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选票小忆

最近，频频接到参选州长和国会议员的候选人办公室打来的电话，介绍他们的背景，宣传他们的主张，征求意见，谋求支持。搞得我有点烦，但听到诚恳谦逊的语音，又不好意思驳人家面子。当向国内朋友诉苦，回答是；你小子得了便宜卖乖，故意气我们呢吧？想想也是，在国内几十年，从没有接过类似电话或参加过竞选会议，更没有被征求过对时政建设、教育规划、基础设施等方面的建议。

选举这玩艺儿，属于舶来品，不是国人老几辈就熟悉的。对国人来说，它就像手表、项链、西装、皮鞋一样，属于奢侈消费的包装。

中国人习惯的是天命神授，谁足智多谋，兵多将广，把对手全打趴下，谁就是上天默认，百姓跪服的主子。辛亥革命，帝制取消，才学习西方，搞起选举。

老袁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让一伙儿军警换上便衣，组成“公民团”包围国会，鼓噪喧嚣，选不出他们“中意”的总统，谁也别出门，乖乖饿着困着吧，看谁耗得过谁！

老曹看不上这种下三滥手段，能用钱办的事儿，都不叫事儿。文官爱钱，自古而然。红包塞去，呵呵，搞掂！

老蒋手脚不干净，但在选举上，还算收敛。1948年，以2430票（出席代表2734人）当选总统。

老毛在早期经历中吃过选举的亏，所以，七大计票时，他一直守在计票员身边，直到统计出满意的结果（据高扬文回忆）。其实他大可不必，有人比他还着急。周恩来得知毛的票数排在第四位，赶紧找人协调，利用核心圈子的权力，推翻了选举结果，拥戴老毛上位。

49年后，这种情况不可能再发生了。第一次政协会，毛以一张反对票的结果当选为国家主席。本来比起老蒋的304张反对票（含弃权票）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耀，面子里子都挣足了。但是手下办事的人还嫌不够，谋算着干脆把那张票作废票处理。有人回忆，毛颇为大度，说：“缺一票就缺一票，不管什么人，都有选不选毛泽东的权利。要尊重事实。”有人琢磨，毛作为代表，也投了票，工作人员敢把那一票作废，显然不是毛自投的。若真是毛自投反对票，恐怕又要大张旗鼓地宣传领袖多么多么谦逊，令人那么那么感动了。不是毛，那就是说，毛投了自己一票。

投自己几乎成了中共的传统，八大上，刘少奇在填完选票后，高兴地对秘书说，“我通通圈了。”秘书一听有点懵，看了才知，老刘，好人呐，没有不同意的，而且还把自己也圈了。秘书感慨地说，刘主席真是“坦荡磊落”。

以后极少反对票的现象也没有出现的可能了。全票是团结胜利的标志，是天大的面子。

缺啥吆喝啥。八大、九大、十大都是高举团结胜利旗帜的大会，代表们一致举手通过，举国上下欢天喜地，热烈拥护。然而每次大会之后没多久，全国便陷入水深火热的内斗大灾难中，每每被引领到悬崖的边沿。周期从十年缩短到三年，细思极恐。

几十年的老代表申大娘以从未投过反对票自豪，也就是说历届大会释放出来的罪恶都有她一份。她不是没长脑子，是非不分，毫不知耻，而是国家民族在她眼里绝无代表头衔重要，原因不难理解。曹锟贿选时，《申报》还能骂“所谓议员者良心丧尽矣！”现在连翻白眼都要取消采访资格，待罪封冻。

终于，文革后，我们看到了变化：1998年，老江的选票中有36票反对；2003年，老胡有4票反对；2008年，有3票；2013年，习获得1张反对票；2018，0。

这是不断进步？这是永远胜利？这是生机勃勃？这是中国特色？

有不同的声音，再正常不过，说明可以独立思考，自由表达意见，社会宽容度高，现代文明的色彩浓厚。不值得大惊小怪。而抹杀了分歧异议，矫饰“一致”，倒让人惊诧莫名，今夕何夕？

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全票无异于全体违心，全体打脸，全体无责任，全民无代表。

没有反对票，说明：一、大家“统统圈了”；二、党的力量巨大；三、代表都具备申大娘素质；四、预示了潜在的危机，暗流涌动。

重新恢复了毫无异议的选举，今后想要混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帝力于我何有哉”，怕都难啊。

我的担忧不是从杞国来的，话音未落，国内好几个朋友的微信便被封了。他们可没想代表谁，只想说说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