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水晶（5）玉色记忆

七天的第五天

可月的画：一个翠玉色的环，抻长并且带着微微扭曲的弧度。这是一个莫比乌斯环。前缘连着后世，后世续着前缘……

Skagway，一个只有一条主街的小镇。整条街都是为游客开的珠宝店。

程立胸前挂着相机，可月斜挎着包，和街上并肩走着的其他情侣并无两样。两人一家一家店漫无目的地遛达。钻石、黄晶、欧珀、珍珠……各样的宝石被镶成戒指、项坠、手串，在玻璃柜台的射灯下发出幽幽的炫目的光彩。

可月驻足在一家玉器店内。除了隆重的场合，可月很少佩戴首饰，整个夏天脖颈、手腕、手指一律裸露，所谓“简约风格”。恰巧最近读了一篇小说，里面讲到玉的灵性。玉竟然可以与人心灵相通，感受到人的情绪，被人“养”得水灵剔透。养一块石头的精灵，而且比养一条鱼还省事，可月不免悠然神往。

阿拉斯加玉似乎在质地上远不如中国玉细密，颜色青翠如阿拉斯加的寒山碧水，让可月心中嘀咕是B货。怎奈思之迫切，顾不得挑挑拣拣。她行家一般掂量了一番成色、水头、云絮，又仔细对比了价格，终于从各色摆样中拣出一条项链，碧绿通透的圆环，配白金细链。可月将长发拢到胸前，让程立帮她戴上项链。程立第一次为女人做这样细碎私密的事，手指头好像长到脚上，抖嗦着几次都没有将纤巧的挂钩钩住，汗几乎下来。可月静静地等待，享受着“画眉深浅入时无”的片刻甜蜜。

玉环衬托出肌肤的细白，可月再舍不得取下来。伸手去掏钱包时，被程立按住手道，“让我来。”“不行！”可月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惶急。这时候让程立为她买贵重的礼物，好像在两人的关系里掺进某种交易的成分，几乎伤到可月的自尊。当她触到程立的眼睛，辨出其中的诚挚、求恳甚至焦急，心中一软，终于让步。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可月不曾将项链摘下来。没事的时候，她一面轻轻以手摩玉，一面回想程立的神情。虽然记忆总像花间蝴蝶那样捕捉不住，但程立孩子一般的真挚却萦绕不去，每每浮上心头。

“今生相逢，总觉得有些前缘未尽，却又很恍惚，无法仔细地去分辨，无法一一向你说出。”十多年前读过的席慕容的诗句跳将出来，要佐证她被水浸过一般的温柔心境。

可月席地坐在小小的画室里面。画室里有墨汁的幽香，四下散落着画册和画框。夕阳透过西窗的薄纱照进来，在团花地毯上投下一个明亮的方框。可月眯着眼循着这束光影，穿梭在“时间无涯的荒野里”。

前缘，好像在诉说一片雪花为何落入腊梅的怀抱，一只蜻蜓为何伴着莲叶夜话， 一朵浪花怎样与一朵浪花携手，一曲清歌怎样汇入一段琴韵……因为太美而飘渺，又因为飘渺令人心驰神往。

前缘，是否如阳光下闪闪发亮的蛛网，纵横错落，排列有序。每一次抉择便是一次相隔天涯的转身，并不知会在哪里错过，也不知会在哪里交汇，只是在迷宫中不停地走，因为人生即是“在路上”。

或者，前缘是一条河流，奔涌在固定的航道中。无论怎样走，一定会看见同样的风景，遇见同样的人，在注定的经历当中，或叹、或泣、或歌、或笑。

又或者，前缘是百次的回眸、千年的修炼，是不曾放下的执着，不肯改变的愿心。是切切的守候，偏偏忘记守候的是什么。是殷殷的寻觅，却在寻觅中困惑彷徨。

……

那么，她和程立有着怎样的前缘呢？是三生石下的约定，还是不经意的擦肩而过？最终将成就今世怎样的缘分呢？或许，他们并无前缘，今生的相遇终为来生的前缘。

可月想来想去，不由痴了。除了手里这块玉，她似乎什么也没有握住，又似乎什么也不必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