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的诱惑 (73) 得失

 我当然知道惠文不愿意我离婚。话说回来了，我也不想我离婚啊，不是逼到这份上了吗？可一看到她自责地急成那个样子，我就一下子没分清是我来找她安慰的、还是她来找我帮忙的，我张开胳膊抱了抱她。“我知道，我知道，”我哄惠文说，“再说我耳朵根儿有那么软吗？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别美了你！”惠文便追问我：“那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昨天刚到家，今天就说离婚？”我黯然道：“其实，昨天到，昨天就说了。”“建京什么反应？”她焦虑地看着我。“觉得他忒有理呗，还能什么反应，”我低下头，两个食指绕着圈转着玩儿，说，“说我是因为外面有人才要跟他离婚的，说他爸妈在他就不会跟我离婚。”“小薇，你和你那个网友究竟什么关系啊？”想必惠文一直想问我和吴小明的事，这回总算跟我面对面，可以问了。我今天是打算向惠文和盘托出我的秘密的，因为这么多事自己憋在心里我确实有点吃不消。可现在她这么问，我就重新犹豫起来。如果我跟她实话实说，她一气之下不再跟我做朋友，抛弃我怎么办？她最讨厌外遇的。“小薇，如果你想编瞎话，那还是别浪费我的时间和你的感情了，”惠文的洞察力相当可以，她抬屁股就要走。“我们做爱了！”我一把拉住她，顾不得含蓄，也没顾得上控制说话的音量。这时旁边刚好有两个华人路过去教堂，他们闻声齐齐地回转头来，看怪物一样地看我们，又偏偏马上认出了惠文。惠文脸红着跟他们打过招呼，然后等附近再没人走动，才厉色问我：“你不是说，你们在巴黎没做什么吗？！”“巴黎我没骗你，”我说，“后来，我们又见过面。但我是决定离婚之后才和他做爱的，”我无力地争辩道。“他专程飞到欧洲去找你两趟？还真浪漫！” 惠文的气愤程度在我的想象之内，不管她怎么骂我和吴小明，我都准备能忍则忍。“然后呢？你跟建京离婚，跟他结婚？！”惠文对这事的反应比建京还强烈，我实在不能不解释给她听。“这完全是两件事，”我小声说，“不相干的。”“小薇你不要骗自己啦！”惠文双手摇着我的肩膀，好像要把我晃醒过来，“你以为世界上真有不相干的感情？你可以对这个男人这样，同时对那个男人那样，而两者还界限分明地不相互左右相互影响？不可能的！你以为如果没有别人，你也会跟建京离婚，但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像，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连如果这个假设都没有意义！”惠文最近对我真够厉害的，什么态度啊，这是！我没想到淑女也有这个本事，嗯，她这脾气颇有点向我靠拢的意思。可是，惠文说得对吗？我微张着嘴，无言以对。难道我终于决定真正离婚，到底还是因为吴小明的缘故？当我被惠文逼得扪心自问是否果真有这种可能，我丧气地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把它斩钉截铁地否定掉。越过惠文的肩膀，我无意中远远地看见夏美玲一家三口从车里下来。 “惠文，谢谢你，我会认真考虑的，” 我忙说，“小夏他们来了，我现在不想见他们，我先走了。”开车门的时候，我似乎听见晶晶叫“惠文阿姨”，又似乎听见老憨问：“刚才那人该不是小薇吧？”我头也没回，逃也似的开车跑掉。周一上班，惠文对我的态度比以往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她不主动找我聊天，一起吃饭也不说不笑，我去找她，她就干等着我说话。她倒是在听，只是一点儿也不配合我，弄得我很没趣。所以，惠文还是嫌弃我了，我在她眼里是个坏女人，我想。我一直以为惠文是宽容的，可她却显然没能原谅我做的那件事。我不想质问她，跟她翻脸，吵架没意思。既然她不愿意跟我做朋友了，我也没必要强人所难。只是我心里难以抑制地难过，从她的小格子出来，我险些落泪。这么多年的朋友，竟然为了男人，没了。夫离友散，这种情况下最能让我分心的当然是工作。有时候，工作其实是个不仅不用花钱、而且还能赚钱的心理治疗诊所，即使它不能帮我解决我和建京的问题，也能让我心里好过一点。我没忘自己是为什么提前从欧洲回来的，当天就找老板的秘书看日程，定好时间向老板汇报此行的收获。这个新职位对我究竟有多重要，要看我什么时候想，和怎么想。知足的时候，我想泡泡工作，享受生活，它就一点儿也不重要；贪心的时候，我想多分点儿公司股票，多得到些成就感，它就非常非常重要。现在，说实话，不是我贪心的时候，只是我的个人生活如此失败，我需要在事业上找个平衡。我不是贪心，是想要起码的知足，至少我是这么告诉自己的。老板对我的工作很满意，但是不了解我的深层用意，压根儿没提有谁近期要离开公司，或者人员调动的事情。我的内线今天不巧在家休病假，所以我也就得不到更多的有关信息。其实我心里也明白，就算他来上班，他也未必知道更多，但还忍不住阿Q般总有个盼头似的，等着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