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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童: <<一碗面条煮春秋>>, 发表在美国华人报纸《侨报》上

童童: <<一碗面条煮春秋>>, 发表在美国华人报纸《侨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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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童:  <>,  发表在美国华人报纸《侨报》上
 
 
 
一碗面条煮春秋

 
 
http://epaper.uschinapress.com:81/qiaobao/html/2010-10/01/content_352769.htm#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两地分居,母亲要照顾我和弟弟,还要上班、照顾老人,异常辛苦、忙碌。家里生活艰苦,母亲就常用面条打发我。冬天白菜热汤面,夏天黄瓜丝麻酱面;今天炸酱面,明天打卤面。一来二去,几年的时间,我不但没有吃腻,反而和面条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吃面条长大的我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面条粉”。

  龙须面的缠绵、臊子面的奔放、荞麦面的质朴、鲍鱼翅面的富贵、关中凉面的苍凉、刀削面的酣畅、油泼面的淋漓、羊肉烩面的浓厚、梆梆面的粗犷、担担面的泼辣……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孕育出如此之多的美味面条,无论是街边大排档上大碗面的豪爽,还是豪华宴席上的小碗面的精致,都让我流连忘返,百食不腻。

  在成长的岁月中,我品味过各种中式佳肴,西式大餐。吃着中国南甜北咸、东辣西酸的宫廷菜、家常菜,一路来到美国喝洋墨水、吃洋面包。

  在美国这个号称“民族熔炉”的国度,各式各样的世界美食更让我大开眼界。面对林林总总的各色食品,虽然它们或款款精雕细刻,活色生香,或件件玲珑剔透,流彩纷呈,然而,我却还是唯独钟情于朴实无华的面条。

  任性倔强的日本拉面、辛辣彻骨的韩国凉面,还有充满地中海浪漫情调的法国蟹肉面……每每想起这些美食,我都心驰神往,意动神摇。

  我酷爱面条,依恋面条。盛夏时节,来一碗老北京风味的炸酱面。这边的灶眼上,五花肉伴着葱花姜末和正宗的北京黄酱在油锅里欢快地鸣叫,那边的灶眼上,面条在沸水里上下翻滚。面条煮好出锅,用冰水镇凉,装在蓝边大海碗里,佐以黄瓜丝、绿豆芽、青辣椒丝和水煮扁豆丁儿,当一大勺香味浓郁的肉酱浇到面条上的时候,我已口水四溢了,再就着几瓣大蒜,一口面条下肚,就觉得一阵阵凉意袭遍全身,怎是一个”爽“字了得。

  隆冬季节,来一碟红油拌面。把干红辣椒切碎装进一个小碗里,把适量食用油烧热,将滚烫的油趁热泼洒到辣椒末上,那“嘶嘶啦啦”的声音让人心潮起伏浮想联翩。不一会儿,原本黄色无味的油慢慢变成了艳丽的深玫瑰色。把这样的红油浇到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面条上,吃第一口,口舌生烟,浑身冒汗;吃第二口,口舌麻木,浑身打颤;吃第三口,气冲脑门,热血沸腾。吃一碗这样的红油拌面,哪有寒冷的可乘之机?

  虽然工作繁忙,可我还是喜欢忙里偷闲,“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己和面、擀面,自制一碗手擀面。面要和得够硬,压出的面条才筋道。看着圆润的面团在擀面杖下一点点舒展摊开,被工作生活压成一团的心也开始慢慢开朗明亮起来。把巨大的面皮对折对折再对折,手起刀落,银光闪闪。面皮在刀刃的这边“沙沙”地呻吟,面条在刀刃的那边应声而出。

  待整张面皮切完,面板上是一排如鱼骨般排列的面条,把面条的一端归拢到一起紧紧握着,把另一端高高抛起,一根根粗细均匀筋道有力的面条在空飞舞飘逸,伴着雾霭似的薄面,就如天女散花。煮好的手擀面配上葱花、酱油、卤汁,和着咸卤蛋、五香豆腐干、生拌白菜心、几个小菜,再来一杯小酒,面对窗外的远山夕阳,品味这简单却真挚的快乐。

