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先见之明

由【廢話多多】

我母亲是老式家里出来的，从小厅前厨下，针线女红，治家的本事从头学到尾。同时姥爷一辈坚信女孩子也要知书达理，母亲一路从小学，至中学，至大学，后来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眼科医生，家务也管的井井有条。在母亲开始教我做家务时，当时年少不韵时事，竟然笑话母亲迂腐。并口出狂言：“本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原则，我将来起码也能成为一个好医生，家务事可以请阿姨（保母）做。”最后，母亲以“艺不压身”说服了我：“世事无常，但本事学一样是一样，即使用不上也没什么坏处。”

世事，被母亲不幸而言中。文化大革命中，父亲和母亲眨眼之间变成了“资产阶级知识份子”父亲因为人梗直，得罪了不少政治可靠的积极分子们，被送到监狱接受无产阶级专政。母亲则因“认罪态度较好”被从宽处理，分去打扫厕所，“在清扫肮脏的厕所同时清除肮脏的思想”。母亲做事向来认真，她清扫的厕所是当时全医院最干净的，奇怪的是从来没人说她的思想是全医院最干净的。随著父母政治地位的变化，家里的经济状况也急转直下。所有银行存款统统被冻结，父亲因在狱中，工资是不发了，而且每月要交八元食宿费。母亲每月发给二十五元生活费，以示无产阶级的宽宏大量。此时阿姨是不让请了，尽管家里的老阿姨非常仗义地要有难同当，只要有饭吃，不要工资。母亲每天清扫完厕所后还要接受批斗，早上七点出门，不到晚上十点回不了家。一切家务，便落到了我们孩子身上。虽然一开始做起来手生，幸好都学过，很快便熟能生巧。记得我们第一次包饺子，开锅后没有一个整的，全家吃了一锅饺子馅片汤。到了后来无论是衣、食、行、还是住，没有一样难得倒我们。

文化大革命后，先上大学，后做住院医，每天住宿舍，吃食堂，偶尔烧一次饭，不过是逢年过节应应景而已。不想到了美国后，不光是洗衣服、做饭、收拾屋子，连割草、通下水道、外加刷房子都要自己动手。这时从前学的艺则又派上落了用场。其实，学会做家务不单单是方便生活，更重要的是培养了自己的动手能力和组织能力。就像我现在管实验室，每天大事小事多如牛毛，同时还有几个科验项目，多亏了当年管家时练出来的组织能力，有时主研都佩服我的井井有条，我便告他要谢谢我的母亲。

我的中国朋友们，平时带着儿女们学中文、学绘图、学钢琴、学网球，惟独不教他们做家务。一次和朋友聊到教孩子们做家务，朋友颇为不以为然地说：“我的孩子们将来是要成大事的，怎么能教他们做家务呢！”“那将来他们的家务事谁做呢？”“我儿子肯定要娶中国人，太太可以做家事。”“那你女儿呢？”朋友眨眨眼：“让她找一个老美，美国男孩子都能干。”“如果中国女孩都嫁了美国男孩，那你儿子娶谁呢？”朋友极不耐烦的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他回国找一个不就完了。”天啊，现在国内的女孩，都是家里的娇娇女，成家后，一应家务都是父母或祖父母照料，朋友居然想让人家给她儿子做家务。看着朋友认真的样子，我不禁哑口无言，惟有心里暗暗感谢母亲的先见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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