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的诱惑 (105) 醒来

 我再次清醒的时候，惊恐地发现自己不在宾馆的房间里。护士几乎强制地逼着我喝了很多很多水，然后检查说我的流产不彻底，接着便说让我选一种弄彻底的方式。“我流产了？”我问，却不必等回答，自己已经信了。上帝果然在惩罚我。十几年没有让我怀孕过，现在给了我，却又这样夺走！我猜他是在我和建京弹吉他唱歌的时候给我们这个孩子的。。。难道我们的命运真地受着上帝的主宰？！我选择了手术，其他的观察和吃药的方法等待时间太长，我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去哪里，我不知道，只求上帝把我彻底掏空吧，或者把我撕得粉碎，那样他就真正成全了我。终于排到我的手术，于是全麻，我又昏迷了过去。这次我没看见小芩。我看到了建京。他的头低埋在胸前，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我确定那就是建京。我的手脚冰凉，他的大手在帮我暖脚。我想把脚抽出来，却动弹不得。“你醒了！小薇？你醒了吗？”他猛然放开我的脚，整个人扑到了我的面前。“哦，”我想说“我”字，却只哼出一声。醒着的痛苦，在这之后的几个小时里，我再次充分地体验了一回。我被迫知道的太多了。我怎么会在这里？建京怎么会在这里？这些问题我有，但我其实并不那么想知道答案。可是，建京都告诉我了。惠文在电话那边喊不回我，便打了宾馆前台，宾馆的人到我房间时我已经昏迷不醒，他们帮我叫了急救。惠文不知我人命如何，当即电告建京。我在医院里折腾的这一天，建京已经从美国飞过来了。建京，我这么长时间以来见到的唯一熟悉的面孔。我想多看他几眼，然而，我无法面对他。我闭上眼睛，希望睁开的时候再看不到建京，希望这是一场梦。“对不起，”睡醒的时候，我对仍然坐在我床边的建京说。“不是你的错，”建京起身亲了我的脸，“怀孕了怎么不告诉我？是我没能好好照顾你。”麻药这时似乎已经完全失效了，我连鼻子发酸都感觉得清清楚楚。“对不起，”我重复着。“没事了，小薇，”建京抱抱我，“医生说你醒了我们就可以出院。”宾馆的房间已经整理一新，这是新的一天了。“我流产了，”我枕着建京的胳膊，静静地，然后第一句话还是这样。“我们怀孕了，”建京说，“我们还会再怀孕的。”我无语。建京说他不能没有我，而我此时在他的怀里又多么地踏实。吴小明，那吴小明呢？尽管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的嘴里还是又流出了一句“对不起”。我死过一回了，再活过来，我才理解惠文说得有多对，我和建京的生活是踏踏实实的。我折腾不起了，平平淡淡实实在在的生活，不再是我不屑的东西。而吴小明，将永远成为我遥远的无色的诱惑。我甚至不想听说他在哪里，在做什么，我们已经有过网上的有过巴黎的美好记忆。更清醒的时候，我想起来，离婚的材料我已经寄给建京了！他现在当然还没收到，可是，陪我住过几天，等他回美国就差不多该收到了。这可怎么办？！“你跟我一起回家吧，”建京不放心我一个人留在欧洲。一起回家挺好，我可以每天抢着收信，这样建京就不会看到离婚的东西，也就不会伤心了。可我这不是什么大病，眼看着一天天身体和气色都好起来，我不能总因为自己的私事左一趟右一趟地白出差。再这么不了了之地回公司，老板还会给我好脸色看？我估计不被炒鱿鱼恐怕以后也要吃软钉子。我只能忍着，让建京过几天自己回去。我在犹豫，要不要在建京离开之前，或者在他拆开那封信之前，跟他坦白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