婚的消息?不是已经闹的众所周知?我就不信你发布之前没做过调查。”
向晖点了点头:“我的确没调查,我只打电话让人帮我查了下她现在是不是单身。”
原来这个不叫调查。
柳如烟点点头,很佩服他的思维方式:“好吧……然后呢?”
向晖一脸挫败:“我以为发布消息之后,她怎么也要来找我……”他抬头看向柳如烟,“没想到,她竟然还是逃掉了!”
柳如烟不置可否,却又突然开口:“叶紫说,当年和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一个小明星,而且我听过说你并不想往演艺界发展,当年只不过是因为一时兴起,你真正想做的,还是一个珠宝鉴定家?”
向晖又点了头:“是的。你的消息倒是很准确。”
柳如烟一脸不解:“既然这样,为什么你现在……是国际知名的影帝?”
问到这个问题,连周定睿都来了兴趣,精神十足地盯了他。
向晖抬起头,一双黝黑的眸子直视着柳如烟,声音低沉的缓缓开口:“我找不到她。她太能躲了,我找不到她,所以,我只能让自己站在最耀眼的地方,希望有一天,她想找我的时候,会很容易地找到我。”
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答案。
柳如烟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她看着眼前的向晖,他的脸庞线条很柔和,是那种英俊却又不失男子气概的人。略显单薄的嘴唇让人觉得他或许很花心,这些年来在国际上的绯闻也间接证明了这一点。所以,当柳如烟听叶紫说小衙内的父亲是他的时候,的确吓了一跳。
所以,她本不想插手的。告诉向晖小衙内的存在,也是他应该知道的。可是……向晖这番话让她完全推翻对他的推论,向晖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她端起水多喝了两口,用以平复自己震惊的心情。
“小衙内……”向晖有些迟疑地看向柳如烟,“他是……”
柳如烟这次回答的很爽快:“他是你的孩子,叶紫亲口说的。是你儿子。”
向晖地瞳孔在一瞬间缩小,亦是满脸震惊,甚至连话都说不清了:“是……是我儿子?”他激动地站了起来,“你没有骗我吧?”
周定睿适时地拉了他一把:“坐下。”
柳如烟刚要再说,一道突如其来的亮光却让她下意识地别过脸去。亮光是从窗外传来的,像是闪光灯的效果。
她眯了眼睛,抬眼看去。
只见一个热气球吊着几名记者,正拿相机拍地不亦乐乎。
天啊,这帮记者真是疯了。为了抢新闻竟然乘气球飞到半空中,真是连命也不要了!!周定睿看到,立刻让人拉上了云中轩的窗帘。
可几人也再没心思多说,向晖道了谢,匆忙离开。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柳如烟将目光折回周定睿的身上,佯怒道:“原来不是想请我吃饭啊!!”她白了周定睿一眼,“我可不管,我一定要好好吃一顿。”
周定睿摊摊手:“请便。”
说着,先前点的菜陆续送上来,柳如烟不再多言,埋头苦吃。周定睿含笑看她几眼,拿起筷子与她抢夺,两人对望一眼,爆出一阵欢笑。
时光便如流水般滑过,无声无息。
“……经公司研究决定,今年五一放假三天法定假日,另增加四天公司特别假日,共计七天,请各位员工作好放假前的准备工作……”柳如烟看到内网上发布的放假通知,笑了一笑,知道这是因为周定睿心情好到不行。
自世泰拿下那块地之后,申报开发楼盘的批复一步步走的特别顺利,预计长假过后材料到位,就可以正式开工。
这样的决定自然引起公司员工的阵阵欢呼,上次陶南事件给员工们带来的阴影一扫而空,士气空前高涨。
正想着,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柳如烟抬头看去,只见周定睿手上拿了一叠资料,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她站起身:“咦,周总今天怎么亲自到我这里来?”
周定睿随手关了门,将资料放在她的桌上:“我正好从楼下上来,省得再叫你过去,来看看吧,这是我让秘书收集来的资料。”
柳如烟好奇的探手拿过,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结果一看,竟然是数家旅行社的五一旅游资料报价单。她随手翻过几张,都是马尔代夫、巴厘岛一类的地方,不由得撇撇嘴,开口道:“这些地方已经被开发的不成样了,你要是五一去的话,估计会看到由人组成的大海……你真的要去?”
“呃……”周定睿本来极是兴奋,被她这么一说,像是被浇了冷水,“那你说去哪儿?”
柳如烟又拿起那叠资料,一张张翻开查阅,一面翻一面开口:“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旅行?五一期间不要去管审批进度或者材料一类的吗?”
周定睿笑了笑:“不用,这些已经办的差不多了。我记得有和你说过,等我们回来,估计开发许可证已经拿到了,材料那边我已经将定金付掉了,而且对方也……”
他说到一半,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向柳如烟做了一个道歉的手势,按下了接听键:“我是周定睿。”然后他便是长久的沉默,电话那头似乎很急燥地在说什么,声音有些大,大的柳如烟都能够听到些微。
周定睿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两条剑眉几乎扭在一起,挤出了一个深深的川字来。声音听上去似乎也同刚才完全不同,有些沉闷:“好的,我知道了。”
他合上电话,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柳如烟:“我可能不能去旅行了。”
柳如烟点点头:“没事。”她犹豫了一下,又抬头,“是地的事情?”
周定睿摇摇头:“不是。”他随手拉过一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伸手拉了拉衣裳的领子,将衬衫的第一个扣子解开,“是经销商。”
柳如烟心头一惊,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心底涌起:“哪个经销商??”不知道怎么,她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大量要货的经销商。
几乎没经大脑考虑,她脱口便道:“不是那个吧?”
周定睿似乎也知道她在说什么,苦笑着点了点头:“正是。”他长叹了口气,“刚才孙经理打电话来,说对方毁约。”
“毁约??!!”柳如烟眼睛在一瞬间瞪大,“合同上的违约条款写的清清楚楚,任何一方违约,就要支付二百万元……他们疯了吗?”
周定睿看着她,一脸灰败:“他们已经将二百万打到了银行帐户上,宁愿支付这二百万违约金,也一定要付款。”
“啊?”柳如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有这样的事?那供应商呢?”想到世泰供应商素来的习惯,她的心渐渐沉下去。
周定睿神色更加难看:“供应商一向是我们付清全款才发货的……现在,所有的材料都已经在仓库里了……”他长叹了口气,兀地露出一抹苦笑,“真是让人无奈……”
柳如烟看着他,好言安慰:“别担心,我们的产品没有什么特别定做的要求,这家不要,我们可以给别家。材料买回来也好,我听说过两天就会涨。算是节约成本吧,又不会过期的。”她停了一下,又道,“我们不是还有四五家大的经销商,一会我去联系一下。华东市场方面,我和几个相熟的朋友联系一下,让他们各吃下一些,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周定睿点点头:“嗯,公司长假照放,我一会也去联系一下。”他起了身,有些歉疚地看向柳如烟,“等过了这事儿,我再另外补偿你。”
柳如烟笑了笑:“快去吧,我马上给人打电话。”
目送周定睿出了门,柳如烟的脸色稍沉了沉,想了想,拿起一边的手机,按下快速通话键。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彩铃,唱到一半,便已经接通。
那头传来熟悉的男声,略带激动:“烟子!”
柳如烟稍稍沉默了一下,开口道:“嗯……陶南,我……”她停顿了一下,还是开口,“我想问你,这次世泰的事情,是不是你……”
电话那头一下子寂静无声,片刻才传来低低的哧笑:“烟子,要不是我确定是你,会以为你现在是被人灵魂附体了!你还是你吗?”
柳如烟一愣。
无线电继续传来陶南的声音:“你竟然会因为周定睿的事情来问我……你想怎么样?为他出头吗?你原来可不是这样的。”陶南停了停,又道,“你忘了你那个伟大的梦想了吗?”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她挂上了电话。
陶南这段话让她一下子呆坐在椅子上,脑中浮起不久前自己和叶紫说的那段话:“我靠!!世界上,可以靠的太多了。辰子向来靠玻璃们发财、你靠车子发财……而我,柳如烟,我决定靠一切可以靠的……”
她从未想过要去努力打拼什么,一直是立志当个米虫……可现在……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柳如烟有些呆愣地看着手中的手机,看着上面跳动的“陶南”两个字,心中泛起一阵阵的恐慌。
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柳如烟咬了咬嘴唇,不敢再想,用力甩了甩头,站起身毅然向外走去。高跟鞋在地上敲击出清脆的回声,像是一下一下敲在她的心头上。
柳如烟心情一不好的时候,就想着用购物来发泄,可今天完全没有。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了。
事实上连她自己也很诧异,她竟然完全没有去购物的心思,只是想着,若是那事情真的是陶南操作的,恐怕世泰凶多吉少。
柳氏集团的财力和地下关系网远非这两年才崛起的世泰可比。这种大型的集团,能够让人看到的,永远只是水面上的一角冰山。他真正的势力,大部分的势力,都是淹没在视线不及的水面之下。
所以当所泰坦尼克号撞上以后,会毫无悬念的沉了下去。
现在的世泰,会又是一个泰坦尼克号吗?
她不知道。
柳如烟紧紧皱了眉头,心里越来越烦燥。她似乎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换了以前,她绝对不会想这些,遇到这样的事情,她的选择只有一个。
“当敌人就要占领我们的城堡时,我们应该怎么办?”加菲这样问。
“打包行李,搬到隔壁的城堡去。”她和其它动物选择了一样的回答。
可现在,她竟然打算拿起钢枪,和敌人拼命了……柳如烟呻吟一声,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无力地叹了口气。
她还是她吗?
包里的手机再度响起,柳如烟偏着头看了一下,放在身前的手握了握拳,叹了口气,还是掏出来,按下了接通键。
“烟子,”陶南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显得有些急促,“我在你家楼下,你要是有空,回来一下,我有事情和你说。”
柳如烟一句话也不回,默默挂掉电话。
然后按下了关机键。
她现在需要一个人独处,陶南、周定睿,她都不想见。
叶紫曾经问过她,问她对陶南倒底喜欢不喜欢。她曾经几乎以为自己是喜欢的了,毕竟听到陶南订婚的消息,她是震惊到无以复加。按电视里说的,如果她不喜欢陶南,是绝对不会有这样大的反应的。可她心里明白,她除了气愤之外,就没有一点伤心之情。
气愤,也是因为陶南是她的好哥们儿,她气陶南竟然和自己的对头订婚,气他没有操守。可她一点也不难过,一点也不觉得伤心。
也没有电视里女主角被人抛弃以后,那样的悲伤绝望。
所以,她应该是不喜欢陶南的。
周定睿呢?
可以说,以前她对周定睿是一点概念也没有,只知道他是世泰的老板,知道他是年少有为,英俊多金的男人。而且因为有陶南,所以她甚至没有动过靠他的念头。
直到这次陶南出事。
其实陶南出事,有一部分原因也应该是因为她吧?
因为她和陶南关系好,好到已经成为暧昧的因素。陶南又素来以收购别人公司闻名,自己被林宸安排过来上班,周定睿怀疑自己是陶南的奸细也是正常。
于是周定睿去调查陶南,查到他要对世泰下手的事情,却提前反制一步,让陶南栽了个大跟头。可陶南竟然勾搭上了柳华衣,又反过来再度和世泰对上……这些事情,实在是一环套一环……
柳如烟用摇力摇头,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
周定睿呢?她喜欢他吗?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他的样子。柳如烟有些迷惑。
初见时,他看上去极神秘,极有心机。
然后,他和自己去给叶紫挑礼物,那时候看上去,显得有些恶质,却也带着对人的算讲。
接着,他急进、冲动、孩子气的样子都在她面前缓缓展现,周定睿这三个字不再是死板的名字,而是活生生的人。
是什么时候起,他的一举一动落在她眼里,然后慢慢进入她心里的?
柳如烟眯了眼,半仰起头,看着天上的浮云。
浮云在微风的吹动下缓缓移动,因为走的极慢,所以看上去几乎没有动。可看久了就会发现,那浮云其实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甚至连形状也改变了一些。
所有的改变,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
柳如烟深吸了口气,又赶紧吐掉。空气中尽是劣制香烟的味道,她僵硬着身体转了头,只见一个表情痴傻的流浪汉坐在她的身边,手里拿着一小根已经快要烧到尽头的卷烟,向着她“嘿嘿”傻乐,见她看过来,那流浪汉张嘴就喊:“老婆……”
柳如烟吓的赶紧站起身快步离开,走出好长一段距离,她似乎还能听见那声痴傻的老婆……脚下的步伐不由得更快,直到拐入德基。
看来郁闷的时候,还是买东西保险一些……
还是走到上次的柜台,导购小姐看到她,热情的招呼:“柳小姐,好久不见。”
她应了一声,手指滑过衣裳舒适的面料。不知道是不是人倒霉,就是喝口凉水都塞牙,她今天耳朵特别好,竟然听到另外两名导购小姐的窃窃私语。
“据说这个女的上次买了很多?王姐说,她从衣架上挑了六件,其它全包了!!”
“什么啊……现在人都是这样,你知道那天衣架上总共有几件衣裳?一共才八件,她把六件扔一边,说的很了不起的样子……”
现在连买东西,都不能缓解郁闷了……柳如烟沉了脸,转身离开,直接下了楼,走到的士停靠站,上车回家。
烦燥的心情并没有能得到缓解。
她一眼就看到陶南的车子停在楼下,而且直直挡在她的门口,她要是想进去,就必须让他把车子让开。
换了平常,她不过一笑置之。
反正陶南的脾气她再知道不过,可今天她不想忍。
尸可忍,熟不可忍。
她不是尸体,和陶南也称得上熟悉,所以,她绝对不忍!
说到就做到,柳如烟上前一步,板着脸抬起手,手中的钥匙在银色的车上华丽的滑过。或者是划过……钥匙与车体接触,发出刺耳的声音。
极难听。
这招立刻让陶南从车里跳了出来:“烟子!!”声音是极无奈和郁闷的,他走近了一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柳如烟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有些防备:“你来干什么?”
陶南静静地看她,眸中是深深的无奈。
柳如烟别开了眼,她看不得这样的眼神。好像错的是她,实际上,她和陶南仅仅是好朋友而已……只是好朋友而已。
陶南叹了口气,并没有提什么让她精神紧张的话,而是不紧不慢地开口:“上次陪你去买的玉玦……”
柳如烟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倒是一愣:“怎么了?”
“那个是假的。”陶南叹了口气,递给她一张支票,“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这块竟然是伪造的。所以晶泽那边托我把钱还给你。”
“假的?”柳如烟又是一愣,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是假的?”她接过支票,上面清楚的写着四十五万零五千,她不由得挑了眉,看向陶南。
“另外五万是晶泽给你的补偿款。”陶南像是看出了她的奇怪,开口解释了她心中的疑惑,“他们说如果找到真的,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四十万卖给你,一分钱也不会加。”
柳如烟点点头,顺手将支票收进口袋。她倒是不在乎,可是叶紫……算了,反正现在向晖也来找她了,有什么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她又抬起头:“你找我就这事?”
陶南点点头,旋即又摇了头,一脸严肃地指向被她划过的汽车:“现在还有这事了。”
柳如烟偏头看他,似乎时间一下子倒退,又回到了他订婚之前。
有风吹来。
吹在脸上冰凉凉地,一下子将她的大脑吹得十分清醒。
柳如烟叹了口气:“你先把车子开出来好吧?我要进去,我的脚已经疼到不行了。”
陶南深深看她一眼,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点火之后,车子缓缓开了出来,将大门让了出来。柳如烟想了一想,开了门转身看向陶南:“进来坐坐?”
等进了门,柳如烟一眼就看见坐在沙发上抱着酸奶大口吞咽的叶紫。
她不是出国去了?
叶紫笑了笑,一派闲适的样子:“我回来了,陶南你好。”
柳如烟僵化在当场。
她似乎才和向晖说过叶紫去了澳洲……如果向晖及时赶去,他现在应该已经在那里了。可是,传说中的女主却又跑了回来。
他们在玩大逃杀吗?
“你们有事吧?”叶紫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拿过自己的外套,帅气地往身上一披,“我去接小衙内,你们慢慢搞。”
什么叫搞啊……柳如烟险些翻个大大的白眼,转身看向陶南:“要喝点什么?”
陶南耸耸肩:“随便。老规矩吧。”
他说话的时候,柳如烟已经从酒柜里取出了一听咖啡。虽然她不太喜欢喝这种用土熬成的苦味饮料,可叶紫很喜欢,所以家里倒是有不少。
陶南接过,很自觉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陶南,你实话和我说,这次的事情是不是你派人干的?”柳如烟给自己泡了杯绿茶,坐在他的对面,一脸严肃。
绿茶的香气冉冉上升,一缕白烟在两人之间浮现,像是轻纱,正巧挡了陶南的眼睛。柳如烟扬手挥了挥,将热气挥开些许,一本正经。
陶南向后靠去,整个人深深地陷入沙发之中,嘴角挑起一抹笑容,虽然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但不知道为什么柳如烟现在看上去却觉得格外的刺眼。他清了清嗓子,转了转头,慢慢开口:“是啊。”
非常简单的两个字,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这是柳如烟意料中的答案,她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以她对陶南的了解,这件事真是陶南做的话,绝对不会有那么简单就解决的。
她端起茶喝了一口,沉吟了一下:“陶南,算了吧。你和周定睿,又不是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更何况这次也是你先动手,他才会……”
陶南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浑身的猫毛都龇开:“算了?!!!我没有听错吧?你叫我算了?”他咬牙切齿,“你真的叫我算了?”
“唔……”柳如烟没回答,想想看也是。她怎么会说这种话的呢?陶南从未失败过,心性一直极高,这次输给周定睿可谓惨败。甚至要他“卖身换钱”……的确是无以伦比的打击。自己让他收手……好像难度是高了点。
陶南看着她,像是从她的神情里领悟到什么,弯腰拿起咖啡一口灌完:“柳如烟,你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他眼睛中射出一抹奇怪的光芒,“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不可能收手的最终原因是什么?!”
柳如烟有些尴尬的别过眼去,声音低的连蚊子哼都比不上:“可这样,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啊……你不是已经赔了二百万定金了嘛……”
啪的一声。
陶南把咖啡罐用力的扔在地上,险些将地砖砸坏。他冷冷地看着柳如烟,一字一句:“烟子,你听好了,有我陶南在,将来就不会有世泰的存在!!”
柳如烟吓了一大跳,不由愣愣地看他。在她的印象中,陶南从来没有这么歇斯底里过,他这是怎么了?
“这次退货,只是一个开始,”陶南继续说着,声音冰冷,“你看着吧,世泰这幢楼在一夕之间,就会坍塌。而且再也不能盖起来!”
挌下话,陶南转身就走。
柳如烟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头越来越痛了。
他刚走到门口,门就从外面打来了。叶紫抱着小衙内走了进来,见陶南在门口,她笑了一笑:“这么快就走?不吃个饭?”
“没心情。”陶南硬梆梆扔下一句话,咚咚咚地跑了出去。
将已经睡着的小衙内在床上放好,给他盖好被子,叶紫端着一杯温热的可可坐到柳如烟身边,笑眯眯地用食指捅了捅正在发呆的她:“烟子。”
柳如烟抬头,茫然地看她:“嗯?”
“和陶南吵翻了?”叶紫捧着茶杯,一脸闲适。
“嗯。”柳如烟有点郁闷,低声控诉,“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发起邪火。”
“呵呵。”叶紫干笑两声,“你说什么了?”
柳如烟便将刚才的对话一起说给叶紫听,说到陶南扔咖啡罐时,她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地砖,确定上面没有裂纹,这才把目光移回来。
叶紫一眼看到她这个小动作,喝进嘴里的可可险些喷出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可可放在一边不再碰,省得被她逗得呛死。
“你知道为什么陶南会气成这样?”她眨了眨眼睛,好笑地看着柳如烟。
柳如烟不说话。
“我有时候真怀疑,你倒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叶紫叹了口气,怀疑地看她,“你看上去一脸精明,而且这些年来,也没有男人能占到你便宜……你肯定是在装傻吧?”
“我是真傻!!”柳如烟一听叶紫怀疑她,连忙叫了出来。
“咳……咳……”叶紫笑的险些厥过去,“我知道你是真傻,你不用喊这么高了。”
柳如这才反应过来,扁着嘴靠在沙发上:“陶南为什么会气成这样?”连忙转移话题。
“这些年来,陶南算是唯一能同你说上几句真心话的男人。虽然你的靠山千千万,虽然那些男人都和你‘交往甚密’……但是,实际上,到现在你没有把一个人放在过心上。陶南是离你心房最近的人,他当然不会担心。”叶紫笑笑,“这道理很简单。现在呢?你竟然为了周定睿,要他收手。这个,用三个字可以形容,叫做‘危机感’。明白了吧?”
柳如烟乖觉地点点头。
叶紫叹了口气,一双眼睛在她的脸上搜索来去:“烟子,你不是真喜欢上周定睿了吧?”
柳如烟伸了手,轻轻摸上叶紫的脸:“不会,我喜欢的是你啊,叶紫……”
被叶紫无情的推开:“少和我来这套,你要是敢喜欢,我就敢收了你!”
“我太伤心了,我要去死!!”柳如烟作泪奔状,直向自己房间跑去,身后传来叶紫的狂笑声,以及她的高呼
“你要是敢死我就敢埋!!”
笑闹过后,柳如烟抱着深红的大抱枕,独自一人倒在床上。她不会真的喜欢上周定睿了吧……叹息。
不过这并不是现阶段的主要矛盾。
现在最大的矛盾……柳如烟深深地叹了口气,陶南那样的话,就是很明白的说这次的事情不过是个开头,更大的杀招在后头。
他会……怎么做呢?
柳如烟闭了眼睛,将头闷在枕头里,突然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啊!!!”
客厅里的叶紫听到,吓了一大跳,连鞋子也顾不得穿,光着脚跑了进来。
柳如烟一脸惨白:“叶紫……”声若游丝,像是快要死掉。
叶紫顿时一阵紧张:“怎么了?”
她无力地搭下头:“大姨妈……”因为头埋在枕头里,所以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悲伤……逆流成河了……”
“什么?”叶紫声音都走了调,“大姨妈逆流成河?”
“滚开!!!”
还没有踏入公司大门,柳如烟就感觉到一股诡异的气氛在流传。并不是空穴来风,平日这个时候,总会有负责今日考勤的同事在门口笑迎,今天却空着大门,一个人见也不着。
而同她一起上楼的二个黑衣男子,看上去却像极了黑社会的人。
柳如烟不由得多看他们几眼,眼神正好落在其中一人领口银色的徽章上。这个徽章她再熟悉不过,柳氏集团大楼上面,就有这个六芒星的图案。难道这两个人是柳氏派来的?
柳如烟正发愣,就见那两个人已经踏进了世泰的大门。
“小姐你好,我们是和众律师事务所的,前来和贵司作一些法务上的协调。”其中一人站在前台aimili面前,彬彬有礼地递出了自己的名片。
Aimili接过名片,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道:“你们等一会儿吧。”说着指了一边的会客区,示意两人过去。
那两人也不生气,点了点头,说声谢谢,就走了过去。
与aimili不同的是,柳如烟的脸色就显得有些难看了。
和众律师事务所,根本就是柳氏集团的法务部,养了一帮知名律师。所以柳氏的合同出去,光是凭看,就能把人看晕,没有一条能让别人占到便宜,即使是最细微处,也拿捏极好。
周定睿猜的真是一点也没有错,柳氏找麻烦来了。
柳如烟皱了皱眉头,加快脚上的步伐,径直向周定睿的办公室走去。经过那两人面前的时候,她眼角余光看到,那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
奇怪……柳如烟不由心里泛起一阵疑惑,她可以肯定,柳氏里的一般员工应该没有人会认得她。那为什么这两人看到自己,会露出惊讶的神情呢?
抬手敲响周定睿办公室的门。
“进来。”他的声音自里面传出,明显听出一丝疲惫。
柳如烟转了门把,放轻了步子。
周定睿整个人陷在高大的老板椅中,紧紧盯着眼前的笔记本屏幕。黑色的笔记本放在桌上,像极了冰冷的大理石。
“柳氏的人来了吧?”他头也不抬,却是料事如神,“是不是法务部的?”
柳如烟轻轻嗯了一声,走到他身侧,也向着笔记本看去:四家原料供货商同时发来通知函,从次日起终断对世泰原料的供应,要求在半个月内结清所有剩余货款。
而下线的几家销售商也发来了通知,说是想要停止代理。
另一侧的台式机上则是世泰的股价。
从早上一开盘,就陆续有几家公司开始抛售世泰的股票,先是少量的,直到有一家抛了四万股,世泰的股价立刻开始暴跌,从最初的一股80,跌到一股74。跌了7.5%,接近跌停。
为了不使股价继续跌下去,周定睿只能将一部分流动资金挪出来,收购部分散户的股票。但这样一来,前几天刚拿下的地,就没有办法按原计划开建了。
“似乎很麻烦。”柳如烟皱紧了眉头,心中却是忐忑不安,她直觉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陶南做事,一贯喜欢赶尽杀绝,现在的情况不过是让世泰困难一点,但不置于让世泰这幢楼塌了……他还有什么后手没有使出来呢?
她看着周定睿的侧脸,他的眼下已经泛出淡淡的青影,像是没有睡好的样子。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涟漪,像是有一块石头被投进平静地心湖。先是一点,然后一圈一圈地泛开,沿着血管蔓延至全身。
这种感觉,叫心疼。
或者她,真的喜欢上了周定睿了吧?
柳如烟怔怔地看着他,心思复杂。
周定睿却似乎并没有发现,抬手在键盘上迅速敲下一行字,然后转了头看她,唇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一抹笑意:“如烟,你怎么看?”
柳如烟被他这么一喊,才从思绪中解脱出来,抬眼正看到他的笑容,血液突然一下子就涌到了脸上。她只觉得自己脸滚烫无比,想必一定红成了猪肝。她连忙有意将手一松,手机叭的一声掉在地上。她立刻蹲了下去,借口手机坏了,转身匆忙想走。
“如烟!”周定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他竟然起了身,大手一把将她拉住。
柳如烟完全没有想到,身子不由得一斜,刹时跌在他的怀里。他并没有用香水,身上只有淡淡的剃胡水的味道。
清新的柠檬草香味让她紊乱的思绪一下子回归正常,柳如烟哀叹一声,突然意识到自己先前的失态。这下好了,周定睿就算是猪脑子,也能看出她的想法了……她羞愧地几乎想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果然,她可以清楚地听到周定睿的闷笑声。
她不由羞愤开口:“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笑。”
周定睿将她拉到一边,让她在沙发上坐好,自己坐了对面,笑地更加开心:“为什么不能笑?现在是什么时候?”
柳如烟白他一眼:“世泰遇到这样大的问题,你竟然还笑的出?”她险些给加上没心没肺四个字,一双美目毫不留情地刺去鄙视的眼刃。虽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为了掩饰自己先前的失态……
“一会柳氏法务的那些人来,你就会知道了。”周定睿又是一笑,眼中闪过得意的光芒,他按下一边的对讲铃,“张秘书,五分钟以后你让柳氏法务的人过来。”
那头传来张秘书刻板的声音。
周定睿向着柳如烟挑了挑眉,大步走回办公桌前,正危襟坐。柳如烟好奇地看了他,想到柳氏和陶南,不由得又皱起眉头来。
五分钟实在是眨眼间的事情。
门被人敲响,随着周定睿一声公式化的“请进”,先前那两名黑衣男子推门进来。个子稍高一些的人向前行了一步:“周总您好,我们是和众律师事务所的,有些事情要和您商谈一下,打扰了您请见谅。”
倒真是彬彬有礼。
周定睿露出笑容,看上去也是温文有礼,只是眸中算计的光芒一扫而过:“请坐吧。”
“多谢周总。”那两人对看一眼,在会客区的小玻璃圆桌前坐了下来,似乎完全无视掉坐在沙发上的柳如烟,当她是空气一样的存在。
周定睿起身走了过来,却似乎完全没有让她置身于事外的打算:“两位有什么问题,可以先和我的助理谈。”
她被周定睿拉起,笑着推到两人的面前:“这就是我的助理,柳如烟。”
那两人对看一眼,像是早料到一样。先前说话的人微微点了点头,站起身伸出手:“柳小姐您好。”
柳如烟无奈,只得同他握了握手:“您好,怎么称呼?”
他温文一笑:“在下姓赵,单名一个龙。”
另一人已经从公事包中取出了一份文件,递交到赵龙的手上,赵龙接过,开口道:“这份文件还请柳小姐先看一下。”
虽然是对着柳如烟说话,可他的眼睛却是看着周定睿的。
柳如烟笑笑,伸手接过。
放在这叠文件第一页的,是柳氏的授权书,全权委托和众律师事务所处理事务的授权书。授权书下面,就是一份有关世泰的文件。
她凝神看去,心中不由一惊。
这是要求世泰补偿柳氏集团的文件,原因还是在那块地上。虽然那块地是经政府拍卖而出,但现在的地块上还有柳氏的一幢员工属楼。
政府当时卖出地块时就已经说明,目前地块上还有三幢居民楼没有拆迁,总共不过两百一十户人家,补偿款将由政府和开发商共同给付。
现在政府的一半补偿款已经到位,所以和众受托来要另一半的补偿款。
根据政府的测算,每户居民将补偿五十万元,二百一十户就是……一亿零五百万元。也就是说,政府已经付掉五千二百五十万,余下的五千二百五十万要世泰付掉。
可是……世泰现在哪有这么多钱来付?
柳如烟深吸了口气,拧紧了眉头:“赵先生,我们并没有打算现在就开发那块地。也就是说,我们会在需要开发的时候,将这笔款子付到位。”
赵龙又是温文一笑:“柳小姐叫我赵龙就好,不必这么客气。我知道世泰最近资金有些紧张,但是,该履行的合同还是要履行的。”他伸出手,从那叠文件里抽了张纸,“这是合同的复印件。柳小姐可以仔细看看。”
他在仔细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柳如烟目光扫过,呆愣当场。这是买下地块的合同,世泰声明为了配合政府“经济适用房”的开发,承诺在三个月内正式开发楼盘。并且开发出来的楼盘,有五分之一将以市价十分之一的价格用作经济实用房。如有违约情况出现,政府有权将此地收回,并且只退还当初买地的50%款项。
也就是说,她们必须在三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凑足五千多万,否则前面的钱就算打了水漂了。
她的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转头看了周定睿。
阳光从落地玻璃窗斜射进来,懒懒地。微末的灰尘在透亮的阳光下无所遁形,在光柱中上下浮动,隐隐约约。有几缕光照进了一边的透明花瓶,玻璃和水双重折射过,在墙上映射出七彩的虹光,格外好看。
周定睿背着光,所以柳如烟并不能很清楚地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见他突然向前踏了一步,大手从她手中抽过合同,略读一遍,抬头微微一笑:“赵先生放心,这笔款子很快就会到柳氏的帐上。”
他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泰然自若。看的柳如烟满心的诧异,他打哪里去弄来这么钱?不过虽然心底纳闷,她也没有表现出来,仍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站在一边。
赵龙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滑过,点了点头,也还是那幅公事公办的样子:“这样再好不过。”他向着周定睿伸出了手,“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先行告辞。”
周定睿看着他,像是友好的伸手同他握了握:“再见。”
赵龙点点头:“周总,希望再见时,不会有什么不愉快。”他提起包,转身要走,却突然看向柳如烟,“柳小姐,可以约您喝咖啡吗?”
柳如烟一愣,脱口道:“我不喝咖啡。”
赵龙的脸上涌过一丝尴尬,又道:“那可以请您吃饭吗?”
她下意识地点了头。
“那好,我会给您打电话的。”赵龙向她微微一笑,转身便走。她这才反应过来,侧脸正好看到周定睿微沉的脸色。
“我们哪里有那么多流动资金?”只不过现在柳如烟并没有心情去讨教他的心情,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周定睿定定看她:“事到如今……”他回身走到桌前,拿起电话,啪啪啪地拨了一串数字,“我是周定睿。”
原来他还有后着,柳如烟稍放了放心。
“我要贷三个亿。对的……好,我等你消息。”他放下电话,向着柳如烟露出一抹微笑,“我给银行打了个电话,应该能货到款子。”
柳如烟点点头:“哪家银行?”
他还未来及回答,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按下通话键:“喂?”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柳如烟只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几乎可以向当年的包青天看齐,已经黑到不像样子了。
“好吧!”周定睿挂了手机,深吸一口气,又拨了另一个号码……
他连续拨了六个号码,每个打了至少十次,可不是没有人接,就是占线。很显然,如果不是巧合,就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如果是巧合,也太巧了!!
柳如烟的心渐渐沉了下去,看他的样子……似乎货款无望。她张了张唇,却又合上。心里想起那天陶南的话,老头子给她留了百分之四十的继承权……她的指甲慢慢陷进自己掌心的肉中,微微的痛感传达至脑中,让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两人刚要说话,突然门又被敲响,张秘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周总,我有紧急情况汇报。”他的声音听起来的确十分急促,还带了几分仓皇。
柳如烟愣了一下,随即开口:“进来。”
门被打开了。
张秘书急匆匆地跑进来,将一份传真件和一份刚收到的EMS放到周定睿的手上。他甚至忘了平常一定会先放在桌上,然后再向周定睿汇报的规矩。
柳如烟也诧异地看了一眼张秘书。虽然周定睿到华东公司来上班并没有多久,张秘书她却是很熟悉的。以前在公司里,他是最守规矩的,甚至被认为是死板。可……看他这样,她心中不详的感觉越发深刻了。
周定睿却似乎没有在意,将传真件送到眼前。
然后,只见他手指一松,那白色的传真件缓缓飘落在地上,像是一片无依的羽毛。
柳如烟心头一紧,上前一步将传真件拾了起来。
是政府部门传来的文件,编号一应俱全,想必那份EMS就是正本。上面黑体字写的清清楚楚,竟然要在这个时候开始抑制房价!!
世泰原本计划的是这块地分三块,其中那块临湖的建成别墅区,每平米至少五万起;而稍远一点的,每平米则可以卖到一万五;环境最差的那块建成经济适用房,房价在每平米二千五到三千。这样一来除去补偿款,世泰少说能够赚上三个亿。可现在要求限制高档住宅楼,在建的建完,未建的一律停建。别墅区更是直接停建,在建的也要全部停工。房价也要降下来,每平米不能超过一万……真是屋漏偏缝连夜雨!!
柳如烟脑中的神经突然一动,连忙看了那个发文号和日期。
虽然发文日期是今天,但发文号……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是97号文,而那天周定睿给她看的,决定出卖这块地的文号是98号文。
也就是说……她咬了牙,心中恨恨。也就是说,这个文是被人强行压了下来,刻意的。
周定睿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低头稍想了一下,又抬头看她:“如烟,”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开口,“我要出去一趟,大约有三四天的时间,这几天如果董事会打电话过来,你就说找不到我。”
柳如烟点点头,一脸心不在焉。
“我这两天手机会保持关闭状态,”周定睿看她,有些迟疑,“如果和众那边……”
柳如烟这回摆了摆手:“和众那边我可以拖上几天,你去办事吧。一办好……无论办没办好,你方便开机时,一定要给我打个电话。”
周定睿站在原地没动,一双眸子直望进她的眼底,像是要从她的眼底看到她的心底一样。柳如烟心中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微转了脸,避开他的眼神。
“这几天……辛苦你了。”周定睿微叹了口气,“等眼下的难关过了……”他说到这里,突然止住了口,猛地别过头去。
柳如烟自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想想,应该是担心吧……她暗自叹了口气,这个难关,哪里是那么容易过的?
柳氏……柳氏……
她心中默念,这件事情是柳氏做出来的,要渡过这个难关,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解铃还需系铃人……可是……她头低的更觉,可是她,真的要去柳氏吗?
她真的要去见柳承恩吗?
心中又是一阵没来由的烦燥。
等回到办公室,她盯着17寸的液晶屏,半天也不想动一下。直到周定睿的身影从她办公室前闪过,往电梯间去,她才咬了唇,像是触电般坐直,按下了叶紫的电话。
“叶紫。”电话接通,她立刻开口,“叶紫,我很烦。”
叶紫那头安静地不像话,好像是在什么咖啡馆里。她的声音似乎如释重负:“你有事啊,那这样,我一会儿来接你。嗯,就这样。十五分钟以后见。”
不等柳如烟回话,她迅猛地将电话挂掉,似乎很急。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柳如烟有些呆愣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手机,大脑有些眩晕。不过叶紫来也好,她可以问问叶紫的意见。虽然那女人对她自己的事情有些糊涂,可在别人的事情上,她是丝毫也不含糊的,什么都分析地头头是道。
辰子说过,这就叫“马克思主义进电筒:光照别人。”
她叹了口气,脑中又想起那百分之四十的继承权。手上随便收拾收拾东西,等着前台打电话和她说有人来找。
叶紫的确守时,十五分钟差一秒时,前台的电话到了。
她提起小包,款款离开。
坐上叶紫那辆火红的奥迪TT后,她突然发现叶紫的神情有点奇怪,眼睛似乎有些肿,像是……刚刚哭过。
她顿时一怔,脱口道:“向晖?”
叶紫一脚刹车一踩,柳如烟因为没系安全带,头一下子撞到边上。“疼死了,你干嘛啊?”她不由得瞪着叶紫,哀声抱怨。
“从现在开始,不许和我再提向晖,再提,我就把你从车上踹下去!”叶紫恶狠狠地开口,又猛地踩了一脚油门,车子呼啸着奔上高架,直往城外去。
柳如烟深深的沉默了。
她知道叶紫的脾气,高兴了会去飙车,伤心了会去飙车,发财了要飙车,赔钱了更要飙车。总之这两个字是她生命的全部,即使她现在已经完全退隐,但当年F1第一女战神的名头不是当假的,就这辆稍稍改过的TT,也能让她轻松拔得地下车局的头名。
柳如烟双手死死抓牢,安全带更是系好,脸色苍白。她这辈子最大的痛苦,恐怕就是认识了叶紫……因为叶紫在飙车的时候,总喜欢让她作陪……
好不容易等车速稍慢了一些,叶紫才用已经变回平静地声音问她:“你前面打电话给我,说你心情无比烦燥?”
柳如烟“嗯”了一声。
“这正常。”叶紫将车滑入高速匝道,“我带你去吃汤包,前几天发现的,很好吃。”
“为什么正常?”柳如烟百思不得其解。
“你大姨妈都逆流成河了,还不正常?”叶紫看都不看她,“女人大姨妈来的时候,都会烦燥的,你当女人也这么多年了,难道是第一次来大姨妈啊?”
柳如烟的鼻子险些喷出火来,要不是在车上,她会立刻扑上去将叶紫踩翻在地。她用力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怨气吐出去,缓缓开口:“叶紫,我在想,我要不要去见柳家老头子。”
于是叶紫这次终于肯正眼看她,却还是不忘从窗口递出高速通行卡:“你要去见柳承恩?”她的声音在一瞬间高了八度,连高速收费员都兴致勃勃地看了过来。
柳如烟习惯性地向着收费员抛了一个媚眼,那收费员显然刚出校门,顿时脸色一片绯红,就连找钱都找多了十块。
叶紫可不管,油门一轰,开了车就走。
“叶紫,人家多找钱了。”柳如烟数了数手上的钱,不紧不慢。
“不要紧,你一个媚眼都抛出去了……你的媚眼真是廉价,才值十块钱……”叶紫手指轻轻一拨,打了右转方向灯,也是不紧不慢。
于是柳如烟决定不和她争论这个问题,叹了一口气,一脸郁卒:“不过,我真的是有些饿了,汤包去了就能吃到吗?”
叶紫点点头,不多话,只加劲地踩了油门。
车子呼啸着穿过林荫道,一个漂亮地回旋,停在了一家挑出旌旗的店门前。那旗子上写着六个大字,正随风飘舞:孙二娘包子店。
柳如烟只觉得自己的腿一软,差点从车子上摔下来:“叶紫……这店真的能去?不会有去无回吧?”
