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优雅
优雅这个词,近年来被人用滥了。它反映了逐渐阔气膨胀的国人日益强烈的追求“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欲望,以及当下普遍存在粗俗而且丑恶行为的状况。
然而,什么是优雅?怎样做才能显示优雅?
对优雅的看法,和世间许多事物一样,往往因人因时代而异,大多数人则被极少数有社会地位和话语权优势的人所影响,自身缺乏主见,却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所谓“共识”。
一些人习惯从西方语言里寻找现代汉语词汇的词源,这不失为一种开拓眼界的方法,但在优雅一词上,还不必舍近求远。优和雅本来就是古代常用字,只是到了近代,才把它们连在一起作为一个词使用。其中雅是重点,优(高、美)是对雅的修饰补充。因此有必要对雅略作解释。
雅字的本义是一种鸟,秦人称为“雅”,这从字形就能想见。段玉裁说,“雅之训,亦云素也,正也。皆属假借。”先秦时,它经常假借为“夏”。《诗经》大雅、小雅,在古籍和战国楚简中作大夏、小夏。这里的夏指西周王畿地区,因为西周自认是在夏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夏朝是中华文明的始发,也是与夷狄戎蛮明确区别的开端,所以夏有文明和正统的含义,引申为正。《论语》记“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有学者认为这里的“雅言”是当时的普通话,是正音。由此,我们知道,雅有正统华夏文明的含意,而且是不掺杂其他成分,纯粹无染的文明(素也)。从它以后的组合词,高雅、典雅、文雅、儒雅、风雅、古雅、俊雅、秀雅、素雅、淡雅等等也可看出。其中风雅出现最早,是指《诗经》中的《风》《雅》,意为有文化和浪漫诗情。其他则是对雅的不同侧重解读。优雅应该有天然的、美好的、充满诗情、高度文明的意思。
从词源上,我们还可以看出,雅的标准是由与统治阶级关系密切的知识人确定的,和文化直接相连,以文化打底。所以符合标准的首先是文人雅士,当然不是所有文人,因为“文人无行”,大多行为不端,放诞任性,喜欢大言不惭,自吹自擂,无病呻吟,排不进雅的行列。
古人对女人不说雅,最高的褒奖是“贤”、“淑”,偏重于德。其次是“韵”,“美人有其韵”。这个韵字比较接近优雅,是一个模糊概念,只能意会,难以言传,更不可复制。西施有心脏病,常常以手抚胸,在旁人看来,益增其美,优雅得无与伦比。别人效仿,不但表现不出优雅的风韵,反而适得其反。
优雅一词,原本中性,男女通用,现在多形容女人。西方人将其落实为名媛礼节仪态,有专门学校指导,有专人研究,如法国安东丽·德阿里奥夫人写的《优雅》一书,所谓名媛或附庸名媛的人会一本正经地演习操练,以便在人前展示,闪亮抢镜,取悦于男人(这种行为恰和动物相反,不是公的炫美),博得舞会或爬梯皇后的名头。推崇者说她文明、时尚;诋毁者斥其做作、浅薄,各执一词,各有理论。
对优雅,中国人也会分男女。说到男人的优雅,魏晋人常用“美风仪”三个字,大概这有以貌取人的嫌疑,所以人们更多采用四个字:文质彬彬。这是祖师爷仲尼先生规范的君子形象,对此,他做过解释,即先天的本真和后天的学习修养融合适度。文过了头就成“史”,质大发了则变“野”。也许他老人家觉得已经定义清楚了,可是在后人看来,很有点粗略,有点模糊,很难具体化。界线不清不楚,我们也就把握不准怎样做才能控制“质”不至于滑向“野”,怎样做才能将“文”拿捏到与“史”拉开距离。,用优雅形容女人,除了向西方礼仪靠拢外,现代中国人大多套用汉代班昭《女诫》中所定的“四行”----德、言、容、功。现代选美也大体不离这四条:不能有绯闻(德),演讲有文化厚度(言),穿比基尼走猫步不消解释都是授人以容,有才艺(功)。可怜美女们不知依旧受着女监与男人的摆布,却以为风光而竞趋。
