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量，从来就没有停止过——看电视剧《渗透》
较量，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看电视剧《渗透》
惊险刺激，悬念丛生的谍战剧，一向深得观众的青睐。尽管如此，对于一部动辄就是几十集的长篇连续剧来说，如果能让观众看得没有任何枯燥沉长之感，也是一件很不容易做到的事情。即使是这类电视剧中的佼佼者，也难免为了篇幅的更多更长而不惜往剧情里灌水，以至于画蛇添足之累屡见不鲜，令人难以接受。如果一部电视剧，自始至终都能调动起观众的好奇心，至少说明这个剧情是引人入胜的，很有可看性。刚刚在电视台播放过的34集连续剧《渗透》就是一部这样的作品，应该说这是继《潜伏》之后，又一部比较有特色的谍战剧。
故事的脉络并不复杂，无非都是那些套路，我方特工潜入到军统局内部，本着对中国人民解放事业的忠诚，置自身生死于度外。尽管惊险连着惊险，困境跟着困境，但最后总能克敌制胜，完成任务。这样一个套路的最大软肋就是往往把敌人描写得要么就是太愚蠢，要么就是太大意，《渗透》在这一点上也没有能走出这个局限。表面上看敌人凶狠残忍，又诡计多端，对特工们的意图早有洞见，而且监视得滴水不漏。可是特工们还是能够来去自由，该做什么做什么，即使是与上级接头，也能够照样进行。更加难以想象的是，剧中三名特工的上级接头人竟然都是同一个人，三名特工都可以分别地与这个领导面对面地联系。相信这样的谍报接头方式，也只有在电视剧中才有。
虽然硬伤累累，又十分明显，但是这部电视剧确实很好看，很吸引眼球，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如果可以类比的话，甚至可以说比《潜夫》还好看。对于观众来说，明明知道许多情节都是假得离谱，可是还是愿意看，还看得津津有味，其原因不外有两点。一是故事的范围更宽泛，特工的主要任务不仅仅是窃取情报，不再是只在密室里活动，而是更多地以鼓动中饱私囊为目的地集体捞外快，这样的剧情倒是相当新鲜另类的。我们的特工正是利用了敌人的贪欲之心，把武器弹药，布匹被服，还有药品等紧缺物资，源源不断地送到人民军队的手中。军统的特务头子们都是国民党的高官，他们在抗战胜利后大肆敛财的举动，在电视剧里被形象地表现出来，这应当是这部电视剧的一个特殊贡献。
另外一点就是每个角色都很有特点，他们的行为模式都很接地气。再加上每个演员又都是演得极好，因此每个剧中人物对于观众来说都没有距离感可言，也没有因为时代的不同而带来的陌生之感。其实就人性而言，六十几年的前的人跟现在的人也根本就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例如，军统特务于秀凝与她的丈夫陈明都爱钱，都想在日本人走后大捞一笔，可是当听说国共之间又要兵戎相见，他们也心生厌恶，不愿意卷入到中国人打中国人的内战中去。所以他们明知道许忠义是共产党，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只要不危及他们的利益，不阻挡他们的发财之路，就无所谓了。同时，他们也想与许忠义搞好关系，为他们留一条后路，即将来出逃时可以安全地借道共产党的地盘，摆脱军统的控制。
许忠义是剧中的主角，是故事的核心人物，全部剧情都是围绕着他而展开的。这个角色的设计还真是具有相当大的颠覆性，一改往昔特工都是精英的模式，取而代之的是在一个小人物身上，成就了一个大智大勇的英雄人物。在军统内部，许忠义根本就是一个不入流的人物，被严重的边缘化。还在特务培训班的时候，他就是连续几年的留级生。到军统上班后，几年过去，同期同学们都是校官了，只有他一个人还是尉官，并且连碰情报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做做总务，打打杂。再加之形象猥琐，举止卑贱，逢人就点头哈腰，人送店小二蔑称。如此以来，不仅他的同学看不起他，他自己也觉得抬不起头。可是他还是有了转机，特务培训班的老师李唯恭决心拉这个弟子一把，把他派到共产党的军队里当卧底。但是在许忠义看来，这个安排还不如他在军统总部受人白眼好。他是有苦说不出，明知道上当了，也只能认赌服输地栽在他这个昔日的恩师手上了。