叶紫很鄙视地看了她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到树下的一张方桌前坐下,声音豪迈:“老板娘,一斤小笼包!”
一斤……柳如烟吓的腿又是一软,她能吃掉一斤?怪不得最近猪肉涨价了。虽然腹诽,可她还是走了过去,在叶紫边上的长条凳上坐下,同等包子。
叶紫很自觉地帮她倒上一杯荷香茶,开口道:“说吧,你烦什么?为什么要去见柳承恩,不是已经恨他恨的一个洞了吗?”
柳如烟原本已经稍见阳光的心情再度浮上层层乌云,她垮了脸,手指无意识地缓缓在桌上敲过,极有节奏。
叶紫盯着她的手指,若有所思。
可柳如烟并没有发现,只是咬了自己的嘴唇,不情不愿:“陶南那天找我,说……柳老头子给了我百分之四十的继承权。”
“然后?”叶紫挑眉看她,耐心地等她自己把下文全部说出来。
“然后……”柳如烟叹了口气,将世泰遇到的事情和叶紫原原本本的说了个透彻。一个字不带漏的。
叶紫听完,眼睛微微眯起,瞳孔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些像是狡猾的猫,或者狐狸。
她沉吟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吃完再说!”因为此刻,汤包已经端上来了,一个个晶莹可爱,皮子特别薄,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汤汁,像是吹弹可破。叶紫轻轻夹起一个,浓厚的汤汁立刻坠在包子底部,她放在自己的碗里,轻轻咬了一个小口了,吸尽里面的汤汁,然后沾了些醋,满足地吃下。
一连吃了六个,叶紫这才停了停,喝了口茶,继续刚才的话题。
“烟子,不是我说你,你现在想怎么样?用自己这百分之四十的继承权去换回世泰的平安?”她一脸不屑,“如果你真的打算这么做,你就绝对脑残了。”
她掰了手指,一项一项数给柳如烟听:“一来,你和周定睿是什么关系?就算你现在喜欢他,你不也还没表白吗?你们甚至连恋人关系都不是,最多你是一个暗恋上司的女青年。”
柳如烟脸色有点潮红,可还是默默地点了头。
“二来,你和谁去谈这笔生意?柳华衣吗?陶南吗?既然这事是陶南主的刀,以他的性格,会中途罢手?”叶紫不屑一顾,又吃了一个包子,“而柳华衣,她明知道你和陶南有着不可告人的暧昧关系,还和他订婚……不是因为爱惨他了,就是别有所图。更不可能理你。”
柳如烟不得不承认,她分析的有道理。
“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叶紫叹了口气,“你这百分之四十,现在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要知道,这得等柳承恩死了,也算你的……他立的是遗嘱,不是现在就分配!”
柳如烟一下子塌了肩,一脸郁闷。
叶紫好心地帮她夹了一个汤包,笑眯眯地再度投下一颗重磅炸弹:“还有,烟子,你有没有注意到……”她停了停,似乎犹豫要不要再说下去。
“什么?”柳如烟本来低头准备吃,听她这么一说,又抬了头,“注意到什么?”
叶紫看她一眼:“你不会是真喜欢上周定睿了吧?”
她又红了脸:“好像是真的……”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毕业以后,我再没有过现在这样的感觉……想到他会喜欢,不由自主的从心头涌起一股甜蜜。他郁闷我也郁闷,他高兴我也高兴……他看我的时候,我总觉得那双眼睛里,有着说不出来的温柔和情意。”
“你琼瑶看多了。”叶紫无情地看她,“果然是被爱情冲晕头脑的人啊。”
她一双眼睛锐利地盯着烟子:“我想说的是……”
柳如烟的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两人都吓了一跳,柳如烟连忙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手机。掏了半分钟才掏出来。
“喂?”她只喂了一声,就听见对方在说话。
然后她的脸色越来越白,手机滑落在地,这回倒真的是摔了四分五裂。可她完全没有在意,拉了叶紫,失魂落魄:“快,快……带我去第一医院。”她的声音带了哭腔,“周定睿被车撞了!!”
叶紫看她这个样子,也不再说什么,在桌上丢下一张五十的钞票,抓了钥匙就发动车子。
一路风驰电掣直向医院而去。
车子还未停稳,她就拉了车门往下跳,叶紫偏头看了她一眼,她浑然不觉,只跌跌撞撞地向停车场的电梯狂奔而去。
尖头细高的鞋子这会儿显得十分碍事,柳如烟跑了两步,突然停住,将鞋一脱,赤了脚,再度狂奔起来。叶紫按下车锁,帮她捡了鞋子,快步流星地跟了上去。
电梯并没有像电视或者小说里那样出现故障,柳如烟自然也不需要爬楼梯。她一脸惶恐地看着叶紫:“他不会有事的……对吧?”
叶紫嘴张了张,又闭了闭,犹豫一下,才点点头:“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她握住柳如烟的手,却意外发现她的手冰凉无比,像是完全没有血液流动。
叶紫长长地叹了口气,低下头,正巧隐去眼中的担忧。
柳如烟心思这会儿完全不在叶紫地身上,电梯一停,她立刻迈了大步出去。电梯外面等了好几个人,见她赤脚出来,所有人都拿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她。不过柳如烟还是没有反应,周围人对她来说几乎等同于不存在,她停都不停,直向抢救室冲去。
抢救室的门此时还关着。
上面的“手术中”灯仍旧闪着冰冷地光,她在门前站定,眼泪突然一下子喷涌而出。
“叶紫……他会不会死掉?”柳如烟痛哭出声,只觉得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整个人软软地瘫在椅子上,体温像是一点点流失,身上越来越冷。
叶紫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来回地打转:“烟子,你已经不是你了。”她叹息,“你上回陷的这么深,真的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叶紫看着她,突然想到那年林春因车祸死时柳如烟的样子,不由得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烟子是个过于怪异的女人,她的思维方式有时候属于单细胞,一但认定什么,就会立刻扑上去。像是飞蛾扑火……这个周定睿,叶紫紧紧拧了眉头,他的眼神和侧面同林春实在太像……这不是好事。
只是柳如烟完全没有心思和她一起去追忆过去,泪眼婆娑:“他一定不会死的,对吧!”
叶紫无语,只好在一边坐下:“没事没事,不会有事的。”
柳如烟点点头,当她是救命稻草:“对的,不会有事的。” 她深吸了几口气,像是中了厣,“他是周定睿,不是林春。”
她不停的重复这句话,身体抖地像是秋日的落叶。直到叶紫承受不了,发疯一般地站起来,将眼睛凑到抢救室的门鏠上,努力地向里看。
门突然一下子打开了,叶紫被门板打到脸,一下子被撞到一边,哀叫着捂住了脸。
从抢救室里涌出的医生护士推着人就向前走,只有落在人后的一名医生注意到了被门打到的叶紫,好心地扶起她:“没事吧?”
叶紫捂着脸,从指缝中看到那名医生的脸,慌张地摇了头,赶忙转身逃开。
那医生盯着她的背影,也不说话。
而那头柳如烟已经拉住了医生:“医生,他怎么样?会不会死?会不会?”
被她拉住的医生只好停下,挥了挥手示意护士们先走,自己转过头看着柳如烟:“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柳如烟愣了一下,旋即说:“我是他的未婚妻。”
从那头走来的叶紫险些再度摔到地上去,满脸担忧地看着柳如烟,长长地叹了口气。
医生听她这么说,点点头,一脸严肃:“你最好能够尽快联系到他的家人。”他停了一停,“他被车撞的很严重,据说是整个人凌空飞起的。肋骨断了四根,其中有一根折断后在他落地时,刺入了他的肺部,加上体内大出血……多亏刺得不深,抢救及时,否则他肯定没救了。”
柳如烟听地心惊胆颤,说话都不利索了:“那……”
医生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现在已经救过来了,只是仍旧处在危险期中。我们已经把他送往无菌病房,还要观察一段时间。”
柳如烟忧心如焚,一双眸子盯着医生:“那医生……我现在能做什么?”
医生看她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去交下费吧。”
她下意识地点点头,等医生走远后,她才反应过来。而一边的叶紫则是瞪大了眼睛,叹了口气:“好吧……去交费吧……”
等她签过二万多的银行帐单,柳如烟便由叶紫陪着,前去无菌监护室前的玻璃上看几眼周定睿。因为现在完全是隔离护理,所以她也不能接近。好在暂时并没有生命危险,所以柳如烟失去的理智再度回到了大脑里。
看着躺在里面,被无数医疗器械包围的周定睿,柳如烟长长叹了口气:“叶紫,我想,等他脱离危险期之后,去一趟柳家。”
叶紫惊诧地看她:“我前面和你说的话,你都忘记了吗?”
柳如烟苦笑,看向无菌监护室里的周定睿:“他是出去找钱的。”她的眼泪险些又要落下来,“肯定是因为太过于担心,所以才会被撞到的。”
她的手指滑过冰凉的玻璃:“我怕公司若是……他醒了以后,会承受不住打击。”柳如烟咬了咬唇,“我想,就算柳华衣再怎么恨我,也不会和继承权过不去的吧?”
叶紫无语地看着她,满脸的不赞同。
“我知道你反对,”柳如烟叹了口气,“不过对我来说,我本来也就没打算要这百分之四十的继承权……柳承恩怎么样,柳氏怎么样,和我都没有什么关系了。要不是我懒……我早都把姓改掉。他们对我来说,不过是陌生人而已。”
“好吧……”叶紫叹了口气,“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你的事情自己做主。可是我并不希望你受到伤害,你明白吗?”
柳如烟点点头:“叶紫,谢谢。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我三生有幸。”
叶紫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肉麻死了!”她喘了口气,道,“你现在准备去柳家?”
柳如烟摇摇头,眼中是浓浓地痛苦:“我……我去周定睿的家里。”
叶紫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拍拍她的手:“没事的,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像周定睿这样的一定不会死的……”
柳如烟看她一眼,转过头去:“你先载我回公司吧。”
她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的落寞,叶紫还想再说什么劝劝她,却眼尖地瞥到先前的医生,立刻点了头:“好,我先去停车场开车子,你从正门下来就好。”
柳如烟点点头。
于是叶紫立刻快步走开,再一次落荒而逃。
这一次她的行为落在了柳如烟的眼底,让她心头升起一抹疑惑,不由抬头看向迎面走过来的医生。这医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除了长的帅一点,也没见多一个鼻子少一只眼睛的。叶紫这是怎么了?
“您是病人的未婚妻吧?”那医生见她站在这里不动,便走了过来,“这个您拿着,是从他口袋里掉出来的,刚警察给我们,我就给你了。”
柳如烟抬手接过,只一个小小的钥匙扣。上面沾了血,柳如烟鼻子一酸,泪水又差点掉下来,这个是周定睿的血……
“没什么事的话,您早些回去吧。”医生笑了笑,转身离开。
柳如烟这才再次看向手上这只小小的钥匙扣,它做的很精致,是一个吉他的造型。再仔细一看,竟然是两层的。她拧了拧吉他的弦,吉他便立刻弹了开来,露出里面的样子。
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相片。
相片上的人她再熟悉也不过,那眉那眼,那唇那笑……正是天天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只是看上去要比自己年轻太多,像是她刚刚上大一那年的证件照。
她惊地像是触电一样,立刻抬了头看向监护室里的周定睿。
这是怎么回事?他早就认识自己?
柳如烟立刻转过身,向着大门狂跑去。这回没有人再看她,叶紫已经把鞋子还了她,让她穿上了……
叶紫的车已经停在了医院门口,见她一脸惊惶的样子,不由拧眉:“烟子,你怎么了?”
柳如烟也不说话,把钥匙扣往她面前一摆。
叶紫奇怪地接过,当看到里面那张相片的时候,她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磕磕畔畔吐出一句话来:“烟子,他注意你很久了……”
叶紫也没有回去,而是陪着柳如烟到了公司。
或许因为这些日子柳如烟和周定睿走的特别近,所以她直入周定睿的办公室时,张秘书也没有拦着。
“我记得他说过家里的钥匙在办公室,”柳如烟快步走进,“好像是在什么画像后头的……啊,是了。”
她从墙上挂的菊花怒放图后取出两把钥匙:“应该是这个。”
叶紫点点头:“那就赶紧去他家里吧。”说着扭头看了柳如烟一眼,“我总觉得这事过于复杂了,他竟然有你这时候的相片。”
柳如烟默默不语,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紫拉了她一把,两人再度出了大楼上车,向着周定睿公寓的方向狂飙而去。周定睿的公寓离公司也不远,只有十分钟的车程。叶紫开车,也只用了五分钟就顺利抵达。这是一幢二层的小洋楼,掩在绿树之中,颇有闹中取静的感觉。不过两人都没有心思去欣赏环境什么的,忙用钥匙开了门,快步踏了进去。
也许是因为一个人住的原因,所以房子少了些人气。
显得有一些空旷。
柳如烟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更是连着深吸了几口气,看上去似乎很激动。她扶了墙,让自己站稳一下,接着便径直往东侧的书房去。叶紫奇怪地看她一眼,也跟了过去,走了几步,柳如烟就停了下来,打开书房的门。
书房装饰很古意,墙上挂了一幅字,因为是狂草,所以柳如烟看不懂。她瞥了一眼,也没在意,目光滑向红木的书柜。
叶紫站在一边看她,有些好奇:“烟子,你看起来似乎对他家很熟悉。”
柳如烟纤长的手指正在那书柜上滑动,像是在寻找什么,听她这么一说,身体一僵,脸上露出一抹笑。她转了头,看着叶紫,缓慢开口:“叶紫,我认识你的时候,已经和我妈被从柳家赶出来了。”
叶紫一愣:“嗯?什么?”
她有些不能理解柳如烟突然没头没脑说出来的这句话。
柳如烟脸上笑容不变,目光却又在室内转了一圈:“我以前的家,就是这个样子的。”她幽幽地说,声音中有着几分苦涩。
叶紫听到这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偏了头奇怪地看她。
柳如烟再度重复了一遍:“我是说,这里的装潢和物品摆放,同当年我的家一模一样。”她深吸一口气,“你没有见过我以前的房子,可是我还记得,而且记的很清楚。”
叶紫这才理解过来,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会吧?”她惊异地看了一圈四周,“这个周定睿,是什么人啊?他不但把你的相片镶在钥匙链子里,还把家弄的和你住的地方一样……他真的注意你很久了!!”
柳如烟不说话,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书柜。
她的手指继续在那红木的书柜上摸索,在摸到一个微微地凸起时,她半眯了眼睛,用力地按了下去。
屋子里传来一阵轻微地咔咔声。
两人的目光都朝着声音来处看去,只听那声音是从墙上发出,好像就在那幅字的后面。叶紫和柳如烟对看一眼,还是叶紫这个行动派动作快,她左手一撑书桌,很爽快地跳了上去。她毫不在意自己在红木书桌上踏下脚印,反正这也不是她买的……她飞快地掀开那幅狂草,果然,墙上的暗格已经显现出来,后面是一个保险柜。
柳如烟也跳上了桌子,蹲在上面看着那保险柜。
周定睿的秘密,这个房子的秘密,那个钥匙扣的秘密,或许都在这个保险柜里了。只要打开……也许打开,所有的秘密都会解开。
可是……
叶紫长长地叹了口气:“为什么这个保险柜竟然还要密码?电视里不是演,打开暗格就能拿到东西了吗?网游里也是啊……”
柳如烟点点头:“是啊……我以前的不设密码的,反正设了我也会忘……”她抬手就去拉保险柜的把手,“或者这个他也学我,不设密码……”
结果自然是失败了。
柳如烟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突然又伸出手,在液晶的键盘上迅速按下八位数字。在按了确定键之后,那保险柜“滴滴,滴滴”地响了两声,接着,开了。
叶紫惊讶地开口:“你竟然知道密码?”
柳如烟点点头:“我多聪明啊!!”
叶紫不由得好奇道:“密码是什么?”
柳如烟没再理她,屏住了呼吸,将门完全拉开,伸手将里面的东西取出。当她看清手中的东西时,她不由得一声惊叫:“啊!!”
叶紫也看清了她手上的东西,眼珠子险些掉出来:“就几张相片,值得放在里面吗?”
她信手从柳如烟手中取过那五张相片,快速地过目一遍。然后,只见叶紫狐疑地抬了头,盯着在自己面前发呆地柳如烟。
“烟子,”她沉吟了一下,“你确定,你是第一次见到周定睿?”
柳如烟点点头。
“他不会是你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或者,是你失散多年的哥哥吧?”叶紫非常地怀疑,扬了扬手中的相片,“否则,你七岁时的相片,他怎么会有?”
“我不知道。”柳如烟茫然地摇了头,又奇怪地看向叶紫,“你怎么知道这相片是我七岁的?我妈似乎说过我小时候和现在不像。”
“上面有写啊。”叶紫将相片翻了过来,指着上面清晰的钢笔字,“喏,摄于柳如烟七岁生日。虽然已经有点泛旧,但还是很清楚的。”
柳如烟这才点点头,将相片接过,小心地放在包里。才跳下书桌,又在书房里面翻找起来。可惜除了这保险柜里的相片,其余再没有什么有价值地东西了。
甚至,她连周定睿家人的联系方式也没有找到。
周定睿的手机在他被撞后消失了,现在要想找到他常联系的方式,也只有拿他的身份证去运营商那里调出通讯记录。
可柳如烟翻找半天,也没找到他的身份证或者护照。只得作罢。
她眯了眯眼,想起刚才的五张相片上,是她和一个小男孩的合照。那小男孩的脸上,依稀有着周定睿的影子。
于是柳如烟看了看叶紫:“既然他有我这些相片,或者说,和我有这个合照,那我妈一定知道他的身世……或许能够联系到他的家人。”
叶紫赞同地点了点头:“那我们一会儿去见伯母,周定睿现在还没脱离生命危险,的确得联系上他的家人,否则……”
她这一通话又把柳如烟的眼泪给劝了下来,只见柳如烟的眼眶再度红了起来,泪水盈在眼里,看着就要掉下泪来。
叶紫赶忙拉了她:“快走吧,早点去见伯母。”
柳如烟这才点点头,随她走了出去。
柳母自上次出院后,就一直住在娘家。柳如烟在路上就给母亲打了电话,说是要回去吃饭,柳母在那头自然欢喜,电话没放就让下人张罗她喜欢吃的饭菜。
等柳如烟挂了手机,叶紫长叹了口气:“你真是个幸福的人啊。”
她是一脸羡慕的表情。
柳如烟知道叶紫当年因为怀了小衙内,所以被传统观念极强的家族不容,导致她背井离乡,来投奔自己。直到现在,她还记得叶紫来投奔自己的那个晚上。
她偏了头,看着叶紫,一下子陷入回忆之中。
那时候已经过了一点,她因为和陶南打对战游戏打的过于兴奋,正准备去给两人弄点夜宵。外面下着大雨,偶尔闪过一道闪电和劈雷,引起陶南眉头一阵接一阵的皱。
陶南什么都不怕,唯独怕打雷和闪电。据说这是因为小时候被妈妈关小黑屋时打雷又闪电造成的后遗症。总之柳如烟只把这个当成他开脱自己胆小的理由,还是拿这个嘲笑他。
见她起身去厨房,陶南连忙跟了过来。
“烟子,你会做饭?”他是一脸地惊异,“我认识你这么久了,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柳如烟妩媚一笑,将自己乌黑柔顺的直发顺手挽起,随手取了根干净地筷子一别,将头发固定在脑后。她拍了拍陶南的脸,眼睛半眯:“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一面说着一面将锅子注上三分之二的水放在上面烧,准备等水开了下黑芝麻汤团吃。
陶南轻笑着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凑到她的耳边,轻声细语:“烟子,我比较想吃的是你……”他故意在柳如烟的耳后呼吸,让热气喷在她的耳朵上,麻麻痒痒。
柳如烟被他从后面抱着,脸上笑容不变,手轻轻地往边上挪了挪,突然猛地一下子用后肘狠狠往后撞去。
可惜落了个空。
她转过身,只见陶南退在一边,一脸得意地笑容:“我早就知道你会来这招。你这么凶残,我为什么会选你当女朋友呢?”
柳如烟还没来及说话,就听到门铃被人按响。
天哪,这都几点了?这会儿还有什么人来?她一脸疑惑地跑到门口,按下可视对讲。然后,她甚至连鞋子也没有穿,开了门就狂奔过去。
叶紫惨白着脸,瘫倒在她的门口,满脸的水,不知道是泪,还是雨。身上已经被完全打湿,浑身冰凉。
……
从那时候起,叶紫和她住在一起。两人各出了一半钱,买了现在住的这套大房子。柳如烟后来才知道,叶紫那天是被自己家里人赶出来,原因就是未婚先孕。
无论家里人怎么问,叶紫都不肯说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柳如烟长长地叹了口气,看向叶紫:“叶紫,你当年,为什么……”
叶紫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把方向一打,刹车猛地一踩,将车停在路边。转头看向柳如烟,一脸苦笑:“向晖,是……叶家仇人的后代。”
柳如烟听了这话,眼睛差点掉下来:罗密欧和朱丽叶?
她心中头一次怀疑起叶紫当时的说法:和向晖发生一夜情,不过是因为寂寞了,想找个伴。可之后觉得不合适……
事情似乎不是这样的吧?
叶紫没有给她多思考的时间,又笑了笑,再度启动车子:“先别管我了,你还是先搞定自己吧。”说着,又是一脚油门,车子向着既定的方向而去。
从像是风景区的林荫路开进去,盘过一个山头之后,便到了柳如烟母亲的娘家风家的住宅。即使叶紫和柳如烟关系极好,但这里她从没有来过。之前见到柳母,要不是柳母去柳如烟那里,要不就是在外面见到,所以她也是第一次来。
车子在大铁门前缓缓停下,保安早已经在门口等候,这会迎了上来:“小姐您好,请问……”他的话没有说完,柳如烟就按下了车窗的按钮,露出自己明媚的脸来。
保安显然是认得她的,立刻敬了礼:“小姐。”
随即车子立刻被放行。
柳如烟笑笑,看向叶紫:“拐进来的地方有探头,你的车子他们不认得。”
叶紫也笑笑,挤了挤眼睛:“烟子你是千金大小姐,你果然不缺钱。”她将车子挂到三档,从巨大的喷水池边上环岛开过,沿着柳如烟指示地方向开去。
她有些疑惑:“烟子,你妈家里看起来真的很有钱。”她耸耸肩,“这么大的房子,建的像是宫殿了……柳家老头子怎么敢把你妈休了的?他不怕报复?”
柳如烟看她一眼:“我说你是抽了还是怎么的?往我伤口上撒盐啊?”她叹了口气,“据说里面的故事很复杂,好像是我妈答应了他什么吧……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风家虽然没有柳家有钱,可也不会完全没反应……反正中间的事情,我妈也没和我说过。”
叶紫听完点点头:“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没吃着苦就好。”
柳如烟有些感动地看她,眼睛忽闪忽闪:“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有良心的……我一直以为你的良心都被那什么吃了……”
叶紫一下猛踩刹车,害柳如烟一头撞在边上的玻璃上,疼的直咧嘴。
“你干嘛啊!!!”她头也不抬的抱怨。
“陶南。”叶紫干净利落地扔出两个字,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前方。
柳如烟一愣,也抬了头,正看见陶南站在路边,和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柳如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由呆住,和陶南说话的,可不正是自己的老妈吗?
她连忙拉开车门跳了过去:“你来干什么?”
声音真的是已经可以把人冻死,可惜陶南好像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倒是一脸惊喜:“烟子,你回来了。”
柳如烟简直感到不可思议。这人的神经是用钢条做的吗?怎么竟然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地看她?甚至还跑到她妈这里来……
她冷眼看他,却又在下一秒钟别过眼去:“妈,我们进去。”说着便将母亲往叶紫地车上搀,叶紫在一边也很配合地拉开了车门。
母亲被柳如烟很迅速的扶到车上,她甚至没给陶南说上一句话的时间,立刻跳上车,急促道:“走!”
于是叶紫一脚油门,车子窜了出去。
柳如烟可以从倒车镜里看到陶南跟在车子后面狂追,样子倒有几分狼狈。柳如烟偏了偏头,轻轻叹了口气。
后座的柳母回过头去,看着已经被远远甩在车后的陶南,不由得开口:“他……”
“他是猪。”柳如烟一句话就堵上母亲的嘴,冷哼了一声,“他怎么进来的?”
柳母轻咳了一声:“我让他们放进来的。”
“下次不要乱放人,现在火星人进攻地球了,外面很危险!”柳如烟转了头,一本正经地看着母亲。
头上立刻挨了母上大人的一个弹指神通。
“整天没个正形,你就不能消停点儿?”柳母冷哼了一声,“陶南说,你最近和那个姓周的走的很近?”
柳如烟愣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和他有什么关系?什么叫走的近啊?”
柳母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地看她:“烟子,你倒底喜欢不喜欢陶南?要是不喜欢,你怎么对他这事儿有这么大的反应?我的反应都没有你强烈……”
柳如烟对母亲的话也表示怀疑:“妈,你确定?上次是谁大喊着要我和周定睿立刻订婚的?”她眯了眯眼睛,又道,“你不是看过周定睿么,这会怎么听说我和他走的近,你这么紧张?”
她的目光在母上大人的脸上来回晃动,后者露出温柔地笑容:“烟子,饭吃了吗?”
……
“我似乎听您说给我准备好吃的了。”柳如烟也温柔而笑,极度鄙视母亲转移话题的态度。只是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她知道母亲一直觉得陶南不错,这会儿又在家里见到陶南……她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揉了揉额角。
柳母干笑了两声,慈爱地目光转而看向叶紫:“叶紫,我听说你很喜欢吃鲍鱼?”
叶紫飞快回答:“是啊,伯母。可惜我家里穷,买不起……啊!”最后那声啊是被柳如烟用力掐出来的惨叫声。
“可怜见的……”柳母叹了口气,“今天给你们做了冰镇鲍鱼,吃个尽兴。”
叶紫用行动表示了她的心情:加速将车开到了主屋前。
将钥匙扔给一边的管家后,叶紫主动上前挽着柳母,倒像是她才是柳母的女儿。反观柳如烟,甩着两个膀子,东看看西看看,一脸茫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样的情况当然引起母上大人的不满,只见柳母把脸一板:“烟子!!”
一声暴喝将柳如烟从神游状态下唤醒,她一个激灵,脱口道:“干什么?女土匪!”然后顿时意识到不好,喃喃说了一句“我去换衣服”便立刻溜之大吉。
叶紫唇边带笑,看着这对母女,心里大约知道为什么柳如烟的性格如此的……彪悍。
柳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等下人给柳如烟端上清茶之后,才笑着说:“前几年我折了腿,又次愿意让旁人服侍,自己推着轮椅在家里晃来晃去。烟子说我那样子特别像女土匪……”她竟然是在对叶紫解释。
吓地叶紫连连摆手:“您不像,您不像……女土匪哪能和伯母比啊,呃……”
柳母笑笑,没在意她话里的语病,倒是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家里的楼梯。柳如烟换衣裳还没有下来,柳母这才回过头,换上一脸严肃的神情。
“叶紫。”她一本正经,“你和烟子这么久的朋友了,她对陶南倒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叶紫也是一本正经回看柳母:“伯母,说实在的……我也想问您这个问题。”她叹了口气,“我和烟子从高中到现在,这么多年的朋友。可她在想什么,我并不是完全清楚。她一路走来,别人对她的风评是菟丝花,没有本事的花瓶。可是……”叶紫叹了口气,眸中是满满当当的心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烟子会这样……”她闭了闭眼,又慢慢睁开,“或许,是因为大学里,那场失败的恋爱吧。”
柳母愣了一下,随即长长地叹了口气:“烟子这孩子,什么事都喜欢压在心里。别人看她永远是没心没肺,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忧愁的,其实她心底的苦,连我这个当妈的,都不是很了解。”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楼梯呯呯呯的一阵响,柳如烟风风火火的下了楼来。
柳母嗔怪:“这孩子,怎么这么毛燥,让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是土匪打过来了呢!!”这话一说,叶紫险些笑出声,连忙低了头。这对母女还真是……
柳如烟毫不放在心上,将手中纂着的相片递了过去:“妈,你看。”
“什么东西?”柳母奇怪地接过,一眼扫过,神情有些古怪,“这相片你哪来的?”她一面说着,一面将相片递还给柳如烟。
“你认识?”柳如烟先没说相片的来历,倒是追问起母亲。
“是啊。”柳母的眼神有些迷离,像是陷入回忆,“这是……柳家以前一个下人的儿子。你七岁以前那阿姨一直在柳家服侍,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就不干了,也搬走了,再没见到过。”
“这样啊……”柳如烟眯了眯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相片哪来的?”不知道为什么,柳母好像对相片的来历非常感兴趣,柳如烟先前没回答,她就连着追问了好几遍,有种不得答案不罢休的气势。
柳如烟不由得奇怪起来,她收好相片,偏头看了母亲:“怎么?这相片有什么问题?”
“没有。”柳母猛烈地摇头,欲盖弥彰。
“那你一定要问这么清楚做什么?”柳如烟眯了眼睛,十分警觉。
“……”柳母哑口,突然涨红了脸,“我是你妈,我问问不能问吗?”
很典型的恼羞成怒。
柳如烟点点头:“能。”她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是我在周定睿家里看到的,有什么问题没有?”
“周定睿……”柳母重复了一遍,突然站起身,“带我去见他。”
“他在医院……”柳如烟叹了口气,声音渐渐小下去,“他……被车撞了。”
柳母却一下子愣住了,她看着柳如烟,开口道:“刚才,陶南说,周定睿不是好人……”她喃喃道,“他说,周定睿接近你别有用心。”
“好了!”柳如烟有些烦躁地开口,“妈,我不想再听到陶南。他在说别人的时候,怎么不先想想自己做了些什么?”
她深吸了口气,像是要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妈,不说这个了,我们吃饭去吧。”
柳母看看她,不再多言,起身向着饭厅走去。
饭厅里早已经摆好碗筷,等三人坐定,便开始一道道往上走菜。
席至一半,柳母先前说的冰镇鲍鱼便端了上来。
“这个冰镇鲍鱼呢,是要先用鸡汤做底,将选好的鲍鱼放在上面蒸熟。做起来很简单的。市面上却是极少,一般都红烧。红烧味道实在是太重,酱料的味道都盖住了食材本身的味道,实在是太可惜了。”柳母将冰上的鲍鱼夹给两人,“荠末或者是醋你们任选,都不蘸也可以,原汁原味。”
柳如烟夹了一块,什么也没蘸,仔细嚼去,只觉得入口特鲜。舌尖上传来淡淡的鸡汤香味,似乎还夹了冬笋地味道。
“这个很补的,”柳母给叶紫也挟了几块,“多吃点。”
“很补吗?”柳如烟突然停了手中的筷子,“还有没有了?”
柳母点点头。
“那余下的我都打包带走。”她抬头灿然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周定睿也要补补。”
叶紫简直无语,无奈地看了她:“烟子,周定睿现在还在无菌监护室里,你拿这个去,他能吃么?”
“哦……”柳如烟这才反应过来,叹了口气,“那都端上来,我们都吃完吧,省得浪费。”
“烟子,”柳母又亲自为她盛了碗银耳汤,“你也别急,等他醒了,再问清楚吧。”
柳如烟一皱眉头:“问什么?”
柳母还没来及回答,柳如烟的手机便响了起来,她连忙按下:“喂?”
“柳经理,我是魅冬!”电话那头传来的是魅冬焦急地声音,“刚才接到和众的电话,问我们钱准备好了没有?张秘书说周总出了车祸,和众竟然说是不是为了躲债逃出去了,用这个当借口……”
柳如烟听她混乱而急燥地说完,两弯月眉不由得拧在了一起。这个和众,逼得真是紧啊!!她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怒火来,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
她拿起包:“妈,我先走,等把事情敲定,我再陪你大吃三天。”
柳母点点头,也不拦她:“去吧,别累坏了。要是搞不定……你回家来,风家会尽一切能力去支持你的。”
柳如烟笑了笑,在母亲脸上印下轻吻,拉着叶紫转身离开。
这一顿饭的时间,外面竟然淅淅然下起小雨来,虽然不大,但足以将地面打湿。因为柳母娘家在山上,所以叶紫刻意放慢了车速,在山道上缓慢地开着。
说是慢,却也有六十码。
山风从涧中吹来,带了雨后植物的清香,分外怡人。柳如烟突然一下子站起来,深吸几口气,像是要将身体中的废气排放出去。
叶紫看她一眼,突然一脚刹车一踩,柳如烟一个踉跄,赶紧坐下来。
“人生啊,就是这个样子。往往你快要□的时候,就被强行掐断了。”叶紫笑眯眯,仿佛在说什么人生哲理。
柳如烟这回却没和她说什么,倒是低头不知道找什么。
见她半天还不抬头,叶紫不由奇怪:“嘿,找什么呢?”
“你的人品丢了,我帮你在找。”柳如烟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话却让叶紫险些把她从车子上丢下去。
“烟子,你似乎不太担心周定睿的死活?”叶紫有些奇怪她的放松,不由得挑眉看她。
柳如烟靠在椅背上,闭了眼:“担心有什么用?”她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我若是这会儿担心的直掉眼泪,恐怕某些人会快乐到不行。”她猛地一睁眼,“我前面给处理这事儿的交警打了电话,你知道,我得到什么结论?”
叶紫听她口气阴冷,不由一愣:“什么结论?”
柳如烟一字一句:“交警说,从现场的刹车印和路口监控探头拍到的,这辆肇事车原本停在路边,见周定睿过来,突然启动,直向着他撞过去的。他一路走一路打电话,所以根本没来及避让。”
她停了停,声音似冰:“交警说,这件事情,是有人故意的。也就是说,是蓄意谋杀。”
叶紫听她说这话,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打了左转方向灯,将车拐上大道:“我之前就想到过。”她轻巧开口,“哪有这个节骨眼儿上出车祸这么巧的事。”
柳如烟看她:“事后诸葛亮。”
叶紫耸耸肩,不予置否,只是用力踩了油门,让车子如箭般冲出去。
半个小时之后,车子便在柳如烟的公寓门口停了下来。
叶紫停好车,柳如烟已经打开了门,两人鱼贯而入,却正看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向晖。叶紫地眼睛在一瞬间瞪得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又像是突然醒悟,猛地转头看向柳如烟。
“这怎么回事?”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气的,还是因为激动的。
“哦……”柳如烟眯了眯眼睛,“我也不知道……向晖是怎么知道我把钥匙放在门口的花盆里的……这应该是个巧合。”
看着叶紫喷火暴龙的样子,是人都不会承认自己干过的事。柳如烟心里暗自点头,更何况,她不过是当着向晖地面打了个电话,告诉母亲自己若不在家的话,可以从花盆里拿钥匙开门……
叶紫狠狠地瞪了柳如烟一眼,鞋子也不换了,大踏步地走到向晖面前。彪悍地用手指了向晖的鼻子:“这儿是我家,我请你,马上离开!!”
向晖站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他展开双臂,将叶紫死死搂在了怀里:“你跑不了了!你今天跑不了了!!”
柳如烟倚在玄关,饶有兴致地看着,就差拿包瓜子慢慢磕。只是听到向晖这句话时,她险些喷出来。
怎么听也不像情人久别重逢,倒是像叶紫欠了他许多钱一样。
然后……
“向晖,若你再不放开她,我怕叶紫会被你勒死。”她叹了口气,目光从叶紫努力挥动的双臂上挪开,好心地提醒了一下向晖。
接着转身离开,将空间留给这两个久别重逢的情人或者是冤家。
或者再续前缘,或者谋财害命,都是那两人的故事。
目前,与她无关。
等叫的车来了之后,柳如烟便去医院瞧了周定睿。他同先前一样,仍旧处在危险期中。她在医院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着急。于是在医生的友情提醒下,柳如烟便去了周定睿的房子。一来她不好回去打扰那对小夫妻……呃,或许是小夫妻吧。
二来……
那间房子里,有着他的影子。
她回头看了一眼玻璃后的周定睿,快步走了出去。接下来的几日,她便独自一人住在这里。房子里似乎有周定睿的影子,淡淡的薄荷香气让人莫名地安定,仿佛他被车撞,不过是恶梦一场。
可惜梦终究是梦,醒来以后,还是惨白的现实。
次日一早起了床,她并没有去医院,而是直接打车去了和众律师事务所。虽然警察已经立案调查,但是……
以柳氏向来的行事风格,如果真是柳氏做的,想来也调查不出什么来的。
否则这么多年,柳氏也就白做了。
点头谢过前台接待为她端上香茗,柳如烟抬头看了看四周,和众的接待室和他们一贯的风格一样,冰冷而黑暗。
她心底滑过一抹冷笑,真当她是病猫了。
金属门轻响之后,一身黑色西装的赵龙站在了她的面前。
“柳小姐,好久不见。”他向着柳如烟伸了手,“欢迎到和众来做客,有什么我能为您服务的吗?”倒是一派的官腔。
柳如烟并没有去握手,而是微笑着开了口:“我是来向您咨询些事情的。”
“欢迎欢迎,柳小姐咨询,我就不收咨询费了。”赵龙亲自重新泡了杯茶,“这是真正的极品大红袍,柳小姐尝尝。”
柳如烟也不客气,接过轻啜一口:“是不错。”她眯了眯眼,“不过这很贵吧?”
赵龙笑了笑:“请柳小姐喝,再贵也是应该的。”
她连忙摆手:“这可不成……”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可不想喝了这贵重的茶,然后被迫做一些违法的事……你知道的,我不会开车。”
赵龙好像完全听不懂,皱了眉头:“怎么,有人胁迫您做违法的事吗?”
柳如烟不吱声,站起来将门关好。背回身之后,便开了天窗说亮话:“周定睿被车撞了,目前警方已经介入调查,初步认定是有人蓄意谋杀。”
赵龙的眉头却在此时舒展开来,他微一颔首,挑眉道:“难道柳小姐以为这事同我有关吗?”真是一幅无辜的神情,好像的确与他无干。
柳如烟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来回巡视,却突然嫣然一笑:“当然不会。”她缓缓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到赵龙的面前,“世泰最近遇到一些困难,加上周总目前在医院,所以那批款子,我们可能要晚一些交付。”她停了一下,声音柔美,“不过,赵律师可以放心,我会先付一部分,剩下的那部分会由风氏作担保。”
赵龙一面应了一声,一面认真地看着,脸上的神情不变,真是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
柳如烟好整以遐,拿起茶轻眠了一口,半靠在椅背上,支了下巴看他。她轻眯着眼,像是玩弄猎物的猫。
可惜赵龙不是老鼠。
他将文件合上,递还给柳如烟:“照说有风氏的担保,我是应该放心的。”他的手指微微在桌面上敲了一下,“只是……并非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们是为别人代理,所以,雇主要求的事情,我也必须办到,可不能砸了自己的牌子。您觉得呢?”
柳如烟哪会听不出这样的推托之词,她笑着将文件接过:“我想赵律师对风氏的传闻也一定听说过。”她柳眉微拧,“不过市面上的这些传说都不实诚。风氏绝非黑道出身,也不曾有过什么砍人手脚的事情。您若是有兴趣,可以和我一起去风氏看看。最近风氏在改组,想进军律界,倒是很缺人才的。”
赵龙笑了笑:“这事情倒无所谓,赵某不是喜欢八卦的人。不过……柳小姐如果愿意在吃饭时讲给我听,我倒是乐意之至的。”
他金丝镶边的眼镜下闪烁出一抹光芒,透过透明的眼镜镜片,直射过来。
柳如烟低头饮茶,正避过他眼中的光芒。却仍旧似乎能感觉到赵龙的目光火热地盯着自己的头顶……柳如烟轻轻一笑,突然抬起头:“赵律师是想追我吗?”
赵龙显然没想到她是这样直白,顿时愣了一下。不过他也是人精,立刻顺杆而上:“柳小姐这样美丽,我自然是倾心不已的。”
面前的茶很香,但不致于让人醉。
柳如烟对此类的用语早听过不知道多少遍,她弯唇而笑,将肌肉调整到以前不知道练习过多少遍地角度,让自己的微笑保持在一个最完美的状态:“是么?”
