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格里拉松赞林寺清晨的酥油茶香
很多年以后,我坐在纽约街头的露天酒吧,看着喧嚣街道上走来过往的红男绿女,心中竟然是静如止水,那个晨曦中的松赞林寺,寂静的庙宇,坐在佛像旁晨诵的喇嘛,对着墨西哥生啤,我闻到的却是酥油茶的奶香。
香格里拉的早晨天亮得晚,所以北京时间六点多导游打电话上来让我去旅馆大堂拿退款时,外面还是黑蒙蒙的。导游前一晚打电话告诉我,今天他们整个“马锅头旅行社”只有我一个人要去松赞林寺,问我能不能自己去,他会把来回的出租车费用与门票退给我。我其实无所谓,没了导游我还更自由,只是有点怀疑十块人民币够不够打车去松赞林寺。“你不要问价,到时候给他十块钱就行了。”导游说,这是我在埃及用惯了的伎俩,就先信了他。
七点来钟旅馆周围的店家都还大门紧闭,我只好打消了先吃早饭的念头,随手在旅馆门前拦下个车,开到松赞林寺时发现那里的黎明静悄悄的。我递给司机十块钱,看着他的反应,司机没有任何犹豫地收下钱,向我道过了谢。我走下车,偌大的停车场只有我、司机与一个走上来搭话的藏族保安。
七点二十分,离开门时间还有十分钟。售票大厅里黑呼呼的,一个人都没有,昨天那个金华女孩应该还没来。那个金华女孩虽说已有个三岁的女儿,但她本人似乎不到三十,就姑且还称其为“女孩”吧。金华女孩前一晚与我拼桌吃的晚饭,之后一起在香格里拉古城闲逛了一个多钟头,分手时她说会在今晨七点之前赶来松赞林寺烧头香,还可以拿到活佛开过光的佛珠手练。
停车场离松赞林寺有一段距离,站这看不见那座恢宏的名刹。我等开门的当口,又一辆出租车开来,还以为是那金华女孩赶来了,下车的却是俩藏族女孩,只见她们迳自走进柜台忙起了开门前的准备,松赞林寺的藏族女售票员居然打车上班,条件似乎不错。
这时又走进了一伙人,吵吵闹闹着插我前面买了票,听谈吐像是公费的。转出售票大厅,一辆中巴接载了这伙人,我以为我也该坐那车,结果司机手一指边上一辆大巴,说我该坐的是那辆,就先开走了。好在我也没等多久,大巴载着我这个唯一的乘客开向了松赞林寺山门。
松赞林寺是云南最大的喇嘛庙,建于公元1679――1681年, 论规模,它肯定要排在西藏的色丹、哲蚌、 扎什伦布之后,但它依山而建,气势雄伟,有“小布达拉宫”之称。 松赞林寺曾庇护过坐床前的七世达赖,所以当它扩建时,得到了七世达赖的大力支持,寺中如今供奉有七世达赖的法像。
距上次去西藏已超过了十二年,心下一直在想,再见到藏区的蓝天白云、寺院僧侣时,一定会有不同的感受。藏区不是个会让人惊艳的地方,它的景致迥然有别于漂亮的时尚少女,但如果你寻求的是一种空明灵秀的感受,那就该去藏区。九寨沟也许是藏区中的异数。
沿着松赞林寺正中的石板路拾阶而上,除了间或走过一、两个喇嘛,寺中清晨的寂静依然未被打破。我边走边拍,好不惬意自在。路边有块木牌,指引到右边的一个不大的殿堂,一个喇嘛坐在一边诵经。我躬身礼佛,喇嘛替我摩顶祝福,并赠给我一串说明了是活佛开过光的佛珠手练,并询问我打哪儿来,喇嘛在听到“美国”后显得比之前更为友好,我乘机又向喇嘛请了一串佛珠,并蒙喇嘛欣然赐予。
我本身不算无神论者,但并不笃信任何一种宗教,不过我参观佛庙,教堂或清真寺,都尽可能的礼敬有加。
松赞林寺顶部有三处大殿,藏地的庙宇、佛塔、玛尼堆或神山都是要先左后右按顺时针方向走的,有藏族导游解释是因为时间的顺序关系,但我觉得解释得很牵强,钟表才发明了多少年。
左边大殿侧旁有个暗暗的小门,上面写明妇女禁入,我走进去才看到是喇嘛们的厨房,一群喇嘛正围着一个很大的炉子,炉火窜起老高。我没好意思拿出相机拍,看了会,就想退出去。旁边厢房里有一群喇嘛,我刚探头一看,里面一个大喇嘛就请我进去坐一会。大喇嘛问我喝不喝酥油茶,我一大早滴水未沾,就答应了。一个小喇嘛给我倒了一大杯酥油茶,我惴惴不安地喝了一口。这次进入藏地后还没喝过酥油茶,以前对酥油茶的印象并不算好,我很怕喝得难受或喝不完而拂了喇嘛们的好意。十几年没喝了,有点亲切,奶茶的感觉,略带咸味。大喇嘛看着我,我说好喝,几口喝完后小喇嘛又替我斟满了。大喇嘛问我要不要青棵饼,我婉谢了。