许忠义的故事很滑稽，也很精彩。他到了解放区成了解放战士后的那段经历最有意思，也最好看。那一段剧情，是全剧的精华，令人捧腹，也令人动容。人间的阴错阳差真是不可思议，本来就是块提不起来的豆腐的许忠义，到了共产党的部队里倒成了一块瑰宝，他焕然一新，成为一个挺胸抬头，活出尊严的人。同时他的潜能也被充分地发掘了出来，原来他还是一个相当聪明，很有头脑，很有智慧的人。他的一个小小的建议，就解决了部队和解放区的一个巨大困难。与此同时，他的背景与能力也被部队的情报部门所赏识，经过短暂培训，又把他派回军统内部，这次摇身一变成为共产党的特工，担负起长期潜伏，分化敌人的重任。
许忠义到了军统在东北战区的督察室后的这段经历，才是这部电视剧的正题。他在那里八面玲珑，如鱼得水，把军统在沈阳的大本营搞得风生水起，人人欢喜。因为他能赚钱，他的到来，让军统的大小特务都得到了经济上的实惠。当然最大的受益者还是我们自己的军队。大批武器弹药，布匹被服，稀缺药品等战略物资，被源源不断输送到东北野战军的手中。不过危险也就暗藏在这一切的顺风顺水之中，许忠义的一举一动都没有能够逃脱一个人的注意，这个人就是督察室的督察大队长齐公子，这是一个手握重权的凶狠之徒。从此以后这个人物成了许忠义的克星和对手，他们之间有着无数次的殊死较量。他们两个人间的你死我活的争斗，也是国共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在军统督察室里的直接反映。
小丫头，大名叫白絮，是这部电视剧中最有光彩的一个角色。她正当青春年华，在革命的队伍里当过文化教员，后来又奉命进了沈阳城，在一个女子师范里以学生的身份潜伏下来，再后来就变成了许忠义的助手。小丫头最后死在了敌人的手里，她是在第十八集里牺牲的。在此之前的每一集里，只要有她出现，就有很大的看点。这是一个能把观众的注意力都吸引在自己身上的人物，她的突然牺牲，让观众接受不了。剧情的张力也急转直下，因为她留下的空白，其他的角色和剧情一时之间还真是填补不了。不知道编导为什么要让这么一个十分讨人喜欢的人物中途退场？也许编导的意图是要突出顾雨霏这个人物，因此早早地就让小丫头牺牲了。不过，怎么衡量都觉得小丫头这个角色被舍去，对整部剧情来说是远远地弊大于利的。如果不再需要这个角色了，把她调走都好过让她牺牲。很明显，这是编导低估了这个角色与这个角色扮演者的能量，她的离去是该剧的一大遗憾。
顾雨霏是剧中的女一号，编导对她寄予了厚望。前半部分根据剧情的需要，她的角色身份比较迷离，又因为在小丫头出现的剧情中，她的气场显然被遮挡了下去，令这个人物看上去很耀眼，但就是醒目不起来，站立不起来。她真正发挥了作用，显示出这个角色具有不可替代性的情节，是在电视剧的结尾部分。许忠义带领一个连的解放军秘密进入沈阳城内的时候，国民党还有十万守军把守这座城池。这个时候的顾雨霏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她带领一个排的解放军把电报大楼控制了起来，国民党首脑机关的电话通讯被及时地监听了，这对于截住渗透计划有至关重要的作用。紧接着在解救许忠义，以及缴获渗透计划上，都是顾雨霏立下了汗马功劳。没有这个角色，这部电视剧就不能画下圆满的句号，对许忠义来讲，也就不能活着看到东北全境的解放了。
齐公子这个人物是国民党军队中的死硬派，对共产党充满了不共戴天之仇。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是个十恶不赦之徒。老孟，小丫头，陈萍等都是因为他而死，其中后两个人更是被他亲手杀害。最后，几近疯狂的他被乱枪打死也是罪有应得。另外一面，这个人物又颇有些忧国忧民的情怀，在几许清高的自傲中，对国民党中的腐败看不惯。这个人物身上那种近似于变态的性格表现，由于太另类，还是难以让人忘记的。最后的关头，他表示出了一点人性。他顾念了多年共事的缘分，枪下留情，没有杀害许忠义。用他的话说，一是为顾雨霏考虑，因为顾雨霏深爱着许忠义，而他自己又同顾雨霏是表兄妹的关系，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二是他杀死了小丫头，是欠下了许忠义的一笔巨大的血债。他饶了许忠义的命，他自认为是还上了这笔债了，良心上过得去了。
赵致本来是共产党的地下工作者，被捕后惧于酷刑就叛变了。后来主动巴结齐公子，成为他的帮凶。小丫头和陈萍的牺牲都与她有直接关系，顾雨霏险些遭受灭顶之灾也是她一手导演的。这个人物的奸诈凶狠不亚于齐公子，他们两个在一起是沆瀣一气，同流合污。不过她屡屡宣称她不能没有齐公子，这是一个为了爱什么都敢做的女人，做什么也都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可惜她转错了队，所以这个人物的破坏力比齐公子还有过之而不不及，差一点要了许忠义命的那一枪就是她打的。因为她不是为了信仰，而是为了所谓的爱而为所欲为，因而她的那个爱就更可怕，那个爱本身就是一个怪胎。她爱上的是魔鬼，自然她自己也就变成了一个魔鬼。而且只有比魔鬼还要更像魔鬼，她的地位才能更加巩固。编导通过许忠义之手将她一枪打死，也是解了观众的心头之恨。令正义得到了伸张，罪恶得到了审判，叛徒得到了惩罚。