如她预料的那样,赵龙似乎被她的微笑迷住,眼神有一瞬间的迷离。
她满意地站了起来,将椅子推回原处:“今天已经不早了,我就不打扰您了。”她将头发抚好,“希望我的提议赵律师能够考虑考虑。”
赵龙又是一愣,随即点了头:“我会同雇主谈谈,我自然是想帮柳小姐这个忙的。”
柳如烟可不管他说的是不是客套话,立刻接了话尾:“那无论如何,这事儿就请您多费心了。”她脸上带笑,“如果事情办成了,我知道有一家新疆菜馆,味道很特别。”
赵龙点点头,抢先一步为她开了门:“要我送您回去吗?”
柳如烟摇摇头:“我朋友在楼下接我了,不劳烦您了。”她这话不过是敷衍搪塞,叶紫估计这会儿还在和向晖你侬我侬,哪里有空来接她。
可当她走出大楼,看到眼前停着的奥迪TT时,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莫非她已经拥有了预知能力?
柳如烟快步走到跟前,从TT的后视镜中,正好看到赵龙站在门口。她暗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怎么有空来接我?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算的。”叶紫发动车子,“先陪我去买辆车吧。”
“买车?”柳如烟拉好安全带,有些奇怪地看她,“你的车不是好好的,买什么车?”
叶紫的声音有点闷:“嗯……”她停了一下,有些心不在焉,“我没钱了,所以得买辆。”
柳如烟更是一头雾水:“没钱了?我没有问你借钱啊……你上次查帐,不还有四十多万的……怎么一下子就没钱了?”
叶紫加了油门:“我这四十来万,估计要给向晖当赔偿。”
“给向晖当赔偿?”柳如烟手一抖,手机掉了下去,险些砸碎,“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叶紫显得有些急,又是一把方向一打,将车靠在路边停下。她解开安全带,转身看向柳如烟:“意思是,我和他谈了很久,他都不肯放弃小衙内的抚育权……”她叹了口气,“我又不能和他说……”
她说到这里,突然一个急刹车,再不说下去。
柳如烟见她脸色有异,顿时心脏一跳,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以她和叶紫这么多年的友情来看,小衙内的事情,似乎别有隐情。
难道小衙内不是向晖的儿子?
可不是的话,叶紫这么紧张做什么?
她疑团阵阵,想问却又止住了口。再好的朋友,也总归有自己的秘密,她若不说,自己也别问了……省得无意中揭了别人的伤口。
“算了,”叶紫叹了口气,“还是先送你去医院吧,过两天再陪我去买车吧。”她打火挂档,却一连挂了三次,都没有挂上去……车子还因此熄火。直到第四次挂档,才将车正常启动起来。
柳如烟看她几眼,越发肯定她的不正常。
不过仍旧没有问。
“一会儿我就不陪你进去了。”叶紫一面开车,一面和柳如烟说着话。
“为什么?”柳如烟愣了一下,“我有点紧张,你还是陪我去吧?”
“不去!”叶紫的声音突然大了一点,好像很激动。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立刻放柔了声音,“我一会儿还有事,不陪你去了。你也这么大人了,坚强点。你不是无敌的柳如烟嘛,还怕这点事儿。”
柳如烟再度看她,心中再一次肯定叶紫的不同寻常。
只是这样的时候,她的确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去探究她的故事了。
等车停在医院门口,柳如烟拿好包,开门下车,关门前又将头探了进去:“你真的不陪我进去?”她心底很奇怪,叶紫似乎对这家医院有着强烈地恐惧感,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
果然,叶紫立刻猛烈地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还有些事情……小衙内还等我去接他,你自己进去就好了。”
柳如烟挑了挑眉,也不勉强她,转身便走。
可刚走到玻璃门处,她便看到一名医生拦在了叶紫的车头,敲了她的车窗,似乎在和她说着什么。然后……柳如烟险些一头撞在玻璃上,她没有看错吧?
那医生竟然坐进了叶紫的车,和叶紫一起离开了。
这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故事吗?柳如烟怔怔地看着车子的影子,有些发愣。叶紫……她不是最讨厌医生的吗?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完全想不出,于是干脆地宣告放弃,转身进了医院大楼。
按下电梯,直达12层的无菌监护病房。
周定睿仍旧在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若非一边的仪器显示着他的心跳,她甚至以为他已经死了。
柳如烟眯了眼睛,轻轻将自己的手指缓缓放在玻璃上,从这个角度看出去,正像是她的手指抚过他的额头。
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温暖。
她似乎可以感觉到周定睿微微的呼吸,感觉到他的心跳……她静静地站在门口,就这样一直静静地看着。没出声,出没有泪水。四周好像一下子寂静下来,整个世界也仿佛只余下他和她。
直到边上有人出声:“柳小姐。”
柳如烟抬了头,只见一名医生站在自己的身边:“很高兴见到您,”他带了微笑,“周先生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
他缓缓地说着,眼睛中出现惊奇的光芒:“我们本来想多观察几天的。可发现周先生的求生欲望非常强烈,而且……”他摊了摊手,“一切情况都比所预料的好的多。再过个一周左右,就可以从无菌监护室移到特护病房了。”
听到这话,柳如烟顿时满脸喜色,一双美目立刻看向里面的周定睿。
太好了,他……要醒过来了。
压在心口的大石像是一下子消失,整个人顿时轻松起来,她看回医生:“太感谢了!!”声音不自觉地带了哽咽,听上去微微发颤。
“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医生的这句话她并没有听到,整个人再度陷入异样的状态,他……他不会死了。他要醒了……或许明天一睁眼,就能看到一个动不动就坏笑的他了。
原来……失去之后再拥有,竟然是这样的幸福。
柳如烟唇角带了淡淡地笑,脸上却挂上了两条泪痕……现在的她……是不是太脆弱了一些?
或许是吧。
是就是吧……
或许是因为转了运,柳如烟才刚刚得到周定睿脱离生命危险的消息,那头赵龙便来了电话。柳如烟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天自己好说歹说,几乎都出卖色相要同他吃顿饭,他嘴巴都咬的那么死,怎么也不肯松口。
现在……
柳如烟有些愣神地看着手中的手机,她不会听错吧?赵龙竟然主动答应将付款期限延后二个月……她没听错吧?
一只手凌空将她的手机拿走。
“吃饭的时候,不要把手机举在碗的上面,会掉进去。”叶紫笑眯眯地将最后一个奶油蜗牛夹入了自己的碗,“我第一次发现你接电话的时候会走神。”
“什么?”听到这话,柳如烟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心痛无比,“你竟然把蜗牛全吃了,你个没良心的!!!”
叶紫不紧不慢地将香喷喷地蜗牛肉送进嘴里:“是你自己发呆不吃的,”她眨眨眼睛,“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我再次肯定,你真的爱上周定睿了。”
柳如烟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慌张:“是啊……的确是这样的。听到有关他的事情,我就没办法不激动。刚才赵龙说,可以将款子延迟两个月付。”她叹了口气,“他竟然松了口。我昨天见他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只过了二十四小时不到,他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啊!”
“哦?”叶紫听到这里,顿时搁下筷子,“你不觉得奇怪?”
柳如烟点点头:“我就是觉得太奇怪了。”她眼睛眯成一道缝,看着叶紫,“赵龙我接触不多,可和众我清楚地很。那是柳氏附属的律师事务所,这事明显是柳氏做的。嗯……应该说是陶南做的。难道陶南会因为周定睿入院而放弃他的计划?”她自己都笑了,“这无疑是与虎谋皮。陶南可从不是什么善心的人……”
叶紫一脸厌恶地将眼前的奶油蘑菇汤挪到一边,抬头认真看她:“既然如此,你觉得,为什么赵龙会突然提出这个事情?”她眼睛在柳如烟脸上扫过,“我并不相信是你的个人魅力。赵龙……《律界风云》拿他作过封面人物,这人……传说中是断背。你觉得,你有扭转别人性向的能力吗?”
柳如烟诚实地摇了头。
叶紫沉吟了一下,像是在想什么。好半天才看她再度抬起头:“算了,先这样吧。医生有说周定睿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吗?”
“没有,只说一周左右可以移病房了。”柳如烟也似乎不愿意去考虑那么复杂的问题,见叶紫不再追问,一脸的轻松。
叶紫眼神再度在她脸上扫过,稍叹了口气,开口道:“嗯,你去请个月嫂吧,烧点东西让他补补。移病房以后,应该可以吃了。问下医生,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月嫂……”柳如烟险些抽过去,“叶紫,男人生子目前医学尚未研究成功……况且我还没有对他下手,我目前只是暗恋上司的女青年!”
叶紫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干咳两声,埋头苦吃。柳如烟怀疑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射,却因为叶紫一直低头,死活不肯抬起来而看不出端倪。
柳如烟也不再为难她,自动转移了话题:“叶紫,我去见赵龙的时候,你要不要一起去?”
叶紫这才抬起头:“你怕他吃了你不成?我和你一起去多没意思。不过我倒是可以单独一桌,你帮我买了单……我躲在角落里看看。或许能看出他为什么肯帮你。”
“好。”柳如烟眼睛都不眨一下,“反正那家菜馆是辰子开的。吃完以后签她名字就好了。”
叶紫险些被嘴里的柠檬可乐呛到,无语地看了她,却突然开口:“烟子……”她欲语还休,目光中充溢着担心。
柳如烟一看她的目光,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我知道,周定睿是周定睿……我不会把他和林春联系在一起的。”
林春……这两个字像是魔咒,她和叶紫突然一下子都沉默了下去,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忧伤。两人抬眼对望,然后,就听见柳如烟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看着叶紫,缓缓开口:“如果林春还活着……”像是陷入回忆之中,一脸悲泣。
叶紫看着眼前的柳如烟,长长叹了口气:“如果林春还活着,你或许早就已经嫁人了。但是烟子,即使是周定睿和他长的完全一样,他也不是林春。你确定……你喜欢的是周定睿,而不是把他当替身?”
柳如烟一笑,向着叶紫抛了个媚眼:“他和林春顶多有二分相像,我不否认。不过他的性格和林春相差太多了,林春那样纯洁正太似的人,和他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她低头喝了口饮料,“我想我应该是喜欢周定睿没错的。毕竟我现在不同当年,心境不同,喜欢男人的类型也不会一样了。就像你以前喜欢吃川菜,现在却兴趣了了一样。”
叶紫耸耸肩,不置可否:“或许吧。不过我总觉得你这次陷入爱情太快了些,莫名就陷进去了,以前从未见你这样。而且,你竟然考虑过去见柳家老头子……若真是去了,你这些年的坚持为什么?”
柳如烟像是被击中死穴,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所以……”叶紫笑眯眯地看她,“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对周定睿,是不是潜意识里将他当成了林春?”
柳如烟毫不犹豫,坚定地摇了头:“绝不可能。”她深吸一口气,“放心吧,我还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
叶紫深深看她几眼,这才点点头:“希望如此。”她站起了来,转了转头,“走吧,我们回家。等明天你请赵龙吃饭的时候再叫上我……”
柳如烟刚要回话,手机再度响起:“烟子。”
是陶南的声音。
她的脸色微变,声音不由得有些愠怒:“是我,您有事吗?”
“烟子……”那头陶南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又有些大舌头,像是喝醉了酒,“烟子……烟子……烟子……”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着“烟子”两个字。柳如烟听了半分钟,缓缓合上电话,重重按下了关机键。
叶紫站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看她。
不知道为什么,柳如烟看着她的笑,突然从心底涌上一股莫名地烦燥。她将手机胡乱往包里一塞,快步往外走:“快走快走,再晚门卫该不让我们进去了。”
叶紫惊异地看她,什么时候小区门卫盘查过她们?
她脑子被门夹过了?
等上了车,柳如烟才将手机再度拿出来,犹豫半天,还是开了机。刚开机,就收到七个短信呼留言。内容无二,都是陶南什么时候给她打了电话,要她尽快回复。
她想了一下,啪啪啪按下删除,删了个干干净净。
叶紫斜眼瞥过,不由开口:“陶南这事做的是不地道,不过你的反应真的过激了。”她加了油门,“走,我带你去见陶南。”
柳如烟瞪大眼睛:“你干什么?刚才吃多了?”
“我是不信陶南会这么简单就放过周定睿。”叶紫微笑,手指疯狂地按下喇叭,“与其让你乱想,不如带你去要个解释。你说呢?”
“解释?”柳如烟突然笑起来,随即摇了摇头,“他说的话还能听吗?”
叶紫没理她,脚下仍旧踩着油门,直向柳宅地方向狂飙而去。柳如烟偏头看她,见她毫无停车的意思,便点了头:“正好,你带我去柳家,我正好去看看老头子。”
听到这话,叶紫突然一脚刹车,方向盘一打,几乎一个飘移将车停在路边:“对不起。”她疲惫地闭了闭眼,“这阵子事太多了,我脑子有点不做主了。”
柳如烟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烧。还好,你不至于脑残。”她叹了口气,“叶紫,在搞定你和向晖之前,你还是不要管我了。你自己的事情已经够烦的了,你也不是比干,没有七窍玲珑心。”
叶紫苦笑一下:“好吧,原来我表现的这么明显。”
等两人回到家时,已经是月上柳梢头。
从外面看去,整幢楼都沉寂在一片黑暗之中,平日亮着的门灯不知道为什么也灭了,只有车灯投射过去微弱的一抹光线,勉强可以照亮门廊。
叶紫拉上手刹,转头看向柳如烟:“烟子,你……”她停住了口,柳如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长长地睫毛微微颤动,竟然挂着一滴晶莹地泪珠。
叶紫熄了火,坐在一边,定定地看着柳如烟。
她从来谈笑风生。
她从来坚强对人。
她很少露出胆怯害怕的样子,甚至被人说成没心没肺。
自己和她这么多年的好友,看到她软弱的一面,也只有那年林春出车祸不幸身亡那年。
这样的烟子,有谁能想到,她会在梦中掉泪?
叶紫深深地叹了口气,也难怪烟子会对周定睿另眼相看。她苦笑。周定睿虽然和林春性格不像,但是……周定睿和林春那相似的眼神……她闭了闭眼。
恐怕烟子这次,真的是无法逃脱了。
从林春死后,烟子便从一个男人的感情里跳到另一个人的感情里,找了无数靠山,却没有一个投入真情……对周定睿的这次动心,对她来说,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叶紫叹了口气。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顺其自然吧。
夜更深了……
第二天一早,柳如烟按例从医院里探完周定睿,便打车前去辰子的“阿凡提”新疆饭店。她同赵龙约的是中午十一点半,现在已经是十点半,一路过去,时间也差不多。
她坐在出租车上,有些无意识地看着车外飞速倒退的景色。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中总浮现昨天陶南的电话。他像是喃喃自语的那一声声“烟子”,像是细细地针刺进她的心里。
她从未爱过陶南。
柳如烟心中明镜般清楚,只是……再不爱再不爱,也和陶南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想到那天陶南的话,她突然间很想笑。如果那是真的,她会笑到抽筋,真是不敢相信,陶南会因为那么简单的理由,做出那样幼稚的事情来。
可事实就是如此,陶南和柳华衣订了婚。
莫非这就是从未受过挫折的人,一但遇到挫折所做出的反应?
正乱想着,车已经在“阿凡提”门口停下。从包里抽出一张二十的票子递给司机,她拉开车门,手表的时针刚刚指到十一点,她却已经看见一身迷彩装束的赵龙站在门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龙?”柳如烟完全想不到他竟然会穿着一身休闲迷彩,这与外界报道的赵龙完全不同,几乎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人。
听到她的声音,赵龙抬了头,露出一抹笑容:“HI,如烟。”
这声招呼倒像是老朋友,柳如烟不由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我以为你会晚点到。”
赵龙笑着迎上来:“哪里,和美女吃饭,当然要提早些到。”
柳如烟往后退了一步,偏头看他。卷发从额前落下,微挡了半边面庞,却显出异样的妩媚来。赵龙抬眼看她,目光却有些诡异。
像是透过她在看什么人一样。
虽然柳如烟看在眼里,却未放在心底。她微微笑了笑:“既然来了,我们就先进去吧,这家店的生意很好,来晚了怕没有位子。”
赵龙欣然,领头向里走去。
门口的迎宾小姐一身维吾尔族的民族服饰,扎了一头小辫子,一双尖头靴子让她看上去玲珑可爱。柳如烟眯了眯眼睛,考虑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弄套这样的衣服来穿穿。不过想想,她的长相并不符合,穿上恐怕更具喜剧效果,所以还是作罢。
那迎宾小姐将两人领到一处葡萄藤下的座位上,此处是柳如烟特意嘱咐辰子为她留的位子。清净、又能看到大厅的歌舞表演。若是嫌吵,直接将门拉上,声音就会小上很多。两人若是不对盘,那尽可欣赏美丽的维族歌舞,实在是相亲、商谈的绝佳去处。
她问过赵龙,后者没有什么不吃的,于是便擅作主张点了几道喜欢的。
一道腊肉炒囊,一道蜂蜜烤羊排,一道熏马肉,一道煮石榴仔,两碗自制酸奶。
“我以前只在《一千零一夜》里听过煮石榴仔,哈里发老是吃这个。”赵龙喝了口送上来的香茶,笑着开口。
柳如烟挑了眉:“赵大律师今天和平常不大一样啊。”她浅笑,“《律政风云》评点您是冷面律王,说是不苟言笑的。而且……”
她的目光在赵龙身上扫过,露出明显的讶异。
“哦,这不是因为最近超迷那部军事片嘛。”赵龙笑笑,“而且那些报道不实,现在的记者没什么职业道德了,怎么赚钱怎么写。”
柳如烟赞同地点了点头,附合道:“是啊是啊。不过您也会迷电视,我实在是想像不到。”
赵龙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律师也是人啊。”
“是啊,这次多谢您了。”柳如烟举起面前的茶杯,“我以茶代酒,先敬您一杯。”
赵龙立刻拦了她:“这没什么。别这么客气。”他笑容里再度出现先前的怪异,“这次并不是我能帮上什么忙……只不过是多说了一些话而已。”
“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您。”柳如烟笑得甜美,“毕竟和众……”她没有再说下去,下面的话她和赵龙都明白。
赵龙推了推脸上架着的木纹粗旷镜架,定定地看她:“柳小姐,我是说真的。这事情,是我的雇主让我缓缓的。如果不是雇主同意,我也做不了这个主。”
这话一说,柳如烟的眉头便轻轻皱了皱。
和众的雇主,自然是柳氏……那么,这样好的机会,柳氏竟然会放过?就算柳氏只是玩玩,陶南呢?他怎么会放过?
这顿饭吃的出人意料地平静,赵龙也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不近人情,倒是说话风趣,谈笑风生。柳如烟想尽法子,也没能从他嘴里再套出些什么关于突然延迟付款的有效信息,她心中更是疑团从生,不由得暗暗记下。
说是柳如烟请他,可到末了,赵龙怎么也不肯答应让她掏钱。柳如烟更不好意思说,这店子就是朋友开的,于是只能看他递出黑色的信用卡。
那张卡柳如烟认识,是三联银行发行的至尊黑金卡,传说是没有上限的,而且在全球范围内,也只发行了一百张。她看过柳华衣曾经有一张……风家虽然有钱,但也不够资格拿到那种卡。
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个赵龙……难道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她的心底缓缓升起来,像是黑洞一样,紧紧摄住她的心,让她的呼吸也变得有些不稳。
给大家推荐一篇文,藤瓜大人的《除却巫山不是云》,竹子的去看了,觉得是不错的。不过和《靠》的风格不一样,但怎么不一样个法……我就不告诉你
赵龙却丝毫没有注意到,笑着回过了头:“柳小姐,”他挑了眉,“您怎么了?”
柳如烟有些慌乱地摇了摇头,目光却再度落在他的那张卡上面。难道是柳华衣要他放过自己?晕……不可能吧。
真是越想越乱。
“没什么。”她轻轻一笑,眼光还是不曾离开那张卡,“赵大律师果然是人中之龙啊,精英中的精英!!连这样的卡,您都有资格拥有,待在和众岂不是太屈才?”
赵龙随即反应过来,轻轻“哦”了一声,笑了笑:“这不是我的卡,是个朋友借我用的。”他不在意地挥挥手,“是去看场电影,还是直接回去?”
“先回去吧,”她叹了口气,一脸郁闷的样子,“公司一堆事儿,下次再出来吧。”
赵龙挑眉一笑,餐厅的灯光正映在他的鬓角上,像是在他头发上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显得发丝柔软,像是神话中的神祇。他偏头看着柳如烟,目光浅浅深深,像是泼了墨的写意山水,极尽温柔。
虽然这目光温柔似水,却也怎么不能让她有半点动心。她只是觉得这目光似乎在哪里看过,一时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婉拒了赵龙要送她的好意,柳如烟沿着来路缓缓而行。一时间心中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就有这个习惯,心情不好,或者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就会沿着马路一直走,一直走,仿佛这么走下去,就能走到终点。
事实上,哪里有什么终点呢?
这会儿是下午三点,街上的太阳并不辣,人们都在上班,所以行人也不多。偶尔一两个走过,也是行色匆匆。像她这样三步一停,两步一顿的几乎没有。
几个白领踩着高跟鞋从她身边经过时,都不由自主地看她一眼,露出一抹或许可以称之为“不屑”的眼神。
柳如烟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估计把自己当成社会上流行的“二奶”了。想想也是,她原本长相就是妩媚成熟型的,加上这会儿自己看着也不像是去上班的样子……当然容易让人想歪。正想着,又一个黄色套装的小白领从她边上走过,一脸不屑地看了她几眼,她皱皱鼻子,突然从心底升起一股恼怒来。
啊,你们凭什么这么看我?
脑子里想着,手自己就动了起来。她突然露出一抹诡异地笑,猛地抬起两只手,一拉眼皮,对着那小白领做了个大大的鬼脸。那小白领显然没有想到,吓了一跳,脚下一崴,咚的一声摔在地上。明黄鲜亮的小套裙顿时沾上不少污渍,一脸狼狈,怨恨地看着柳如烟。
柳如烟又向着她吐了吐舌头,转身离开。
她可不是什么善心人士,也没有耶苏那么彪悍,人家打左脸,自己还把右脸送上去让人打……脑子中不由得又浮现先前赵龙的那张至尊黑金卡,她总觉得,那卡很有问题,可是,问题在哪呢?
想了很久,还是想不通。而对于柳如烟来说,想不通的事……一般情况都是先置之脑后,等有机会再想。这点还是上学的时候,老师教的。遇到一两道难题,就先放放,等做完别的题,再回过头想时,或许就想的通了。
正想着,手机再一次响起。
“烟子。”那头传来的竟然还是陶南的声音,柳如烟一怔,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烟子,我想见你。”
他的声音听上去无比脆弱,像是经受了很大的挫折。
不等柳如烟开口,陶南迅速道:“五点钟,德基泰煌见。”说着便挂断了电话,倒是十分利落,似乎有些恢复当年的气魄。
柳如烟有些无语地看向自己的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偏了头,稍想了想,向前走了两步,站在的士停靠站上。一辆绿色的出租车便停在了她的面前。她拉开门坐了进去,眼睛眨也不眨:“去西康路。”
周定睿的那套房子,就在西康路上。
并不是她放弃陶南,而是陶南放弃了她。过去的事情终究已经过去,她的性子太执拗,无法轻易原谅背叛了自己的人。所以……德基之约,她并不打算去赴。
西康路的环境是极好的,一整条路都被茂盛的法国梧桐所覆盖,郁郁葱葱,夏天走在上面,一点也感觉不到热气,荫凉凉的。这里在民国时期曾经是高官们的别墅聚集地。建国后,这里就成了一些老革命的住所,改革开放后,有些就被人高价买了下来。
脑中滑过那时候这里的情仇爱恨,柳如烟叹了口气,很多年以后,或许这里又会是另一个样子吧?就像现在我们想着过去人在这里发生的故事一样,很多年以后,我们也会成为故事的主角,被人们或者艳羡或者鄙视地说着。
人生如戏。
手机早已经被她关掉,她开了门,在沙发上重重地坐下去。一时之间,回忆的闸门似乎被人打开,那些早已经被她埋在心底的,甜蜜的、绝望的过去蜂涌而来,将她整个人淹没。几近溺毙。
那时候……那时候……
“如烟……我……”林春涨红了脸,手里捧着她喜欢吃的红豆冰沙,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却死活也说不出口。
柳如烟笑眯眯地看着他,心中像是小鹿一样乱撞,脸上却表现的很正常,正常到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事?你难道不打算请我吃红豆冰沙了?”
“不是不是不是……”林春一阵慌乱,连说了几个不是,手忙脚乱地把冰沙交到她手里。却又因为交的太快,冰沙上面的红豆正泼在柳如烟雪纺纱的上衣……而且,好死不死地正泼在她的胸口处。
一阵冰凉从衣裳上头透过来,她不由得皱起眉头,看着那红豆沙将衣裳浸出一大块异彩来。而林春看到这样的情景,更是郁闷地快要撞墙,连忙上前一步,拿了手帕伸手就帮她擦。
不擦还好,这一擦,柳如烟立刻成了关公。
林春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妥,赶紧收回手,这回舌头都快结到一起:“如烟……我不是故意的……”
柳如烟咬了咬嘴唇,突然上前一步,抬手把林春的外套剥了下来。
林春一脸惊异:“干什么?”
“你……”柳如烟只说了一个字,赶紧把外套套上了,“你笨啊,我当然是要穿了,你以为我会怎么样?”
“我以为……”林春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的转过脸。
柳如烟拉紧外套,含笑看着他的侧脸。他脸部的线条像是被最好的艺术家雕刻出来一般,却配上有些腼腆的笑容,刚毅与孩子气奇妙地混合在一起。让人神迷。
林春像是深吸几口气,突然一个转身,一双黑眸紧紧盯着柳如烟:“如烟,我……我喜欢你,这辈子,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我都要你当我老婆!!”
四周原本很喧闹,他这么一喊,几乎所有人都停了步子,闭了嘴,无数道目光向两人投射而来。柳如烟完全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表白,整个人几乎吓傻,呆愣在原地。
周围的人见她没有反应,立刻发出一阵阵哄笑:“加油啊小伙子,扑上去亲她!!”
“上!先把老婆绑回家再说!!”
“多浪漫啊,同学你快答应他吧,你不答应我就要抢了啊!!”
“老公你什么时候向我这样表白一次?”
各式各样的声音一下子涌出来,震得柳如烟……一个转身,拔腿就跑。她从未预料过现在的场景……咬了牙一路狂奔,直到转过弯,完全看不到刚才的那些人,她才靠在墙上,大口地喘着气。
郁卒地抬手擦去额上的汗,柳如烟不由得有些埋怨自己。她的性格好像就是这样,一遇到人多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就会慌乱,然后就想着逃走。下意识地想着逃走……柳如烟苦笑,这个恐怕是那年母上大人下堂时,和柳承恩那老头子在人前的争吵带来的后遗症吧。
那时候她还小,估计心理留下阴影了。这说明父母感情融洽,对少年儿童具有多么深远的意义啊……正胡思乱想着,却突然觉得有炙热的视线投注在自己身上,柳如烟一抬头,正看见林春站在她前面,一双黑眸认真而温柔地盯着她:“如烟,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人……”
她暖暖笑开,笑容如阳光般灿烂:“多谢!!”
林春的脸上滑过一抹郁闷,却突然看见柳如烟放大的脸,然后……她温暖柔软的双唇,毫不犹豫地贴了上来,覆在他的嘴唇上。
就这么……被亲了。
林春的眼睛瞪地极大,像是完全不敢相信。
半天,柳如烟才放开他,勾了勾小指,绯红着脸:“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之后……就是甜蜜的大学生活。
柳如烟将整个身体蜷缩进沙发里,心口一阵阵地泛起痛楚,像是有人用针缓缓地扎。不会晕过去,却也无法正常地呼吸。
思绪不由自主,回到毕业那年。
她和林春计划着一毕业就结婚,林春已经在一家美国公司里取得了首席法律助理的资格,而她也由母亲安排着进入风家的时装公司任公关经理。想来前景是美好的。
幸福如朝霞一样美丽。
只是……太容易散去。
“如烟,来,多吃点,养胖点结婚时才有体力穿婚纱。”林春早已经不像初见时那样腼腆,手里拿着一盒双皮奶递给柳如烟。
柳如烟有些郁闷地接过:“又是木瓜味的啊……我要吃芒果味的……”抱怨归抱怨,却是一脸甜蜜的表情,她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开口道,“对了,你今天不是说给我带了礼物回来?倒底是什么?”
林春这才想起,连忙点头:“等下,我去拿。”说着转身就往停在街对面的车子跑去,匆匆忙忙地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便是林春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在后来无数个夜里,反复在她的梦里出现。
此刻柳如烟只能探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又无力的垂下,她已经什么都抓不住了。幸福如霞,此刻已散。
漫天的红雾遮挡了她的双眼,触目可及之处,都是一片腥红。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声音。林春像是一个破布娃娃,被那辆渣土车撞得高高飞起,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似乎能听到他落地的闷声,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砸在她的心上。
……
柳如烟缓缓从脖间拉出那枚银色的小戒指,看着上面小小的碎钻,一时间有些失神。她抬了手指,缓缓抚过。
指环带了她的体温,温温的,像是恋人的手。
她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抬手拉开了窗帘。窗外已经是漫天的繁星,一颗颗镶在黑色的夜幕之上,明亮耀眼的像是质地最好的钻石。夜风从窗间窜入,轻轻抚过她的发梢,带来窗外树叶的清香。
她没有开灯,所以星光照在房间里,一室莹白,宛若仙境。
“你确定你不是拿周定睿当替身?你确定你喜欢的不是林春的影子?”叶紫的声音似乎再度在耳边响起,一声声质问着她。
“我喜欢的……不是替身,是周定睿。”她缓缓地、低声的、一字一句地回答着。也不知道是在回答脑海中的叶紫,还是在回答她自己,或者……仅仅是欺骗。
她用力地摇了头,一字一句地重复:“我确定,叶紫,我确定!!”
柳如烟抬了头,看向遥远的天空,不由得喃喃开口:“你在天上,也一定为我祝福吧?”她露出淡淡地微笑,握紧了手中的指环,“林春,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再一个人沉浸在里面。也不会买冰淇淋都买两份,放在对面空桌上一份,再不会了。请你,祝福我吧!!”
仿佛有歌声从远处传来,柳如烟闭了眼睛,仔细听去。
那歌声断断续续,唱的宛宛转转,像是一条细线,牵着心头,然后狠狠的一拽。
痛的让人眼泪都掉下来。
柳如烟将头深深埋进臂弯,再也无法抑制地,掉下泪来。
那首歌的声音越来越响,就好像在耳边,宛宛转转地唱着:像昨天今天同时在放映……仿佛还是昨天可是昨天已非常遥远,但闭上双眼我还看得见……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她紧紧抱了自己,一遍遍重复:“姑娘,已经过去了。真的已经过去了……”
直到睡着。
将近凌晨三点的时候,酒吧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墙上液晶屏幕的灯光照在光滑可鉴的大理石地板上,透出光怪陆离的眩幻来。
叶紫有些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号啕大哭的女人。
嗯,她叫平晓惠,一个小时前刚刚认识。因为失恋,所以喝酒买醉,而且赖在酒吧里不肯走。如果这间酒吧不是辰子开的,她一定撒手不管。
可惜……
心底正想着怎么劝她离开,一直放着电影的大屏幕却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炸地叶紫耳朵一阵剧痛,她不由得抬了头看过去。
是最新出道的小玉女绯月的新歌发布会,竟然挑在这个时候。
可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会儿竟然还有一堆追星族举着牌子,在底下大声的喊着偶像的名字……
“向晖!!向晖!!向晖我们爱你!!”
一浪高过一浪,淹没掉呼喊小玉女的微弱声音。
叶紫微微一愣,扶着椅把的手有些颤抖,却正被抹干了泪的平晓惠看在眼里。她的眼中顿时迸发出热切的光芒:“你也喜欢向晖吗?啊,我喜欢他很久了!!”
接下去不哭了,仿佛之前控诉那个负心人的事情不过是幻梦一场。叶紫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听她开始给自己讲解向晖是多么多么的迷人,多么多么的了不起,多么多么的有爱心,多么多么的……多么多么……
她的唇边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是吧,他已经站到了最炫目的光圈下,再不是当初的……向晖了。
叶紫深吸了一口气,拿着自己那只已经快掉漆的黑色小包,飞快地站起身来:“走吧,人家要关门了。”
再不理状似疯狂的平晓惠,她快步出了门。
刚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冬日凌晨冰冷的空气便疯狂地钻入全身。纵使穿了保暖的羽绒服,也没有半点效果。
叶紫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快步奔向停在酒吧边上的爱车。熟练地发动,踩下油门,车子便像一道红色的闪电,瞬时消失在街角。
原先的酒吧也一下子拉了电,陷入沉寂中。
只是空气中似乎还存留着先前那些FANS们疯狂的喊声,“向晖!!向晖!!!向晖!!”,这两个字像是咒语,在叶紫耳边萦绕,久久不散。
这样疯狂的呼喊,这样炽热的气氛……叶紫一咬牙,车子再度加快了速度,呼啸着没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每到周日,街上便人流如潮。要是遇上商家再来个什么促销,就是更可怕到不行。这时候如果从飞机上向下看,新街口地区便是人头挨人头,像是一片黑色的蚂蚁,甚至连半点空白的地方也看不见。
柳如烟提了两个手袋,气喘吁吁地从人群中挤出。好不容易在商城门口捡了块稍空的地方待着,从包里取了手绢擦去脸上的汗水。
抬头张望仍旧看不到叶紫的身影,她不由得咬了牙,心底咒骂起这个不守时的女人。要不是她非要来参加这什么现场发布会,自己何苦这时候跑来和广大人民群众一起享受日光浴?她此刻应该还在和先贤周公畅谈荀子,真是……
咬牙。
又等了约莫五分钟,商城的喇叭都响了起来,让持有入场券的嘉宾乘电梯去商城九楼的VIP接待室,却还是不见叶紫的人影,柳如烟的眉头皱得更深,抬手在包里摸索自己的手机。
拨了号结果却是网络忙,柳如烟无语的看着手机,试着在原地走动。
转了三圈,电话果然接通,那头传来叶紫的声音:“我一会儿就到,你等我,别先上去啊!!!”她的声音听上去颇为激动,啪啪啪啪一通像是和人吵架。
不等柳如烟说话,她就匆忙挂了电话。
柳如烟无奈地耸了耸肩,手机还没收回包里,就听到身后传来强忍着笑意的声音:“怎么你打电话都要转来转去,难道你是可乐喝多了?”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柳如烟一大跳,她一个急转身,头顶却险些撞到对方的下巴。定睛看去,那人却是不久之前刚见过的赵龙。
“哦,赵律师好,怎么也来建设国家啊?”她巧笑倩兮,眼睛一转,旋即打算再试试从他嘴里套些话出来。
赵龙上下打量她几眼:“您一边转圈一边打电话,难道就是为了建设国家?”
“呃……”柳如烟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没打通电话时的样子,不由尴尬的笑了笑,却还是一幅理直气壮的样子,“我的电话是移动的。”
“移动的怎么了?”赵龙一脸不解,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我也是移动的啊,我还是全球通呢。”
“移动手机移动手机,就是要移动着打。这是它的本质,所以你打不通的时候,移动一下……就能通了。”柳如烟低了头,说出自己独特的理论。
赵龙哑然,一脸受教的神情:“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对了,柳小姐别再叫我赵律师了,听上去真是别扭极了。”
柳如烟嫣然一笑,点点头:“那我叫你什么呢?”
赵龙这回是一脸壮士断腕的神色:“叫我大龙好了。”
柳如烟点点头,“那赵……那大龙你也别叫我柳小姐了,叫我烟子就好。”她眼泛流转,颜似桃花,看的赵龙一瞬间微有些失神。
“烟子……”他喃喃念了一声,如获至宝。
“大龙你今天也出来逛街么?”她换了口气,像是极熟捻的朋友。
“呃……是啊。”赵龙的脸上却掠过一抹不自在,像是被戳到了伤疤,竟然匆匆开口告辞,“烟子,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忙,我先走一步。”
柳如烟点点头,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这个赵龙……怎么神神叨叨的?
不多时,叶紫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她的眼睛里。而让柳如烟眼睛快要跳出眼眶的是,叶紫的身后,竟然跟着那个医生。
这……她不由得向叶紫投去一抹探询的目光。
叶紫冷了脸,快步上前挽住她的手:“别理他,他是随家仓跑出来的。我们快进去吧。”
随家仓,那不是著名的脑科医院所在地吗?柳如烟心里暗自揣度,叶紫很久没有使用这一具有地方色彩的咒骂了,这医生怎么惹到她了?
好奇心就像是一只调皮的猫,一下一下的用爪子在她的心底挠着。
不过叶紫没给她发挥的机会,不分由说将她拖进了电梯,几乎是一路小跑冲入VIP室。出示了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入场券之后,两人便由接待小姐从西侧的通道引入发布会的现场星河厅。
等看到现场的布置后,柳如烟终于知道叶紫为什么要来参加这场发布会了。
这并不是她想像中的彩妆或者时装发布会,而是一场新款概念车的发布会。对于叶紫来说,这可以算得上生命中仅次于吃饭睡觉的事了。
墙上挂了不少著名厂商的LOGO,普利斯通更是在门口竖起了一个可爱的公仔,给参加发布会的人送上一杯香淳的咖啡,咖啡杯上印制的自然是它们的LOGO。
叶紫随手帮柳如烟将她的那杯咖啡也喝进肚子里,在人群中缓缓前进,在入场券上写的座位上坐下来。柳如烟偏头看她一眼,只见她一脸痴迷,不由心中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当年她的退出。
只是逝者如斯夫,过去的,就真的过去了。
叶紫弄到的入场券位置极好,如果按演唱会那种卖票方式,至少也是一等内场。正胡思乱想着,灯光一下子全部熄灭,柳如烟知道,发布会开始了。
只是这种发布会对她来说,一点兴趣也没有。
想想也是,她是个连驾照都不愿意去考的超级大懒鬼,怎么可能还对这种发布会感兴趣?柳如烟撇撇嘴,低头取了手机,专心地打起超级玛丽来。
等发布会结束的时候,她的超级玛丽已经打到了第九十关,耗时二个半小时,耗体力若干,正巧将肚子里的早饭消化的干净。
叶紫拉了一把两眼冒金星的柳如烟,声音极兴奋:“走吧走吧,我们去吃顿好的。”
柳如烟顿时抬头:“去哪吃?”方才打游戏的疲惫感一扫而空,两眼露出狼一般的光芒。叶紫见她这样,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快步而出。
两人没想到的是,那医生竟然还在楼下等着。
他穿的极简单,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看上去是刚刚下班的样子。此刻他正环了双手在胸前,半靠在楼下的墙上。
见两人出来,他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走了过来。
叶紫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她没好气地开口:“林森,你倒底想怎样?”
林森?!
柳如烟的大脑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突然炸开,她急急上前一步,喉咙里是压制不住的激动:“你叫林森?”
叶紫和林森都没反应过来,只有那林森点了下头,有些茫然:“是啊,怎么?”
