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三月好风光——看电影《五朵金花》
大理三月好风光
——看电影《五朵金花》
看好莱坞的经典老片，常常会被故事的美好所感染。看中国的经典老片，自然也会有这种感染，不过这个感染里就有了一份亲切与参与感了，因为中国人看中国的电影自然会更有感情，更有认同感了。虽然两种文化在诠释人生之美的方面，会有着截然不同的方式，但是所诠释出来的人性之美却是一样的。在这一点上，东方人与西方人完全一致，东西方的文化也不会有什么差异。
中国的电影产业虽然起步较晚，尤其是新中国的电影事业，比20世纪30年代时的旧中国电影的鼎盛时期又晚了十几、将近二十年。可是当今天回头看看新中国在建国最初的头十五年里所拍摄的那些影片，人们会惊讶地发现，里面的经典之作却是那样得光彩鲜亮，既有思想内涵，又有艺术价值，还能够经过岁月磨砺而不退色，并且丝毫都不比好莱坞的同类作品差。
眼前的这部《五朵金花》就是一部这样的出类拔萃之作。它拍摄于1959年，是被当作向国庆十周年献礼的作品，是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创作而成的。因此，它也可以说是一部应景之作。可是这一部应景之作却又是非常得唯美浪漫，十分迷人。据说，当年主管文化部的夏衍，从周总理手上接到了这个任务，当夏衍把这个任务分配给长影厂导演王家乙时，就明确地叮嘱他：“不要搞政治口号，要表现出山河美，人情美。”也就是说要拍出一部轻松活泼的影片来，要观众喜闻乐见，要有娱乐性。
毫无疑问，王家乙导演忠实地完成了这个任务，执导了一部非常出色的文艺影片。这部片子不仅赶上了在国庆十周年时的献礼，还一下子吸引了全国观众的目光，人们争相观看，不仅被里面的故事所感动，所感染，也因故事里的一个一个美丽的人物而惊喜，而难忘。这部影片在当时，还走出了国门，被介绍引进到世界上35个国家和地区，一时间《五朵金花》的故事传遍中国的城乡，也传向了遥远的异国他乡。
影片的故事很简约却又很动人。白族姑娘金花不仅貌美出众，还很能干，是社里的副社长，按现时的说法，就是一个女强人了。在传统节日三月街里，她邂逅了白族青年阿鹏，阿鹏先人后己的精神深深地感动了她，于是对他产生好感，也是作为谢意，匆忙之中留下她手绣的荷包作为信物，她就悄悄地离去了。阿鹏来到蝴蝶泉边，终于找到了她。两人相识后，金花却告诉阿鹏此情尚需时日的验证，如果明年阿哥还有意，就在这个时候到苍山脚下来找阿妹。阿鹏听后，欣然允诺，临走前也留给了金花一个信物，两个人就此别过。
故事也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一年后，阿鹏来到苍山脚下找金花，由于只知道姑娘的名字，却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因此阿鹏一路找去，闹出了不少阴错阳差的误会，笑料也由此而出，令人忍俊不禁。偏巧，长影厂又有两个专业人士来大理采风，他们一个是画家，另一个是音乐家。他们同阿鹏在一起，又见证并营造出了不少的有趣故事。一部轻喜剧就是由这些一个又一个的情节而组成，并且不时地引发出观众一阵阵会心地笑声。
如果故事就是这样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也不见得会有多么得精彩。《五朵金花》的流光溢彩之处，就是在重要的环节上，所有的对话都是用白族民歌方式唱出来的，而不是说出来的，这就成为了对歌。这样的编排不仅为剧情加上了动听的音乐元素，也为这部影片在优美的旋律下，在旖旎的云南风光衬托下，变得灵动俏丽，美不胜收。在此基础上，男女主人公对爱情的渴望与交流也有了更大的发挥与表演空间，从而越发显了故事的精彩与浪漫。正是主要的叙事手段由说改为唱，这个尝试令这部影片成为一部瑰丽的隽永之作。
说到这里，就不能不提到创作过程中的，有这样一个重要的细节了。为了慎重起见，王家已导演受命之后，带上了编剧赵季康和作曲家雷振邦等五人去到大理看外景。在大理古城住了四五天，王家乙却怎么也找不到拍电影的感觉。这时，雷振邦产生了一个念头，他便问赵季康：“能不能把对话改成对歌？”赵季康一听精神一振，连忙说：“可以啊！”并立即朗诵了一首“阳雀飞过高山顶，留下一串响铃声。”
