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类“小蜜”（四）
怡然
四
老李一直很后悔，后悔真不该带梦妮去参加那个律师协会的年会，因为会议是在本地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召开，老李想都没想，就让梦妮和他一同前往了。带梦妮去开会，自然也有炫耀的味道。同行的老朋友们，见老李居然还有东方美女陪伴，免不了说上几句艳羡的美言。这样陶陶然的自我感觉令老李惬意，也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是个比较正常的男人。只是一不留神，才加盟进了单身一族。
那老李又后悔什么呢？世界上就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就在那次只有短短四天的年会上，居然就杀进来一位“程咬金”，他出现得不偏不倚，恰是时候。他人长得很帅，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刚出头。他准是个混血儿，而且是个亚欧裔混血儿，这是老李的推断。老李对这类人有某种直觉，而且他的直觉总是对的。那人就那样径直走到梦妮面前，好象他们早就认识，前世有约。看他和梦妮站在一起，老李觉得自己象个局外人。把梦妮带到这个约会的地方，冥冥之中似乎是上帝的安排。老李远远地看着梦妮和那个年轻人攀谈，他们谈得那个投机劲儿，让他心里有股酸溜溜的东西上下窜腾。
老李的推断果然不错，那人名叫杰弗里，确实是个混血儿，他的母亲是中国人，父亲是美国人。他在加州一家很大的律师事务所工作，是个刚刚从法学院毕业的新科律师。杰弗里中文讲得还不赖，他说这全得益于他母亲的锲而不舍。
杰弗里的出现的确让梦妮眼前一亮，虽然还谈不上一见钟情，但这个亚裔小伙子身上有种莫名的东西，使她心动，令她着迷。来美国两年多来，生活的压力把她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她都很少用心去体味女人的心情了。杰弗里好象唤醒了她内心沉睡的感觉，她有点惊诧，“我这是怎么了？恋爱了？不，我没有爱上他，没有！”梦妮对自己呐喊着，老李对她那么用心，她都没做任何反应。我不能恋爱，至少现在还不能。
可是，感觉这种东西有时会莫名其妙，理智也拿它没什么办法。自从会上与杰弗里偶遇，梦妮的心便没再踏实过。这个杰弗里意气风发信心满满，三天两头就打来电话，搅得梦妮心乱。老李在旁边，看在眼里，烦在心上。他不便多讲什么，也不想掺和进来，不然，梦妮更会觉得他之所以帮助她，完全是另有企图。
五
日子就那样一天天地捱过去了，梦妮觉得很慢。因为她已经申请了加州的几所大学，正在等着结果，自然是坐卧不安。去加州读书不能说与杰弗里毫无关系，而应该说很有关系。对梦妮而言，在美国无论去哪里，都是举目无亲，杰弗里也算是她的朋友了，而且是那种彼此都恨不能天天见面的朋友，这意义当然很不一样。
老李也觉得日子过得很慢，他感觉的慢，是受煎熬的那种慢，他看着梦妮每天在办公室忙忙碌碌，但是，一到下班时间，她走得比谁都快。他明白，梦妮是故意躲着他。他们俩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深谈什么了。
终于，老李抓住了一个机会，有一天下班时正好下大雨，老李就不由分说地把梦妮请到了自己的车上。外面雨很大，俩人一路无语。到了梦妮的公寓前，老李把车慢慢地开进停车场，而不是公寓的前门，他想和梦妮说几句话。
说什么呢？老李把脸转过来，看着梦妮，“梦妮，你爱他，是吗？”
梦妮好象早就料到老李会这样问她，她把脸转向车窗外，看雨水顺着窗玻璃流下来，象人的眼泪，只是急了一些。“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梦妮说的是心里话，她觉得她现在的处境，是不宜于谈情说爱的。
“梦妮，我觉得你找到同类了，有心灵的交流才会相爱，我知道的。我是真心为你高兴的。”老李很自然地握住了梦妮的手，一股暖流迅速地传到梦妮的心里，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和着外面的雨水， 很多很急……
送梦妮去机场那天，是个少有的艳阳天，老李精心打扮了自己一番。他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可人是衣服马是鞍。雪白的衬衫配上色彩亮丽的真丝领带，的确使他年轻了不少。临出门前，他还特意到洗手间照了一下镜子，他对自己这个样子还算满意。
以前他认识的一位中国客户，那人特别风趣，经常给他讲点关于中国文化习俗的事儿，常常把老李听得目瞪口呆。“小蜜”这个词儿就是这位中国商人告诉他的，老李知道，在华人圈子里，“小蜜”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喜欢这个词，因为“小蜜”总让他联想到梦妮，虽然梦妮并非他的什么“小蜜”。但是梦妮给他带来的，就是那样一种甜蜜的感觉。她的一颦一笑，她的那双会说话的黑眼睛，使他的心仿佛回到了童年，回到了温暖的故乡小村庄。
我这是要做什么去？把自己的“小蜜”送走，送到天涯海角，送到她喜欢的那个人身边。噢，我的天，我简直是个神经病。老李又想起离开他的那个法国女郎，还有甩给他的那句定义。在常人眼里，也许我就是个“神经病”。老李记起母亲总说他很象自己的父亲，喜欢助人却很少计较得失。他又一次为自己的德国血统而骄傲，每次心理受挫纠结，他都会情不自禁地如此骄傲一番。
车窗外飘起了落叶，那些叶子在空中飞旋着，飞得不知去向。老李心里隐隐地略过一丝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