君子的形象混沌,史上不多,偶尔冒出一个,人多疑心乔装、伪善、赝品。但是与君子对立的小人却比较鲜明,被误认的几率很低。“不善人者,善人之资”。既然孔子可以从小人的行为反推君子的做派,那么从不优雅反衬优雅也是不错的思路吧。
优雅可以分为外观与内涵两部分,外观是别人的感受,内涵是自己的文化修养。
文化修养,无论是中式、西式或中西结合,都各有独特魅力,很难分出优劣,关键要看与人的外观是否匹配合适。
从外观说,每个观者的感受不会完全相同,或略有差异,或截然相反。这要看观者的品位。因此,说优雅,少不了传统文化中常用的“品”字。既有被评论对象的“品”,也有评论者的“品”。要入“品”,悟性和灵性不可少。就像写诗作文、学习探索、发明创造、表演说唱,缺少悟性灵性,都将流于平庸乏味。
长相丑陋,五官身材搭配不匀称,就达不到优雅所要求的品级。但不能说必须精致到无可挑剔,才能晋身优雅行列。相貌平常(但端正),其它综合指数极高,人们认为优雅者不乏其人。
长相没毛病,神态举止猥琐、轻浮、张狂、骄横、剽悍都和优雅不沾边。
寒酸、浓艳、珠光宝气,绝非优雅。
袒露、喜欢夸张显摆性别特征的是性感。优雅有性别之分,性感却不是优雅的基础。突出性感是“荡”,而非雅。如果女人袒胸露背优雅,那么男人穿犊鼻裤如何?要露男女一起露,为什么在西方是女露男捂?不是专为养女人眼吧。
许多人看上去还行,一开口,便是粗俗、尖酸、阴毒、恶狠、少见识,迫人掩耳扭头狂奔唯恐不及。他们最好还是自甘以“大老粗”“铁娘子”骄人,千万别往优雅上靠。否则,容易让人联想起“沐猴而冠”一类笑话。
彬彬有礼强调的是受礼的约束,符合礼的规范,但不一定出于发自内心的天然行为,说优雅有点勉强。许多人一举一动莫不中礼,但算不上优雅,缺少跃动的灵气应该是原因之一。有了长袖,可惜不善舞,袖子反而显得累赘。或者说,光有肉体,少了道骨仙风,就还是普通人。优雅是陈年的酒,没有长期积累沉淀,融会贯通,优雅不起来。夸一二十岁的孩子优雅,那是不懂优雅的含义,信口忽悠。
人们最反感的大概要数虚假、伪装。演员艺人、政客、商人、公众人物,大多属于这种。优雅在他们那里就像珠宝首饰、时髦衣服一样,只是装饰魅众,是涂抹化妆品的皮囊,而不是真实的内心。宋儒论作文害道,越修饰越损害真理,优雅也不是做出来的,一经作,一经模仿,刻意为之,便伪了,难免装模作样,脱不去“秀”的面具。
一说人,很容易得罪。也许,用在全球享有美誉的明式家具来说明优雅,争议会少些。明式家具,主要是椅、几、床等,成为现代欧洲家具设计模仿的范本,不是由于不同文明的搜奇猎艳,而是它体现的美学原则打动人心,如简练、淳朴、空灵、玲珑、清新、柔婉、沉稳等等,让人赏心悦目。较之欧洲古典家具,虽说不太舒适,却没有那么夸张、厚重、奢华,它把材质、形制、环境,巧妙地结合在一起,蕴含着浑然天成的匠心,又不著痕迹。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无雅之雅,才是真雅。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无雅之雅,才是真雅。
优雅是外貌长相、气质流露、行为表现、言谈举止、文化修养、生活态度、审美境界等等的综合展示,是有深厚文化底蕴的恰当适度的优美形象。优雅是“随心所欲不逾矩”的纯青火候,是自信、含蓄,是温润,柔和,是淡定,从容。优雅是形神兼备,形神合一的完美。用1234划分界定,有点难,全看个人的本性、积淀与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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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大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