柳如烟便紧紧地盯了他,然后长长叹了口气,突然从项间取下一直带着的链子,从上面将那枚当成链坠的戒指拿了下来,递到了他的手上。
“这个是林春的遗物。”她长叹了口气,“我还给你。”
林森一愣,却没有去接那戒指、
叶紫也是一怔,随即脸上浮起一抹了然,了然之后,却是尴尬,“那个……”叶紫刚要说话,却听林森开了口。
“柳小姐,我想你误会了。”他脸上还是那抹笑,像是春风般和煦,“家父家母只有我一个独子,我并没有兄弟姐妹。”
柳如烟的脸上一下子浮起一阵红云,尴尬的不像样子。她连说几声对不起,头也不回,也不管叶紫,径直冲进茫茫人海中。
真是……太丢人了。
一口气冲出老远,回头再看不见那两人,柳如烟才停了下来。五寸的高跟险些踩断,她扶了一边的柱子,大口地喘着气。
真是,好久没有这样激烈的运动,一下子都不习惯了。她苦笑一下,坚定了过些日子要去游泳健身的想法。
想到刚才自己的情景,她又红了红脸,这些日子老是想起以前的事情,说是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可总是做不到。
有的事情,像是钉子一样钉在你的心底,就算是拔掉了,还是会有伤痕在。平时没事,只是一到阴雨天的时候,就会隐隐作痛。
柳如烟抬了头,眼中正看进一片蔚蓝的天空,纯净的像是成色最佳的宝石,晶莹剔透。她叹了口气,转身拦了车。
“去第一医院。”既然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她也只能把握现在。
林森和叶紫出去了,所以此时在为周定睿做检查的医生她并不熟悉。柳如烟被挡在无菌病房的外面,隔着透明的玻璃看着里面的情景。
周定睿的情况看起来非常的平静,医生似乎也是在做一些例行的检查,这样的情况让柳如烟心情好上许多。即使是再困难的日子,总是会过去的。
不到几分钟,医生便从里面走了进来。见柳如烟守在门口,他点了点头,向着柳如烟露出一抹微笑,接着转身便想走。
柳如烟快走两步,正拦在他的前面:“医生,我能进去看他吗?”
那医生先点了点头,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赶忙摆了手:“现在还不行,刚检查了一下,他的状态还没有恢复。现在基本上不要接近,否则你身上有什么细菌感染到他就麻烦了。”
“哦。”柳如烟点点头,却有些不解,“那天林医师不是说,移到特护病房,我就可以进去看他了吗?”
“林医师?林森?”这位医生皱了一下眉头,转头看着窗外,“林医生是刚来的新医生,不太了解情况,这样的病人一定要多观察一段时间。”
这似乎和当时林森说的不一样。柳如烟暗自揣度,这人说林森是刚来的,难道林森在这里不被待见?她低了头,没说话。
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权利斗争都存在着。这是没办法的事。
“柳小姐要是没事的话,可以先回去。”那医生再度开口,“现在您也不能进去,在这里守着也无济于事……”他摊了摊手,“等可以探望的时候,我们会通知您的。”
柳如烟想想也是,撞的那么严重的车祸,怎么可能一时半会儿就可以让人随意探视,不用监护?于是她微微点了头,转身缓步离开。
刚踏出医院的大门,便看到林森急匆匆地直冲过来。她张了张嘴,刚想打招呼,却不由得又想到先前自己认错人的那一幕。脸一下子又涌上红云,不由得转了转头,像是装成没有看到他。
不过林森并没在意,径直向她走来,像是有事找她。柳如烟见状,也不好意思再假装,只好抬了头,迎上林森的目光,微抬手打了招呼。
林森点点头:“柳小姐,是这样的……”他话刚说到一半,从右后方突然冲出一名黑衣人,柳如烟只听那人咬牙切齿的一声低吼“你去死吧!!”,接着便看到一柄匕首从林森的小腹穿透了过来,他眼睛一下子瞪圆,有些不敢置信的低头看了自己的小腹。
那黑衣人已经夺路而逃。
柳如烟先是被惊在当场,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赶忙扶住要倒下的林森,一声大喊:“快救人。”四下的人群被惊动,好在这里是医院门口,医护人员立刻赶了出来。急救床将林森直送进手术室,并没有耽误半刻。
柳如烟有些发愣地看向自己沾满林森鲜血的双手,脑海中一片空白,直到急救室大门“呯”的一声关上之后,她才回过神来。急忙掏出手机,迅速拨了叶紫的电话,那边刚一接,她就开口:“叶紫,林森被人捅了,你快来。”
那头先是沉默,继而是有些粗重的呼吸,接着一个低低地男声响起:“好的,我知道了。”
竟然是向晖接的电话。
她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叶紫的事情,手心也有一些出汗。于是紧张的立刻挂上了电话。直到那头再度打过来:“烟子烟子,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回是叶紫了。
“好像没有什么事。”柳如烟安慰她,“就在医院门口,受了点小伤。胳膊被刺穿了,不过没伤到血管。”她完全改了林森的病况。她实在不知道叶紫和林森是什么关系,万一对叶紫来说,林森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所以她只说没事,等叶紫赶过来,自然分晓。
叶紫只花了十五分钟就赶到了医院,柳如烟一眼就看到狂奔而来的叶紫,她在柳如烟面前站定,深吸了口气,却像是十分冷静地开口问柳如烟:“怎么样,报警了吗?”
柳如烟摇了摇头,站起身握住了叶紫的手。
她手心一片冰冷湿滑,竟然全是冷汗。原来她还是紧张……柳如烟知道叶紫一但非常紧张的时候,手心就会一阵阵地出汗,但面庞上却是完全看不出来。所以以前还有人因为这个,说叶紫是没有心的人。
这个林森……和她倒底是什么关系?
“已经报过警了。”柳如烟拍了拍她的肩,实话说了出来,“他被捅的不是胳膊,而是小腹。现在在抢救,刚刚抢救十五分钟左右。”
叶紫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几分,向晖站在她身边,一言不发,只是握紧了她的左手。
“叶紫……”柳如烟有些担心地看她,心底反省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说出来。
叶紫回了她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无力地挥了挥手:“他说他欠我一条命。”她的神情突然坚毅起来,一下子转了身,看向急救室冰冷的木门,“林森,你听到没有,你欠我一条命。所以你的命是我的,我命令你不许死!!”
她这句话说的咬牙切齿,却让柳如烟一下子红了眼。
说话间,“急救”灯突然灭掉,柳如烟刚准备迎上前,却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怒喝:“怎么停电了!!!!”
这个时候停电!!!
柳如烟心顿时一抽,天啊,这不是要人命吗?
叶紫显然也听到了,脸色一白,身子一下子软下去。向晖急忙伸手将她抱住,一脸复杂地看向急救室。柳如烟听到从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绵长而悲凉。
她看向向晖,可向晖却一丝反应也没有,仿佛那叹息声只是她的幻听。
难道真的是她的幻听吗?
柳如烟甩了甩头,高声开口:“医院没有备用电源吗?”
话音刚落,“急救”两个字的灯又一下子亮了起来,很显然医院打开了另一组供电线路。前后停顿不过二分钟,可这两分钟,会成为林森的致命处吗?
她不知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个小时后,急救室的门开了。
医生和护士都没有精力或者心思和她们说一句话,推着急救床就往前赶。向晖扶着叶紫,柳如烟跟在两人的后面,几人便一路跟着那急救床行至四楼。
“没有特护病房了。”护士站的护士长抬手将一行人拦住,“现在已经全满了,只能住到普通病房去。”
那主刀的医生猛地向前走了一步,一脸的怒气:“你看看清楚床上躺的是谁!!”他深吸口气,“是林森,本院最有前途的医生。而且,若是没有特护病房,他的病情很可能就会恶化,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护士长被他训的灰头土脸,往后退了一步,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颇是委屈:“我知道啊,可是真的是没有病房了……”
那主刀医生眉头紧紧拧起,略思索了一下,开口道:“把438房的病人挪到A区去,438房让给林森。”
护士长瞠目结舌。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敢快去!”
那医生又是一声暴吼,护士长才缓过神,有些犹豫地看他:“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那医生的眼神不容否决,“照我说的做,出什么事我来承担。”
有他这句话,护士长点了点头,领了两名小护士去挪床。
柳如烟并没有在意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是扶住叶紫。而叶紫的情况看上去有些不好,她紧皱了眉头,泪水直在眼睛里打转,可就是不掉下来。
她真没见过叶紫这样。
扭头再看向晖,他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森……柳如烟叹了口气,原来叶紫身上,有许多是自己不知道的。这些事情被她掩埋的那样深,或许深到她自己都快要记不起了。
只是……有些事情,越是想忘记,就越记得起。
那是怎样的一个故事呢?
向晖想了一下,转头看向柳如烟:“柳小姐,能不能帮叶紫去买杯牛奶,我想她需要安静一下。”
柳如烟点点头,却还是不放心地看了看向晖。
现在形势不明啊,里面被捅的林森很可能和叶紫有着非正常性关系,而向晖和叶紫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叶紫这会当着向晖的面这么关心林森,向晖难道不会发疯么?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向晖笑了笑,开口道:“你放心吧,我知道轻重。”
柳如烟被他看出心思,有些不好意思,提着包包赶忙转身去买牛奶。刚出了医护大楼,就发现外面聚集了一帮记者,只是被医院保安拦住进不来。
她一愣,这才想起向晖的特殊身份。
不由得苦笑一下,真是有好戏看了。先是在大楼前有医生被刺,接着神秘女子和国际影帝携手前来,神秘女子还泪洒救护现场……这些内容够记者们写上一堆的。
好在柳如烟他们并不认识,只当她是普通的病人,并没有在意到她。她快步离开现场,直向一侧的便利店走去。买了两罐全脂奶,又买了些三明治什么的。有那些记者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自然要多买些吃的。
出了店门,柳如烟抬眼望去,只见不断有新闻采访的车子开到医院边上。她想了一下,掏出手机,按下叶紫的电话号码。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人实在太多,通讯线路过于拥挤,打了五、六遍,都没能打通。她皱皱眉头,将手机扔回包里,快步往救护大楼走去。
可这回连她也不能进去了。
保安为了拦住那帮拼命想往里冲的记者,在离大楼约十米处就拉起了警戒线。记者们虽然都想抢独家新闻,可又不能越过这条线。毕竟医院的理由是:“正在进行重大手术,为保证病人安全,不许闲杂人等入内。”
谁也没有负担起万一有病人去世,怪罪下来的责任。
于是一干人等只能在警戒线前抓住相机四处乱拍,多亏现在相机都是数码,省掉了不少底片的费用。更有几个记者一直盯着门口,好像向晖随时会出来。
柳如烟远远看着,不由得拧紧眉头,这样的情况,她若是往那边走,保不定会被哪个记者给认出来。毕竟她也算是名人……可总也不能落下叶紫不管吧?
正困扰着,手机突然响起来,吓了她一跳。
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是叶紫打来的。柳如烟连忙接起,就听那头传来向晖的声音:“柳小姐,恐怕你这会儿进不来了。我和叶紫这边没事的,您先回去吧,叶紫有我照顾着,你放心好了……”
“呃……”柳如烟愣了愣,“可牛奶什么的还在我这里。”
“不要紧,”向晖在那头道,“医院里有供应。我还包了间普通病房,睡觉什么也不成问题。”他停了一下,又道,“您回去以后,麻烦给我的助理藤瓜打个电话,她会想法子协助我们的。我和叶紫势必要在医院待久些了,有些事情还要请你多帮忙。”
他想的倒也周全,说话也客气,柳如烟连连应承,挂了电话后,便回身打了车。
车子开的并不快,她闭闭眼睛,有些感叹叶紫和向晖。脑子里不由想到刚才林森被刺,这个林森,倒是真的奇怪的。要怎么样的事情,才会让别人恨他成这样?
不过他真的是运气好,要不是因为他是第一医院的医生,哪里能够把人家的特护病房挪给他用?柳如烟笑了笑,心中想着。
而且,那个被挪的号码真是好玩,438……死三八。
她眯眯眼睛,突然觉得哪里有一丝不对。
438……晕倒,那不是周定睿的房间吗?周定睿还处在这样的状况下,那医生就让人把他挪出来?
这也太过份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急促开口:“师傅,烦请您给我开回去。”
那司机有些不解,看了她一眼,却还是踩了刹车,一个左转方向灯打亮,全旋掉了头,又往第一医院回开去。
在医院门口下了车,柳如烟再不顾可能被认出来的危险,踩着五寸高的鞋跟就向里冲。原来挤在一起的记者竟然有几个主动让出道来,或许是被她满脸焦急的神情给吓住。
但她的担心一点儿错也没有,才走了不到十步,就有人突然扯住了她的衣服:“咦,这不是柳氏财团的大小姐么?”
那记者话音未落,已经有闪光灯刺灼了她的眼睛。
柳如烟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就这么一瞬间,周围的记者一起涌上了来。
当真是没鱼虾也好。
不过柳如烟这回没有落荒而逃,她深吸一口气,突然一声大喝:“给我闪开!!!”围堵上来的记者吓了一大跳,几乎是同时一愣。而她就趁着他们这一愣,迅速钻进了医院的警戒线。也不知道是因为她人品好,还是因为保安认为她此刻和医院是同一战线的,竟然没拦她,就这么让她给跑了过去。
身后的那些记者想再冲过来,却被保安们拦住,只能恨恨地在原地跳脚。
柳如烟一路狂奔,直至救护大楼楼下才扶了柱子,大口喘气。她现在已经练就了穿着高跟鞋子跑步的本领,一路跑下来,脚一点也不疼的。
稍休息了一下,她便快步往特护病房区而去。
一路行去,只觉得四周阴阴森森、冰冰冷冷。柳如烟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她的身体永远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胳膊上已经起了一点一点的鸡皮疙瘩了。
她在踏入特护病房区的那一瞬间,停住了脚步。
有护士推了被白布蒙住的病床,踏着迟缓的脚步往电梯而去。柳如烟心脏猛的一紧,别过脸,又突然脚下发力,竟然在走廊上奔跑了起来。
一路狂奔,径直跑到438病房的门口。
叶紫和向晖就坐在外面的和椅上,林森躺在里面,隔着玻璃可以看到一堆仪器将他围在中间。柳如烟站在原地,没有错的,这间病房就是之前周定睿睡的那间。
她急忙揪住一个护士:“原来住在这里面的病人呢?”
护士抬头看她一眼:“今天早上死掉了。”说的极冰冷,更是面无表情。
柳如烟一愣,揪住她衣裳的手顿时无力的松下来:“不是说病情已经好转了吗?前面不还说要把他转移到普通病房的吗?”
护士又看她一眼,轻描淡写:“死个把人不是正常,你激动什么。436的病人早就不行了,我们说的是转移到太平间,你听错了吧?”
436……柳如烟大喘一口气,原来是她搞错。这才发现自己指的竟然是436房,不由得讪讪笑了笑。不过紧接着又开了口:“那438的病人呢?转移到哪去了?”
护士皱了皱眉:“在二楼249病房。”
柳如烟连忙谢过,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那个,不是说他不能够被人乱接触,容易感染病菌的吗?”
那小护士很诧异地白她一眼:“你电视看多了吧?”说着便不耐烦道,“没事请别拦着我,我还有事情。”
她从柳如烟的身侧晃了过去,手上的红丝带一晃一晃,像是从天边落下的晚霞。
“烟子。”叶紫的声音从边上传来,听上去十分疲惫,“你怎么又来了?”
柳如烟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换成另一个样子:“林森没事了吧?”她上前一步,安慰地拍了拍叶紫的头顶,像是安抚母上大人养的小狗。
叶紫一点也没感觉到她动作的古怪,点点头,声音有点嘶哑:“嗯,没事了,就是怕感染,所以转到里面去。虽然不是完全无菌室,但毕竟也算是半封闭的了。”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你怎么和警察说的?笔录完了吗?”
她说到这里,柳如烟顿时一愣,是啊,医院当时就报了警,为什么警察到现在都没有到现场调查?也没有找她做笔录,甚至连面都没录,这也太不正常了吧?
莫非里面有什么隐情?
柳如烟有些茫然地摇了头:“没有警察找我。”
“怎么会?”叶紫也愣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会没有警察找你?你确定你报警的?”
柳如烟皱皱眉头:“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我不报警,边上的人也不报警吗?你觉得可能吗?”她白了叶紫一眼,“我先去249看下周定睿。”
说着转身离开。
叶紫还想再说什么,向晖突然拉了她一下,长长地叹了口气。柳如烟突然回头,正看见向晖附在叶紫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叶紫一脸惊异,半张了嘴巴看向她。
柳如烟才的心底便浮现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被隐瞒了什么一样。她的脚步停了一下,却又毅然转过身,往楼梯走去。
二楼是普通病房区,相比起四楼来,就要乱上很多。
走廊里可以明显闻到饭菜的味道,病房是三人一间的,两边开门。每人有一个床头柜,每张病床前搁了一张方板凳,想来是方便家属陪床。
不过……柳如烟还是皱了皱眉头,这样的地方,能合适周定睿住?
刚前进不到几步,就是二楼的护士站。
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几个人在。只有两名小护士在药室里配着病人要挂的药。柳如烟看了一下,自己这会儿才是站在210,要到249病房,还得绕一大圈。
她刚抬步要走,却听到其中一个小护士开口道:“小雨,你说他们是什么意思啊?非要把249病房改成特别病房,明明不可能达特护无菌病房的标准,要是病人感染出事了,不是自找的吗?”
柳如烟不由得点了点头,不过想到先前的情况,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毕竟林森当时的状况……正想着,又听另一个小护士也开了口,她的声音听起来就比较成熟一些,而且还带了一丝讽刺:“你以为上面是傻子?被转进来的病人可有钱了,如果真有什么问题,上面承担的起吗?哼,还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
柳如烟只觉得自己心脏突的一下停跳,先前那股不详的感觉越发浓烈。这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柳如烟先停了脚步。
脑海里像是放电影一样,出现之前一幕一幕。她和陶南闹翻、和周定睿合作、周定睿被陷害、借款未得、被撞入院……她似乎忽略了什么。
是什么呢?
她站在原地苦思冥想,却终是不得。
叶紫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响起:“烟子,警察找你做笔录。”
她一惊,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果然叶紫带了两名警察站在后面。那两名警察见她回头,有礼貌的点点头道:“柳小姐你好,我们是长安区公安局的,前面接到报案,说这里有—起凶案发生……”
柳如烟点点头:“是我报的警。”她深吸口气,抬头道,“要和你们回去吗?”
高个子的警察立刻摇了摇头:“暂时不需要,不过我们要做一个笔录,需要您的配合。”说着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柳如烟也没多说,很顺从的跟着他们往后走。
医院提供用来做笔录的是一间医师办公室,不过因为警察找过来的时候,叶紫是在四楼,所以医院直接是将四楼的医师办公室挪了出来。于是柳如烟也只能再走回四楼。这间办公室并不大,不过倒是看出来装饰的很用心。靠西的墙上是一大面液晶屏,看来是投资不少。
不过几人都没有心思去打量里面的装饰,坐下之后,便开始正常的询问笔录程序。
“那么,柳小姐是目睹了全过程的人了?”她前面有提过是她报的警,所以这两名警察不由得眼睛一亮,“能请柳小姐说说案发的全过程吗?”
柳如烟点了点头:“事情是这样的……”她的思绪随着自己的述说又回到了先前林森被刺时,想到那一幕,她不由得咬了咬嘴唇,真的是太可怕了。
“哦……”其中一名警察用笔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看来是有计划的仇杀了。”
他拧拧眉头,又看向柳如烟:“那林森说的事情,您知道吗?”
柳如烟摇了摇头,又道:“不知道。不过可能真的有关吧,毕竟他是刚要说,就遇刺的。我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为了不让他……”说到这里,柳如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林森是周定睿的主治医生吧?
瞬时间,脑海像是爆炸开来。
几个看上去完全不相干的事情却如电光火石般串联在一起。
周定睿被车撞了之后,自己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抢救中了。接着,被直接送到了病房……就是说,从头彻尾,自己也没有看到他的伤势究竟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况且……林森似乎说过,他的病情已经好转,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而之后,那名“状似与林森不合”的医生却又说,现在绝不能转病房。可是,在林森被刺后,他们倒是毫不犹豫的把周定睿转到了249病房。
刚才那两个小护士的话清清楚楚地在她的脑海里响起。
是啊,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周定睿没有事情,又怎么可能担负着一条人命的干系,将他转到249病房呢?
“柳小姐,你没事吧?”那警察见柳如烟神色不对,不由有些担心地开口。
柳如烟失魂落魄地抬头,声音飘无:“我没事……”
“那,今天的笔录就先到这里吧。”另一名警察合上本子,结束了这场笔录。
“好的。”柳如烟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这么一打岔,柳如烟便没有再去探视周定睿。
或者说她胆小也好,说她逃避也好,总之她放弃了去探视的意图。和叶紫打了招呼之后,便拿着自己的东西离开。
记者早已经不见,不知道是为什么。
可她也没有心思再去管为什么,拦了的士,便往自己的小窝去。大脑却不受控制一般想着那些问题,如果一切真的都只是周定睿布的局,她要怎么办?
凉拌。
只能如此了。
柳如烟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将包里最后一张粉红色的大钞丢给司机,找回一把零钱后,在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两听可乐。
冰凉的可乐入腹后,她大脑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目前,似乎只是她的想像吧?一切都还没有确定的证据,她不想太早下定论。柳如烟深吸口气,转身往家门口走去。
叶紫还没有回来,家里没有灯,冷冷冰冰的。
柳如烟的心底涌上一层深深的寂寞来,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她拍了拍自己被风吹的有些麻木的脸,抬手按下电灯的开关。
地上一只雪白的信封引起了她的注意,柳如烟弯腰拣起,只见信封正面落款龙飞凤舞,好在她看的懂草书,这才知道信是谁寄的。
赵龙。
好端端地,寄什么信啊?
柳如烟有些烦燥,顺手将信往玄关一搁,赤脚进了屋,直接去放洗澡水。趁放水的空当,她实在累的不行,靠在沙发上就闭了眼睛。
“我可不喜欢你。”周定睿敲了敲桌子,灯光映照下的侧脸有些阴森,“我为啥要喜欢你?柳氏集团可没有你的继承权了。”
“如果有呢?”柳如烟不由得开口,心脏漏跳一拍。
“如果有我也不希罕,我周定睿是怎么样的聪明人?假以时日,柳氏不过是我的囊中物。我又为什么要喜欢你?”周定睿看也不看她,转身就走。
“那么,你为什么和林春这么像?”这句话不经大脑思考,突然间就冲口而出。
周定睿突然转了身,一双眼睛锐利地盯了她,像是要从她的脸上刮去一块肉一样:“你再说一遍?”
柳如烟喃喃低语,觉得胸口压抑不已,似乎一颗心都要从里面跳出来。
周定睿一步步走近她,脸上神情阴森。
“啊!!!”她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下子叫出声。身体更是一抽,手不由得挥了起来,却抓了个空……什么也没有抓到。
有些茫然地看向眼睛的景物,柳如烟点了点头,吁出一口气:“原来不过是个梦啊。”她再度闭了眼睛,刚要再睡,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又猛地睁开眼睛。
吊灯在地板上映出漾漾水纹。
微风从窗口吹进来,将地上的清水吹皱,一圈圈涟漪泛开去,配着实木地板的木纹,别有一番风情。
“啊!!!!!!”这回的惨叫是发自心底的真实,她睡了这么一会儿,先前放的水竟然将整个屋子全部淹了起来。
已经是水漫金山。
看样子在修复之前,完全没有办法住了,真是人要倒霉,喝水都会塞牙啊。
柳如烟真是欲哭无泪,一眼看到边上的小钟,原来以为“就这么一会儿”,竟然已经是五个钟头过去了。
难怪地上漫的全是水啊……她咬咬牙,拨了叶紫的电话:“叶紫,这两天你和向晖住吧,家里有事,别回来了。”
说完,不等叶紫说话,她飞快地挂了电话,再度看向波光鳞鳞的地板。
真是……倒霉啊!!!
好不容易将地上的水放干,再用拖布拖去水迹后,已经是凌晨一点。柳如烟疲惫不堪地将整个人抛进自己的大床上,原本已经困倦至极,此时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满满当当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周定睿的车祸很可能是假的,那么,这个假车祸的背后,是什么?
心底不由得一阵烦燥,恨不得现在就冲去问个明白。她的性子向来如此,与其让什么东西放在心底堵着,不如摊开来说个清楚。
是红是白总要摊开来,才能看的明白。这便下了决定,像是了了一桩心事。
她皱皱眉头,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想我的人常常在,骂我的人死的快。”顺口念叨出这句话,她起身为自己倒杯水,心底却想起周定睿和林春极像的眼睛来。
这样相像的眼睛,只怕不能再找出第三个人。
心口又是一拧,不会出现那种恶俗的情节吧?比如周定睿和林春其实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周定睿知道了林春和自己的关系,于是代替哥哥或者代替弟弟来照顾他的心上人?
她一口水喝下,险些被自己这个狗血的想法呛到,赶紧专注的咕噜的喝完,又爬回床上躺着。想了一想,抬手按下床头的开关。
黑漆漆的房间里,顿时亮起柔和的星光。
当初装饰这套房子的时候,她就让人布置下无数的碎灯在天花板上。天花板分为两层,底层刷成纯黑色,那无数的低瓦碎灯就镶在上面。另一层是可以移动的,按下开关后,白色的移动层就会向两边分开,露出像是夜空般的底层,以及闪烁的银河。
是的,是银河。
王母娘娘用金钗划下的银河被她完美的再现在自己的家里,只是牛郎星和织女星却被她擅自挪到了一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仰面躺在床上看了会儿星空,心底慢慢平静下来,终于陷入沉沉的睡梦之中。
等醒来时,已经是早上十点多钟。
打点好一切出门时,骄阳已经似火,照在身上热蜡一样的烫。周围的人都已经撑了洋伞,只有柳如烟没撑,只带了幅宽大的墨镜,让眼睛舒服一些。
整个人便沐浴在滚烫的阳光下,好像能够借着这温度让自己平和一些似的。
抵达医院的时候正好是饭点,周围人来来往往,空气中飘着一股浓浓的菜味。柳如烟皱皱鼻子,快步往二楼去。
柳如烟特意换了一双平底鞋,走起来安静无声。
病房都是一样的规制,透明的玻璃,前面的窗台上放着病人或者家属的东西。护士正推着小车给各个病房的人打饭,菜味更浓,油腻的有些反胃。她皱了皱眉头,快步从一侧走开。
249病房在走廊的东侧,柳如烟一眼望去,不由得一愣。
她以为周定睿就算搬下来,也会一人一间病房,不想……那窗台上摆了一堆东西,看起来至少住了两个人。
她拧了拧眉头,握住门把手,开了门。
周定睿坐在中间的一张床位上,正低头吃饭,看起来倒也吃的颇香。听到门响,几人同时看了过去,柳如烟嫣然一笑,目光向着周定睿投射过去。
周定睿也抬了头,看着她进门,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
柳如烟举了举手上的保温桶,笑道:“我给你带了鸡汤来,刚煲好的,最好的乌骨鸡。”她不会做,不代表她不会买。顺手买上一罐,也像个来医院看人的样子。
“吃的挺香嘛。”她将保温桶放在周定睿病床前方的柜子上,拉过凳子在一边坐下,正看到他碗里的菜,“青菜、带鱼、扣肉……你刚从特护病房里出来,就能吃这么油的东西?”
周定睿点点头:“没事的,这是医院统一的伙食。不妨事的。”
柳如烟眯眯眼睛,似乎刻意的尖酸刻薄:“你倒是很不讲究嘛。这样的地方,条件这么简陋,怎么好住人的?”
同病房的两个病人自然对她怒目而视,不过柳如烟只视而不见,又道:“你确定能在这样多细菌的地方住下去?”
周定睿似乎有些尴尬。
而左床的大汉终于忍不住:“姑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病房怎么不能住人了?他又不是什么重病,不过骨折,难道他是要死了吗?”
柳如烟一脸惊诧,一点风度也没有的放大了声音:“他怎么能住在这里?昨天医生还和我说要在无菌监护室里观察,今天就住这里来了?你当医院是有未来科技的穿越医院吗?还是他是火星人,好的要比我们地球人快?”
“姑娘你在说笑话吧?”那大汉极为不满地瞪她一眼,“要在无菌监护室里观察的,基本上都是做了什么特别手术,或者是快要死掉的人。周先生不过是骨折,你看清楚了,他的病历上写的那样明白,该不是你有什么幻想症吧?”
“哦?”柳如烟扫了那大汉一眼,又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定睿,“他说你只是骨折?”
周定睿眼神有些闪烁,半晌还是长长叹了口气,点了头:“是的,我是左腿轻微骨折。”
“那么……”柳如烟的声音有些冷了,“请您告诉我,之前的那些,是怎么回事?”
周定睿抬眼看她,眼神无比复杂,神色变幻不定。
她也不再说话,坐在一边,回望着周定睿。
病房里其它人似乎也觉察到了气氛的不对,都不再讲话,整间病房里只有电视的声音,王菲正没心没肺的唱着:“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啊……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柳如烟就一直盯着他的脸看,好像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万千世界来。
两人视线对接,半天,才听周定睿开口:“如烟,帮我问护士要个轮椅,你推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柳如烟看他,点点头,转身出去。
住院部的大楼后面是一片花园,林荫夹道,碧草芬芳。不远处有工人正在修剪草坪,碎草机打过,空气里便满是青草的味道,很好闻。
柳如烟推着周定睿,在一棵古树前停了下来。树权上挂着一个竹编的秋千,柳如烟将他的轮椅推放在秋千的一侧,自己坐了秋千上,微微晃动了一下。
“好吧,现在没有别人了,有什么事情,可以说了么?”她抓了秋千的藤条,慢慢开口。
“嗯……这场车祸,原本就是打算演一出戏的。”周定睿清清嗓子,开口说出的话,却让柳如烟震在当场。
她瞪大了眼睛,不由得重复了一遍:“演……一出戏?”
“是的。一出戏。”周定睿点头重复,坚定的语气中,却又夹着几分苦涩,“这出戏……是演给我妹妹看的。”
柳如烟又是一愣:“你妹妹?”
“我同母异父的妹妹,我本以为她会帮我……”周定睿低了头,柳如烟并不能看清他的样子,只觉得他的声音苦似黄连,让人听了从心底一阵阵发酸。
隔了片刻,周定睿才抬起头来,完全不复以前的意气风发:“如烟,我那个妹妹,叫柳华衣。”
于是,四下一片静谧。
柳如烟只觉得“柳华衣”三个字像是惊雷,一下子劈得她外焦内嫩,震在当场动也不能。她瞪大了双眼看向周定睿,喃喃开口:“柳……柳华衣……是你的妹妹?”
她觉得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十分艰难,觉得或者,那并不是自己说的话。
周定睿却还是点了头:“没错。”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只不过,我的那位生母和这个妹妹,从不肯承认我罢了。”
现在从周定睿口中传出的信息量,已经超越了柳如烟的智力范畴。她的双脚踩在地面上,不让秋千晃动,以免打扰自己的思绪。
不过周定睿这回爽快许多,直接给她说了来龙去脉,省得她自己再揣摩。
“如烟,我和你说了吧,”他一脸苦笑,“我父亲是一名普通的工人。修鞋工。当年与我生母结了婚,生了我。我三岁时,我生母就又生了一名女孩,也就是柳华衣。父亲很高兴,觉得自己儿女双全。有一天,柳华衣生病,一验血,是B型。而我父亲和我生母,都是A型血的人。”他摊了摊手,“然后,父亲知道了柳华衣不是自己的女儿。他竟然还是忍了下来,只要我生母不离开他,他就愿意把柳华衣当成自己的女儿。可惜那个女人还是离开了他。”
柳如烟一句话冲口而出:“抛夫弃子。”
看样子,是咬牙切齿。
周定睿伸出手来,在空中轻轻挥动了一下。如果换个角度看,就好像他的手在轻轻抚摸着柳如烟柔软而蓬松的卷发。
“是的,抛夫弃子。”他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只是即使如此,当年我和柳华衣的感情还是很好。我一直以为她会把我当哥哥,所以,我知道了这件事是陶南所为,又和柳家有关,便想着演一出戏给柳华衣看,希望她能够看在以前的情份上出面阻止这件事。”
柳如烟这才点了点头。
“可惜啊可惜,我还是高估了人性。”周定睿再次长叹口气,满是失望,“我原来是最大的傻子。明明在商场上跌打滚爬这些日子,却还是忘记了,哪有什么真情……这些情字,终于抵不过一个利字。”
柳如烟听到这里,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哦,别多心,我不是说你。”周定睿看到她拧眉,连连开口解释,似乎极怕她误会,“如烟,别多心啊,我不是说你。我……”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了口不说。一双黑眸盯住柳如烟,写满柳如烟极熟悉的眼神。
那样的眼睛像极了林春。
她心头不由一动,脸颊顿时飞上两抹红云。急忙别了眼去,不敢看他。
“如烟……”周定睿突然低声唤她,声音温柔亲切,像是热恋中的情人,温柔里还带了一丝眷恋,“如烟……我从你七岁时,就开始注意你了……”
柳如烟这回更是惊诧地抬起头,话语冲口而出:“那张我七岁时的相片?”
周定睿先是一愣,随即点了头:“你看到了?”他说这话时,眼睛眨了眨,似乎也是秘密被人看穿,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柳如烟也有点不好意思,默默点了头。
“那时候,你还没有离开柳家。”周定睿眯了眯眼睛,像是陷入长长久久地回忆之中,不能自拔,“我经常看到你,看到你的笑,听到你的声音。只是当时不懂得什么叫喜欢,不懂得什么叫爱,只觉得看到你的笑容,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很高兴,一整天心情就非常好……”
“所以,我每天都会去你学校边上的甜品店。”他直视柳如烟的双瞳,“你还记得吧,你每天放学时,都会让司机停在门口,进去买一盒双皮奶。”
彼时的情景便随着他的述说在柳如烟脑海里出现,她不由得微微笑了笑,轻轻点了头。正有风吹过,扫去先前的火药味,只有淡淡的草香在四周萦绕,分外和谐,格外轻松。
周定睿半眯着眼睛,似乎陷入回忆中:“那些日子说来很久远,却又近的像在眼前。只是后来他们离婚以后,父亲就带我去了上海,一过就是很多年。直到又和母上大人共结连理,才又回来。那之后我出国……接手世泰。”他眸中带了一抹淡淡地笑意,看向柳如烟,“你知道,我在英国时,他们拿面试者的资料来给我决定……你的简历被放在最后一页,人事部给出的评价是‘不思进取,好吃懒做’,建议不录用。”
柳如烟一下子涨红了脸:“那他们把我的简历交上去干什么?”
“没有办法,别人推荐的。”周定睿摊摊双手,“不过人事部怎么也没想到,我竟然还是从一堆人里选了你。”
他这话说的极有歧义,听的柳如烟又不自觉地低了头。
正巧略过他浮起的一抹笑。
“总之那样的岁月都已经过去了。”周定睿轻咳了一声,继续道,“现在,既然她只当我是陌生人,我也不再指望什么……如烟。”他说到这里,突然叫了柳如烟一声。
柳如烟一愣,开口应道:“呃?”
“燃烧吧,小宇宙!!”他一本正经,却突然说出圣斗士里的话来,“为了保卫世泰,把小宇宙充分燃烧起来吧!!”
……
这个问题似乎就这么解决了。
只是有时代表面的平静往往孕育着更为狂暴的风雨,一如早上明媚的阳光,到了下午,却下起瓢泼大雨。
先是狂风骤起,吹的天昏地暗,尘土乱扬。
抬头就见天上的白云被吹得零散,阳光也仿佛一下子被吹开,混进白云之中,让云彩呈现出一种病态地黄来。
空气中充满了闷热的味道:汗味、尘土味、消毒水味、街边小吃店的油味……林林总总混杂在一起,让人有些反胃。
柳如烟站在街边等车,可因为快下雨,所有的计程车都是满员,等了约莫十五分钟,都没有看到一辆空车。平常这里的空车是排了队,这会儿竟然一辆也没有……她这才感叹起有车的好处来,于是分外想念叶紫。
“啊,变天了。”身后传来一个小女生的惊呼,声音粉粉嫩嫩,倒很好听。
柳如烟暗自点点头,的确变天了,回头瞥了一眼。只见那小女生是名护士,正被一侧的男友揽在怀里。她不由微微一笑,刚想回头,却听见那小男生开口。
“什么变天啊,这是妖气。看过《西游记》没有?里面妖怪来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满天的黄沙,你再不听话,妖怪就要把你抓走了。”
……
现在的人想像力都这么丰富么?
那两人正说着话,先头那阵狂风已经停了下来。白云早被风吹散,天边沉沉压过一层层乌云,云色墨黑,转瞬就将天空遮了个严实。
柳如烟低头看了眼手表,仅仅是下午三点,天色却黑的像是六、七点的样子。
临街房里的灯一下子全亮起来,来往的车辆也都打开了车大灯,一时间倒是灯火通明。柳如烟有点着急,看样子是要下暴雨,要是还叫不到车,她……正想着,突然见一道电蛇划破天空,弯曲着从高空直击下来。
闪电将漆黑的乌云用力撕扯开来,白色的烈芒映亮天幕,旋即又消退下去。乌云压的越发低沉,接着一声炸雷,轰的在头顶巨响,震得人耳膜隐隐发痛。一声炸雷之后,又连接着几串子雷,像是从天边滚来,又向远方滚去。
接着又是闪电滑过,似银蛇狂舞,在天空上划出一道道冰冷的痕迹。
几颗水珠从天上落了下来,打在脸上,冰凉凉的。
只一分钟,雨点便大了起来,也密了许多。只不过三十秒,就由点发展成线,远望去,只见千万道白线从天而落,击打在地面上,不时便积起一汪汪水洼。
雨水击打在街边商店的雨棚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整个世界里都是一片雨声,虽然声音极大,却有奇异的安宁感。
因为是夏天,大家衣服穿的都少,柳如烟身上一件雪纺纱的连衣裙此刻被雨水完全打湿,贴在身上,隐约露出里面内衣的颜色。
边上的眼光立刻热辣起来,似乎能将她衣服上的水份蒸发。
柳如烟有些尴尬,不由往后退了退,却正好踩在别人的脚上。软软的,倒不硌脚。她连忙转声,嘴里连连说着对不起。
一抬头,迎上一双晶亮的眸子。
赵龙。
怎么是他?柳如烟暗暗拧了拧眉头,觉得他出现的频率有些过高,心中不由得有些防备,不过面上还是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
“我送你回去吧?”赵龙手上抓了把黑色的钥匙,看样子是准备离开。
柳如烟先是防备地看他一眼,可想想这么大的雨,叶紫也不知道和向晖跑到哪去了。更何况,就是叶紫在,她也不好意思让叶紫送她。林森还在观察中,看样子和叶子渊缘颇深,她总不能横插一杠。万一林森有个好歹,叶紫还不要怪死她啊。
这会儿看来,也只能让赵龙送她了。
她犹豫一下,点了头。
赵龙立刻脱下身上的西装,盖在她的身上,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开了车马上就回来。”说着飞快向着医院一侧的车库跑去。
柳如烟偏头看了他快步跑开,再拉了拉身上的衣服,虽然也是湿的,但足以挡住自己的身体,以免春光乍泄。看来他倒也是个体贴的人,
他的西装也已经被完全淋湿,披在身上有点冷,不过柳如烟还是拉紧了衣服,并且向前走了一步,以避开边上色狼般的目光。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走的太急,衣服竟然搭在边上的水泥栓上,被上面的铁丝勾住,哗啦一声,立刻被撕开了一条口子。
……
真是……柳如烟有些郁闷自己的不小心,连忙伸手去将衣服从铁丝上拿下。不想这回划的很严重,甚至连衣服的内袋都拉破了……一个小小的银色袋子就从里面掉了下来。她连忙捡起,只见袋子上印着黑色的零度二个字。
这个柳如烟是知道的,是做银饰的一个商标。小姑娘们是很喜欢的,式样挺好看,价钱又便宜到不行。只不过她不喜欢,她比较喜欢能够升值的东西,银子价钱太低了,从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赵龙买这个,该不会是打算送给女朋友吧?
正想着,却看见那袋子破了一个洞,柳如烟一愣,生怕里面的东西掉出来。万一真是买来送给女朋友的,掉了东西她不是罪过。
想想也就一个袋子,她便拉开上面的拉绳,将东西倒出来,免得掉了。
只是,当袋子里的东西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僵僵地愣在当场,动也难动。这个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赵龙这里?