  总有几款面条是我终身难忘的。

  上大学时,校门外有家兰州拉面馆,那里是我和初恋情人约会的地方。一对穷学生,手里没有钱,又想下馆子,兜里的钱只够点两碗清汤拉面。清汤拉面,顾名思义,无肉少油。可正是因为这样,才有汤水的清澈明亮,就像少女的心,让人可以一眼看穿。柔软的面条温顺地静静地卧在汤里,像少女的身躯一样雪白滑嫩。清汤面,味道清淡,没有肉的嚣张、油的市侩,更没有添加剂的虚伪。

  一口清汤面下肚,吃出的是小溪的欢畅,土地的赤诚,阳光的明媚。这清汤面,就像我的初恋。前几年回中国时到母校探望,只见校园比以前大了几倍,那家拉面馆早已不复存在。听说我那在毕业时就各奔东西的初恋情人现在已身家几千万,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清汤拉面的味道。

  小时候,我特爱吃葱花汤面卧鸡蛋。这是我家里的“病号饭”,从小到大,只要我生病了,母亲就会给我做热汤面。先用一点花生油和葱花炝锅,再放点酱油,加汤和面条,还要卧一个大鸡蛋,出锅时再点上几滴香油。母亲把一大碗香喷喷热腾腾的面条卧鸡蛋端到我眼前的时候,一阵阵迎面袭来的香味和如白玉包裹金子般的卧鸡蛋就能使我的病好去一半。

  当我大口大口地吃完面条和鸡蛋,擦着鼻尖和脑门上细碎的汗珠时,我的病似乎已在母亲慈爱的目光中全好了。有时嘴馋了,想吃鸡蛋,可那时,鸡蛋定量供应,妈妈根本舍不得吃,也不让我们随便吃,要留给老人。我就会乞求神仙:神仙呀神仙,让我得场病吧,能吃一碗妈妈做的葱花汤面卧鸡蛋。

  有一年,父亲回来探亲度假,正好赶上我过生日。“丫头,今天是你生日,想吃什么?”父亲满以为我会点出什么鸡鸭鱼肉之类的吃食来,可我歪头想了一会儿,笑眯眯地说出了两个字:“面条!”

  父亲“扑哧”地笑了,说:“这孩子,真是吃面条的命,就知道面条。好,我这就给你做面条,长寿面,长长的,比裤腰带还长的裤带面!”父亲真的给我做了一顿面条,不是普通的面条,是“裤带面”——它形态宽长,形似裤腰带,因此得名“裤带面”。

  父亲把和好的面团放在案板上慢慢地擀,渐渐地,就像变魔术一样,面团变成了一条长长的面条。水开了,只见开水锅里雪白的一根面条就像一条在江河湖海里畅游的小白龙,劈波斩浪。把煮熟的面条捞进碗里,看似一碗,实为一根!再浇上肉末葱姜卤,啊!太好吃了!我把面条的一端含在嘴里,“稀里呼噜”,使劲一吸,一大截面条,再一吸,再一吸……我几口就把一大碗面吃完了。在我心里,这碗面条胜过后来生日宴会上的所有美味佳肴。

  刚到美国的头半年,是我人生中最艰苦的一段岁月。因为在经济上陷入极端困境,有好几个月,我每天只吃最便宜的圆白菜和十美分一包的方便面。虽然美国的鸡蛋鸡肉食用油都很便宜,可是我也没钱去买,唯一的调味品就是盐。每天吃着索然无味的圆白菜煮美式方便面,真是味如嚼蜡,面菜在嘴里滚来滚去,就是难以下咽。这个时候,我内心饱受思乡之苦的煎熬,我一边擦着腮边的眼泪一边想: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上妈妈做的汤面和爸爸做的裤带面?

  转眼间,步入中年,我最爱吃的食品依然是面条。可是突然有一天,我发现,当我下厨做面条,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凭借记忆中的味道模仿母亲的手艺烹制葱花汤面卧鸡蛋,或是笨手笨脚地学着父亲的样子做裤带面时,我不禁泪流满面。我远方年迈的父母双亲,您们还能拿得动锅铲,在屋檐下的小炉子上为女儿做一碗面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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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ttong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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