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半个月饼

由【废話多多】

据说，元朝末期，人民苦不聊生，蒙汉矛盾一触即发。官家为了防止汉人造反，规定五家合用一把菜刀。中秋节时，汉人们把菜刀藏在月饼里送到各家：“八月十五杀鞑子”，由此揭开了元朝灭亡的序幕。

这个传说的真实性有待质疑。首先，我家的菜刀是小号的，连鸡都杀不死，更别说人了，可连刀带把也快有一尺长，要把能杀人的菜刀藏在月饼里，这月饼要多大多厚？推着一车锅盖大的月饼在街上走，能不犯嫌疑吗？更重要的是，蒙古人，最少内蒙的蒙古人，吃月饼的热情一点不比汉人差，对月饼毫无抵制之意。

红糖月饼是内蒙首府呼和浩特市的特产之一，呼市方言“红”要读成三声，为“哄”，即使说普通话的人也要如此说，要不招人笑话。红糖月饼不难做，把红糖、油、面、水、鸡蛋和小苏打和在一起，擀成直径约半尺的饼，烙熟既是。

文革后期某年，大家都在忙着抓革命，没工夫促生产，商店里货架子总是空空如也。一进阴历八月，大院里小卖部就贴出一张通知：“为确保广大革命群众欢度中秋，本店将于某某日起出售红糖月饼，每人一个，二两粮票两毛钱，凭副食本购买。”到了开始卖月饼的那天，小卖部门前早早地便排起了长龙，大家引颈以待，好容易盼到把月饼从点心厂拉回来，把副食本交给小卖部的主任看看，每家按人头买出若干月饼，喜气洋洋地捧回家去。

月饼买回家，放在一个预先洗好晾干的坛子里，坛口用瓷碟子盖起来。晚饭后，母亲拿出一个切开，说是她请大家吃，虽然月饼只有一小块，吃了就觉得有点过节的意思了。到了中秋那天，母亲再切开一个月饼，这回是父亲请客，加上父母单位为应景发的西瓜和梨，一家人围桌而坐，吃吃聊聊，讲讲故事，背背古人悲秋咏月的诗词，中秋节就这麽热热闹闹地过去了。

节后第二天早饭时，我把我的月饼拿出来，先长抽一口气，把月饼的香味吸进肚子里，然后抱着月饼一口一口的啃下去。吃掉一小半，留下一大半。晚上把留下的月饼拿出来，不好意思独吞，家里人挨个让一遍，直至姐姐极不耐烦地说：“你的月饼你吃就是了，别假眉假事地让了。”然后找一本小说，边吃月饼边看书，小心眼里充满了幸福感。

中秋节过完好几天，姐姐把我叫到小屋里，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个油花花的纸包，打开一看是她省下来的半个月饼。姐姐说：“我问过爸妈了，他们都说不想吃，咱俩分了吧。”嘴里吃着放得半干的月饼，心里觉得我的姐姐是天下最好的姐姐，谁的姐姐也比不上。后来日子好过了，各式各样的月饼也见得多了，只是吃来吃去，不是太甜就是太腻。也曾经试着复制红糖月饼，但试来试去，还是没有当年姐姐给我那块半干的月饼好吃。

去年访京回美时朋友去机场送行，分手前递给我一个包。原来她回呼市探亲，巴巴地给我扛回来五个红糖月饼。我一路上小心谨慎的护着，到家后迫不及待的摸出一个，先深吸一口气，再一口咬将下去，闭上眼睛慢慢嚼着。时光仿佛倒转回到儿时，父母的音容笑貌，姐姐和我分吃月饼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终于找回了当年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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