她心里一时掠过无数想法,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又将东西放回了袋子里。
黑色的宝马745在面前停下,窗子缓缓降下,赵龙向她挥了挥手。柳如烟连忙拉开车门坐了上去。车内空调已经打开,暖风吹在脸上,倒有一点痒。柳如烟皱了眉毛,不由一个喷嚏打出。
一条还没有拆过的毛巾被赵龙顺手扔过来:“擦擦吧,你这样浑身湿透,很容易生病。”
柳如烟也不客气,拆了包装,就努力的擦起脸上胳膊上的水。一边擦,一边向赵龙坦承刚才的事情:“大龙,我刚不小心把你衣服蹭到铁丝上,给拉破了。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我会……”
赵龙打断了她的说话:“破了就破了,难道你还要赔我?”
柳如烟用力点点头:“当然要赔你。是我弄坏的,我当然要赔。而且……”她将手上的袋子递出,“这个袋子好像也破了。不知道里面的东西坏没有……”
刚才听到衣服被拉破一点反应也没有的赵龙,这会儿听到这个袋子破了,却突然神色紧张起来。只见他方向盘一把打过去,车子一个急刹,将将停在路边。
他匆忙接过柳如烟手中的零度小袋子,却又侧了侧身子,正好挡住她的视线。
当然,里面的东西是不会坏的。
柳如烟自然知道。
于是,就听他长吁一口气,又坐正身子:“不要紧,只是一小枚水晶戒指。不值什么钱,只是……只是我女朋友很喜欢,而且这是今年最后一只,所以……”他像是为自己先前的激烈反应解释,却显得有些牵强。
柳如烟便在心底冷冷地笑起来。
“你家住哪?”赵龙没有在刚才的话题上再作牵扯,而是问了柳如烟的地址。
柳如烟顺口将地址报给他,却见他眉头一抬,道:“那里离这里一个小时的车程,你要是回去再换衣裳,肯定会生病,不如就近先换套衣服,然后我再送你回家。”
“就近?”柳如烟一愣,“就什么近?”
说话间,赵龙已经将车子停了下来,他抬手指去:“喏,就这家俱乐部,你随便买套换一下。这里还有热水澡提供。”
倒真是体贴入微。
柳如烟也不拒绝,点了头,拉开车门进了店。
店员的服务周道而细心,柳如烟并没有拒绝,她也没有理由拒绝。总之这样的细心和周道,只是因为之后会付出的银子,而不存在于任何的阴谋。所以也不必拒绝。
热水沐浴之后,店员小姑娘给她取来本季最新的服装目录,柳如烟翻了几下,顺手指了一套淡蓝色的裙装。店员柔声应过,动作麻利地给她取来衣服换上。又在一边帮她的长发散开,细心打理。
柳如烟靠在椅背上,半闭了双眼。就听那店员笑道:“赵先生对太太果然了解呢,连太太选哪套衣服都猜的这么准,恩爱的让人羡慕。”
柳如烟笑笑,也不去纠正店员的说法。看来赵龙平常倒真的是清心寡欲,不然这店员也不会将自己误认为他老婆。
她的长发打点起来比较麻烦,头发很多,吹干就要半个小时,吹干之后还要再上一些弹性剂……林林总总一大堆弄完,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从里间出去,赵龙坐在沙发上看书,侧手位放了一个骨瓷咖啡杯,看不出丝毫焦急的样子。倒是耐得住性子。柳如烟笑了笑,跨步迈到他的面前:“多谢。”
赵龙好似才发现她出来,看到她身上的衣裳,不由眼睛一亮,哈哈笑道:“我前面就猜你会喜欢这件衣服,你果然选的就是这件。”
柳如烟不置可否,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信用卡要刷,店员有些疑惑地看了赵龙一眼,赵龙却没有阻止她自己结帐。在店员猜疑的目光下,柳如烟在帐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微笑着偕同赵龙一起走出店门。
赵龙将她送回家之后,独自驱车离去。柳如烟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车子后面带起的水雾。白色的水雾很大,几乎遮挡住他的整个车子。
“真是……好巧啊。”柳如烟喃喃自语,脸上浮起一抹冷笑。她是不信赵龙会这么巧的和自己在医院门口遇到,又会这么巧的让自己看到他身上的那件东西。虽然说她不把西装划破,就不会看到那件东西。但是……她估计,就算她不划破西装,赵龙也会想法子让她看到那件东西的吧?
处心积虑的让她看到这件东西……为的是什么?赵龙……柳如烟在心底默念了他的名字,脑海中不由得浮起他的样子,和众可是相当于柳氏的法务部,那么……
柳如烟耸耸肩,转身拿钥匙开了门。
阳台的落地玻璃窗此刻格外地美丽。这落地窗的玻璃是后来换的,叶紫有个好友,专卖玻璃。而且是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玻璃。这块玻璃就是叶紫精心挑的,说是玻璃,其实按流行的叫法,是琉璃。平时看着和普通的玻璃没有什么区别,但一下雨,或者说一有水泼在上面,就会显示出异样美丽的花纹来。
这琉璃的名字叫殿前欢。传说是古代专供皇帝用的,所以有着这样奇怪的名字。
柳如烟给自己泡了杯牛奶,盘腿坐在殿前欢的前面,雨水浇在上面,像是化成了薄薄的水雾。如梦似幻,真个美丽。
牛奶的香味飘散开来,柳如烟深吸了一口气,心神渐渐安定下来。
于是,想到先前自己看到的那件东西。
其实也没有什么神秘的,那不过是一枚小小的胸针。花蕊是由一个个小小的琥珀珠子串成,用银丝做了托,镶了上好的红宝石做花瓣。其实也值不了多少钱,更何况,已经有花瓣脱落了,一片银底座空在那里,有些不搭调。
可就是这枚胸花,让柳如烟几乎失态。
那枚胸花……柳如烟的眼神有一丝迷茫,怎么会到了赵龙那里呢?这个东西……她拧了拧眉头,抬头一口喝完微微凉下来的牛奶,稍稍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枚胸花是当年林春死的时候,她亲手放在他的骨灰盒上的,随着他一起长眠。
可是,这枚胸花,怎么会到了赵龙那里呢?
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再也忍不住,拿起手中的电话就要拨。一串数字飞快地按下,可按到最后一个4的时候,柳如烟突然长叹一口气,手机被颓然合上。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林春死去已经六年了,林春的父母怕是再也不愿意被揭开伤痕,她又何必再往林春家里打电话?何况,想到彼时林春母亲红着双眼看她的样子,心底便一阵阵刺痛。她是被林春的父母列为拒绝往来户的。
柳如烟长叹了口气,又从怀里抽出链子,看着那枚戒指。
有的人,不是你想忘记就能忘记的。有些事情,也不是你说断就断得了的。恐怕这枚戒指,要永远陪在她的身边了。
她的脸上泛起一抹苦笑,自己之前想忘记过去,想把戒指交给林春的哥哥林森。可惜竟然闹了一个大笑话,恐怕这也是因为林春在天之灵,不想离开吧。
那么……她看向殿前欢后面的水雾,缓缓开了口,“林春,你放心,我会寻找到我的幸福。我会把你放在心底,永远不会忘记。”
外面的雨水更大,砸在地上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像是万马奔腾。雷鸣电闪之后,空气中就似乎有声音在雨声中回响,“永远不会忘记……永远不会忘记……”
那些青涩的时光,幸福的、痛苦的,都随着这场雨,深深埋没下去。似乎再无痕迹。
柳如烟久久地坐着,将思绪一条条理清。半晌之后,只见她拿了电话,按下叶紫的号码。一遍不通,两遍不通,直到第三遍时,才被接起,“喂?”
叶紫的声音带了一丝困倦,像是从睡梦中被她吵醒。这才几点?就睡?
柳如烟暗自腹诽了一下,道:“叶紫,找个时间出来吧,我有事情和你说。”
叶紫自然是飞快地答应,待要挂电话时,柳如烟却似乎听到向晖的声音,“叶紫,我的内裤呢?”
她的脸一下子红起来,她该不会坏了人家什么好事吧?
下午两点半,柳如烟坐在常春藤的包间里,脱了鞋子,整个人蜷缩在大而松软的布艺沙发里。手中捧了刚榨好的西瓜汁,再度将吸管咬得不像样子。
叶紫还没有到。
她和叶紫约的是两点,叶紫破天荒地迟到了。
可是柳如烟并不在意,她目前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这些年在社会上跌打滚爬,她也吃了不少亏。好在因为母亲大人的家族算是比较BH,所以,即使她从不说自己是柳氏大小姐,也没有什么人欺负她。
她那个寻找靠山的计划,也才得以顺利实施。
谁说不是呢?
这个社会是多么的现实,哪有不付出就收获的道理。那些男人们,个个都想从女孩子身上掠走些什么。
柳如烟嘲讽地一笑。
她看得多了,所以即使从不表现出来,心底也明镜一般。
所以母亲大人也由她在外面疯,从不管她。只是这次她大失水准。记得是谁说过,女人一旦陷入爱情,智商就会降成负数。
好在她并没有陷得太深。
或者说,即使是真的喜欢,也再回不到彼时那种百分百的投入了。所以她此刻才会坐在这里,等智者叶紫到来。
是的,她怀疑。
周定睿说的话太过牵强,她听完倒是点了点头,心里却不相信他。
演一出给柳华衣看的戏。多么华丽而悲情的说法啊!实际上究竟是不是如此,她持怀疑的态度。又猛吸了一口西瓜汁,冰凉甜美的红色液体顺着口腔滑入胃中,带来奇异的享受。
包厢的门一下子被人推开,叶紫一身淡紫色的真丝长裙,脚下是一双极具民族风情的木头拖鞋,一副宽大的墨镜将脸遮过些许……看得柳如烟瞪大了双眼,“你疯了?”
叶紫顺手关了门,“乱讲什么!我不能穿裙子吗?”
“当然能,当然能……”柳如烟又赶紧大大喝了口西瓜汁,像是压惊,“不过……你确定你现在精神正常?”
叶紫这回没理她,按了铃,叫了一堆吃的。
“你吃这么多……你是不是饿死鬼投胎?”柳如烟有些无语地看着摆了满满一桌的零食小点比萨面包,吃惊地看了看叶紫。
“我两天没吃饭了。”叶紫嘴里嚼着面包,嘟囔着回答,言语不清。
“先吃吧。”柳如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像是在摸小狗,“你一边吃,一边听我说。”
叶紫点点头,又灌下一大口啤酒。
“是这样的……”柳如烟深吸了一口气,将周定睿在医院里同她说的话一起讲给了叶紫听,中间不时插入自己部分观点。
等咽下最后一口比萨,叶紫点了点头,“好了,我吃饱了。”她抽出一侧的毛巾擦手,抬眼看向柳如烟,声音平静,“那么,你怎么想?”
柳如烟用吸管拨了拨浮沉在西瓜汁里的两枚话梅,耸耸肩,“我是多么纯洁的人啊,我哪里会有什么想法?当然是他说什么我就相信什么了。我这样单纯的姑娘,估计已经是本世纪最后一个了吧?”
叶紫白她一眼,根本都懒得反驳。她早习惯柳如烟这样的脾性,动不动就要标榜一下自己的纯洁可爱……这毛病以前好像是自己另一个朋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烟子也感染上了,莫非这是大势所趋?
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说说吧。”
柳如烟无辜地眨了眨眼,“真没想法啊……”一边说一边将杯子放在一边,拿起瓜子嗑了起来。
“少来了你。”叶紫又瞪她一眼,“你说没想法的时候,往往是最有想法的。快说!”就差没有拿刀逼了。
柳如烟眯了眼睛,瞳孔微微缩了缩,“首先,法律讲究的是举证。你知道,我被教授残害了那么多年,这个已经是深入我骨髓的理念了。”
叶紫也学她眯眯眼睛,就是学不来这缩瞳孔的绝技,“哦,你的意思是你要去考证?”
柳如烟这才点点头,一脸诚恳地看向叶紫,“所以,要你帮我。”
叶紫一惊,“我哪里能帮到你?你们柳家的事情,或者说,周定睿的事情,我一点也不熟悉的。”
“向晖熟悉。”柳如烟脱口道,“你知道,周定睿和向晖是很好的朋友。或者关系就像我们这样。当初向晖说要和你订婚的消息,还是周定睿告诉我的。”
叶紫愣了一下,“是这样。”她想了一下,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去问问向晖,放心,我不会直截了当地问的。”
柳如烟笑笑,“当然,你做事情一向妥当。”她神色黯了黯,“说实话,我还真希望他说的全是真的。”
叶紫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安慰似的将一杯樱桃冰淇淋递到她的面前。
柳如烟神色黯然,伸手接过,大口吞咽。化郁闷为食欲,一向是她的原则。
正吃着,却突然听见手机里一声大喊:“来福,咬他!”
叶紫一头黑线地看向她,柳如烟不以为意,晃了晃手机,“大富翁,你总是我的手下败将呢……”
说着便按下接听键,“我是柳如烟。”
那头传来魅冬急切而发颤的声音,“柳经理,出事了。”
柳如烟一愣,忙道:“别急,发生什么事情了?”她虽然嘴上说着让魅冬别急,可心中不由得狂跳起来。魅冬平常做事毛毛躁躁、大大咧咧,可却是一个乐观的人,能够让她的声音变成这样……柳如烟有点不敢想象。
“是这样的,刚才仓库来了电话,说发生火灾,所有的材料都被大火烧掉了。”魅冬喘了口气,将事情一口气说完。
“啊!”柳如烟再怎么镇定,也镇定不下来了。虽然这些材料不是大头,但是也占了不少流动资金,她还准备和另几家谈谈,重新做了产品。不想又被烧……柳如烟深吸口气,又道,“我马上到公司来,你先去准备材料,我记得公司有保险,我一会儿给保险公司打电话。”
电话那头魅冬支吾着不回答,好像特别为难。
柳如烟不由心头狐疑,连忙追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心底一下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头魅冬啜啜着,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那个……柳经理,保险二个月前到期,我忘记去续保了。”
“你!”柳如烟一时无语,险些没有晕过去。她镇定了一下,又道,“那么你马上去打电话,我记得保险公司好像是断保多久以内再补交,可以算上的。”
魅冬又支吾了一声,小声道:“柳经理你骂我吧,你打我吧……这个我刚才问过了,人家说了,企业财产险和人寿险不一样,是不能那个什么倒、倒签单的。”
不祥的预感果然实现了。柳如烟气得说不出话,直接挂了电话。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就像是她现在的心情。
叶紫坐在一边看她,终于开口道:“烟子,我建议你去查一下魅冬和柳家的关系。”她把面前的啤酒罐子推开,“做了这么多年助理,甚至工作职责中有这项,竟然会忘记,这也是旷世奇闻。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吗?”
柳如烟一呆,接着缓缓地抬了头,目光有一些呆滞,“会是这样吗?”
“什么叫会是这样?”叶紫有些恨铁不成钢,“魅冬是猪还是你是猪?你也太相信别人了吧?这个魅冬……总之我觉得你一定要去调查一下。她在你身边太久,知道得太多。”
“你是说……”柳如烟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像看奥特曼一样看着叶紫,“你要我杀人灭口?”
叶紫强忍住一巴掌把她拍到火星上去的冲动,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这才再度开口道:“烟子,你刺激受得不轻。谁叫你去杀人了?你脑残了吧!我要你去好好调查!这种事情,如果魅冬和柳氏有勾结,那就有可能是故意纵火。”
听到这里,柳如烟顿时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对对对。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你傻也不是一天的了。”叶紫无奈地摇摇头,“走吧,我送你去公司。你放心,你拜托我的事情,我一定会尽快做到。”
柳如烟点点头,叫来服务员买了单,偕同叶紫飞快离开。
以叶紫的飞车技术,十多分钟就到了世泰楼下。柳如烟顾不得和她道别,飞快往里而去。因为这时候并非上下班时间,所以大厦里并没有什么人,四部电梯都停在一楼,倒节省了她等电梯的时间。
可到了公司门口,柳如烟只觉得一阵沉闷的气氛扑面而来。
她快步向里走,险些和里面冲出来的人迎面撞上。定睛看去,正是公司负责股市方面的姚经理。
“怎么了,这么慌张?”她倒退一步,正看见姚经理一头的汗。
“啊,柳特助。”姚经理看到她,脸上的神情就像是抱到了浮木,“你来得正好。我怎么都找不到周总,您赶紧想法子联系他一下吧。有一家公司正在疯狂地吸我们的散户股。加上前阵子周总因为公司资金紧张让我抛售出去的10%的股份,我们有60%的股份在外面……现在他们已经拿到了30%的股份……这样下去……”
“是哪家公司在收购?”柳如烟眉头一竖,脑中顿时出现陶南两个字。
“一家叫什么灵兰的公司。”姚经理连忙回答,想想又补充一句,“好像是一家花木公司。”
“花木公司?!”柳如烟脚步骤停,一脸不敢置信,“现在的花木公司已经有钱到收购上市公司的地步了?”她冷冷一笑,“去查,谁是这家公司的背后黑手,你给我查出来。”
姚经理连声称是,但还是抬了头,“柳特助,那现在怎么办?”
柳如烟又是一竖眉,“怎么办?当然是抽调所有资金,收购余下的股份,只要我们再收购11%,就可以放心了。”她深吸一口气,“你去操作,资金我来解决。”
姚经理如释重负,立刻一溜小跑先行离开。
柳如烟站在原地不动,原本打算先去办公室,想想却突然转了身,又出了公司。外面车水马龙,似乎更加热了。
因为那所谓的灵兰花木公司大幅收购世泰的股票,几日来,当时跌到65的股票竟然一下子回升,甚至超过了最高时的80每股。截止至今日下午十五时股市收盘,股价已经是85每股,而且有持续上升的趋势。
谁都知道这时候不是入市的好机会,可惜,再不是好机会她也得上。否则就要眼睁睁看着世泰易主。
电话是打给母亲大人的。
在说明了自己目前遇到的困境后,被母亲大人要求再回一趟风家详细讨论。柳如烟没犹豫,直接跳上了出租车。
可惜那司机没有叶紫疯狂飞车的技术,所以一个小时以后,车子才一路开进风家大门,停在正厅之前。一路开来时,倒真引来不少注目礼,毕竟在这样的住宅区,有出租车出没,也实在难得。更何况,谁都看出那车的目的地是位于风景最好的风家的……
不过这一切都和柳如烟无关,她向来随心,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踏进正厅,从回廊拐左走上一小段,就是柳母独居的写意阁。风家这些楼阁都十分诗意,每个名字起得都很古,只是配上西式的建筑,显得有些奇怪。
“妈。”柳如烟放下手上的包,老实地坐到母亲大人对面的椅子上。
“嗯,等一下,我打完手上这局就和你说。”正是什么母亲生什么孩子,柳母此刻的心思完全不在她身上,两眼紧盯了手上的PSP,一脸专注。
柳如烟也拿母亲大人一点办法都没有,自己拿了杯子,倒了杯玫瑰茶喝。五分钟之后,柳母一声低呼,一脸郁闷地抬起了头。
“什么游戏?打得这么兴奋?”柳如烟有些好奇。
“合金弹头。”柳母摆摆手,“看《士兵突击》看的,说是很好玩的游戏。果然不假,玩一下子就上瘾了。不说这个,说说你回来的正事。”
柳母收了PSP,一脸正色地看她。
“正事……”柳如烟点点头,“妈,我想借用风家的资金。”
“就为了世泰的股票?”柳母皱皱眉头,“你这会儿入市,可不是什么好事。世泰股票发行总量多少,11%又是多少股?按现在的价钱算,每股85元,就已经是不小的投入了。风家的流动资金有没有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你也知道,风家重点一向不在这里。”
柳如烟点点头,“我知道的,可是,如果不寻求风家的支持,世泰恐怕撑不过去。您知道的……”她说到这里停住了口,一双眼睛看着柳母。
“那个周定睿,靠得住么?”柳母沉吟了一下,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不知道……”柳如烟苦笑一下,又将周定睿在医院同自己说的话倒豆子般说给母亲听,“不过我觉得,他怎么样,也不会拿自己的公司开玩笑吧。何况现在这情况……并不像是做戏啊。”她停了停,眨了眨眼睛,“何况,母亲大人您似乎也认得他?”
她想起上次回风家,给母亲大人看相片的情景。
“这是……柳家以前一个下人的儿子。你七岁以前那阿姨一直在柳家服侍,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不干了,搬走了,再没见到过。”
那是周定睿小时候的相片,母亲大人那次的反应很是奇怪。她先是没在意,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母亲向来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根本不会拐弯抹角,这也是当年她会被小三赶下正室位子的原因之一。可见到那张相片,她的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
想到这里,柳如烟拧了拧眉头,抬眼对上母亲大人的眼睛,“您也认得他的,对么?”虽然是疑问句式,却是肯定的口气。
柳母先愣了一下,刚想开口反驳,却还是犹豫着,只翕了翕嘴唇,半天才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嗯……”
“他不是下人的孩子,对吗?”柳如烟却不想放过,连连追问。
柳母一脸黯然,又点点头,“他是……我初恋情人的孩子。”
听到这个消息,柳如烟一脸惊异,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狗血的情节,简直快赶上台湾八点档了。她突然像是想到什么,猛地说道:“妈,我和他不会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吧?”
柳母顿时杏目圆瞪,怒道:“你脑残了吧!你妈我是这种人吗?!”说着便伸手在她脑门上狠狠弹了两个毛栗子,弹得柳如烟脑门发红。
不过即使被弹了毛栗子,柳如烟还是比较高兴的。总归没有出现那样狗血的剧情,否则她真的怀疑自己是否生活在那些奇怪的连续剧之中了。
得到母亲大人的支持之后,柳如烟这才长长地喘出一口气来。
有了风家的支持,怎么样也会好上很多。她顾不上别的,直接拿了支票冲去银行,虽然此刻银行已经下班,但风家打了招呼,还是让她将钱转到了世泰的账上。只等明天一开盘,就可以进行反收购。
半分钟也晚不得,晚了,就是更多的经济损失。
这一夜,注定不眠。
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干脆不再睡,起身拿起自己那只特大号的塑料杯子,往里面倒了八分满的西瓜汁,赤脚开了房门。
她一向有光脚在家里跑来跑去的恶习,风家人也都知道。所以在柳如烟和母亲大人住的这一层楼,一直铺着长毛的波斯地毯,光脚踩在上面,就像是踩在云彩里,软软的,舒服极了。
她捧了杯子,站在母亲大人的门口,轻轻悄悄地将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她睡了没有。房间里面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像是已经睡了。也是,柳如烟皱皱鼻子,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母亲大人也应该睡了。
有些无趣地想往回走,房门却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
母亲大人一身草绿色的真丝睡衣,笑眯眯地站在门口,“我知道你肯定会跑来的。”说着也不理她,转身往屋子里走。
柳如烟挑挑眉,低头吸了一大口西瓜汁,也跟了进去。
将整个人盘缩在房间里的“懒骨头”里,抱了杯子看着母亲大人。这样子从一侧的镜子里反射出来,倒是像极了家里养的小狗。
“就知道你这孩子。”柳母眼底带了笑,在床头坐下,“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
“妈——”柳如烟拖长了声音,略带撒娇的意味,“很久没有和你一起这样子说说话了,人家想你的。”
柳母笑着拍了拍她的头,“想我还不常回来?让你住回来又不肯,你那小房子,能有家里住得舒服吗?”
柳如烟扁扁嘴,没说话。
“这次要不是股票的事情,我看你也不会回来!”柳母瞪她一眼,继而放柔了声音,“要是这个周定睿和你是真心的,把终身大事定下来吧。你也不小了……”
柳如烟吐吐舌头,对这个话题不置可否。倒是放下杯子,跳到母亲身边,闷声道:“妈,你当初,为什么不争?”
这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柳母原本带笑的唇角一下子跌了下去,微皱了眉头,像是再度掉入痛苦之中。
她一时手足无措,这些年早已经习惯母亲大人强悍的一面,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句话,会让她有这么大的反应。
“妈……”柳如烟试着叫了一声,“我……”
“烟子。”柳母突然开口道,“你知道,那小三是谁吗?”
柳如烟愣了下,点点头,“柳华衣她妈啊。”
这回答也够经典。柳母无奈地摇摇头,“那小三……长得像柳承恩那个情人。”她叹了口气,伸手握住柳如烟的手,“烟子,你要记得妈妈的话。找一个爱你的,别找一个你爱的。”
柳如烟也不好再问,点了点头。
只觉得母亲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像是一直能够看进她的心底。不知道为什么,柳如烟别了脸去,正看见月光从阳台照进来,落在地上,映着黑色的大理石地板,像是在上面笼上了一层白雾。冰冰冷冷的。
第二天一早,方才六点过一点,柳如烟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因为睡得晚,所以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好在她化妆技术一流,遮瑕笔淡扫,花了十来分钟,就让自己的妆容恢复到了最完美的状态。
柳母特意让司机送她去了证交所,省得她心里总是不定。
证交所这会儿已经开门,柳如烟向保安出示了一下大户卡,便直接从保全电梯进了大户室。世泰是比较大的上市公司,所以有自己的专用房间。
姚经理两眼紧紧盯了电脑,手边的电话此起彼伏,都是下面的操盘手打来报告的。
柳如烟没有说话,静静在一边坐了,顺手取过放在桌上的百威,拉了拉环。砰的一声在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不过姚经理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仍旧头也不回,紧紧注视着眼前的电脑光屏。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时针一圈圈转过,似乎只是眨眼间,就已经十一点半了。
姚经理长长舒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这才转了身,“柳特助,不好意思……”他一脸微笑,从他的眼神中柳如烟就能看出,事情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没事,你正事要紧,我这方面是门外汉,还得多仰仗你。”柳如烟浅浅一笑,站起身来,“走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一早出门,什么都没有吃,真觉得有点饿了呢。”
“啊,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店的东西很好吃,就是不知道柳特助吃不吃辣的?”姚经理连忙开口道,仿佛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我不忌口的。”柳如烟仍旧微笑,“那就请姚经理带路吧?”
“好的好的!”姚经理说着,便将她引了出去。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姚经理的手机丢在了电脑前面,静静地躺在那里。
吃饭的地方离证交所不远,只走了五分钟,便到了。
姚经理做主点了四菜一汤,在等候时,他流利地将情况向柳如烟做了汇报。一个早上操盘下来,流失在外面的股票收回了10%,目前情况良好。因为是采用多家公司分别收购的方式操作,所以虽然股价有所上升,但每股也只涨了1.9元,看形势还是非常有利的。
柳如烟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情一下子愉快起来。
估算了一下形势,应该不会有大问题。柳如烟还是有点不放心,一再叮嘱姚经理加紧反收购,要保证公司的股权在51%。
抬步跨入蔚蓝的天空下,柳如烟伸手揉了揉略略发涨的太阳穴。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凑在了一起,乱成一团。柳如烟咬了咬唇,世泰的事稍稍一松,心底那枚胸花便又在脑海浮现。赵龙……她暗自念了这个名字,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
那胸花的瑰色花纹就好像从脑海中跑出来,映在眼底,诡异地攀在她的每一寸皮肤上。像是刻在那里,刺痛双眼。
柳如烟猛地闭上眼睛,又用力睁开。
天空仍旧蓝得清透,阳光从淡淡的云层上直射下来,明亮得有些刺目。她深吸了口气,抬手拦了辆车直奔医院。
此时,周定睿不在病房,他自个儿转了轮椅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柳如烟一眼便望见了他,那轮椅停在花园的一角落处,周围并没有什么人。
他手上捧了小小的笔记本,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
她不由得扁嘴一笑,想来是在病房里不允许使用,这人只好偷偷移到了花园里。也多亏他不是什么必须靠仪器才能存活的病,否则肯定连摸电脑的想法都不能有。
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轮椅上的周定睿回头看了一眼,正迎上她带笑的面庞。他似乎没有想到柳如烟这会儿会来,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旋即迅速合上电脑,脸上带了一抹僵硬的微笑,道:“这么热的天,你这样奔波,我心里实在难安。”他的声音有些虚弱,眼神也有些飘浮。
柳如烟不由得微微皱眉,道:“不必这么客气。”她的目光落在周定睿膝盖上的电脑上,心底泛起些许疑惑,她似乎看到刚刚电脑屏幕停留在红绿曲线上。难道是她眼花?
她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推了周定睿的轮椅,“我刚从证交所过来。”
周定睿的身子似乎僵了僵,几不可闻地“哦”了一声,反常地没做别的反应。柳如烟眉头皱得更深,只是周定睿看不到。
她暗暗深吸口气,“你什么时候能出院?我看你好得差不多了。”
周定睿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而后沉默着。柳如烟也不再说话,就推着他慢慢地在花园里转悠。
看到自家的股票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做什么这么紧张?她低头看去,只见周定睿的手紧紧地按在电脑上,似乎怕人抢了去。她仍旧没说话,目光却像是被凝固住,待在那里。
他的另一只手缓缓地移动,将笔记本的电池给卸了下来。
他想瞒什么?
柳如烟的心止不住地一阵狂跳,心情一阵紧张,一个可怕的想法跳进她的脑海,世泰这次被收购……不会是周定睿……
她觉得自己握着轮椅的手出了汗,汗水附着在金属的把手上,湿漉漉的很难受。气氛也一下子闷起来,空气像黏稠的流质,让人呼吸不畅,像是要窒息一样。
柳如烟正思量着要不要直接问周定睿,却听到周定睿开了口,虽然他的声音极低,听在柳如烟的耳朵里却如惊雷。
“如烟,宣布公司倒闭吧。”他的声音听上去一点生气也没有,像是风中的枯叶,随时会飘落,不复存在。
柳如烟一惊,不由得脱口而出,“你说什么呢?”
她快步走到周定睿的身前,蹲下来直视他的眼睛。周定睿的眼睛里少了以前那种自信的光芒,甚至少掉了她经常会看到的算计的光芒……他整个人就像失掉了灵魂,僵僵的,像尊泥胎。
“我说,”周定睿声音平板,似乎不带一丝感情,“把世泰结束掉吧。”他沉默了一下,又道,“一会儿带我回公司,我要开股东会。”
柳如烟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她将周定睿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周定睿,你说什么呢?世泰好好的啊,被收购的股票我已经想法子收回来了,今天早上姚月关还收了10%回来,情形很好,你在乱想什么啊!”
周定睿缓缓地抬眼看她,脸上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如烟,你不知道吧……你来前十分钟,世泰……”他说到这里,脸色更加难看,从苍白变成雪白。
柳如烟见状吓了一跳,赶紧叫医生。
可花园里根本没有什么医生,她连忙推了轮椅就往前跑。刚跑了没几步,周定睿的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声音虚弱,“不要去,没事……”
虽然是带了颤音,可非常坚决。
那手冰凉有力,紧紧地扣住了她的手腕。重得几乎要在她的手腕上抓出一道道青痕来。柳如烟心里着急,却也不好忤逆他。只好停了下来,又赶紧走到一侧看他。
他一口接一口地喘气,脸色差得吓人。额上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地冒出来,沿着脸颊往下滑。这会儿已经不是先前的雪白,而是蜡黄。
这一看,柳如烟吓得不行,立刻起身欲走。周定睿仍旧紧紧地拉住她,他两眼迷茫,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柳如烟再不犹豫,用力将他紧紧地拽着自己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回头看他一眼,飞快地向医院大楼奔去。
随着周定睿再度被担架抬进去,柳如烟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
手术室门上的灯在半小时之后熄灭了,护士将周定睿推了出来,主治医生随后跟了出来。柳如烟连忙迎了上去,一脸担心。
主治医生笑笑,安抚道:“没事,只是突发盲肠炎,切除了就没事了。一个小手术。不碍事的。”
柳如烟这才点点头,舒了一口气。刚要再说什么,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柳如烟只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一股清淡的桂香从鼻间蔓延至全身。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下来,像是做了个SPA。
眼前渐渐地亮起来。
她吃力地睁开眼睛,只见眼前有好几个人影晃动。只是一时之间,她也辨别不出谁是谁,只觉得那些身影格外熟悉。
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那些身影也从模糊变得清晰。
叶紫、向晖……还有……陶南?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周定睿呢?他刚才还在,现在却是跑到哪里去了?
柳如烟一下子猛地坐起来,却因为坐得过猛而导致一阵眩晕。她连忙扶住一边的床,听到叶紫惊喜的声音,“呀,你醒了。”
她深吸了口气,再度缓缓地张开眼,“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自然是对着陶南说的。
叶紫和向晖对看一眼,竟然啥也不说,向后退了退,转身离开病房。而且向晖还“好心”地将病房的门给带了一下。
说是病房,其实也就是护士休息的小房间。她有贫血症,这次恐怕是没有休息好又发作了。医生已为她做过检查。
于是,这个不足五平方米的小房间里,就只有她和陶南两人。
气氛一下子好像降到了冰点,柳如烟冷着脸不说话,陶南也看着她不说话。两人面对面,四目相接,可愣是一言不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陶南才突然道:“以前我还在上学的时候,有一天上经济法课,我正看武侠小说呢,突然老师叫我起来回答问题,我根本没听老师提的是什么问题,于是就站在那里,什么也说不出来,真是度日如年。”他向着柳如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老师当时也不说话,就像你这样冷冰冰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柳如烟瞪他一眼,可还是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老师终于忍不住了,他说:‘你会不会啊?不会倒是吱一声啊。’于是……”陶南又是一笑,突然一脸严肃,“于是,我就‘吱’地叫了一声。”
柳如烟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换个新鲜的?这个我在网上已经看过无数次了!”
陶南垮下脸,“烟子,我知道你一向比我聪明……要不你说一个?”
柳如烟吸了口气,放柔了声音,“陶南……”她叹了口气,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我……我知道不应该怪你,毕竟我拒绝你在先,就算你和柳华衣在一起,我也没有什么立场去指责你。只是……我一直以为你是知道我和柳家……”
“烟子,我有和你解释过。”陶南打断她的话,急切地开口,“我有说过我和柳华衣订婚的真正原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于是,一抹悲哀在柳如烟的眼底泛开。她看了看陶南,闭了闭眼睛,终于道:“陶南……你记得江淮韵吗?”
“江淮韵?”陶南奇怪地重复了一遍,眸子里写满不解,显然不记得了。想了半天,他才摇了摇头,“她是谁?”
“她是叶紫当年的助理之一。”柳如烟平静地开口,“她现在在美利坚合众国的一家精神病院里。因为当年被心上人无情地抛弃,导致精神崩溃。”她看了看陶南,“你不记得了吗?”
陶南的脸色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柳如烟,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然后,柳如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嗯,你和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陶南向后退了一步,抿了抿薄薄的唇,拧了拧眉头,眼底掠过一丝不安,他深吸口气,慎重地道:“烟子,你看事情,要用发展的眼光去看。很多事情,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
柳如烟偏过头来看他,不置一词。
陶南张了张嘴,本来想再说什么,却还是闭了双唇。他深吸口气,顺手拉过椅子坐在柳如烟的床前,“我不解释什么,烟子。我知道我这会儿说什么都是徒然,你也不会信。只是我想说,很多事情,真的和表面上不一样。我所做的,不过是希望不让你受到伤害罢了。”他苦笑着耸了耸肩,满脸苦涩,“我知道你不爱我,你对所爱的人,不是像对我这样子。只是我也知道,我爱你。没有办法的,烟子,没有办法的。我没办法让你爱我,也没办法让我不爱你……所以……”他低了头,没再说下去。
半晌,才见他再度抬头,“烟子,无论你相不相信我,你恨我也好,讨厌我也罢……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到医院来?”他紧紧盯着柳如烟,不等她回答,从包里取出了一份文件,递到她的手上,“我这个人做事你是知道的,没有证据,我绝不会乱说话。这是周定睿的资料,你看了也就知道了。”他一字一句说着,每个字都像是冰凉的雪,落在柳如烟的心上,“周定睿是柳华衣的哥哥,同母异父。他所谓的入院、被车撞,都不过是一场精湛的戏。演出来给你看的而已。”
她看了陶南一眼,手指微微发颤,缓缓地翻开了那叠A4纸。
看得出来,这叠纸是匆匆复印出来的,而且是在那种简易的传真机上复印的。所以是热敏纸,有的地方发黑,有的地方字迹很淡,可还是能够勉强看清上面的字和图。
这是一份私人调查报告。
上面是周定睿从小到大的记录,包括他小学一直到大学的成绩单、他的初恋什么的,一应俱全,然后,柳如烟的目光落在了那叠纸的第二页上。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周定睿七岁时父母离异,母亲林宸带着和柳承恩生的女儿入主柳家,而他则跟着父亲周健生活。至高中时出国留学,在国外参与操控世泰,直至后来回国。而回国后,他和柳华衣一起去北京旅行了一周,之后,便是她亲身参与的一切了。
想来一切的计划,就是那一周内定下的吧?
她慢慢合上那叠资料,也不说话,静静地将资料又递还给陶南。
陶南拧了拧眉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她。
“这不代表什么。”柳如烟偏过头去,“不过是他的背景而已,我从没想过要去了解他的这些事情。而且……”
“而且什么?”陶南看她,神情有些激动,“你不会是不敢面对吧?不敢面对这一切,你怕这些都是周定睿编出来的。所以你宁愿不去证实,你宁愿活在自己的想象里。”他顿了顿,声音高了几度,“烟子,我错看你了。我一直以为你很勇敢。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豁达的人,不想你只是个懦夫!”
柳如烟任他叫嚷,也不反驳,只是抬手指了指房门,“我累了,请你出去。”
陶南一脸惊讶,然后咬了咬牙,“这不是病房,我就不走。”居然耍起无赖来。
听了这话,柳如烟点点头,“这倒是,我忘记了。”她一脸沉静,接着从床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门口,“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既然你不肯走,那么,我走!”
说着,她一把拉开门,踏了出去。只留下陶南一脸惊讶地站在原地,皱紧了眉头。
走了三两步,她突然又回过头来,一双眼睛明亮有神,“陶南,你知道吗?这些事情,周定睿已经全部告诉我了。”
陶南像是被雷击中,震惊得动也不动。
“所以,不要拿这些事情来破坏了吧。”柳如烟长长地叹了口气,向着走廊尽头而去,只留下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
接了叶紫的电话,柳如烟才知道为什么周定睿会让她去宣布世泰倒闭。
股权的确是收购回来了,但就此之后,不断传出的消息让世泰股价不停下跌。这也就算了,毕竟之前世泰已经历过那样一次危机。所以这并不算什么。
但是,这次的情况有很大不同。
世泰房产停建的事情、被销售商退货的事情、仓库失火的事情,甚至连周定睿住进医院的事情都被媒体全部曝了出来,一时间,世泰所有的销售商全部将货物退回,几笔待签的合同也被对方停掉,一年前在银行的贷款也被银行因“怀疑还款能力”而开出限期归还的通知。并且如果不能按时还款,银行将走司法程序提出诉讼。
屋漏偏逢连夜雨。
柳如烟咬紧牙,飞快地向外走,她此刻再没有时间去看周定睿。他刚开完刀,不适合过多探望打扰,也不能操心。与其陪着他在病房里愁眉苦脸,不如去把事情给解决了。
即使她目前也不知道怎么解决。
想来动用风家的力量是不可能的了……这次很明显是有人在刻意对付世泰,自然不可能不会想到她的特殊身份,恐怕连风家也早已算计进去了。
柳如烟想了想,掏出手机。即使想到可能已经被算计,她也还是要试一试。电话响了几声后,母亲大人的声音才从那头传过来,“烟子。”
听到她的声音,柳如烟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她的声音听起来极度疲惫,像是发生了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一样。她咬了咬唇,道:“妈,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没睡好,有些不舒服。”柳母一句话应过来,显得有些遮掩,极不自然。
柳如烟拧紧了眉头,接着追问,“妈,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不要骗我!”
“真没事。”柳母一口咬定没事,“你这会儿打电话回来,有什么急事吗?”