在一旁的王家乙听了赵季康的朗诵，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他说：“好好，就按这个调子写。”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赵季康思如泉涌，一口气写完了《五朵金花》中的所有歌词。雷振邦又用了几天的时间为歌词谱好了曲子。于是就有了影片开始和结尾时均出现过的那个精美唱段《蝴蝶泉边》，以及还有许多以唱代话的情节，这些改动无论从唱词的意义，还是旋律的动人来说，对于影片的故事都是锦上添花，效果非常之好。这个将对话改为对歌的设计，成为表达浪漫爱情的最具诗情画意创举。
比如，正在到处寻找金花的阿鹏，突然在蝴蝶泉边听到了金花的歌声：“大理三月好风光，蝴蝶泉边好梳妆。蝴蝶飞来棌花蜜，阿妹梳头为哪桩？”阿鹏闻之甚喜，连忙唱道：“蝴蝶泉水清又清，丢个石头试水深，有心摘花怕有刺，徘徊心不定啊伊哟。”金花听见了，有点疑惑，不知道这个歌声是什么人唱的？可是当看见自己送出去的荷包被挂在不远处的花丛上时，马上喜上眉梢，她随即回唱道：“有心摘花莫怕刺哎，有心唱歌莫多问，有心撒网莫怕水哟，见面好相认。”原来，金花虽然很害羞，却也是很爽快，她要阿鹏从花丛后走出来，为的是：“见面好相认。”
阿鹏听罢，欢喜地走了出来，并且边走边唱，那兴奋的歌声令围观他们谈情说爱的观众，都会情不自禁地深受感动。只听阿鹏是这样唱的：“阳雀飞过高山顶，留下一串响铃声，阿妹送我金荷包哟，哥是有情人啊伊哟！”这个类比有理有据，也正中有情人的下怀。可是，金花却不放心，还要提醒他一下，金花回复道：“燕子衔泥为做窝，有情无情口难说，相交要学长流水哟，朝露哥莫学啊伊哟！”阿彭听懂了金花的心思，他明确地告诉金花，叫她不必担心。理由是：阿鹏“祖传三代是铁匠，炼得好钢锈不生，哥心似钢最坚贞，妹莫错看人。”
为了表示诚意，阿鹏也赶紧送上了自己给金花的信物，他唱道：“送把钢刀佩妹身，钢刀便是好见证，苍山雪化洱海干，难折好钢刃。”可见，阿鹏的决心有多么坚定了！不过，金花自有主见，她回唱道：“橄榄好吃回味甜，打开青苔喝山泉，山盟海誓先莫讲，相会待明年。”显然，出人意外地是，金花要把这个爱意沉淀下来，要让时间来检验，于是她告诉阿鹏：“明年花开蝴蝶飞，阿哥有心再来会，苍山脚下找金花，金花是阿妹。”至此，阿鹏知道了姑娘的名字，也知道姑娘要考验他，如他不改初衷，那就一年以后来找她。
这个唱词充满了感情，又满载了智慧。既有对爱情的渴望，又有对爱情忠贞不渝的要求与期待，具体而生动地表达了一个正确的爱情观，那就是在爱情上不做朝露，要做长流水。再就是，有情无情口难说，山盟海誓莫先讲，一切由时间来回答，来判定。如果明年依然情意不变的话，再来相会也不迟。这段唱是影片的精华，也是全片的最具艺术感染力的精彩之处。因为这个唱段，这个美丽的爱情故事也就马上立起了根基，有了可信的实据。同时也让人对金花这个妙龄女郎刮目相看，相信她不仅有美丽的容貌，还有美丽的心灵和智慧的头脑。此时，观众也会对阿鹏有更多的好感，他爱上了金花，却不急功近利，他服从金花的定下的规矩，满心欢喜地等待“明年花开蝴蝶飞”时，“阿哥有心再来会，”再在“苍山脚下找金花，金花是阿妹。”这个意境的处理与递进真是太美了。
一对青年男女，素昧平生，却因为一次邂逅而产生的一见钟情的故事，能够被渲染诠释得这么艺术，这么浪漫，这么纯正，又这么经典感人，相信除了《五朵金花》，没有一部另外的作品能够有这样的成就与造诣。这要归功于这部影片的主创队伍，它的导演，编剧和作曲家了。所以，《五朵金花》是一部综合艺术，其中的每一个元素，从剧本到音乐，从导演到演员都是最优秀的。如果他们之中有一个部分不够完美，也不会达到最终的效果。因此，在这里要特别向创作这部影片的灵魂人物之一，著名作曲家雷振邦表示必须的敬意了。
雷振邦是中国电影音乐的大师级人物，在在文革前，在他有限的创作时间里，他就已经是一位极其丰产的作曲家，他写出了100多首电影歌曲和电影音乐。长影所拍摄的经典之作，特别是反映少数民族生活的那些经典之作的音乐都是出自他的手笔，比如，除了《五朵金花》之外，还有《刘三姐》、《冰山上来客》、《景颇姑娘》、《芦笙恋歌》等。这些都是他长期坚持深入生活的结晶，再加上他的勤奋和天赋，他的音乐成为了一个时代的印记。可是，1968年，随着雷振邦被发配到农村劳动改造，文革的浩劫也彻底终结了这位作曲家的艺术生命。但是他留下的音乐成就却是巨大的，是没有人能超越的。在观众的心里早已为他矗立了不朽的丰碑。