“你是从哪里来的?”大喇嘛问。“美国,纽约附近。老家在上海。”西藏人对美国人有着远超汉人的友善。
我们聊了西藏、布达拉宫、达赖喇嘛、上一世班禅与现在的两个小班禅,大喇嘛说他去过两次布达拉宫,旁边那些喇嘛都还没去过。一个喇嘛问我达赖喇嘛是不是去过纽约,我说前一阵达赖喇嘛还去纽约讲经了,我知道得晚,没去成,但见过一个朋友拍回来的照片。“听说达赖喇嘛的英语很好,是个很聪明的人”,我说。大喇嘛说:“达赖喇嘛是观世音转世,当然很聪明。”我告诉他们达赖喇嘛说他过世后下一个达赖可能出现在藏区以外的地方,也可能达赖的转世制度到他这里就结束了。
大喇嘛说:“还有班禅呢,但现在的班禅是假的,真的在这里。”说完他用手捂了捂心口。“你是说达赖选中的班禅?他在哪儿呢?” 大喇嘛坚信这个小班禅正在某地很好地成长着并将会精通佛法,将来能成为藏传佛教的另一个领袖。我听出他的信心来自于他相信“班禅”不是凡人,我也相信达赖选的小班禅会成长得很好,但很怀疑中国政府会不会教他佛法;就算教,教的又是怎样的佛法。我心中不禁恻然。
告别了喇嘛们走出厢房,炉火前只剩下了一个喇嘛还在忙着,我拿出相机拍了一张。走进大殿沿顺时针转了一圈,见有个楼梯能上楼。楼上一群喇嘛坐着,只有一个站着,像是与坐中间的那个喇嘛正在辩经。两人一问一答,站着的喇嘛每次说完都会重重地跺一下脚、拍一下手,别的喇嘛有时会因他们的对话而发笑,气氛显得轻松。我边听(其实一句都听不懂)边观赏着墙上的壁画,这一层的壁画与楼下的迥然不同,有很多对地狱的描述,还有很多以前只是听说的男女双修阴阳大合欢的内容,其画面直接露骨。藏地的喇嘛庙殿堂内一般都不允许拍照,我觉得这涉及到人家的信仰问题,就没想要犯规。
中间的大殿正在维修,四周搭着脚手架。待我参观完右侧的大殿走出来时,看到与我聊过天的大喇嘛正在高处与人说话,他也看到了我,于是我们俩彼此挥手致意。与大喇嘛正说着话的那人也与我打起了招呼,原来却是那个金华女孩。
金华女孩走下来与我打了招呼,原来她确实是七点不到就来了。七点以前松赞林寺停车场的保安还没上班,所以出租车能一直开到寺院的山门,连门票都不用买(也没地方买)就能进寺,这些她都是从同旅馆的旅友处听来的。她说她把门票钱(九十)依次在各大殿烧香、点酥油灯都给捐了,有个喇嘛陪着她在重要的佛像前都烧了拜了。看来美女做什么都方便些。
松赞林寺在三个正殿两侧依山建有很多民房,是寺院中喇嘛们的住宅。因是建于寺内,所以受外面旅游业的发展影响不大,这部分走起来静寂而新奇,有一点偷窥的感觉。从下面看起来这部分应该像迷宫一样,可实际上里面就寥寥数条胡同相通,别的都是死胡同。几条胡同走下来大同小异,我们就从侧边走出了寺院。
这时候游人已经很多了。松赞林寺前有一片湿地,从那更容易拍寺庙的全景。走到一处观景亭,金华女孩决定回头到松赞林寺大门前打车回城,我想继续走下去。下一个观景亭的地势高些,正好能拍到湿地与松赞林寺的全景,坐在亭子里发会儿呆心中好不悠闲自在。
太阳懒洋洋地飘洒下来,松赞林寺像是刚醒不久,又是一个早晨。我默默地望着,藏区的一切就像麻醉药一样让人着迷上瘾,年份越久、瘾头越大。我明白,这个松赞林寺的清晨,会像理塘的那群喇嘛那样,时时出现在我的脑中;喇嘛们的酥油茶香连同大喇嘛捂着心口的动作,将与理塘喇嘛们“到印度去”的呼唤一样成为我的经典。
当然,那将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后。
1。松赞林寺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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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松赞林寺右侧民居全景
10。松赞林寺右侧民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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