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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和平》读书笔记<二>安德烈篇

《战争与和平》读书笔记<二>安德烈篇

博客

也许安德烈是那种最容易让女人心肠柔软的男人。

 

不是因为他身世显赫,跟相貌清秀英俊的关系也不太大,只是因为他的不快乐。不是那种装酷的沉沦的不快乐,而是与生俱来的,远离世俗的茫然的不快乐。男人喜欢快乐的女人,快乐的女人就像充电器,可以让男人从疲惫沮丧失望当中再次汲取生命的活力。因为这个缘故,安德烈被娜塔莎所吸引。而女人则因为其天然的母性,想要抚平一个男人眉头和心头的伤痛,所以往往如飞蛾扑火般投向不快乐的男人。单从这个角度就可以看出,男人多少比女人功利。不过很多时候,女人过高估计了自己对这类男人的影响。

 

在书的开头,安德烈就向皮埃尔抱怨说,一旦结婚,“你身上所固有的一切美好而崇高的品质都将会丧失。一切都将在琐事上耗尽”。起先看美国版的电影时,深深地为娜塔莎的动摇给这个男人带来的痛苦而难过,为他们两人最终因为生死之隔不得不分离而伤心。待到读书时才明白,托尔斯泰借着这个角色诠释了他对生命和死亡的思考,其涵义远超出爱情的范畴。安德烈会令我联想到那个感叹“我是人间惆怅客”的纳兰性德。这类人来到世上好像不是为了过凡俗的生活,而只是要借着自己的经历告诉别人:你们所孜孜以求的,我生来就有,那根本不值得留恋。

 

还是回到书中的描述来看安德烈。一个男人,如果无法满足于俗世宴乐、社交、空谈,又需要证明自己的存在,那么对他最有吸引力的地方就是战场了。于是,安德烈选择去参加一场他所认为的“前所未有的至为伟大的战争”¬¬,暗地里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如拿破仑一般的伟人。如果他在奥茨特里茨战役中因为英勇的表现而获得荣耀和地位,那么他就和我们现在社会中这些知名企业家、学术精英、政坛新秀们没有两样,无论是否快乐,是否满足,是否有真正的成就感,好像总算握住了什么可以令自己安慰的东西。但是,他受了重伤,倒在战场上并且见到一片天空。不知对于安德烈来说,这是幸或不幸,但我想他没有其它选择。

 

但他什么都看不见。除开天空——高高的天空,虽然不太明朗,但毕竟是广阔无垠的高空,此外他的上方什么都没有了,灰色的云彩在天际慢慢移动。“多么寂静,多么雄伟!我原先怎么看不见这一片高空呢?我终于认识它了,我觉得自己多么幸福。是啊!除开着广阔无垠的天空而外,什么都是虚幻,什么都是欺骗。除开它,什么,什么都没有了。但是除开静寂和安宁,甚至连天空也没有。谢天谢地!……”

 

他沉浸在这一刻,以至于当拿破仑来到他的眼前时,对他已经毫无意义了。

 

与他所看见和所理解的正直而仁慈的高空相比较,那使拿破仑着迷的各种利益是如此微不足道,他仿佛觉得,他心目中的英雄怀有卑鄙的虚荣和胜利的欢愉,竟是如此渺小。

 

我在想,他在那一刻看到的天空是什么。也许是有限与无限,渺小与伟大,卑微与至尊刹那间的联通,也许是在禅坐,祷告或冥想时偶尔体会到的至为宁静和满足。也许是“天下熙熙,天下攘攘”所趋之万物的本相。那瞬间虽然恍若梦中,但凡经历过的人因为心灵上留下一道印记,就知道那是真的了。

 

虽然那时候“他所翼望的只是,人们都来援救他,使他得以复生,他觉得生命是如此宝贵,因为他现在对它的理解有所不同了”。但等到安德烈伤愈回到家乡以后,他的生活依然故我,他那难以名状的忧郁因为妻子去世带来的内疚更趋严重。一直到他遇见娜塔莎,如春天一般充满活力的娜塔莎,似乎那颗沉睡的心又苏醒了。

 

然而安德烈对娜塔莎的爱情终于没有胜过“人生的觉醒”对他的诱惑。他最终选择了死亡。

 

安德烈公爵不仅知道他会死去,而且感到他正在死去,并且已经死去了一半了。他体验到了远离尘世的意识,和愉快而奇怪的轻松的感觉。他不着急不慌张地等待他正面临的时限。他威严的永恒的未知的遥远的主宰,他在自己生命的延续中不断触摸到他的存在。

 

“是的,这就是死。我死了——我醒了。是的,死——就是觉醒。”突然间他的心里亮了起来,那迄今为止罩住未知物的帘幕,在他心灵的眼睛面前掀起来了。他感到好像挣脱了以前捆住他的力量,他感到了从那种以来没有离开过他的那奇怪的轻松。

 

娜塔莎和玛丽亚公爵小姐都看到,他愈来愈深地,缓慢而平静地离开他们,沉入到那一个某处,并且她们两人都知道,这应该如此这样好。

 

她们现在也在哭泣,但他们不是出于个人的悲伤,他们哭泣是由于虔敬的感动,她们的心灵因面对他们所目睹的死亡之隐秘而深受感动,死亡的隐秘既简单而又庄严。

 

这就是托尔斯泰借着安德烈诠释的死亡的隐秘。那个连探一下头,我们也唯恐跌进去的万丈深渊,在作家的笔下变得安宁而从容,甚至带点诱惑。在读书的时候,一直在揪心地等待这个场景,而真正读到这里反而如释重负。对于安德烈来说,还有更好的么?

 

从情感上我倾向于安德烈,赞赏他对生命严肃的态度和不懈的探求。但总有一种感觉,好像他从来没有让自己投身到生活里面,只是浮在半空遥望和置评。当他看到那片天空的时候,他意识到生命的宝贵,但很快他又忘掉这个启示对他的意义。当生活离他越来越远的时候,他愈加失望,于是只能不断仰头,将目光投向辽远的高空去寻求生命的意义。

 

或许生命的意义就是生活里的盐,看似踪迹无处寻觅,当我们从平淡的生活中咂摸出滋味的时候,它就在其中了。有时可以让生活稍稍沉静,不随外界环境起伏波荡,那盐就慢慢沉淀,并且让我们看见它熠熠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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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水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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