说到这里就不能不提到另一个沉重的话题，那就是《五朵金花》中女主角的扮演者、云南省歌舞团的舞蹈演员杨丽坤。她当时被选中演这个角色时只有16岁，电影拍完，上映时，她才17岁。虽然她那么年轻，又从来没有演过电影，可是在王家乙导演的精心指导下，她在电影里的表演不仅形似，也非常神似故事中的人物金花。金花少女怀春的浪漫，被她表现得惟妙惟肖，金花因为是副社长，她身上的成熟与练达，也被杨丽坤演绎得可圈可点。特别是与阿鹏由初识到再次相见时的心态变化与面部表情，眼神动作等，都拿捏得准确到位，恰到好处。她的表演质朴自然，毫不做作，既显示了她的悟性与才气，也说明她是一个可造之材。果然，五年后她又被选中，成了电影《阿诗玛》的主角儿，又引起了一阵轰动。
可是，《阿诗玛》刚拍完就赶上文革，《阿诗玛》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祸不单行的是，1968年，电影《五朵金花》被定为大毒草，随即噩运也就来到了杨丽坤的头上。当时，在批判电影《五朵金花》的会上，杨丽坤竟然站起来直言，她说：“周总理都说过《五朵金花》是一部好电影，江青却说它是大毒草。江青这么说，就不佩当文化大革命的旗手！”她的话让在场的人惊诧万分，无言以对。当然，这在当时是大逆不道的罪行，她很快就被定为反革命，并被群众专政，关在了地下室里，终年见不到天日，从精神到肉体均受到极大的摧残。1969年，当她从地下室返回宿舍后，杨丽坤的大脑发生了变化，她成了一个间歇性精神病患者。不犯病时跟正常人好像没有什么两样，犯病时就很严重了。
从此，那个卓而不群的杨丽坤就不复存在了，以后的杨丽坤在不断地犯病，不断地恢复的过程中，度过了一段令人痛心的岁月后，就过早地离开了她的亲人和影迷，离世时是2000年，年仅57岁。杨丽坤的悲剧是文革所制造的千千万万个悲剧中的一个，可是由于杨丽坤在观众心目中的地位，她的悲剧也成了影迷的心头之痛。仅就这部影片而言，如果不是文革的倒行逆施，雷振邦还会有更多的电影音乐问世，杨丽坤也不会在鲜花盛放之时就戛然而止。文革的祸国殃民单从电影界人士所遭受的迫害就能够见到一斑，文革罪行实在是触目惊心，罄竹难书。
但是，不管怎样，令人欣慰的是，就因为当时有过那么一支非常过硬的创作队伍，还有一个务实可行的指导原则，所以电影《五朵金花》，才会成为一支独具特色的艺术大花，一开五十五年而不败。历史可以有岔路，但是历史的主流却是不可摇动的。电影《五朵金花》历尽激流险阻之后，还是那么得美艳清新，光彩照人。就像白族同胞已经把电影中的歌曲当作是白族自己的民歌一样，中国的影迷也完全可以把《五朵金花》当作传世瑰宝。事实上，哪里有华人，哪里就会有《蝴蝶泉边》的动人歌声。哪里有华人，哪里也就会有杨丽坤的影迷与崇敬者。王丽坤和她的金花形象已经成为中国影坛人物中的永远经典。
附《蝴蝶泉边》唱词：
金花：大理三月好风光哎，蝴蝶泉边好梳妆，蝴蝶飞来采花蜜哟，阿妹梳头为哪桩？蝴蝶飞来采花蜜哟，阿妹梳头为哪桩？
阿彭：哎，蝴蝶泉水清又清，丢个石头试水深，有心摘花怕有刺，徘徊心不定啊伊哟。
金花：哎，有心摘花莫怕刺哎，有心唱歌莫多问，有心撒网莫怕水哟，见面好相认。
阿彭：阳雀飞过高山顶，留下一串响铃声，阿妹送我金荷包哟，哥是有情人啊伊哟！
金花：燕子衔泥为做窝，有情无情口难说，相交要学长流水哟，朝露哥莫学啊伊哟！
阿彭：祖传三代是铁匠，炼得好钢锈不生，哥心似钢最坚贞，妹莫错看人。送把钢刀佩妹身，钢刀便是好见证，苍山雪化洱海干，难折好钢刃。
金花：橄榄好吃回味甜，打开青苔喝山泉，山盟海誓先莫讲，相会待明年。明年花开蝴蝶飞，阿哥有心再来会，苍山脚下找金花，金花是阿妹，苍山脚下找金花，金花是阿妹。
电影链接：
http://tv.cntv.cn/video/C16714/5e1a81ae399f469f9aa1ad0a4773d85b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6FbfT8IHR4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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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