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遭遇龙卷风
[这次与“恶马”飓风擦肩而过,让我想起多年前的遭遇。重贴旧文,供网友再度感受风灾的无情与人类的无助。]
美国的自然条件,春夏间极易形成龙卷风,是世界上龙卷风的高发区,素有“龙卷风之乡”的可怕称号。近年,不知是否与全球气候变化有关,抑或其他什么原因,龙卷风在美国有愈刮愈猛之势。今年(2011年)春季,一个多月,美国南部和中西部地区就发生了大小数百次龙卷风。据公布的统计数字显示,4月的最后一周,美国南部地区共经历了362次龙卷风,其中4月27日8时至28日8时,龙卷风数量达到312次,创下24小时内龙卷风数量的历史新纪录。横扫地区之广,频率之高,破坏之巨,死伤之多,均为数十年罕见,据说,仅次于1925年。
从电视新闻看到,城镇满目疮痍,街道夷为平地,房屋宛如刚遭野蛮拆迁,残垣断壁,遍地狼藉,令人触目惊心。一位妇女接受采访时犹自颤抖,面带惧色说,“那是极其恐怖的十五秒!”这让我想起了十几年前亲身经历过的一场龙卷风。
从小生长在北京,少年时插队陕北,对大风的概念,仅仅是扑面的沙粒,或“黄风怪”驾尘狂奔。然而与龙卷风比起来,顿失强悍,毫无震慑力,也就是个观音菩萨手拈柳枝温柔一拂的劲道。
1998年春的一天凌晨,在毫无预报的情况下,我们一家于睡梦中迎来了一场龙卷风。我是被一种越来越强、越来越大的不祥声音惊醒的。那种声音极难形容,我没有听过山崩海啸,天塌地陷的声音,但是其惊心动魄程度可能相差无几。如果勉强形容,大概像百十辆蒸汽机车哐哐驰来,千百架飞机轰轰逼近,比滚滚雷鸣厚重,比隆隆炮响低沉,比刺耳汽笛促迫,比鬼哭狼嚎诡异,与尼亚加拉瀑布倾泻、万鼓齐擂、万马奔腾气势相埒。正不知是梦是醒,还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的瞬间,更加狂野的磅礴巨响,汹涌而来,仿佛其中裹挟着千万人嘶叫、尖啸、怒吼、狂呼。屋顶像是被敲击的鼙鼓,鼓点急骤,震耳欲聋,似乎就要被敲破了;又像是在铁皮板上猛泼了暴雨般的滚珠,响成一片。玻璃窗噼啪有声,就像无数只手在拍打着悬空展开的报纸。重物砸地的沉闷震动,像是万吨汽锤在身边猛落。房屋开始发抖,颤动,摇晃,似乎就要拔地而起,轰然解体,撕成碎片。那一刻,我真正体会到在大自然的雷霆之怒与千钧之力面前,人如蝼蚁,弱小无奈,躲避无方,抵抗无能,绝望无助,只能听任摧残无可作为。好容易回过神来,我的第一反应是地震!快,起来!我和老伴冲进儿子卧室,拉起迷迷糊糊的儿子,刚跌跌撞撞摸黑跑到一楼,风声却已经像飞机掠顶般呼啸远去,房屋停止颤抖,耳中逐渐清静,这时,才意识到是龙卷风,我们在本能挣扎中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整个过程说起来好像很长,其实可能不超过20秒。风驰而来,电掣而去,迅猛至极。哦,始则蒙,继则惊,旋则慌,终于魂飞魄散的二十秒!终生难忘的二十秒!
电停了,一片黑暗,摸索着找到手电、蜡烛,全家人怀着劫后余生的后怕与庆幸,以及忐忑不安的担忧,相互依偎在客厅的沙发上盼望天明,好半天没人愿意开口说话。
天亮了,我检查了一遍室内,只有客房的一块玻璃窗外层被飞来的树枝打破。出门一看,我连呼老天爷、阿弥陀佛、上帝、穆罕默德!屋顶居然完好,邻居家院中一棵一搂粗的松树连根拔起,与房屋平行倒在我家后院,除了木栅围墙被砸坏一段外,并未殃及房屋。我衷心感激它,逢人便赞不绝口,隔壁“松烈士”死得极有道德,好汉做事好汉当,倒了也不拉上别人垫背!
走出家门,街道上横七竖八地倒了不少树,幸好房屋受损不严重,邻居们互致问候,同感侥幸。相邻的另一条街道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灾情惨重,如同遭了空袭,许多家屋顶的牛毛毡被吹得七零八落,像是害了斑秃“鬼剃头”,露出白花花的头皮。几幢房子被倒下的大树砸塌了半边,一户人家二楼的主卧室完全暴露,树枝压着床,被单、衣服挂在枝头,好在房屋基本构架还在,没有彻底垮塌。听说主人没有受伤,已经转移到附近的旅馆安歇。众人又是连呼万幸,万幸。
我们所在地区由警察负责,戒严了半天,只许房主人出入。邻居吉森是欧裔老美,和我们关系不错,还没等与他商量,就自觉雇人搬走了倒在后院的松树,修好了围墙。当地政府也很快派人来免费清理各家堆放在门前的树枝树干,不久,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据气象学家说,尽管在预警能力上有了提高,可以从三十年前的抢先3分钟,到如今的提前13分钟发布预警,但是若在半夜或凌晨,大多数人仍然得不到有效的预报,无法争取宝贵的逃生时间。
经历了这次龙卷风,我们落下了闻风胆寒的毛病,决定另找一栋有地下室的房子,以防再次“中奖”。下次,恐怕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当然,最好永世不相见。可是这能由我们决定吗?天有病,人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