“哦……”柳如烟犹豫了一下,把原先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我是想问问家里有什么好吃的,结果我还没问,叶紫就站那边向我挥手,估计要请我吃饭。”
“那好,你快去吧。”柳母道,“我还想睡一会儿,先挂电话了。”
说完,不等柳如烟道上一句“再见”,柳母的电话就已经挂断。柳如烟拿着手机的手从耳边放下,有些疑虑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手机。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这不是母亲大人的风格。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又像是被人扼住脖子,呼吸越发地困难起来。
两头都让人放不下心,柳如烟思虑良久,还是拨下一串数字,“云姨,我妈没事吧?”电话是打给家里的保姆的,她一向负责照料母亲大人的生活,有什么事情问她最清楚不过。
“小小姐?”那头很显然愣了一下,继而有些犹豫地道,“小姐没事……就是小小姐那天借走的钱……”
她没说完,柳如烟就已经明白了。她咬了咬唇,道:“云姨,你让我妈先别急,我会尽快把这笔钱还上的。”
“不是,”那头云姨听到她这么说,连忙解释,“没有人问小姐要这笔钱,就是……昨天我听老爷和小姐吃饭的时候讲,公司有什么问题……现在很缺钱,所以问小姐有没有可以支援的……”
果然!
柳如烟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果然是连风家也被算计进去了。她深吸了口气,又道:“云姨,你让我妈别发愁,这事不会太可怕的。我还有事,先挂电话了。你照顾好她。”
那头应过之后,柳如烟便收了线。刚要走,突然听见有人在后面喊她的名字,柳如烟愣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一名小护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你是柳如烟吗?”小护士顾不上自己正喘息着,跑到跟前急切地道,满脸的焦急。
“我是……”柳如烟刚说了两个字,那小护士顿时面露喜色,也不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伸手就拉住了她的袖子,“太好了太好了,快跟我走。”小护士边说边拉了她往后走。
柳如烟一头雾水,心里着急世泰的形势,不由得道:“你干什么?我不认识你啊,你带我去哪?”
那小护士头也不回,“病人在昏迷中一直叫你的名字,他入院时签字的人也是你。所以你赶紧去吧。”
她虽然没说病人是谁,可柳如烟一听就明白了。除了周定睿,还会有谁?
一想小护士说的“昏迷”二字,她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不由得急道:“不就是一个小手术吗,为什么会昏迷?”
小护士仍旧拉着她狂奔,“病人突发药物过敏。”
突发药物过敏……柳如烟吓了一跳,她虽然对医学完全不懂,但也听过药物过敏有时是会要人命的。她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再不问什么,跟着小护士一阵狂奔。
直到进了病房,见周定睿已经安静下来。
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安静得像是不存在。白色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如果不是因为那被单缓缓地起伏,柳如烟还以为他已经……
纵然如此,心底还是涌过一阵惊惧。
柳如烟转过头去,看向一边的医生,“他……”
医生叹了口气,“没事了,刚才输液时,突发药物性过敏,昏迷过去了。”说着看了看一边的仪器,“这会儿稳定了。不过如果你就是他口中呼喊的那个柳如烟的话,我建议你不要走,就在这里陪着他。病人的情绪稳定与否,对身体的恢复至关重要。”
柳如烟默默地点了点头,走至床前。
医生和护士对望一眼,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病房里只有周定睿一个病人,于是,四下就只有微微的呼吸声,静得让她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柳如烟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周定睿。
她从未这样看过他。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神采飞扬的,眼中有着独特的神采。
天已经黑透,天上没有半点星光,黑漆漆的。柳如烟伸出手,将耀眼的白炽灯关掉,开了一盏小灯。
柔和的灯光从小小的灯罩中透出来,穿透空气,映射在小小的病房里。柳如烟静静地坐在床边,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
这一发呆,竟然呆了半个多小时。
直到周定睿微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柳如烟才猛地回过神来。周定睿一双眼睛看着她,里面的光芒隐约可辨。
柳如烟突然想到他手术前的事情,一股不可名状的心酸突然从心底涌上。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她连忙转了身,低低地道:“要喝水吗?”
周定睿显然哑了嗓子,半天才发出一声极难听的“要”字来。
她倒了杯水,试了试温度,才用护士给的棉签蘸了水,在他的嘴唇上缓缓地擦着。周定睿看向她的目光复杂,像是带了一丝感激,又像是愧疚。
柳如烟抬头正迎上他的目光,心脏骤然漏跳一拍。
周定睿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半天发不出声来。柳如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你现在就不要说话了,刚动完手术,还是休息一下吧。”
周定睿点点头,伸了手去床头柜上拿什么。
柳如烟刚准备起身帮他拿,却见他已经将东西握在了手里,有些吃力地递到她的面前。是一个深蓝丝绒的盒子,朴素典雅,没有丝毫额外的装饰。只有扣锁处是一枚钻石。钻石反射了灯光,那光华沿着钻石缓缓地流动,像是天上的星辰。
柳如烟一下子愣住,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这样的盒子,里面肯定是非常贵重的东西,她……
周定睿见她犹豫不决,不由得微微笑了笑,指了指她右手小指上带的戒指。那小颗的碎钻闪亮,套在她纤细的小指上,刚巧合适。
柳如烟看看戒指,又看看周定睿,哑然失笑。
她知道周定睿的意思,自己向来不是个扭捏的人,又何必拘泥于这些小节。她笑了笑,抬手接过了锦盒。
不知道周定睿有意还是无意,手指正好滑过她的掌心,软软痒痒的。她的脑海中一下闪过和周定睿初见时,自己接钢笔的那一幕。
正好反过来吗?
她正看见周定睿眼底闪过的笑意,脸庞突然一热,连忙低下头去看那盒子。
丝绒手感极好,软软的,厚厚的。她掂了掂,觉得不重,笑道:“我以为你感谢我,在里面放了金条呢。”说着便将碎钻的锁扣打开。
这一看,她脸上的血色便在刹那间退去。脸色苍白得像是传说中的吸血鬼。
那深蓝的盒子里,静静地躺着那枚红宝石胸花。
正是先前在赵龙那里看到的,自己亲手放在林春骨灰盒上的那枚胸花。她颤抖着手将胸花从盒子里拿了出来。或许是因为时间长了,或者是因为那胸花已经没有了灵魂,红宝石黯淡无光,四周的银丝衬也因为氧化而呈现出一层难看的黑色。琥珀也失去了初时的光华,此刻看来,像一具小小的虫尸,阴森可怕。
这枚胸花,只是活在过去的记忆里。
仔细一看,只见胸花底下有一张折好的纸。她缓缓地展了开来,竟然是世泰所有股份转让给她的声明。
她深吸了几口气,看着周定睿,“这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上?这声明,又是怎么回事?”她完全忘记了周定睿此刻嗓子不能说话的事实,忘情地抓牢了他的袖子,迫切地想要知道个究竟。
直到周定睿被她晃得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她才反应过来,慌忙松了手。
周定睿长长地叹了口气,突然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形态十分亲昵。柳如烟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见他又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手势,一脸诚挚地看着她。
这手势什么意思?
柳如烟拧紧眉头,却怎么也不明白。
周定睿见她不明白,眉目之间仿佛很失望的样子。他一低头,正看到柳如烟的手机,顿时脸上滑过一抹喜色,抬手就去拿。
柳如烟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傻傻地盯着他。
周定睿将手机拿到眼前,开了短消息,有些笨拙地在手机上按着。柳如烟知道他平常极少发消息,一般都是打电话,发消息被周定睿认为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的举动。只是这会儿没法子打电话,没法子说话,也只能用发消息或者是写字的方式来表达他的意思了。
恐怕刚才他的手势,也是想表达他的意思吧。只不过她对哑语完全没有研究,一点也看不懂罢了。
下面的短消息和那三个字完全无关。只是交代了他要宣布世泰倒闭。如果柳如烟不愿意,可以拿那张声明,他将自己的那部分世泰股权无偿赠送给柳如烟。也就是说,今后,世泰是姓柳的。
“只是,我希望你还是能够去宣布世泰倒闭。现在的摊子,我不希望你接手。太累了。”
看完这句话,柳如烟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她闭了闭眼睛,决定将这个问题暂时搁到一边。她握紧那枚红宝石胸花,胸口起伏,心里紧张无比。
“周定睿,这枚胸花……你从哪里得来的?”犹豫半天,她还是问出口。
周定睿又拿过手机,按了一通。这回看样子,要比之前熟练得多。
“迁坟的时候,在上面发现的。我想,应该给你。”手机上是短短的一行字。但就这么短短的一行字,却透露出巨大的信息量。
迁坟……
柳如烟瞪大了双眼,嘴唇微微颤抖,“你和林春,是什么关系?”垂在身侧的手心渐渐浸出汗来,这个东西……她紧紧盯着周定睿。
心里想起,这东西,是赵龙那天刻意给她看到的。
难道说……
她不敢再想,生怕许多事情,只是幻梦一场。
“林春……”周定睿在手机上按下这两个字,然后抬头看她,一脸的疲惫。他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再说。
柳如烟也不再逼他,勉强笑了笑,“我有点累,可以先回去吗?”
周定睿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胸花上,随即又移回她的脸上,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极其复杂,像是包含了千言万语。
可柳如烟并没有太在意,匆匆出了门。
走了好远,她才站定回过头来,看向刚才的病房。耳边似乎传来周定睿长长的叹息声,她微微拧了拧眉,知道是自己幻听,可就是止不住地要去想那三个字。
我爱你。
最简单不过的三个字了。
柳如烟苦笑一下,竟然在这种时候被表白……她心底隐约有些疙瘩。感情这东西,一旦掺杂了利益两个字在里面,再单纯,也会变得复杂起来。
只是……柳如烟长长叹了口气,像是和脑海中幻听的叹息声和在一起,远远地飘散开去。
她并没有回家。
虽然已经是十点四十,但她仍旧不打算回家。
拦了车,直接开到了柳家。
她知道柳承恩的习惯,每日十点到十一点半,都要在书房里去整理公司文件的。看着窗外飞快滑过的树木,她不由得半挑了眉,露出一抹笑容来。
即使是再讨厌,再不想去认,她也还是将柳承恩记在了心底。包括他的习惯……起初是想过要复仇,可发现自己实在不是那块料,加上母亲大人一直要自己以平常心待之。渐渐地也就断了复仇的念头,当他是路人罢了。
这么多年生疏不见,没有想到,认识周定睿之后,反而来了。
算来这是第二次了。
上次是陶南和柳华衣订婚的时候,这次……她长长叹了口气,上次自己是为了一个男人,这次竟然还是为了一个男人……
车子在柳氏门前停下,她付了钱,快步走到铁门前。
纯种的德国黑背嗅到陌生人的气味,疯狂地大叫起来,直至门卫出来查看。
“你找谁?”那门卫显然不认识她,目光轻视地上上下下打量她几个来回,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不阴不阳地开口道。
“柳承恩。”柳如烟最受不得气,冰冷冷地抛出三个字来。
“哟,口气很了不得嘛!你是第几任二奶?”那门卫一阵狂笑,轻蔑地看着她,“快滚。否则我放狗咬你。”
柳如烟有些惊奇地看向那门卫,突然一抿嘴,笑了起来,“果然是看门狗啊,一开始就狂吠了。”
那门卫被这么一说,脸色涨得通红,竟然伸手就去牵狗,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着些什么。柳如烟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倒不是怕这门卫,而是万一真被狗咬到了,那也太冤了。
刚退过一步,一道刺目的光芒就从远处射过来。
那门卫一看这灯光,狗也不牵了,立刻跑到前面拉开门,笔直地站在那里。
一辆雪白的保时捷从远处飞快开来,柳如烟下意识地向后退一步,却不想那车子一声尖锐的刹车,猛地在自己面前停住。
车门一下子打开,一身辣妹装的柳华衣从里面跳了出来,偏头看了柳如烟几眼,突然叽叽叽地怪笑起来。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我亲爱的姐姐啊……怎么,今天有空回‘家’了吗?还是觉得被我占了你的东西,终于不爽了呢?”她怪声怪调,围着柳如烟转了两圈。
若是一般女孩子,一定受不了这样的态度。可惜她遇上的是柳如烟。只见柳如烟闭闭眼睛,突然抬手将束在脑后的发卡取了下来,一头弹力十足的长波浪顺着夜风飘洒开来,像是黑色的情丝在风中缠绕。
她一向用玫瑰精华护理头发,所以头发一放开,就从发丝中散出淡淡的玫瑰香气。她随意将发卡别在衣服上,半眯了眼睛回望向柳华衣,语气淡然,“我从来没有兴趣捡人家不要的东西。”
柳华衣听到这话,脸色涨得通红,突然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自己那辆保时捷。又猛地开口道:“我不管是不是人家不要的,总之现在是我的。有的人恐怕不是不要,而是求不得。”
柳如烟不为所动,目光从柳华衣脸上扫过,径自往里去,“我的时间很宝贵,如果你想找我聊聊,请先和我的秘书预约。”
“站住!”柳华衣见她不理自己,不由皱紧了眉头,一个箭步拦在她的面前,“现在这里是我家,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进去。”说到这里,柳华衣突然再次叽叽笑起来,像是喝醉了酒一样的趴在车的前引擎盖上。一只手在空中挥了挥,大笑道,“较真起来的话,这里的空气都是我的。”她恶狠狠地瞪着柳如烟,“你快滚走吧,否则我就要收你呼吸空气的钱了。”
柳如烟冷冷地看着她,突然手一握拳,一下子就狠狠地砸了过去。
柳华衣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出手打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声惨叫。柳如烟那一拳勇猛而精准地砸在她的眼睛上,顿时让她成了家有贱狗的明星造型:一个眼圈乌紫透黑,看上去十分地滑稽。
她痛得眼泪全掉了出来,鼻子也通红,捂着脸蹲了下去。
先前的门卫一声怒吼,立刻冲着柳如烟扬起了手上的大棒,柳如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眼见棒子就要砸到自己头上,一只胳膊凌空一伸,只听咔嚓一声,大棒应声而断。而胳膊的主人也捧了胳膊蹲了下去。
是陶南。
及时从保时捷里冲出来的陶南,若不是他,柳如烟的脑袋一定会开花。
柳如烟神色复杂,不过还是一个箭步上前扶了他起来。陶南见她一脸担心的神情,竟然扯动嘴角给她一抹微笑,“不要紧,死不了。”
柳如烟咬了咬嘴唇,不说话,扶他上车。
只是上了车,柳如烟才想起自己是不能够开车的,她完全不会,就算会,她也不敢开。她看着车钥匙发了三秒钟的呆,立刻跳了过去,“走,去医院。”
这回轮到柳华衣呆住了,她有些不明所以地复述,“去什么医院?”
“能让你变成最美丽女人的医院。”柳如烟想也不想,顺口而出。
“那个玛丽医院?”柳华衣点点头,发动了车子。
“不是玛丽医院,是第一医院。”柳如烟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柳华衣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魔,竟然没再问,油门一踩,载着两人就向市第一医院飞奔而去。一路上打了双跳闯了无数次红灯,却还是安全地抵达了目的地。
处理完伤口之后,柳华衣整个人好像清醒了许多,连忙拉着柳如烟,“你说,你今天到我家,是不是就等着这个机会?”
柳如烟简直无语,以前柳华衣似乎不是这样的啊……她抬眼看向柳华衣,只见她先前还飞扬跋扈的脸上,此刻染上了一抹彷徨和紧张,一双眼睛紧紧盯了柳如烟,像是怕她抢走自己心爱的东西。
“什么机会?”柳如烟别了眼,心里清楚她的意思。
“你别和我装!”柳华衣的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你别和我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恨我抢走了你柳大小姐的位子,你恨我抢走了陶南……是吧,你从心底恨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说我的,说我不过是个私生女。就算我妈现在是柳夫人,可那些人看我和我妈的时候,眼里明明白白写着嘲笑。”
柳如烟没说话,只是同情地看着她。
她越说越怒,突然一个耳光抽过来。
柳如烟一愣,左边脸颊被她打了个正着,火辣辣地疼。她不假思索地,直接扬手反抽过去,啪啪两声,在医院走廊里格外响亮。
若不是因为这会儿太晚,没有什么人,一定会引起围观。
柳如烟一声冷笑,不屑地道:“在柳家生活了这么多年,你竟然还是一副小流氓的习气,柳承恩要是知道,一定很欣慰吧?”
柳华衣这会儿也冷静下来,退后一步,怨毒地看她,“柳如烟,你的末日就快到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去见柳承恩的,绝对不会。”她还要再说什么,却看见陶南从一边的医务室里出来,连忙住口不说,转过头去。
柳如烟抬头正迎上陶南的目光,只见陶南快步过来,根本不顾及柳华衣,径自走到柳如烟身边,“烟子,你没事吧?”
那语气极尽温柔关怀,听得柳华衣原本就怨毒的神色更加增添一些阴狠。
柳如烟微微皱了皱眉,点点头,“我没事。”心里却奇怪,陶南是什么样的人她是知道的。他做事向来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更何况……陶南那时候和她说,他和柳华衣订婚,是为了她的股权。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这样不把柳华衣放在眼里?
就是不放在眼里,他也绝对不会当面给她难堪。或者说……他这样的行为,是故意做给柳华衣看的?那他能有什么好处?
她将目光投射在陶南的脸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却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来。陶南静静地看她,被打折的手已经用石膏固定好,垂在胸前。
“不打扰你们了,”柳如烟的目光从陶南身上又缓缓移到柳华衣身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我先回去了,今天实在太晚,明天一早,我会再去找柳承恩的。”
说完,她转身便走,留下柳华衣站在原地跳脚。
一直走出好远,她还感觉背后有两道炙热的目光盯在自己的背上。她的脚步略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向前走。
走廊上的灯光昏暗,从上方斜射下来,照在她的身上,将她在地上的影子拉得老长。从这头直到那头,仿佛整个走廊都被她一个人的影子充溢着。
天上仍旧没半点星光,只有过往汽车的大灯能够稍稍扯破夜的黝黑。只是这黑色过于沉重,方才被撕裂,又飞快地合拢。
那过往的光芒在这深刻的黑暗中,显得有些可笑。
医院前面停了一溜等客的出租车。那些车都只有营运牌和宽视灯亮着,有的甚至干脆全部关了。红色的宽视灯在茫茫夜色中,像是一双双眼睛,阴阴地窥视着。
柳如烟快步向前,拉开了第一辆车的车门。报出目的地之后,她抱紧了包,靠在椅背上半闭了眼睛。实在是太累,身体累,心也累。
司机并没有开空调,清凉的夜风从窗口吹进来,带了淡淡的香味,她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这香味极是熟悉,甜甜的像是雪糕。于是柳如烟想起小时候上学,学校的后面有一棵大树,每到盛夏,就会开出满满的淡紫色花朵。开花时,整个学校都盈满这样的香气。有时候香气太浓,浓得好像用手就能挤出汁来,甜得有些腻人。她一直不知道那花叫什么名字,只记得那树很高很大,枝条铺散开来,像是能挡住所有的风雨。可惜这只是假相,真正有风雨来时,却不能挡着分毫。而风雨过后,那花朵就像被蹂躏过一般,散了一地。
反而是看着柔软无依的野花能在风雨后挺过,怒放依然。
柳如烟笑了笑,吸了口气,估计是离花远,所以这甜香显得格外怡人。淡淡的,让人一下子放松下来。
司机似乎是个挺好心的人,见她眉头舒缓,不由笑道:“回去好好睡一觉吧,得先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好家人。”
柳如烟没答他的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或者是因为那花香提神,她原本已经困倦到了极点,却又突然精神好起来。到家之后,喝完一杯酸奶,还是毫无困意。便往浴池里放满了水,滴几滴薰衣草的精油,开了浴池的按摩冲浪,将自己整个人沉了进去。
热水冲击在她的身上,一波一波,很是舒服。靠在颈间的按摩机自动地揉捏起她略呈僵硬的肩,让她的肌肉缓缓地放松下来。
柳如烟闭了眼睛,呼吸着淡淡的香味。热力从每一个毛孔进入身体,舒服极了。
或许正是因为晚上放松过,第二天一早醒来时,柳如烟觉得身上精力充沛。虽然才睡了三个钟头多一点,可一夜无梦,竟然要比前几日睡足八个钟头来得更为舒爽。
柳如烟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小钟,吓,才七点五十?她感叹了一下自己醒得这么早,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起床,开始打理自己。
她虽然昨天和柳华衣说了要去柳家找柳承恩,可她现在不打算去了。昨天去找他不过是一时冲动,她做事很多时候都是由着性子去,事后往往后悔不迭。这些年也多亏叶紫和风家,她才少犯很多错误。
柳如烟吐吐舌头,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
既然世泰的事情已经爆发出来,急也没有用。她一面刷牙,一面思考。关闭世泰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先不说世泰对于周定睿的意义,光是世泰这么多员工,她也不能突然就宣布世泰倒闭,否则员工集体失业的话,将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万一遇上两三个疯子跑来抗议,她倒可以躲起来,但周定睿怎么办?
如果她股权没有收回来,遇上这种事倒是可以正好让世泰被收购,可现在……柳如烟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咕嘟咕嘟地漱口。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正想着,门铃突然响了起来,柳如烟愣了一下,这么一大早,会是谁呢?
但就在这么一闪神的瞬间,她放在一边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她连忙快步跑过去,一面抓了手机,一面踩着小叮当拖鞋跑去开门。
“喂,柳小姐吗?我是快递公司的,我在你门口,能来拿一下东西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柳如烟愣了一下,伸手开了门。
“这是你的东西,签个字。”不等她看清,门口那人就将一个包裹递到她的手上,让她签收。
柳如烟又愣了一下,她没有买过什么东西啊……那是什么呢?
顺手接了那人的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又关上门。柳如烟低头看去,只见快递信封上龙飞凤舞的签名:赵龙。
是他?
柳如烟心头一跳,连忙取了剪子,小心剪开信封。
里面是两张简米利钢琴独奏的音乐会门票,并附了一张信笺,上面仍旧是龙飞凤舞的俊朗字体:良辰美景,望与伊同度。
那信笺是素笺压花,透着一股极淡的桂花香气。看上去很高雅。
柳如烟的眉头却紧紧拧了起来,握着信笺的手也不自觉地越握越紧,直到把那信笺握成了一团,她才颓然松开。那信笺落了地,像是冷冰冰的尸体。
柳如烟满心不解。
这个赵龙也太奇怪了,从一开始的专业“冷面律师”,到后来的“迷彩大男孩”,再到商场前的“落跑猥琐男”,以及医院前面的“温馨好男人”,他的性格似乎一变再变,似乎根本不是一个人……她揉了揉太阳穴,难道赵龙就是传说中的多重人格?
这不大可能吧……柳如烟为自己这种胡思乱想的本事叫绝。用力摇了摇头,她在手机上翻出赵龙的电话,食指轻按,拨了出去。
赵龙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听上去颇为高兴,“如烟,收到了吗?”
柳如烟应了一声,“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寄这个?”
那头朗朗笑出声,“当然是邀请你一起去看,简米利的门票不好弄啊。”他停了一下,又道,“上次你不是说喜欢他的吗?”
柳如烟顿了一下,微拧了眉,她什么时候说过喜欢这人的?她是个音盲,从小五音不全,这一直是她最大的弱点,她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一个弹钢琴的?
顶多听听流行歌曲就不得了了。
莫非是赵龙搞错了?
“另外,”赵龙的声音又响起,“我请人打造了一枚红宝石胸花,我想也只有如烟你能配得上这枚胸花。”
柳如烟立刻想起那枚胸花,点了点头,“音乐会是下午的,我们不如中午先吃过饭,再一起去看。为了报答你,我请你吃饭,好吗?”
赵龙哈哈一笑,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和赵龙敲定中午见面的地点后,柳如烟又仰面一倒,躺在自己柔软的大床上。闭了闭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要做什么。
的确是有些茫然。
她对经济这方面知之甚少,她擅长的是钻法律的空子而已。毕竟她是学法律的而非学经济的……脑子里又想到风家的事情,她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长叹了口气,又一下子坐起来,看着自己的手机发呆。
到底要不要打电话给柳承恩呢?
犹豫半天,她还是决定打过去。毕竟……柳如烟笑了笑,毕竟柳承恩还是她的父亲,不是吗?
刚刚将手机推上去,就听到送话器里传来云姨焦急的声音,“小小姐,你快回来,出大事了!”
柳如烟的心猛地向下一沉,连忙追问,“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母亲大人的声音,“没事情,你不要听你云姨乱讲。”她的声音冷静自持,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可柳如烟不信。
她知道母亲大人的性子,要强、好胜,从不在人前示弱。
也是因为这个性子,她当年才会任凭自己痛苦无比,却还是咬牙从柳家离开。也是因为这个性子,她才会坚持不肯嫁人,一直在风家待着……如今……
柳如烟心中一沉,连忙对着电话说:“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我说没事!”母亲大人的声音这回有一丝急促和心虚,刚说完这句,突然就挂了电话。
一定是出大事了!
柳如烟没犹豫,立刻跳了起来,随手扯了件衣服手脚麻利地换上,连妆都顾不上化了,抓起包包和钥匙就冲了出去。
心里越急,越是打不到车。
或许因为此刻正是上下班时间,加上她们住的小区属高档社区,业主几乎都有私家车,出租车的身影极难寻觅。柳如烟急得额头上都滴下汗来,心底像是猫抓一样的急。
一辆银色的法拉利从后面拐出,停在她的面前。
柳如烟下意识地向后退一步,只见那车窗打开,露出一张帅气的脸,“对不起,麻烦问一下,叶紫是住在这里吗?”
“你找叶紫?”柳如烟迅速地打量了他一下,“她不在这里。”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她有些着急地开口道,“你能送我一趟吗?我有急事。”
那小帅哥先是一愣,旋即点点头,“好!上车!”
柳如烟一把拉开车门,坐在副驾上,说了风家的地址,那小帅哥一脚油门一踩,车子立刻弹射而起,呼啸着从小区里奔了出去。
柳如烟连忙系了安全带,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人开车的风格和叶紫好像,如果闭上眼,还以为是坐在叶紫的车上呢。
不过她也没有心思多问了,心底急得一阵阵火烧火燎,母亲那边到底出什么事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的手不停地握拳,放开,握拳,又放开。
那小帅哥瞥了她两眼,猛踩油门,不管红灯绿灯,呼啸着从车流中穿过。连闯三个红灯之后,车子后面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接着交警的声音在喇叭中响起,“前面的车子请靠边停下,前面的车子请靠边停下。”
小帅哥理都不理,反而开得更快了。
柳如烟浑然不在意,只是两眼茫然地看着前方,心中紧张不已。
这样疯狂地开,不多时,车子就在风家门口停了下来。柳如烟跳下车,甚至连声谢谢都来不及说,拔腿就往里跑。她出门时也是随便穿了鞋子,这会儿高跟鞋根本跑不动,她一怒,突然停了下来,直接把鞋子脱了,光着脚往里面跑。
那小帅哥靠在车上看了看她,微微拧了拧眉,旋即露出一抹笑容,转身上车离开。
天气并不是很好,阴沉沉的。那漫天的乌云压将下来,像要将偌大的风家全部给吞没。地气上涌,脚踩在上面冰冰凉凉的。
从远处看去,风家一如既往地平静,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柳如烟一阵狂奔,那门卫是认识她的,见到她立刻敬了个礼,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诧异来。
柳如烟没心思理会,径直往里赶去。
还没进正厅,就见云姨扶着母亲大人从里面出来,母亲大人似乎很怒的样子,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柳如烟连忙跑过去,在母亲大人面前站定。
“你跑回来干什么?”母亲大人显然没有想到是她,不由得拧了拧眉头,“一大清早的,世泰的事情你不管了?”
柳如烟很细心地发现,在母亲大人说到世泰的时候,扶着她的云姨有些不悦地拧了一下眉头。怎么这事和世泰有关吗?她心底暗想了想,旋即明白过来可能是因为自己借的那笔钱的缘故。
柳如烟叹了口气,握住母亲大人的手,轻轻地说:“妈,您别着急,我一定很快就把这……”
话没有说完就被母亲大人打断,她看了柳如烟一眼,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赶紧走吧,世泰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你……”母亲大人又叹口气,语重心长,“既然决定去做,就去做吧。”
“可是……”柳如烟还是非常不放心地看了母亲大人一眼,只见她的眼底泛出淡淡的青色,原本保养得很好的脸,这时泛出一丝黯黄,看上去气色很差的样子。
“没什么可是的,”柳母拍了拍她的手,“快回去吧。孩子,你长大了。”最后这几个字柳母说得缓慢,像是包含了颇多的感慨。
柳如烟有些犹豫,她望了望母亲,吞吞吐吐地道:“可是……你好像生病了。”
柳母咳了两声,顺了顺气,点点头,“谁不生病啊,只是受了点凉,没多大关系。你赶紧去把世泰的事情给解决了吧。不是说要还钱吗?不解决,哪里有钱还!快去快去!”柳母连声催促着。
柳如烟见母亲大人的确不像是有什么大问题的样子,便点点头,转身往回走,走出三两步,突然回过头来,“云姨,你说的大事,究竟是什么啊?”
云姨被她这么一问,脸色显得有些难看,她为难地看看柳母,又看看柳如烟,不做声。柳如烟这回急了,心底又升腾出不祥的感觉来,她转身飞快地走回母亲大人的面前,一双眸子却紧紧地盯着云姨,言辞恳切,“云姨,别理我妈。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随着云姨脸色的变化,她的心情也越发沉重。心头像是被火烧一样,急得快要撑不下去,如果可能的话,估计她的双眼已经变成血红色了。
或许是被她的眼神吓住,或许是被她的气势所迫,云姨动了动嘴唇,还是一口气给说了出来,“小小姐,风家的生意被人全拦了下来……而且,老太爷被青帮给抓去了。”
柳如烟险些晕过去,眉头深深地皱起来,看着母亲,急道:“风家不是退出黑道二十多年了?怎么还和青帮杠上了?”
柳母颇为不悦地看了云姨一眼,皱了皱眉头,像是正组织着说词,好一会儿,才开口,“烟子,这事你就别管了。”
“是柳家派人干的!”云姨听到柳母这样说,气愤不已,再也抑制不住地吼了出来,“青帮派了人来,说老太爷会在他们那里做一段时间的‘客人’,等过一阵子,再送他回来。前提就是让我们不要掺和进一些不该掺和的事情。”
听完这话,柳如烟顿时愣在当场,神色复杂地看着母亲。一阵愧疚从心底涌上来,要不是她,姥爷就不会被青帮抓去。风家虽然以前混黑道,可也只是个小堂口,和青帮这种超级大黑帮是没办法去比的。更不要说,风家远离黑道已二十多年了,该洗白的也差不多洗白了,但同时失去了很多势力。黑道中人那种不怕死的拼命架势也渐渐消逝了。
“傻站着干什么?”母亲见她一脸郁闷样,不由得拧紧了眉头,“做了就要承担起来。后悔又有什么用?你真觉得愧疚的话,就快点去把问题给解决了。”
柳如烟看着母亲的脸,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母亲,“妈,你自己保重身体,等我把事情解决了,再回来给姥爷赔罪。”
说完转身便走,步子较刚才坚定了许多。
“等一下。”母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柳如烟一愣,转回身。
“你难道打算走过去吗?”母亲大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我让司机送你去。”柳如烟这才反应过来,嘿嘿干笑了两声,把提在手上的鞋子给套上了脚。
车子开到世泰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了。柳如烟想了一下,让司机直接开回家,换了衣服去赴赵龙的约。她记起上一次和赵龙吃饭时他那张特别的信用卡,有那样一张信用卡的人……柳如烟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下了车,径直走进贵仁府。
这家叫贵仁府的菜馆是她刻意选的。因为有求于赵龙,还想知道那胸花的事情,所以特别选了个贵州菜馆。上次见面听赵龙说他比较喜欢吃这家贵仁府的菜。既然有求于人,必得投人所好,对吧?“贵仁府”这个名字也是她挑中的原因之一。世泰此刻要是能遇上贵人,自然省了她大力气。毕竟她曾经的梦想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将银色的白金卡交给迎宾小姐之后,柳如烟便被迎宾小姐请到了唯一一间贵宾包厢里。整个贵仁府也只有这么一间贵宾包厢,它与其他的包厢完全不同,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出来这里有房间。若非她有吃遍天下美食的习惯,也是不会知道的。
这贵宾包厢是沉在地下的,四周全是水。说白了,这根本就是一个水底包厢。里面有七彩的热带鱼游来游去,加上珊瑚、水草。乍一看还以为是在海底。
自然,这个包厢的消费也不会低,起点就是五万。
虽然花费不菲,可如果不提前半个月预订,根本就不会有位子。柳如烟能够拿到,还是因为老板是叶紫的朋友。
这是题外话,暂且不提。
柳如烟特意提早了半个小时到,和老板仔细交代菜肴要做得精细再精细之后,便让服务小姐沏上了一壶上好的茶,独自慢慢品尝。
茶是今年的新茶,五千块一两的碧螺春。茶色碧绿可爱,香气清爽,光闻着就让人觉得浑身舒畅。她喝了一口,任茶香在口腔里滑开,浸入五脏六腑。
说实话,她是有些紧张的。手心都已经微微渗出一些细密的汗水,不停地喝茶也就是为了让自己放松一些。可有时候,你越想放松,越想忘记,却反而越紧张,越记得清楚。这仿佛是一种定律。
柳如烟似乎听说过,类似情况正是在给自己心理上的暗示。你对自己说,放松放松,其实就是暗示自己这会儿很紧张。与其这样,不如想些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柳如烟将口中的清茶咽下,决定想些别的事情。
可脑海里那枚玫红色的胸花却像幽灵一样不停地飘来飘去。弄得她心中一阵接一阵地烦躁,即使猛喝清茶也压抑不住这股烦躁。
她站起身,打算去化妆间补一下妆,不想刚刚站起身,见服务员领着赵龙走了进来。柳如烟在心底长叹了口气,露出一抹微笑,“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
赵龙毫不客气地看了看四周,将西装交给服务员,松了松领带,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加厚水晶墙外的热带鱼身上,笑着点点头,“真是好地方。没想到烟子你藏私,这么个好地方,竟然早不带我来。”
柳如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赶紧道:“这不是才想起来嘛。说实话,”她摊摊手,“在这里吃饭我每次都有些担心的,老是怕水压太过强大,玻璃承受不了……你要知道,我不会游泳。”
“哈哈哈。”赵龙听着,立刻夸张地大笑起来,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半真半假道,“你这样的大美女还要担心什么?要是塌了,我肯定先把你救出去。为了美女死而后已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啊。”
真变态!柳如烟横了他一眼,脸上犹自巧笑倩兮,“那真是荣幸不过了。”
说着,一道道浓香扑鼻的菜就送了上来。服务员身上戴着苗族特有的银饰,走起来叮当作响,分外好听。柳如烟指着刚送上来的菜,笑道:“上次听你说最喜欢吃酸汤鱼,这次特意点了,如何?”
赵龙却没有动筷子,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等服务员退出之后,他才轻抿了一口倒好的白酒,好整以睱地道:“烟子,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一边说,一边紧紧地盯着柳如烟看,眸子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芒。
柳如烟一时语塞。赵龙是个什么样的人?还这真难讲。
从报纸杂志上看,他就是一律师,冷面王。遇到什么事情都冷静无比,经他手的官司没有打不赢的。可上次吃饭,他又像个爽朗的男孩,看上去很好相处。之后却因为让自己看到那枚胸花……总之许多事情加在一起,让人完全看不懂他。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想做什么……一切都像遮掩在云雾中,什么也看不清。
柳如烟眯了眯眼,半天终于缓缓地摇了摇头,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赵龙似乎猜到她的回答,微笑着点了点头,“无妨,这也不是重点。”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我上次寄给你的信,你看了吗?”
柳如烟这才想起那天收到的信,她扔在一边,就一直没有看。这会儿被提起,不免有些尴尬。她低了低头,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忘了。”
赵龙笑笑,似乎有些失望。不过这抹失望很快就被他从眼底抹去,继而换上一如既往的微笑,“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几张照片而已。”
他说得轻松,柳如烟却紧张起来。不知为什么,她直觉赵龙说的照片和今天她要说的事情有联系,不由得愣住,缓缓地道:“是……什么相片?”
赵龙看了看她,嘴唇开合着,“我想……你认识林春吧?”
这不废话吗。柳如烟强忍住想爆发的冲动,点点头,“嗯,他是我的……”她话说了一半,没再说下去。
因为赵龙已经点了头,先前的微笑也消失了,他看着柳如烟,一字一句地说:“他是我失散二十年的弟弟。”
这个消息不亚于晴天霹雳,劈得柳如烟几乎外焦内嫩。她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喃喃地重复着,“你……你说什么?”
赵龙直视她的双眼,缓缓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林春是我失散了二十年的亲弟弟。”
柳如烟这回是真的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靠在椅背上怔怔地看着赵龙,脑子里一时消化不了这个信息。
林春是他的……弟弟?
赵龙似乎也知道她一时消化不了,拿筷子夹了一片酸汤鱼,尝了尝,点点头,“嗯,是不错。你挑的真是个好地方。”
柳如烟似乎没听到他的话,只觉得此时心底很乱。
她一直觉得,周定睿和林春可能有血缘关系。他的眼神、侧脸,都和林春有着相像的地方。更何况,他给自己那个胸花的时候,说得很清楚,“迁坟的时候,在上面发现的。我想,应该给你。”
如果他和林春没有关系,他凭什么去迁林春的坟?
可是……现在赵龙却明明白白地说,他和林春失散了二十年,林春是他的亲弟弟。等等,她像是抓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赵龙,你和林春失散了二十年?”
赵龙似乎早知道她要这么问,头也不抬,闷声道:“是的。失散了二十年。等我找到他的时候……”赵龙终于抬起头,面无表情,“他已经……”
柳如烟在他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我并不是在怪你。”赵龙笑了笑,看上去十分苦涩,“我想,毕竟你是他的……所以有些事情,我应该帮你。”
柳如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么,这二十年里,他……”
想想直觉不对。如果是周定睿说他和林春是失散多年的兄弟,那还说得过去。因为……林春是有父母的,而且家庭和美。他的父母自己也见过,一对很慈祥的老人,若非因为林春……她闭了闭眼,抛开那些事情不想,睁眼看着赵龙,“林春和周定睿又是什么关系?”
想不通的事情,她往往不想,不如直接问人好了。这样比自己绞尽脑汁地想要快得多,还不容易错。
赵龙看着她,突然温柔地笑起来,一字一句地问,“你觉得呢?”
……
这等于没回答嘛。
等了一会儿,赵龙才又道:“这枚胸花,是周定睿要我帮他去拿的。”
他这话说得极慢,声音又极响,像是刻意要让柳如烟发现什么一样。柳如烟也不负他所望,眉头渐渐地拧在了一起。
她看了看赵龙,“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吗?”
赵龙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眯了眯眼睛,“我?我就是和众的一名律师啊。”
他说这话的神情也很真挚,可惜柳如烟一个字也不信。
“别逗了。”柳如烟看着赵龙的双眼,认真地道,“三联银行发行的至尊黑金卡,哪是这么容易拿到的。”
不等赵龙反驳,她又道:“而且,我知道的,这卡是不能够转给他人使用的。因为这卡交易是凭指纹的,除了卡的主人,别人想用也没办法的。”
赵龙听到这里,颇为诧异地看她一眼,却也不反驳。
“所以,我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说和林春是失散了二十年的兄弟,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呢?”柳如烟端起绿茶,啜了一口。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赵龙似是来了兴致,饶有趣味地看着她,脸上再没有之前的温柔。他往前倾了倾身子,身上竟然散发出一种气势来,有些……有些像是习惯站在高位的人俯视众生一样。
柳如烟深吸口气,放下茶杯,认真地看着赵龙,“林春……他曾经是我心底最重要的人。我不否认,我会去追求属于我的幸福,我还年轻,不可能一辈子只守着过去。但我会把他放在我心底最深的地方,放在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是我最美好的记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也不容许,不容许任何人去亵渎他,利用他去达成一些龌龊的目的。”她深吸口气,“所以,如果你要假借他的名义做什么的话,我劝你可以死了这条心。”
赵龙先是一愣,旋即放声大笑,这回看向柳如烟的眼中多了几分激赏。
“好好好,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喜欢物质的女人。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你对他真是一片丹心。不错,不错,不错!”他一连说了三个不错,显然是满意至极。
“林春这辈子没有白活。”赵龙停了一下,又道。
“谢谢。”柳如烟应了一声,依然看着他,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我想,你应该知道周定睿的身份吧?”赵龙慢慢开了口,突然回身从公事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到柳如烟的面前。
柳如烟低头接过,发现这份文件很熟悉。
这不正是陶南在医院给她看的那份文件吗?她的眉头慢慢拧紧,说话间带了一丝冰冷,“赵龙,你的演技很高,不愧是和众的王牌律师。”
赵龙愣了一下,挑眉道:“怎么又肯定我的身份了?”
“我没有想到的是,陶南的本事这么大,已经手脚通天了。”柳如烟冷笑一声,将文件扔了回去,“这份文件他一早就拿给我看过。没有想到啊没有想到,他才到柳家多长时间,竟然就让你和他站在了一条战线上。”
这回是赵龙紧紧地皱了眉头,“你说什么?”
“别装了。”柳如烟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我说,你的这份文件,陶南早就给我看过了!”
赵龙看着她。柳如烟也不示弱,回看过去,一双眼睛瞪得极大,像是在比谁更有气势似的。赵龙眯起眼睛,不知道是示弱,还是在想事情。
柳如烟有些着急,深吸口气道:“想来把一个三联黑金卡的样子仿造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她有些不知所谓,心底乱成一团。
“哦?”赵龙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我和陶南联合起来骗你?”
柳如烟心底感觉有什么不对,可一下子又说不出不对在哪里,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那你就这么以为吧。”赵龙完全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抿了抿嘴,抬手夹菜,“反正多说无益。”
柳如烟有些佩服他,这时候还能吃得下。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闭了闭眼,道:“赵龙,我是真的想知道。”她一脸楚楚可怜的样子,“我……”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赵龙抬手制止,“我前面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必要骗你。”
赵龙放下筷子看她,“周定睿和林春没有任何关系。他不过是……”他的眼底突然掠过一丝不忍的神色,生生地闭上了嘴。
“不过是什么?”柳如烟的心扑通扑通跳得极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赵龙又看她,眼神复杂,“你要听实话吗?”
柳如烟点点头,“要。”
赵龙叹了口气,“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骗你。我也的确是和众的王牌律师,只不过……这只是我在中国的身份。我是美籍华人,我的义父,叫约瑟夫?古奇?洛克菲勒。”
听到这里,柳如烟险些晕过去。
洛克菲勒……洛克菲勒家族,那不是美国的石油大王么?
这个赵龙,竟然这么有来头?这不是笑话吧?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赵龙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护照递给她。柳如烟狐疑地接过,打开一看,上面果然如他所说,是洛克菲勒的姓氏。
她苦笑着抬头,“您这么有钱,还跑回来当律师?”
赵龙微微一笑,“养子没资格继承大笔遗产,我又不愿意掺和他们内部的系派斗争,索性回国……顺便找我弟弟。”
柳如烟应了一声,觉得自己的脑子越发混乱了。
一顿饭吃完,从贵仁府里出来时,已是下午两点。柳如烟抬头看了看天,天色泛黄。俗话说人黄有病,天黄有雨,想来之后会有一场大雨。
柳如烟神色恍惚,抬手拦了车。一辆计程车在面前缓缓停下,等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后,缓缓驶出。这车子很干净,座椅都是新换的座套,雪白的。车内还放着班德瑞的曲子,和一般的计程车真的有些不同。
“小姐,请问去哪里?”司机一面向前开,一面等着柳如烟说目的地。可等了快三十秒,却怎么也听不到柳如烟说目的地,不由得看后视镜。这一看,司机吓了一大跳。
后座哪有什么人?只有半人高的一个大熊坐在后座上,一双玻璃眼珠阴森森地看着他。
“啊!”只听司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脚踩死刹车,停在了马路当中。
随即,后座也传来一个女声的惨叫。只见柳如烟缓缓地抬起头,伸手揉着额头上的青紫,“师傅,您开车能不能不要这么可怕啊……会死人的。”
司机惊魂未定,看着她,“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柳如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弯腰捡东西啊,刚弯下去,你就踩了刹车……撞得我头痛死了。”
司机师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闹了个大笑话,有些尴尬地嘿嘿干笑两声,“啊,不好意思……那小姐你要去哪里?”
柳如烟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略一思索,道:“去医院吧。师傅,去第一医院。”她实在放心不下周定睿,他这次受的刺激太大了,不知道手术完了以后有没有好起来。
柳如烟深深地叹了口气,想到还没有解决世泰的问题,心底又是一阵烦闷。
付钱下车后,她在医院门口的水果摊上买了西瓜,提着上了楼。西瓜清凉解毒,多吃无害。
周定睿此时正倚着床头看手上的报纸,聚精会神,连她推门进来也不知道。
柳如烟也不打扰他,自己将西瓜抱到一边,拿了水果刀,从中间将西瓜剖开。因为事先已经考虑到了太大的西瓜不好剖,她特意选的是这种早春红玉,只有普通西瓜的三分之一大,小巧可爱,吃起来口感更好。
像是听到了她剖西瓜的声音,或者是闻到了西瓜的香味,周定睿抬起头,一脸惊奇,“如烟,你什么时候来的?”
柳如烟正专心致志地切西瓜,突然听到他的声音,手不由得一抖,锋利的刀顿时切在手上,鲜血一下子涌出来,滴在西瓜上。
周定睿见状吓了一跳,也不管自己身上的伤口刚缝合好,一下子就掀了被子跳过来,一脸焦急的神情,“没事吧没事吧?”说着就大喊出声,“医生,快来啊!”
柳如烟连忙拦他,“没事的,只是划了个口子。”
不过医生已经被周定睿喊了过来。
可惜与周定睿计算的正相反,医生进来第一个揪住的并不是柳如烟,而是他自己。只见那医生眉毛一横,声音甚至比周定睿刚刚的喊声还要高,“你不要命了?伤口裂开来很好玩吗?”
说着便示意护士将他给拖回床上去。
另一个小护士取来消毒碘酒给柳如烟的伤口做了处理,正如柳如烟所说,只是个小口子,所以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医生在给周定睿做了检查之后,狠狠瞪着他,“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病人,这是你第几次下床了?不想活不要在我们医院里发病!”
说完转身就走。
周定睿有些尴尬地看着关上的门,扭头看着一脸微笑的柳如烟,轻咳一声,“那什么……我……”
柳如烟仍旧微笑地看着他,把切好的西瓜拿起来,扔到一边的垃圾桶里。她又拿出一个西瓜,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个,多买两个果然是好习惯……”
说着便又低头去切西瓜。这回周定睿没敢开口打扰她,生怕她再次给西瓜加点颜色,只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她。
柳如烟只感到两道炽热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手脚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握刀了。她背对着周定睿,眉头皱在了一起。
先前赵龙和她说的话,她不得不去思考。
如果赵龙说的是真的,那么……她切西瓜的动作稍顿了顿,周定睿说的那些就有可能是假的。既然他没有给林春去迁坟,那为什么还要拿着这胸花来给自己?柳如烟闭了闭眼睛,有点不敢去想心底的那个答案。
赵龙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是周定睿要我帮他去拿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一切就是他事先算计好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自己误会他和林春有血缘关系吧?
那么……林春的情况他也是知道的了。
柳如烟很清楚林春的背景,父母都是普通的职员,和富贵、豪门两个词是永远扯不到一起的。所以,根本不可能和周定睿扯上关系。那么……他是刻意去做过调查了。
林春早已经在自己认识他之前去世,他调查……柳如烟咬了咬唇,用力地切下西瓜。心中的烦躁是一阵接一阵地涌出,若是被叶紫知道,肯定又要说自己“大姨妈逆流成河”了吧?
她努力地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来打乱自己的思绪,却发现越是想忘记,就记得越清晰。就好像《东邪西毒》里的黄药师,到底还是喝了那坛醉生梦死。
可惜那只是电影,现实里是没有这样的酒的。
柳如烟努力平静自己不定的心绪,深吸了几口气之后,转身捧起西瓜走到周定睿的面前,“天热,吃西瓜可败火。你刚开完刀,要多吃点,败毒。”
周定睿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伸手接过西瓜,却顺手放在一边,几次抬头看她,随即又低了下去。
他的表现让柳如烟的心一点一滴地沉下去。
她也不多说,只坐在周定睿的床边,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不吃?不合口味吗?”
周定睿的手在身侧握成了拳,又猛地松开,突然一下抬起头,“如烟,你听我的,把世泰卖掉吧。那些实业还值点钱。就是股票没有人要,那些实业也足以偿还掉你从风家拿的钱。”他说到这里,像是因为过于激动而牵扯动伤口,眉宇之间一阵抽搐,可他还是坚持说了下去,“你别硬撑着,我知道风家的事情了。我不希望因为死物,使你受到分毫的伤害。”
他看着柳如烟,眼底闪烁着特别的光芒。柳如烟没有说话,心底却涌上一阵欢欣来。
他让自己这样做,分明是要牺牲掉世泰。她知道世泰对周定睿而言很重要,可到了这个时候,他选择保护的是自己,而不是世泰!
她咬了咬唇,看着周定睿,缓缓地道:“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世泰毁掉的。”她深吸一口气,露出一抹阳光般的笑容来。
在周定睿的坚持下,医院被迫为他办理了出院手续。因为他的伤口还没有拆线,医生本来不同意他出院的,可周定睿竟然使出了不付医药费的恶劣手段。现在医院和以前不一样,也是自负盈亏的,所以医院无奈,只能为他办理出院手续。
这一切柳如烟都不知道,所以当周定睿给她电话,希望她能够来帮他搬回家时,柳如烟惊讶得下巴都快要落到地上。
当她知道了来龙去脉,险些当场晕过去。
可恨周定睿还一脸无辜的笑容,让人看了恨不得一巴掌抽过去,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只是再生气也没有办法,她只能无奈地接受眼前的事实。
坐在计程车里,柳如烟第一百零一次地看向周定睿,终于忍不住,道:“你是真的活腻了?还是想尝尝什么叫做伤口感染?”
周定睿不置可否,笑得很是温柔。
“唉,现在的药费真的很贵啊!年轻人啊,一定要好好努力啊,病不得啊!”司机大叔很及时很八卦地开口,还配合着叹了口气。
柳如烟咬了咬牙,横眉冷对,“你有穷到付不起药费吗?”
周定睿似乎感觉出她真的生气了,终于收起了那副快要笑得僵硬的嘴脸,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地道:“如烟,你以为我不想多待两天吗?”他凝视着柳如烟,“既然你怎么都不肯,那我……那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拼。虽然我不能跑来跑去,可这么多年来积累下来的关系还是有的。我们一起努力吧!”
最后一句话说得颇有热血青年的感觉,柳如烟看了看他,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可依稀总觉得哪里不对。是哪里不对呢?
她一句句想来,却什么也想不出,脑中一片空白。似乎每句话都合情合理,可又似乎每一句话都不合情理。这感觉真是太怪异了!
“如烟,”周定睿抬起手,抚过她的头发,“这些天……你住我家里好吗?”他的声音温柔得快要掐出水来,目光深情款款地落在柳如烟的身上。
柳如烟从未见他有过这样的表情,浑身的血像是一下子全部涌到脸上,整张脸哗地一下红了。她一直是喜欢周定睿的,无论最初是因为他与林春的相像,还是后来因为相像而投入的感情,无论是哪种,她都可以肯定,自己一直是喜欢他的。
即使最初是因为他和林春长得像,但到后来,就是单纯地喜欢他。
叶紫问过她,你喜欢他什么?
她答不上来。
叶紫还问过她,他有哪点值得你喜欢?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她还是答不上来。
可是,真正的爱情不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吗?没有刻意的算计,没有外在的原因。没有现实的利益,只是单纯地喜欢。
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一听到你的声音,我的心跳就会加速,一看到你的笑容,我的脸上就会泛红,我希望永远和你在一起……这难道不是最美好的感情吗?
可是……之前周定睿从未对自己说过半个爱字。
甚至连一句喜欢也没有说过……这也是叶紫不赞同的原因吧。
她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发现周定睿一脸深思地看着她。直到周定睿再度出声,“如烟,我说,搬到我那里去住吧。”
她这才回过神,定定地看着他。
周定睿的脸似乎红了红,突然反手握住她的手,低而沉缓地说道:“如烟,我……我……我……”他“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柳如烟心跳加剧。
周定睿深吸了无数口气,突然眼睛一闭牙一咬,像是狼牙山五壮士般的神情,猛然一口气将话给全部说了出来,“如烟,我喜欢你,我爱你!”
说完这话,周定睿立刻闭了眼睛,好像不敢看她,一脸郁闷的表情。
而听到这话的柳如烟心情一下子变得极好,脸上挂满了笑容,几乎像是要跳起来。她语带调侃,“你该不会是第一次向人表白吧?这么羞涩,可与平常的你一点也不像啊。”
周定睿没回答她,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柳如烟低头看了看被他紧紧握住的手,露出甜甜的笑容,突然用力将手往外抽,要挣脱他的手掌。
周定睿完全没有想到柳如烟会这样,不由得睁开了眼,紧紧地盯着她,一脸受伤的神情。柳如烟可没有管他,仍旧用力地将手抽了出来。
她抬起手,也不说什么,突然将周定睿不长的头发拉过来,仔细地将自己的长发和他的短毛系在了一起,然后又拉了他的手,缓缓地道:“同心结发,执子之手。”
周定睿看着和她牵在一起的手,先是愣愣地,继而脸上露出笑容,开车的司机也听到两人的对话,听到最后,嘿嘿一笑,竟然放声高歌起来:
听我说,
手牵手我们一起走,
把你一生交给我。
昨天不要回头,
明天要到白首,
今天你要嫁给我。
……
这首歌陶喆唱起来很好听,可换了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叔号啕着嗓子嘶吼,是怎么听怎么都觉着别扭。两人对望一眼,清晰地从对方眼里看到痛苦,却又不好明说,只能皱起眉头强忍着。
于是握着的手就越发地握得紧了。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司机大叔很兴奋地看着两人,“小年轻,要好好搞啊。日子还长着呢!”
柳如烟和周定睿对看一眼,赶紧付了钱,狂奔而去。
因为好几天没有住人,家里落了不少灰尘。柳如烟拧拧眉头,先冲了进去,拿抹布清理了一小块地方,让周定睿先坐了下来,“你现在比较虚,就先坐着吧。不知道你今天出院,否则我就会叫钟点工先来打扫了。”她叹了口气,刻意做出一副哀怨的样子,“现在只有我亲自动手了!”
说完转身开始在房子里迅速地活动起来。擦桌子,拖地,烧水……这也多亏她早年和母亲曾有过一段平头百姓的生活,她不是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否则……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熟练工,足足打扫了一个多小时,她才跌坐在周定睿的身边,大口地喘息着,“累死我了……哎哟。”
周定睿转头看了看她,语带心疼,“干吗这样啊,我们明明可以先叫钟点工,然后去吃点东西,等回来时,钟点工也就打扫好了。”
柳如烟一时无语。
“一看你就是不懂得规划生活的。”周定睿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满眼的怜爱。
柳如烟拨开他的手,怒道:“别揉我头发,你当我是小狗么?”她恶狠狠地看着他,往边上挪了挪身子,“周定睿,你给我听好。我这是因为担心你身体太虚,没有办法走路才下的决定……可不是……”
说到一半,周定睿竟然伸出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柳如烟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动作,一下子慌了神,身体僵硬得像块铁板。周定睿似乎也不管自己身上的伤口,一下子把她揽到胸前。一双黑眸直视了她的眼睛,她都能从他的眼里看到自己的脸庞。红得像是被油漆涂过一样。
“如烟……如烟……”周定睿一遍一遍地念着她的名字,“我们结婚吧,好不好?”
他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惊得柳如烟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他。倒不是她不愿意,是她没有想到,不会吧,一表白就奔结局?
她的手似乎不经大脑指挥,自作主张地抚上了周定睿的额头。
周定睿的眼底顿时滑过一抹不悦,抬手将她的手握住,惩罚性地放在唇边轻轻啃咬。柳如烟的脸又烫起来,像是刚煮熟的小龙虾。
周定睿猛地将她一拉,嘴唇立刻覆了上去,探开她的红唇,相濡以沫。
这个吻持续了五分钟。
周定睿放开柳如烟的时候,她跌坐到一边,气喘吁吁的,脸已经不红了。再红下去,恐怕她会流出鼻血来。她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偷偷地看了看周定睿。
周定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见她的目光投射过来,轻轻道:“如何,要不要再来一次?”
柳如烟心底一阵郁闷,换了从前,都是她去调戏别人的。这回倒是被他压制得紧紧的……她甚至连反抗的念头也没有一个。
这叫什么?一物降一物?
真是……
周定睿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她坐过来。柳如烟猛地摇头,义正词严道:“你现在还是病人,我不能太靠近你,否则我身上的病菌感染到你,就不好了。”
“要感染早就感染了。”周定睿看了她一眼,“好吧,你帮我把我书房里的笔记本拿来。是笔记本,不是移动电脑。”
柳如烟应了一声,知道他回来很大一部分的因素是为了要把世泰的劣势给挽回,便立刻起了身,快步向书房走去。
走到书房门口,她不知为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周定睿盯着她看,眼神似乎有些茫然,失神地在想着什么。她心底涌上一阵不舍来,这个男人……唉,真的已经承受了太大的压力了。
等把笔记本拿到他的面前时,他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把手机掏了出来,修长的手指迅速翻开笔记本,顺溜地按下了一长串电话号码。
“喂?不具吗?是我。”他手机的声音很大,大到柳如烟坐在一边都能听到是响了两声后,对方才接起来的。
下面的讲话她就再听不清了,只能听到周定睿的。
不过即使如此,她也能听出对方已经答应帮世泰的忙。说是在三日内,将二百万美金打到周定睿的私人账户上。
挂了电话,周定睿向柳如烟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势,又翻了几页,开始打第二个电话。
一连打了六通电话。除了有两个没打通外,另外四人毫不犹豫地答应给周定睿将资金打过来。不过二十分钟,他就已经筹借到了两千万人民币的资金。虽然离目前的缺口还差四分之三,但……这不才打了六个电话吗?
柳如烟可是清清楚楚地看见,那本子上的电话号码至少有四十来个。
如果一圈打完,填完目前的坑洞,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如烟,我们是不是先吃点东西?”周定睿指了指自己的手表,“已经一点了,我们还没有吃午饭。”
柳如烟这才想起,她今天十点才吃早饭。所以到现在一点也不饿,可是周定睿不同……医院早上六点就送完早饭了。怪不得……
她连忙起身,“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
“我一直觉得你做的药膳很好吃。”周定睿咂了咂嘴,像是在回味。
“……”柳如烟一时无语,她难道没对周定睿说过,那些都是叶紫做的吗?“家里还有两袋方便面,我去给你下。”说完,便落荒而逃。
周定睿看着她向厨房去的背影,突然重重地靠进了沙发,长长叹了口气,满脸阴云。
没过几天,世泰就传来利好的消息。
周定睿的人脉的确不错,打完电话的第二天下午查账的时候,就已经有六千万人民币到账。而且有两家大型跨国企业宣布与世泰签订三年的供应合同,以高于市场价10%的价格长期订购世泰的产品。
世泰停掉的楼盘被新加坡的一家房产公司接手,地价比当初高了一个亿,可人家还是兴奋地买了过去。虽然政府下的那道政令还在执行,但对方似乎很有信心,拍胸脯打包票地说,一个半月内能搞定政策,三个月内动工。而且,让柳如烟惊异的是,对方是融资进来,而不是收购这块地。
她觉得这家公司简直是疯了。转身问了周定睿,得到的结论是这家地产公司是当年和他一起在国外念书的朋友家的。于是,柳如烟万分感叹,真是交友遍四海,走遍天下都不怕啊!
于是这么一来,压在她身上的担子一下子轻掉了许多。不用再去想这些事情,柳如烟整个人都明快起来。刚应付完媒体的一通电话,手机又响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是叶紫打来的。于是飞快地按下接听键,“喂?”
“烟子,我有事情和你说。”叶紫似乎有些魂不守舍,“你能出来一下吗?”
柳如烟愣了一下,道:“好的,蕉叶见?”
“嗯,我不去接你了,你自己过来吧。”叶紫说完,又叮嘱她一定要来,而且是一个人来,搞得柳如烟有些奇怪。
柳如烟跟周定睿打了个招呼,便提着包便出了门。
此时下午一点多,街上没什么人,蕉叶里空荡荡的,只有三两个没有吃完饭的在低声私语。
叶紫远远就看见了她,向她挥了挥手。柳如烟也看到了她,信步走了过去。
桌上已有两杯芒果冰沙,柳如烟在叶紫对面坐下,抬头正见叶紫咬着唇,紧紧地盯着自己,像是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
“怎么了?一脸肠胃不好的样子。”世泰的事情解决了,柳如烟的语调轻松起来。她捧过冰沙吸了一大口,甜美的果香立刻在唇齿间溢开,满身的炎热顿时一扫而空,舒服极了。
叶紫看了她一眼,有些无意识地拨弄着手中的银制小勺。勺子碰敲到冰沙杯的杯壁,发出叮叮的清脆响声。
“烟子……”叶紫支吾了一声,搁下小勺盯着她,“你觉得,我是不是该结婚了?”
柳如烟吓得手一抖,一杯冰沙险些倾落,她连忙扶稳,吃惊地看向叶紫,“你怎么了?”心中一动,又道,“你打算嫁给向晖了?”
“……”叶紫无语,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向晖……”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咬吸管了?”柳如烟见她语无伦次,不由得皱眉,伸手将吸管从她的口中解救出来,“这似乎一向是我的专利。”
“烟子……”叶紫有些哭笑不得地看她把吸管拿走,深吸一口气,“向晖向我求婚了。”
“那很好啊,我看向晖不错。”柳如烟挥挥手,“这么帅的人,又是国际影帝。多少女孩子拜倒在他的四角裤下,偏偏对你一往情深。又是你孩子的父亲……嗯,很完美的结局啊。”
叶紫看她一眼,又道:“林森也向我求婚了。”
“那不错啊,”柳如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又挖了一大勺冰沙塞进嘴里,“林森这么年轻就当上了主任医师,前途……哇!你说什么?”
她的反应迟钝了一些,说到一半,才瞪大眼睛盯着叶紫看。
“然后……我学生也向我求婚了。”叶紫长长叹了口气,“人生啊,真是灿如夏花啊……”
柳如烟愣愣地看她,连勺子里的冰沙掉下来也不知道,她看着叶紫,“你不是说真的吧?你……你二十来年的桃花,一下子暴发了。”
叶紫瞪她一眼,“我以前也是有桃花的。”
“哦,”柳如烟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一脸兴奋地压低了声音,“那你现在准备答应哪一个?”话音刚落,就听她的手机疯狂地唱起来。
柳如烟吓了一跳,赶紧拉开包,手伸进里面一阵狂掏。
掏了半天,手机已经不响了,她才从包里掏出来。叶紫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头慢啜自己的冰沙,柳如烟按亮屏幕,“咦”了一声。
上面的号码是母亲大人的手机号,想必是母亲大人有什么事情找她。她不敢耽误,连忙回拨了过去。
“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你拨打的号码目前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先是无法接通,接着再拨就不在服务区了。她一连打了六七遍,都是这样。柳如烟的眉头不由得拧在了一起,她握了握拳,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总觉得不大对劲。
“叶紫,我得先回趟风家。”她有些歉疚地看了看叶紫,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妈手机一直没有办法打通……我有点担心。”
叶紫点点头,“没事。我看到你,心情就好多了。”叶紫抬手叫了服务生买单,“我和你一起去吧。你再往家里的电话打一个,也许是因为手机一时没电了。你别乱想。”
柳如烟问家里要钱投入世泰的事情叶紫也知道,她姥爷被青帮抓走的事情叶紫也知道,所以十分理解柳如烟现在的情绪。
买完单,叶紫抓了钥匙,向柳如烟道:“电话打通了吗?”
柳如烟摇摇头,咬了咬嘴唇,“没有,家里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叶紫……”
叶紫拍拍她,“走吧,先到风家再说。”
柳如烟点点头,冲了出去。叶紫紧随其后,目光中滑过一丝叹息。
叶紫的开车技术当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不到半小时,车子就一个急转,停在了风家的大门外。
看见面前的情景,柳如烟的心猛地一沉。
其实从大门看去,和往日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里面停了一辆警车,而警车的边上则是一辆黑色的轿车。那轿车后面扎了一圈白花,后车厢玻璃上贴了一个惨白的“奠”字。
那是殡仪馆的车子。
柳如烟觉得自己的身体微微有些发颤,都要站不稳。
叶紫连忙扶了她,低声道:“别急,我们先进去。”
说着便扶着她的胳膊,慢慢往里走。隐约可以听到里面传来的哭声,柳如烟的心一点一滴沉下去,警车……灵车……她不能不往坏处想。
走了还不到三两步,就看见二舅陪着两名警官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柳如烟见二舅手臂上缠着黑纱,心猛地又是一沉,不由得加快步子,迎了上去。
“还请邹警官你们多费心,这事儿……”本来二舅正和那警官说着话,见柳如烟迎过来,他的脸色突然一变,竟然扭过头去,像是没有看到她。
“二舅……”柳如烟握了握拳,轻喊出声。
对方却根本没有理她,头也不回,只冷冷哼了一声,“柳家大小姐来我风家有何贵干?”
他口气冰冷,冷得柳如烟不由得倒退一步,睁大了双眼看着他。一旁的叶紫见状连忙扶她扶得更紧了一些,生怕她一个激动摔下来。
警官似乎早已经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只瞥了柳如烟几眼,又收回目光说了一些场面话,便告辞上车。
等警车完全驶出风家大门之后,柳如烟的二舅,也就是风家的二少爷风成便转过身,一步一步向里屋走去。柳如烟犹豫了一下,还是抛开了叶紫的手,快赶几步拦在风成面前。
“二舅,发生什么事了?”她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风成停了下来,冷冷地看她,眼神锐利。
“二舅……”柳如烟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爸爸死了。”风成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抬手指向院子里停放的灵车,“看到了吗?警车和灵车一起来的,送爸爸的遗体回来的。”
果然……
风成眼里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那厌恶的眼神就像是毒蛇,顺着柳如烟的脚踝爬上身体,冰冷的感觉从皮肤蔓延开来,一直冷到骨髓里。
她不由倒退一步,声音破碎得有些不成形,“姥爷……死了?”
“嗯。”风成的声音更加冰冷,“被一刀捅穿了心脏,警察找到的时候,只有身边的一张字条陪着他。”
柳如烟像是抓到了重点,一双眼中流露出微弱的惊惧来,“字条……字条?”
“二哥!”风成尚未回答她的问题,柳母一声怒喝,将两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柳如烟抬头看去,只见母亲由云姨扶了,颤颤巍巍地从里屋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极难看,蜡黄的脸色里透出一丝惨白,说上两句话,就喘气喘得厉害。可即使这样,她还是快走几步,站到风成的面前,“二哥!”这回的语气要软上很多。
风成看了看她,叹了口气,快步离开。
柳如烟看着他的背影,心头不由得一紧,旋即抬头看了看站在面前的母亲。她翕了翕嘴唇,想要问的话却卡在喉咙中,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柳母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斟酌道:“烟子……这些天,你……你先不要回来吧。等过阵子……”
“妈!”柳如烟险些哭出声来,“姥爷……姥爷是因为我才死掉的,是不是?妈,妈……妈你告诉我,那字条上写了什么?那字条上写了什么?!”
柳母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她别了头去,声音低微,“别乱猜,和你没关系。听话,你先回自己那里去,过两天……”
“妈妈!”柳如烟的泪水掉了下来,“你告诉我吧,肯定是和我有关的,对不对?”
柳母的泪水终于没能忍住,哗地一下子全落了下来。一边的云姨连忙掏了纸巾给她擦,一面还扭头埋怨柳如烟,“小小姐,你就不要问了!小姐的身体已经很差了,你再问下去……”
柳母摆了摆手,转身往里走,“你回去吧。”说完,竟然不再回头看她一眼,整个人没入屋檐下的阴影中,渐渐行得远了。
柳如烟向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她被抛弃了?一股无边的恐慌从心底涌上来,像是黑洞般要将她吞吃。
“烟子,先回去吧。”叶紫走到她身侧,扶住她欲摔落的身体,“你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先别在这里耗着,等他们这阵子火头过去了,你再回来。”
柳如烟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叶紫,姥爷是因为我死的。”说着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叶紫知道这时候劝也没用,只能站在一边,无奈地看着她。
里屋不时传来唱诵往生咒的声音,听在叶紫的耳里,不由得有些烦躁。她来回走了两三趟,终于下定决心向里屋走去。
柳如烟并没有阻止她……或者说柳如烟根本都没有注意到叶紫进去,只是一个接一个地磕头,额上隐隐出现了血痕。
过了大约半刻钟,叶紫拖着柳母身边的云姨从里面走了出来。云姨本是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可一出来,看到柳如烟的样子,不由吓了一跳。二话没说,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小小姐,你这又是何苦?!”云姨长叹了口气,眼底有泪光闪动。
柳如烟怔了怔,突然像是入魔般地疯狂,“云姨!”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云姨,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吧……”
“小小姐……”云姨为难地皱了皱眉,犹豫了半天,却还是开了口,“小小姐,您先回去吧。风家上下都说老爷是为您死的……大少爷和小姐向来不和,竟然说要您给老爷陪葬。小姐这两天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您就别再给她添乱了。”
柳如烟站了起来,握紧了云姨的手,“云姨,我只问您,您知道那字条上写了什么吗?”她心底隐约已经猜到,可却怎么也不想去相信。她须得听到有人亲口说出,才能断了唯一的一点希望。
“那……那我告诉你,你可得听云姨的话,先离开风家。”
“好。”柳如烟满口应承,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沉重得像是吊了千斤的石头。
“那字条上,说是因为风家不听话……你不听话……执意要与什么世泰为友,所以要付出必要的代价。”云姨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说给她听,“小小姐……”
柳如烟听完这话,竟然没有半丝半毫的犹豫,转了身就走。
干脆利落。
就连叶紫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也顾不上和云姨打声招呼,赶紧回头追了柳如烟去。
“烟子,你干什么去?”叶紫快赶两步,正看见柳如烟一脸木然,脚下飞快。
“找人。”柳如烟脚下不停,眼中却迸射出冰冷的火焰来。
叶紫看了她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是急怒攻心,赶紧道:“你别冲动。那事情不见得就是陶南做的,你别……”
柳如烟倒是停了脚步,突然冷笑两声,“你看,听了云姨的话,你也想到了陶南,不是吗?为什么我们想不到别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陶南?就算不是他做的,和他也远脱不了干系。”
说完,柳如烟加快了脚步,“你要不要送我去?你不送我,我自己打车去。”
叶紫愣了一下,连忙跟上。兜里的手机偏在此刻响起,她也没心思理会,随手掐掉,快步赶到她身边,开口道:“当然要送你去。我不送你,难道你打算自己从这里走出去吗?”
柳如烟点点头,“多谢。”
叶紫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哪能丢下柳如烟不管?她摆明了是要去找陶南算账的,柳如烟的性子自己知道,她要是发起疯来,几头牛都挡不住。自己在还好点,万一出了什么矛盾,还能拉着她让陶南先逃,不至于让柳如烟沦落成杀人犯。如果自己不去,万一她和陶南一言不合,陶南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都未可知。
她怎么能不去?
上车系了安全带,叶紫发动了车子,将车子驶入马路,缓缓踩了油门。
“你若是不想送我去,尽管说。”柳如烟看她一眼,声音冷到快要把空气冻住,“开的速度不到平常的四分之一,你是这样的技术吗?”
叶紫看她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加大了脚下的油门。
火红的奥迪在柳家门口停下,门卫敬了个礼,走到车边,示意叶紫摇下窗户。
柳如烟看她一眼,突然开口道:“开车!”
叶紫一愣,下意识地踩了油门,直接冲开了漆成红白相间的木制栏杆,冲了进去。那门卫吓了一跳,连忙跟在后面追去。
可惜两条腿哪里能跑过四个轮子,只一瞬间,车子就开得没影了。
即使年少时就离开了这里,但柳如烟对柳宅还是十分熟悉的。
她指挥着叶紫一阵狂开,一路竟然没遇到半个保镖。叶紫将车驶入小道,不由开口道:“你要开到什么地方去?这似乎不是柳宅了?”
柳如烟不说话,只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前面,一脸木然。
叶紫叹了口气,也不再问,只按她指的方向开去。只见车子开得越发深入,像是开到了什么林子里一样。叶紫拧了拧眉头,刚要说话,就见柳如烟指了指左侧,“停下吧。”
眼前是一幢白色的房子,像罗马风格。
柳如烟转过头,冲着叶紫冰冷一笑,自顾开口道:“这个是以前我住的房子,现在是柳华衣住了。”她眼底有一丝伤感,叶紫看在眼里,格外心疼。却什么也不好说,只能默默地开了车门下车。
柳如烟也不再说,直接往门口走。
她抬手刚欲敲门,却见门只虚掩了一条缝,里面有人声。
听声音好像是陶南和柳华衣,两人声音都很高,像是在吵架。那声音高得柳如烟站在门口,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风家老爷子怎么回事?”这是陶南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玻璃碎掉一样,在人的心底一下子炸开来。
柳如烟伸到一半的手又收了回来,心中疑窦从生。
怎么陶南不知道?
她一直以为陶南是这事的主谋……可是……
“什么风家老爷子怎么回事,你又发什么疯了?”这是柳华衣的声音,听上去尖酸刻薄。
“你别给我装,风家老爷子死了,身边有张字条,说是因为不听话,帮世泰,所以这是教训。柳华衣,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陶南的声音听上去很愤怒,像是能喷出火来。
“哦,你说这事啊。”柳华衣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事儿,你不是一早就知道的吗?”
柳如烟强忍住自己破门而入的心情,紧紧地咬了嘴唇,竖起耳朵聆听他们的对话,不放过一个字。
“我一早就知道?我知道什么?”
“好笑,你会不知道吗?”柳华衣冷冷地道,语带讥讽,“你不是已经调查出来我和周定睿的关系了吗?不是已经把这关系迫不及待地告诉了柳如烟吗?”
“我当然要告诉她,我不能眼看着你们把她骗得团团转。”
“省省吧,陶南!你什么心思我不知道?”柳华衣大笑出声,“你知道从我这里拿到股权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又去找柳如烟了,对吧?可惜啊……你不知道柳如烟的一颗心已经沦陷在我哥的身上了吗?你去说吧,说死了,柳如烟也不会相信你。”
她停了一停,声音又响起来,“你不知道吧,我哥已经准备和她结婚了。你以为你的那些小动作,就真的能对付得了世泰?你不知道世泰的背后东家,其实是柳家?”
柳如烟脸上的血色渐渐退去……世泰背后的东家……是柳家?
“世泰能够被你这么打倒的话,实在是太可笑了。”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是啊,现在世泰是‘翻身’了,而且翻得这么容易。你不想想,原本就没有倒过,当然翻得容易。这一切,不过是演给某人看的一出戏而已。风家……哼,我们从未放在眼里过。所以,风家老头的死,我可管不着。”
砰的一声巨响,柳如烟将门撞了开来,一双眼睛血红地看着对峙而立的柳华衣和陶南。
“烟子!”
“柳如烟?”
那两人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出现,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
四周顿时静了下来。
空气也好像被抽尽似的,柳如烟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畅了,脖颈处像是被什么人紧紧地掐住,一丝空气也透不进去。
她怔怔地站在那里,像是听到什么碎裂的声音。
静得可怖。
柳如烟看到陶南的神情从惊异转为担心,而一侧的柳华衣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只见她的嘴唇迅速开合,不知在说什么。双唇涂了极艳丽的唇彩,随着她嘴的张开,就像张开了血盆大口,随时要将人吞掉。
柳如烟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叶紫温软的双手扶住了她,她转头看去,只见叶紫一脸的担心焦急,也像对自己说着什么。
可是,她听不见。半个字也听不见,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怦怦、怦怦怦……一声接一声。心跳声似乎盖过了一切,震得她耳膜生疼。
柳如烟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陶南,好半天,才艰难地开了口,“你……刚才在说什么?”
于是这低低的质问声一下子在耳边炸开来,像是惊雷,又像是有无数的人在重复……在说什么……在说什么……
陶南有些惊慌地看了看她,“烟子……”他欲说还休,突然上前一步想握她的手。她一闪身,避开了。
“说什么你不明白吗?你已经傻到这样的地步了?”柳华衣突然叽叽地笑起来,满脸得意的神色,“你现在知道也没有什么不好,”她耸耸肩,“反正你手上的股份也作废了。你还不知道吧?老爷子昨天把你的股份持有额度,降到了5%哦……”说到这里,柳华衣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得意,嘲笑般地看了陶南一眼,又回过头盯着柳如烟,一字一句地道,“我要是你,不如死了算了。被男友背叛,爱上的男人却又是算计你的……真是可悲的人生啊……”
“啪!”陶南突然转身,扬手给了她一个巴掌,一脸凶恶,“闭嘴!”
不过这一切都没被柳如烟看在眼里,她像是丢了魂一样,不再看他们,转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陶南一看,赶忙要追上去,却被柳华衣一下子抱住了腰。只听她恶狠狠地说:“陶南,不许你走。你这辈子,就算是死了,也是我柳华衣的老公。我不许你走!”
叶紫瞥了两人一眼,也不管他们唱的是哪出戏,连忙快走两步,赶到柳如烟的身边,“烟子……”她满眼的担忧,“你……”
柳如烟突然停住脚步,“叶紫,麻烦你,送我去柳氏大楼。我要找到柳承恩,我要亲口问明白,世泰背后的东家是不是柳氏。”她吐字清晰,眼神清明。
叶紫见她这样,点了点头,一面发动车子一面道:“是的,烟子,你能理智最……”话没有说完,她就闭了嘴。
柳如烟泪流满面,紧紧地咬住嘴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殷红的鲜血从她的嘴唇上流下来,混合着泪水滴落在她的衣裳上。泪水掺了血,透出奇异的粉红色,像是天边的云霞。
“烟子,不管得到什么结论,你都不能崩溃。”叶紫看着行尸走肉般下车的柳如烟,不由得满脸担忧,“烟子,你有很好的朋友……烟子?”
柳如烟关了车门,点点头,眼神茫然,“我记得的。即使一开始就是假的,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将这句话反复念叨了三四遍,不知道是说给叶紫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叶紫纵然担心,却也没别的办法,只好按了中控锁,陪她往柳氏大楼而去。刚走两步,听见手机一阵狂响,叶紫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将手机丢在车里没拿,于是跑回去拿手机。
柳如烟脚步有些踉跄,却是没停,先行向柳氏大楼走去。
叶紫取了手机,刚要快赶两步上前,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一瞬间天地恍然变色。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五楼的一扇玻璃窗突然碎掉,从里面蹦出一人,笔直地摔了下来。
她一下子捂了嘴,却在下一秒疯狂地冲上前去。
那人笔直摔下,正砸向游魂般经过柳氏大楼前面的柳如烟。如果砸中,那人死不死她不知道,可柳如烟一定会受重伤。
但,仍然是晚了一步。
她即使用尽了力气推开柳如烟,也只将她推离了一点点。那人还是砸在了柳如烟的身上。只听柳如烟一声闷哼,立刻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叶紫的动作僵在空中,像是定格一般。
接着,就听见她凄厉的吼声,“烟子——”声音在空气中传播,有如鬼号。
……
“快让开快让开!”护士和医师推了救护床,飞快地将柳如烟从救护车上抬下来,直奔手术室。叶紫跟在一边,紧咬住嘴唇,努力不让自己掉下泪来。
烟子不会有事的。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所以,不能哭,绝不能哭!
烟子不会有事的!
向晖已经赶来,将叶紫一把揽进怀中,“烟子吉人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这种被跳楼的人砸死的事件从没听过报道,所以不大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
叶紫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对他这种说法做什么评论。
不过向晖向来被柳如烟归为有福之人,他说的这话果然实现了。大约二十分钟之后,柳如烟就从手术室里被推了出来。
“没什么大碍,”医生推了推金丝边的眼镜,“断了两根肋骨,有点脑震荡而已。”
叶紫这才松了口气,向后退了一步,让护士把烟子推到病房去。
一转身,正迎上一双焦灼的眼。
正是周定睿。
叶紫被向晖搂在怀里,睁大了一双眼看着他,不说话。向晖拍了拍叶紫的背,开口道:“快过去吧。”
周定睿点点头,侧身而过。
叶紫抬头看着向晖,低声道:“你叫他来的?”
向晖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叶紫,你不知道,周定睿……是真的喜欢烟子。”他揉了揉叶紫的头发,像是回忆着什么,突然涩涩地笑了一下,“事情是假的,可感情……是真的。”
叶紫有些不屑,推开向晖,冰冷冷地开了口,“再真的感情,也经不起这样刻意的欺骗。我真不知道周定睿是怎么忍得下心的。”她讥讽似的挑了挑唇角,“或者说得好听些,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向晖有些错愕地看着她。
叶紫看他这样的神情,知道自己有些失言,讪讪地转了身去。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向病房赶去,不知道柳如烟这会看到周定睿,会不会情绪失控?
事实上,柳如烟并没有情绪失控的机会。
先前手术的时候,她是打了全身麻醉的。这会麻药的效果还没有过,她仍然静静地睡着。叶紫在门边站定,看着里面的情形。
周定睿站在柳如烟的床边,一动不动地、静静地凝视着她。
倒是有些像睡美人的故事场景。
可这场景却让叶紫身上一阵阵发冷。如果……如果今天烟子没有被自己推那么一下,或许就不是肋骨断掉,而是送了命。
她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长长吁出一口气。
烟子就这么静静地躺着,胸口微微起伏着。四周特别安静,静得似能听到输液的药水滴落的滴答声。
“如烟……”周定睿突然低低地唤了一声,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微不可闻的哽咽来,“如烟……我……你为什么这么傻,要从楼上跳下来……”
叶紫听了他的话,不由得拧禁了眉,她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周定睿或真或假的哽咽声,“我说,周定睿同志,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周定睿身子一僵,慢慢地转过头,眉头紧皱。虽然眼中隐有泪光,却一直未落。面对叶紫时,他又换回冰冷的眼神,“你说什么?”
叶紫心中一股邪火升起,在即将伸手将他暴扁一顿时,强行压下了这种冲动,嘴上却是不饶人,“周先生,我想,你肯定搞错了。烟子并没有从楼上跳下来,你以为她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来吗?你也太自信了。世界上人品好的男人并不少见,可惜你不是其中之一。烟子一向自恃,绝不会为你这种人做出这样的傻事来的。”
“你在说什么?我不大明白。”周定睿看来并没有打算理会叶紫,又扭回头去看了看柳如烟,伸手想去抚触她的脸庞。
叶紫怒不可遏,一个箭步上前,将他的手挥开,往床前一拦,像母鸡护小鸡一般。
周定睿皱了皱眉,俊脸上染上一抹黑青,“叶紫,你不要以为自己是柳如烟的朋友,就可以为所欲为!”
叶紫见他这样嚣张,不由得气急,突然流露出一抹笑容来,“多谢指教。不过我想问一下周先生,柳如烟的朋友不能为所欲为,那么柳华衣的哥哥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她深吸一口气,瞪圆了眼睛,“周定睿,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揍你!”
周定睿沉了沉脸,不说话。
一侧的向晖连忙挡在两人中间,“叶紫,周定睿,你们消停些。这是在医院,别吵到柳如烟。她刚做完手术,需要休息。”
或许是因为这句话起了作用,两人都不再争执,一时间,病房里陷入一片沉寂。
“向晖,她不是跳楼的吗?”过了好半天,一直在凝视柳如烟的周定睿突然问向晖,语气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向晖愣了一下,立即点点头,“不是。是……经过柳氏大楼前的时候,被跳楼的人砸到的。”
“哦。”他点了点头。
叶紫的目光落在周定睿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握住了柳如烟露在被子外面的手。两人十指相扣,亲密无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叶紫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非常地不应景。她有些茫然地看向周定睿的背影,觉得脑中一片混乱。
“叶紫,先回去吧。”向晖见她一脸疲色,不由得开口道。
“要回去你回去吧,我是不走的。”叶紫头也不回,声音仍旧冰冷。向晖叹了口气,只能陪她在一旁站着。
站了不到五分钟,突然听到走廊那头传来一阵喧闹声,还夹带着阵阵尖叫声。
叶紫顿时皱了眉头,转身看去。只见走廊尽头人头攒动,已有护士跑出来拦阻,但人流仍然往这边挤来。
尖叫的内容已能听清楚了:
“向晖,我爱你!”
“向晖我们永远支持你!”
毋庸置疑地,都是向晖的粉丝。
叶紫的脸一下子黑下来,猛地一扭头,怒视向晖。向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我去解决,马上就去。您放心。”说着一脸从容就义的神情,出了病房,拔腿从楼梯上狂跑下去。
看样子,这种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叶紫看着向晖跑下去,皱了皱眉,又扭头看了看沉睡的柳如烟。
“你可以跟去。”周定睿突然开口,“我会照料好如烟的。”
叶紫本来还在犹豫,周定睿这么一说,便下定决心留下,顺手挪过一把椅子,在周定睿的对面坐了下来,仍旧是冰冷的语气,“我哪里敢走。她现在的股票继承权只有5%了。你不知道吧?”
“5%?”周定睿的神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不可能啊……”他拧紧了眉头,像是有些问题怎么都想不通似的。
见他这个样子,叶紫只恨不得敲破他的头,再把他从楼上扔下去。
先前看他跑来和自己争执的样子,她还以为周定睿真的对柳如烟动了真情。哪怕是有过算计,哪怕一开始是假的,都没关系。只要他对柳如烟是真心的,都不要紧。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没有算计?只要后来是真的,只要那些感情是真的,她都可以不计较。
烟子……看上去坚强,看上去没心没肺的烟子,其实是最脆弱的。
叶紫甚至有些不敢想象,柳如烟醒来以后,能不能承受得住这次的打击。此刻她倒宁愿柳如烟和那些小说里的狗血情节一样,来个选择性失忆。
爱的痛苦,不是忘了,而是记得。
叶紫看着柳如烟沉睡的脸,微微有些失神。如果可以……她不由得苦笑起来,那些背负了她最深刻的痛楚的过往,她宁愿在心底发酵,却也不愿忘记。
记得……也是要先记,才能得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护士推开,一脸学生气的小护士十分执拗,坚持要两人离开。叶紫和周定睿好说歹说,对方就是不松口,怎么都不允许两人留下来陪床。
两人无奈,只得离开。叶紫站在门口,千叮万嘱要照料好柳如烟,烦得护士长的耳朵都快要起茧了,她才悻悻离去。
等她到了停车场一看,她的TT不知道被哪个缺德鬼把轮胎放了气,四个轮子全部瘪掉,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
叶紫有些恼怒地上去狠踹了一脚瘪掉的轮胎,不料正好踢到大脚趾,疼得她五官揪成一团。周定睿在一边看了,叹了口气,倒是好心地提出要送她回去,被她一口拒绝,“我宁愿走回去,也绝对不坐你这种人的车。”丢下这一句,叶紫直接从一侧的出口拐出停车场。
此时已经临近黄昏,外面淅沥淅沥地下起了小雨。像是极细的丝线打在脸上,软软的,凉凉的。街上亮起无数盏灯,像是漫天的星光落入凡间。来往的车灯一打,雨丝就显得十分密集,像是整个世界都被缚住,所有的人不过是被操纵着的木偶。
欢笑,痛苦,一切不过是注定好了的。
一些已经落幕,一些刚刚上演。
叶紫只觉得心中一片空荡,想到之前在柳家看到的情景,听到的话,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凉薄之意。烟子……她长长地叹息着,停了脚步,回头看向灯火通明的医院大楼。
站了大约有五分钟,叶紫突然想起,这事儿她还没有通知柳母,掏出手机刚要打,却犹豫起来……还是不要说了吧。
风家那头也是一堆事儿,这会儿如果再让柳母知道柳如烟出了这样的事,还不得崩溃啊。想想便将手机收回包里,转身向雨中慢慢走去……
这一次柳如烟虽算是大伤,但毕竟没伤到脑子。所以像叶紫想的那种失忆症基本上没可能。当然,当事人主观上作出的“失忆”不在范畴之内。
麻药效果过去之后,她就醒了过来。
正看见周定睿和叶紫同时离开的背影,刚睁开眼,柳如烟便又立刻闭上,生怕周定睿或叶紫一回头看见自己醒来。她此刻就是鸵鸟心态,不想和人说话,不想让人知道她已经醒过来了。心里乱成一团了。
这么多年,她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背叛,这两个字在她而言,实在是太过陌生和沉重了。或者说……柳如烟只觉得心头隐隐作痛,或者说,并不存在背叛。
因为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那些暧昧,那些微笑,那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从来都不存在过的爱情,自然也谈不上背叛。
病房的灯被护士随手关掉了。窗帘也被拉上,外面的光线半点也透不进来,一切陷入黑暗中。
柳如烟睁开眼,茫然地看向天花板。
那天花板隐没在黑暗里,但还是能显示出一些奇异的花纹来。柳如烟想起小时候,她最喜欢躺在家里,揣度墙纸的纹路。一样的纹路,她能看出不同的图案来。什么小猪啦,小狗啦,玫瑰花啦,小精灵啦……总之都能看得出来,只要她想。
于是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只要她想,就没有什么得不到的。
这个想法第一次破灭,是林春去世的时候。
原来也有她没有办法阻拦的事情。
第二次破灭,就是现在。
真的不是她想,就可以得到的。在想象和得到之间,永远有着漫长的路要走,一不小心,就走丢了。
肉体上的疼痛的确是医治心灵痛楚的绝佳法子。
不过十来分钟,柳如烟便不再去想这些。麻药的效果完全消失,肋骨断掉真不是一般的疼啊……
第二天一早,空气里满是下过雨后的清新。所有的灰尘都被雨水打落,天明亮通透得像是质地绝佳的蓝宝,明媚得让人心折。柳如烟一早就被护士弄醒,说要挂盐水。药瓶看起来非常大,估计一瓶水挂完至少也得一个多小时,她昨夜睡得太晚,这会儿昏昏欲睡,却又因为手上绑着输液的针而动弹不得,分外难受。
迷糊间,感觉眼前一片阴影。
柳如烟皱起了眉头,吃力地挣开要合拢的眼皮,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人。他一身皱巴巴的衣服,看上去格外狼狈。视线渐渐清晰起来,她看清了对方眼中的血丝和长出来的胡楂。
柳如烟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想看到他。
“烟子……”陶南挫败地低喃,“烟子,你别不理我,好吗?”
柳如烟不说话,虽然闭上了眼睛,心底却是翻腾不已。
“烟子,我和柳华衣取消婚约了。”陶南将报纸递到她的面前,“今天刊登的。”
柳如烟这才睁开了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当初他订婚,不就是为了柳家的权势么?今天怎么他……她低了眉,瞧见报上二号印刷体的标题——《爱美人不爱江山》。
往下看去,内容是陶南单方面宣布和柳华衣解除婚约。当被问及原因时,陶南回答道:“易求无价宝,难得心上人。”
“烟子……”陶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蓝的丝绒盒子,啪的一下打开,“嫁给我吧。”盒子里是一枚璀璨的钻戒,光芒四射,华美不可方物。
“烟子,嫁给我好吗?”陶南看着她,眼底款款深情,挡也挡不住。
柳如烟怔怔地看着他,按说……她应该感动的,可是为什么一点感觉也没有?好像一切都是在演戏,自己和他,都不过是剧中的人物。
嗯,好像就是这样。
她动了动嘴,一声“好”或者“不好”还不及出口,就听到一声怒喝:“不行!”周定睿提着保温桶站在门口。
他快步进来,将保温桶放在一侧的桌上,继而站定在陶南的面前,“请你马上离开!”他的语气坚定,看陶南的眼光像是看仇人。
陶南往后稍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突然笑出声来,“周先生,要离开的,恐怕是你吧?”他不经意地看了柳如烟一眼,“难道你不知道为什么烟子会躺在这里吗?”
“我不管你想说什么,请你马上离开。”周定睿也不着急,也不动怒,只是声音冰冷。
“我为什么要走?”陶南冷哼一声,“我在向烟子求婚,若是她答应我,她就是我的未婚妻,请问周先生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走?”
“如烟早已经收下我的钻戒,她是我的未婚妻。”周定睿沉稳地开口,语气中不见一丝慌乱,就好像柳华衣说的那些事情完全与他无干一样。
“哦?”陶南突然向前,目光扫过柳如烟的双手,“你自己看看,她手上哪里有戒指?”
周定睿的目光这才落到柳如烟的手上,的确,十指葱白,不见一丝金属色。只有左手中指上,露出淡淡的一圈压痕。
“陶南,”柳如烟终于开了口,恳求般地看着陶南,“你先离开一下好不好?我有事要和周总谈。”
陶南神色复杂地看了她几眼,点点头,转身出去。临走前还故意用力地撞了周定睿一下,有些孩子气的样子。
柳如烟见他离开病房好远,才看向周定睿,缓缓地开了口,“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周定睿却不回答她,而是站在那里,站在墙壁投射下的阴影里,静静地、沉重地呼吸着,像是被人扼住,说不出话一样。
柳如烟看着他,悲哀一点一滴从心头升起。她想给他一个机会的,其实,说是给他机会,不如说是给自己机会。她不想自己自林春死后,千年难得一见的爱情就这么湮灭。
她怕自此后,她再也没有爱人的能力。
可是……真的不是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的。周定睿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她,却不说话。柳如烟都可以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他脸上的神情渐渐黯淡下去,像是蒙上了一层浓浓的乌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门被护士推开,“让一下。”
小护士看也没看周定睿一眼,直接帮柳如烟拆了手上的输液针,旋即离开。看着门缓缓地合上,柳如烟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要不然,就让门打开,要不然,就从此合上。
她闭了闭眼,用力睁开,一字一句地道:“周定睿,你告诉我,那些事情……世泰的那些事情……是不是一开始,就是你设下的圈套?”
周定睿听到她的问话,高大的身体竟然微微有些颤抖,半天,才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来,“我……”
此刻,柳如烟心底已经很明白了,可还是不甘心,又开了口,“世泰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演戏给我看的?你的车祸事件,不过是引我入套的吧?你调查过我,知道林春的存在……所以那枚胸花,也是你刻意找来,以便让我陷得更深一点……”先是疑问句,说到后来,就已经是陈述句了。
她问的每一句,都像一块烙铁,烫得周定睿浑身难安。
“如烟,不是你想的这样的。”他急急开口,眼里满是担心与惊惧,“我……我承认,开始的时候,我是想要算计你的……毕竟柳华衣是我妺妺,她要我做的事情……我不会拒绝的。更何况,你手上……”他停了口,没说出那几个字。
柳如烟是明白的,更何况,自己手上当时还持有不少股权。
她突然想笑,陶南说为了她而和柳华衣订婚。周定睿说为了妹子而来算计她……男人啊男人,你们为什么总是要给自己的欲望加上一个美丽的借口?
“可是,如烟,”周定睿长长叹了口气,“你看到的我的家,并没有作半分假。我对你说的,你小时候的那些感情,也都是真的。那些埋藏在我心底的,最美好的感情在看到你之后……慢慢回来了。”他苦笑道。
“如烟,你不知道,我从未这样喜欢过一个人。”他抬了抬手,像是想抚触她的头发,却又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微微打了个颤,又颓然地滑落在身侧。“我后悔了,我看到你……看到你那样的笑容,我真的后悔了。所以,我……”
柳如烟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出院了,然后‘解决’了根本不存在的危机。你觉得这样就是补偿我了,对吗?”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竟然浮起怪异的笑容,看得周定睿心底一阵发寒。
他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我……已经把你从风家借来的钱让人全部送去了……我知道是我错了,可我对你真的是真心的……如烟,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如烟?”
他停了口,惊惧地看着眼前的柳如烟。她瞪大的双眼里慢慢渗出晶莹的泪水,脸上却是一抹微笑,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她这样的神情,不由得让周定睿从心底升起无边的绝望来,他探了探手,想去触碰她。
柳如烟往后缩了缩,正躲开他的触碰,笑得越发甜美,缓缓地开了口,“周定睿,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啊……”她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完,无力地闭上眼睛,“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你如果真的喜欢我,为什么连我的姥爷你也不放过啊?”
周定睿一脸惊疑,颤声道:“你说什么?”
“你走吧……”柳如烟脸上一片死灰,声音和手心一样冰冷,“周定睿,一切都……结束了……”
周定睿站定下来,不再说话,转身开了门,疾步离去。
柳如烟再度睁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紧紧地咬住了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以为周定睿会争取一下,不曾想他二话不说,就这么转身即走。
或许是因为过于激动而扯开了伤处的缝合,一股钻心的感觉袭来,柳如烟捂住自己的伤口,低喃出声,“好痛啊,妈妈……我好痛啊……”她的身体慢慢蜷缩起来,声音渐渐地低沉下去,直至听不到……
等陶南进来的时候,看到床上沾染的大片鲜血,不由得吓了一大跳,急忙叫来医生。
医生检查过之后,发现是她的伤口裂开,他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抬手抹去额上渗出的汗珠。
“烟子……”陶南拉近凳子,坐在柳如烟的床边,“你……嫁给我,好吗?我会一辈子疼你,爱你……再不让你吃半点苦,流半滴泪。”
柳如烟迷迷糊糊地,视线中的陶南模糊不清,也看不出他的神情来。
可那话却像是绑扎伤口的绷带,一遍遍地在耳边重复。伤口虽还痛着,但已像喷了麻药,渐渐麻木了。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这麻药的效果才会过去。
即使是麻药,即使是谎言,也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好吧。柳如烟恍惚地想着,沉沉睡去。
于是,她还没出院,陶南便开始张罗婚礼。一沓厚厚的单子送到柳如烟的面前,上面尽是各色的首饰和衣服,由她自己挑。
新房的地址也选好了,因为她喜欢温泉,所以陶南特意在汤泉买了两套园林式的别墅,一套是中国古典的风格,一套是罗马风情。
市区也有一套小户型,方便她逛街晚了不想回去住的。
婚礼的地点就定在罗马风情的那套别墅里,特意请了六家饭店的主厨来操办当天的宴席。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之中,就等她出院,做一个最美丽的新娘。
消息早已传开。
叶紫来过一趟,问她是不是真心愿意。
柳如烟点点头,微笑着回答:“女人啊,还是要找一个爱我的。而不是找一个我爱的……”眼底虽然是无比的寂寞,笑容却灿如夏花。
于是叶紫沉默了。
母亲大人也来了一趟,只叮嘱她,既然作了决定,就不要后悔。怜取眼前人。
甚至连柳华衣和柳承恩都来了。
柳华衣的脸有些扭曲,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柳承恩则一言不发,只是直叹气。最后丢下一张一亿的支票,说是给她的嫁妆。
柳如烟没有拒绝,小心地收了起来。
几乎所有的人都来了,唯一一人没来,周定睿没有来,就好像从地球上消失了,连向晖都说,没再看到他。当然这不是柳如烟去问的,而是向晖有意无意地透露给她的。
又有什么意思呢?
不过是萧郎已然成路人,再多的爱,亦如烟散去。
柳如烟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她身上的婚纱是陶南从法国定制的,虽然美轮美奂,可设计师并不出名。
“我知道你喜欢讨个口彩,所以我没找给戴安娜设计婚纱的那位……太不吉利。这设计师虽然不出名,可穿上他设计的婚纱的新人,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呢。”陶南向前跨了一步,揽住她的腰,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满足地叹了一口气,“烟子,我终于娶到你了。”
柳如烟伏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
他的心跳剧烈,像是经历了什么。她抬起头,正看见陶南过于炽热的眼睛。这样的眼睛……她别开眼去,缓缓地开口,“我累了。”
陶南看了看她,也不说话,只是将她搂在了怀里,久久不放。
……
屋内是满满当当的栀子花香。
叶紫知道柳如烟一向喜欢栀子花的清香胜过其他,看到小区花房有人卖,五块钱三把。她就像疯了一样,掏了一百块钱,把花房里所有的栀子花都给买了下来。
于是屋子四处都摆了或含苞或怒放的栀子花,暗香浮动。
柳如烟靠在床头,手里拿着叶紫前两天买回来的一堆小说,看得聚精会神。叶紫刷地一下拉开窗帘,笑道:“看了几天了吧,看出什么心得没有?”
柳如烟这才放下书,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如果你早买给我看,我肯定会比现在识时务得多。”她边说边挥了挥手里的书,“或者那天你就不应该推我,我被砸死了……或许现在也是什么那拉家的格格,成了雍正大帝心尖尖上的人了,凤斗啊凤斗……我肯定是最强大的那个。”
“做梦吧你就,”叶紫笑着抽走她手里的书,“难道你没看那本,到最后殉了情,却什么也得不到吗?许你来生……这都是鬼话,把握眼前的幸福才是真的!”
柳如烟笑了笑,也不搭话,只伸长了脖子看叶紫手上的食盒,“今天炖了什么好吃的?”叶紫的药膳一向做得好,快要把柳如烟的嘴宠刁了。
“雪莲乌鸡汤。”叶紫给她盛了一碗,“多吃点吧,不久你就要结婚了……哎,养这么大的妞,最后还是要被那小子搞了去……”
“什么啊!”柳如烟瞪她一眼,却完全没有待嫁新娘的羞涩。她接过碗,吃了几口,索然无味地放下,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看向叶紫,“叶紫,你说……他到哪儿去了?”
叶紫怔了一下,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地道:“你是不是脑残了?再有十天,你就要结婚了,这时候你还想他干什么?想他再来算计你一次么?”
柳如烟咬了咬唇,犹豫一下,还是开了口,“叶紫……我不过是……不甘心。”
叶紫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别多想了。人生在世,总有这些有的没的,想多了没什么意思。快收拾一下,今天是柳承恩把股权过渡给你的日子,我们要先和会计师谈谈才好。”
“会计师?”柳如烟愣了一下,皱着眉头,“为什么要见会计师?所有的东西合同上不都写着吗,还有什么要算计的吗?”
叶紫见她一脸苦涩,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什么地方的伤别人都能治,只有心上的伤,要靠自个儿慢慢愈合。只希望烟子不是那种将伤掩在心底,看上去好了,实际上却是日复一日坏掉的人吧。
街上人并不多。
因为这两天一直在下雨,所以即使是在夏天,温度也低得让人结舌。明明已经是六月底,却让人觉得穿长袖都不热。
甚至有一两个穿了短袖的女孩瑟缩着身子,像是觉得有点冷。
柳如烟偏了头,看向驾驶座上的叶紫,笑道:“今天的天气真是太诡异了,我听说灾年就是这样。只是不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灾难,从年头过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国也。”叶紫推了推墨镜,顺溜地将车滑入地下停车场,“烟子,你说这个会计,会不会向着你?”
柳如烟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总之向不向着我,也没什么关系。柳家的东西,我原本就没打算要。”她推开车门下车,“什么把原本世泰的那部分给我,什么什么的……”她抬头看向叶紫,“这一切,难道就能换回姥爷的命吗?”
叶紫一时无语,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她,只能默默地按了中控锁,拉着她快步离开。
从电梯直达四楼,泰煌门口身着泰氏盛装的女服务生在确定了两人之前的订位后,将两人带到后面的包间里。
当看到里面坐着的人时,柳如烟的脸色顿时变了,几乎转身就想走。
“烟子,既然来了,就先坐坐吧。”说话的是坐在包间里的赵龙,他笑眯眯地开了口,“你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我吧?”
柳如烟看了看赵龙,又看看赵龙身边的周定睿,咬了咬牙,一脸大义赴死的神情在赵龙的对面坐了下来。心中快要沸腾,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她暗自掐了掐隐没在桌下的手,借由疼痛让自己努力不要去看他。
不过周定睿既然来见她,就没有打算让她敷衍的意思。虽然柳如烟一直回避他的目光,他却毫不在意,径自开了口,“如烟,我想,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柳如烟像是受到惊吓的小白兔,脱口便道:“没什么好说的。我已经要和陶南结婚了。”说完她就后悔了。柳如烟啊柳如烟,你是不是傻子啊?人家周定睿根本没有喜欢过你,你说这句话,又有什么意思?不是平白让他看轻了吗?
心中一阵后悔。她分明是想听周定睿说“一直想的”。
虽然明知道他……明知道他是算计自己,明知道他一直没有喜欢过自己,明知道那些不过是他高超的演技。可还是会盼望,还是希望他来做解释,不是的,如烟,我喜欢你,我爱你……
可惜……柳如烟闭了闭眼睛,想到那天,他离去的决然身影。
若是真爱,怎么可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若是真爱,怎么可能这些天都不见人影……她不由得将身体贴在椅背上,背部被撑住的感觉似乎让她飘在空中的心有个支撑点,不至于一下子就摔落。
“那是你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周定睿看她一眼,“我该说的,还是要说,听完之后,怎么决定是你的事情。”
说完,周定睿向着赵龙点了点头。
赵龙露出一抹微笑,“烟子,我想,你嫁给陶南的事情,最好想想清楚。”他递出一份东西,缓缓推到柳如烟的面前。
回到家时,已是华灯初上。
柳如烟浑浑僵僵地,甚至不知道怎么开的门。屋内不是漆黑一片,而是亮着几盏柔和的灯,空气里满是饭菜的香气。
柳如烟心底微微一动,脑海中突然冒出当初和陶南初见时的情景。
“你想象中的家是什么样子的?”陶南眼底含笑,低声问她。
“不需要太大的房子,不需要多么豪华的装潢。”柳如烟缓缓地道,眼底尽是向往,“我希望,我晚回家的时候,家里会为我留着灯。或许空气里还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即使我已经吃过饭,可还是会和老公一起坐在饭桌前,哪怕是喝碗汤,也会让我有着深深地被宠的感觉。”
……
“烟子,你回来了。”陶南从书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本《第一财经周刊》,“我看你不在家,所以一直在等你。给你煲了山菌排骨汤,你先喝点。”
柳如烟没动,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他。
心底的滋味万般复杂,一阵接一阵的,像是潮水般涌上来。
“烟子?”端着一碗汤出来,见她不动,陶南不由得挑眉询问,“怎么了,不会是太感动了吧?”
柳如烟看了陶南一眼,身体有点僵硬。
“快趁热把汤喝了吧,熬得浓浓的,你最喜欢了。”陶南见她还是不动,便伸手来拉她,满脸柔情。
柳如烟一个侧身,避开了他的手。
“怎么了?”陶南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皱起了眉头。
“姥……”柳如烟犹豫了半晌,却还是说不出那两个字。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再不说话,转身回房。
“烟子?”陶南端着汤跟了进来,“你怎么了?”
“没事。”柳如烟靠窗坐了,看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那些灯光在夜里格外明亮,只是隔得太远,光线穿透重重夜幕,似是有些冰冷。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手,果然,也是冰冷的。也许从看到周定睿给的那份文件始,就慢慢冷了?也许,她突然笑起来,一双眸子笑得眯在一起,像一道缝,盯了正走进来的陶南。
“陶南。”她轻声地唤道。
陶南放下了汤,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将她拥进怀里。下巴抵住她的头,极是亲呢。
柳如烟并不避开,像是一具瓷娃娃,似是无生命地任由他抱着。
半天,才听她再次开了口,“陶南,我们……不要结婚了,好不好?”她的口气极是卑微,听上去像是乞求。
陶南听了这话,身子不由得一僵,张臂放开她,又将她转过身,直看进她的眼里去。他紧紧地拧着眉,慢慢地道:“烟子,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柳如烟仍是淡淡的笑,目光凄迷,“陶南,你告诉我,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欺骗我?林春是这样,承诺了我一辈子,却离我远去。周定睿是这样,就连你也……”说到这里,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心中一阵阵痛,像是有人将一把针用力地扎在她的心头,渐渐地,麻木了。
“烟子,你说什么呢?”陶南眼中滑过一抹慌乱,笑得极不自然,“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你要相信我,这些年来,我做的哪一件事情曾伤害过你的?我什么时候不是以你的感受为先的?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呢?”
就连他自己也似是被这些话骗到,声音愈发高昂,“烟子,我承认,这次公司被世泰……”停顿了一下,“我是被冲晕了头脑。可是我仍旧是一心向着你的。如果我只是要借由你达到什么目的,我又何必和柳华衣解除婚约?而且是在你完全失势的时候。”
柳如烟静默地看着他,看到他的眼中不时闪现的慌乱。
“烟子,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你当年提出分手,我都没有挽留你,而是以‘蓝颜知已’的身份待在你的身边……我知道你的性子和你的名字一样,向来如烟,所以我没办法绑住你……我只能静静地待在你身边。”陶南神情苦涩,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我……不过是爱你罢了。”
柳如烟终于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举起手中的文件袋,“你还要骗我吗?”她突然将那文件袋狠狠地砸在陶南的身上,“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她紧紧咬住了唇,“我一直以为是周定睿做的,可这份合同,上面清清楚楚地签着你的名字。陶南,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陶南呆住了。他慢慢地将那文件袋捡了起来,缓缓地翻开。
那厚厚的一叠文件,正是他和青帮交易的案底。
陶南缓慢地抬了头,看向柳如烟,眼前一片迷茫,这真的是他做的吗?于是那日的情景缓缓在脑海中出现……
他皱紧了眉头,看向眼前的柳华衣。
“我要的是股份,是柳氏。”柳华衣端了咖啡,优雅地小啜一口,“我是爱你。可我没有像你这样蠢,将心思放在一个完全不爱自己的人身上。”
陶南半倚了门框,防备地看着她,“你想说什么?开门见山罢,我没有时间。”
“你知道,你在我这里已经讨不得半点好处去。”柳华衣道,“所以,不如与我合作,你知道的,周定睿是我的哥哥,他接近柳如烟,不过是为了柳氏的股权……你若是和我合作,我就帮助你得到柳如烟。”她一脸诡异的笑容,“你也不想看到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女人被别的男人狠狠地伤害吧?”
陶南脸色铁青,沉默半晌才缓缓地道:“你想怎么样?”
“杀掉风老头!”柳华衣突然一脸狠毒,“只要你肯去杀掉他,柳氏的股权我会分给你百分之二十,而且……风家那死老头一挂掉,柳如烟肯定会认为是周定睿做的,这样一来,你正好趁虚而入……女人最伤心的时候,也正是你趁虚而入的绝佳时机啊!你股权和美人一起揽入怀中,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不做?”
陶南犹豫半天,还是将信将疑,“你会这样大方?只一个风老头,就能换到这样的好处?”
柳华衣微微一笑,突然将手中的咖啡杯用力掷到地上,“杀掉风老头,是我从小的心愿。”她的眼睛里泛出一丝血红来,“你要知道当年他风家是怎么对付我母女的……”她狠狠地咬了牙,“只要杀掉他,柳如烟和她妈两个贱人,就不能再在风家立足了,风老头一死,更没有人为他们撑腰,柳氏……还不是任我取舍。”
他这才点了头,“我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的。
陶南仿佛从恶梦中清醒过来,原来真的是自己做的啊。
他突然仰起头,疯狂地笑了起来,好半天才勉强停下,缓缓地开了口,“原来你知道了。”他抬起头看了柳如烟,一双眼中微微泛出血色,“烟子,你还不明白吗?我若不做些什么,你怎么会在我身边。”
柳如烟身体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没错,风家老爷子是我让人绑的。”他一字一句对她说,“也是我让人杀了他。可你又怎么会知道呢?替我做这件事的人,早已经从楼上跳了下去……虽然他当时没死,可也因为‘抢救不及’而命归黄泉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呢?”他闭了闭眼睛,像是在思考这事。
“陶南……”柳如烟咬住了唇,身体一阵阵发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你……”
陶南像是陷入了疯狂,“烟子,”陶南逼近她,“烟子,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柳如烟看着他,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不由得往后退一步,可已经晚了。陶南突然一把将她拉到怀里,他的力气极大,手捏在她的手腕上,生疼无比。
柳如烟吃痛叫出声来,陶南却像完全没有听到,只自言自语地道:“烟子,这个世界上,我只喜欢你啊。对我来说,其他什么都无所谓啊,总之只要能够把你留在我的身边,就算让我把全世界的人都杀掉,我都将毫不犹豫地去做。”
他低头看着柳如烟,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柳如烟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她抬手想推开陶南,却发现他的力气大得可怕,无论怎么推也推不开。
“烟子,我是这么爱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陶南将柳如烟越抱越紧,紧得让快她喘不过气来,“烟子,你不明白吗?”
柳如烟终于忍受不住,一下子爆发开来,“你爱我?你爱我的方式就是先去和别人订婚,然后杀掉我的姥爷?陶南,如果这是你的爱,那也太可怕了!这样的爱,我不能接受,我也没有办法去接受!”
她这话像是给了陶南莫大的刺激,陶南松了松手,一双眸子幽幽地看着她。
可柳如烟并没有发现那眸子里的诡异,多日以来累积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疯狂地开了口,“陶南,我不能和你结婚,我不能……啊!你干什么?”
她的话终止在陶南的动作中。陶南一言不发,只将她凌空抱起,往卧室而去。
“陶南,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柳如烟吓得连声尖叫,无边的恐惧从心底涌出来。陶南他……不会是疯了吧。
陶南疯没疯她并不能肯定,可这样下去,她一定会疯的。
眼见陶南就要把她抱进房里,柳如烟越发紧张起来,她知道要是进了房,估计自己怎么也讨不了好。陶南现在很显然是陷入了一种恐怖的病态之中,要是这样下去,估计就算自己被砍死,陶南也不会担上任何责任。
她得自保。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猛地一口咬在陶南的肩上,同时膝盖用力地顶住他的小腹。陶南一时吃痛,松了手。
她一落地,拔腿便往门口跑。这样的情况,还是先跑了再说吧。可女人的体力总归没有男人的好。她刚刚跑到门口,就被陶南追上来,一把抓住她的头发。
柳如烟被迫回过头来。只见陶南的眼睛里尽是血丝,神色狂乱,“你不能走,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哪怕你死了,你下了地狱,我也会追过去的!”
柳如烟心中惊惧不已,浑身颤抖。
陶南大力抓着她的手,将她压在身下,一双黑眸像是无底的水潭要将她吸入。柳如烟死死咬了嘴唇,她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恐惧过。
陶南看着她,看着她浑身颤抖,看着她眼底透出对自己“疯狂”的惊惧……是的,他此刻在她的眼底,应该是疯了吧?
他是个疯子呢……陶南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可……可他宁愿让她误会自己因为爱她发了狂,也不想让她知道那些隐藏在水面下的冰山,就当他是发了狂好了。
他咬了牙,猛地向着柳如烟吻下去,即使……即使就这么一次,他也一定要吻到她。或许今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柳如烟却浑然不知他在想什么,只看他不断放大的脸,顿时闭了眼睛,泪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可他终究没有碰到她:柳如烟突然听见一声闷哼,她一愣,随即睁开了眼睛。
门被人踹了开来,周定睿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进来,压在柳如烟身上的陶南被一起进入的赵龙一脚踢开,周定睿伸手一把将她抱起,转身就向外跑,“交给你了,赵龙!”他一声大喊,再不管其他,只带了柳如烟疯狂地跑远。
柳如烟被他抱在怀里,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
微微发酸的汗味此刻却让她异常地安心,她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便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周定睿正趴在她的床边,熟睡着。柳如烟怔怔地看着他,只见他眼下黑影浓重,显然很久没有休息好了。再往下看,只见他薄唇微张,唇边竟然流着口水。
周定睿……睡觉流口水!
没有想到他这样的人,睡觉竟然流口水!
柳如烟一下子笑出声来,不料周定睿立刻醒了,“如烟,你醒了。”他一脸惊喜,抬手就去探她的额头。
柳如烟往后缩了缩,躲了开来。
周定睿的脸上滑过一抹失望,却又打起精神来,“没事了。那……我先走了。”他起了身,就要离开。
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拉住他。周定睿一阵惊喜,回过头来。
“陶南……是怎么回事?”柳如烟刻意忽略掉他脸上的惊喜,喃喃地问道。
周定睿脸上的惊喜变成失望。不过他还是开了口,“法医诊断,他是因为多年来太过于执著一件事情,造成精神上的失常。”
多年来太过于执著一件事情……
柳如烟心中一片黯然,陶南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她吧?
她看着周定睿,缓缓地开了口,“谢谢……我知道了。”
“如烟……”周定睿站定,贪婪地盯着她,“如烟……我……我们……”
柳如烟一脸疲色,挥了挥手,“周总,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便不会再来……”她闭了眼睛,显然不想再开口。
周定睿一直看着她,缓慢地点点头,一步一步退了出去。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再也听不到了。
“烟子,你记得啊,国外坏人很多,千万不要随便和人说话。”叶紫把登机牌递到柳如烟的手上,喋喋不休地叮嘱着。
“第九十七遍了。”柳如烟强忍了笑意,报出个数字。
“我就是老妈子了……我就是喜欢,谁让你缺心眼儿!”叶紫好笑又好气,用力打了一下她的头,“真是搞不明白,一个人跑去外国有什么好玩的,还不肯让我一起去……”
“好了好了,我在许愿池的前面,会帮你许个愿的。”柳如烟挥了挥手,“那么,我走了!”
叶紫点点头,“早点回来啊,不要玩疯了!”
“嗯,”柳如烟答应一声,华丽地转了身,踏进长长的通道。
叶紫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登机口,这才转身准备离去。一眼却瞥到站立在另一侧的一个人,那模样……那身段……
“周定睿?”她不由得惊呼出声。
不过周定睿似乎没看到她,只是盯着柳如烟消失的登机口,身体僵直,像是已经站了一辈子。
叶紫又看了他两眼,长叹口气,转身离去。
“飞机马上就要起飞,请您系好安全带,确定您的手机已关闭……”广播里响起了空姐甜美的声音,柳如烟往后靠了靠,取出手机准备关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未读短信,是个未知号码发来的,她皱了皱眉头,按下显示。上面只有极简单的一句话:大爱如烟,永不言弃。
她看着手机出神,直到空姐走到她的身边提醒她,她才连忙关了机。
柳如烟的唇边漾起一抹微笑,转头看向窗外。
几番滑行之后,飞机昂首直冲天际,渐渐地看不见了……
番外:许愿池
水底有无数亮闪闪的东西,等水纹稍减,便可以看清,那是一枚一枚的硬币。各个国家的钱都有。
不理会旁边的人吹出的口哨,柳如烟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双手合十,将硬币合在了掌心。虔诚的样子若是被叶紫看到,一定会大吃一惊。
片刻,她抬起头睁开眼,用力将硬币抛了过去。可惜硬币没能落在女神或者海皇的身上,而是被喷泉冲开,摇摇晃晃地落在了池底,成为众多沉睡硬币中的一员。
“小姑娘,算个命呗?”她刚想离开,却听到一声纯正的中文。
柳如烟一愣,立刻转身。面前站着一个穿着白色休闲服的男人,他俊逸的外貌引来旁边少女爱慕的目光。他向着柳如烟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眯眯地道:“小姑娘,算个命呗?”
柳如烟也微笑起来,“好啊,你说说看?”
“你是个命很好的人,会一辈子幸福,非常地幸福。”那人向前走了一步,非常绅士地拿起她的手,落下轻轻一吻,“柳如烟小姐,你愿意原谅我吗?”
柳如烟挑眉看着他,又看一边的许愿池,突然开了口,“如果你要证明你的诚意,那么……你现在立刻跳进池子里。只要你肯,我就原谅你。”
那英俊男子眼睛一亮,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跳进了许愿池。
他抹去脸上的水,再看时,柳如烟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郁闷地从水池里爬出,颓废地叹了口气,看来……他的路途,还很漫长啊。
刚要走,一个小姑娘拉住了他的手,一口纯正的意大利语,“怪大叔,有个姐姐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没空计较小姑娘给他怪大叔的称号,英俊男子急忙将手上的信纸展开。上面什么也没写,只画了一幅图:一个教堂门口,有一片怒放的荷花。
“荷……莲……”他喃喃自语着,眉宇间染上一阵狂喜,也不顾众人的怪异眼光,当场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在许愿池上空飘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