在剧情的结尾部分，眼望着国民党大势已去，齐公子作最后的困兽斗之时，竟然发出了这样的忏悔之言：因为信仰而杀人是一种罪恶。这样的突然醒悟出自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特务头子之口，大有“此话一出，语惊四座”的惊骇！他能说出这句话，似乎也是说明这个人的良知还没有完全泯灭，从人格上说他也痛恨他所做的一切，因为他杀的都是良心犯，思想犯，政治犯。对这样的人给予肉体上的消灭是极其不道德的行为，或许这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一种表现形式吧。但是他并不会放弃他的政治信仰，他已经甘心情愿地与国民党绑在了一起，他没有别的选择，死亡是最合理的下场，他注定了就是一个国民党的殉葬品。
但是，死之将至之时，他变成了一个情种，他看见赵致被打死而悲恸欲绝，便不顾一切地抓起赵致掉落在地上的手枪，举枪就向已经将他围起来的解放军射击。虽然如此，他也是无法为赵致复仇了。但是念及他是甘愿与他所爱的女人共赴黄泉；又念及他有机会杀死许忠义，但是他却没有下手；再念及他毕竟还曾顿悟过：因为信仰而杀人是一种罪恶，所以这个人的种种表现，以及他的死，还是会给人们留下一丝苦涩与感叹的！
对于这部电视剧的名字《渗透》，刚开始时，人们还以为这是指共产党的特工对国民党的渗透行动而说的，比如是指许忠义被派回到军统去卧底，这样的一种情形而说的。事实上，全然不是，剧情到了一半之时，观众才知道这个所谓的渗透，是一向独立特性的齐公子为了应付失败的局面，而策划了一个向共产党内部实施特殊派遣的计划。这些被派遣的人不担负任何搜集军事与政治等情报方面的任务，也就是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使命，排遣者所要求他们做的，就是在共产党内部隐藏起来，假以时日，以腐朽的价值观作为武器，来腐蚀共产党，从而达到从堡垒内部瓦解共产党战斗力的作用，最终为国民党的政治目的服务。
这个计划的用心无疑是极其险恶的，用后来人的话说，就是搞和平演变。这是世界上出现社会主义阵营后，西方国家对付东方共产主义社会所使用的最后武器，历史也证明这个和平演变还真是能够大行其道。曾几何时世界上的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便无影无踪了，随后出现的独联体也消失殆尽了。编导把这种阴谋的构想与设计，嫁接到齐公子这个人物身上，让这个人物不仅可怕，又成为了一个极具远见卓识的战略家。不能不说编导的用心可谓良苦，原来《渗透》的真意就是要进行一场兵不血刃的反扑与争夺。当时以国民党为代表的政治势力，他们在血与火的战场上失败了，但是他们并不认为这就是最后的定局，渗透是他们的希望，有了那个不再有硝烟的战场，他们就有可能卷土重来，重新夺回失去的一切。
不过，狡诈阴险的齐公子纵使是尽管算尽，还是没有能够拥有制胜的把握，因为有一个人比他还有智慧，根本就不会把那个所谓的渗透计划看得无所不能，这个人就是顾雨霏。本来杨部长带着许忠义与顾雨霏已经脱离了险境，就要与围城的解放军胜利会师了，按说这是一个天大的好事，许忠义与顾雨霏再也不用面临生命的危险去与敌人周旋了，他们完成了任务，脱离了虎穴，回到自己人的身边。可是许忠义因为没有能够得到渗透计划而情绪低落，心情非常不好，他渴望再回去沈阳城里，把这个渗透计划的详情搞到手。这个时候顾雨霏为了帮助杨部长说服许忠义，不必再为没有获取这个渗透计划而烦恼时，说出了一番一语中的之语。
她是这样说的：“也许我们对渗透计划过于重视了，相信它并没有那么大的威胁，而且破解它的钥匙就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只要我们党永远不脱离群众，永远坚守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就算有十个渗透计划也无济于事。”顾雨霏的这番话，目的是要打消许忠义致意要回去的念头，尽管许忠义还是没有听进去。但是从客观上讲，这番话无疑是编导为这部电视剧写下的最为重彩神奇的一笔，其中的透彻令人叹为观止，当中的深意又更是妙不可言。《渗透》的厚重与底蕴正是由于有这样一个神来之笔而浑然天成。
不过，精彩并没有一闪而逝，杨部长马上接着顾雨霏的话，从另一个角度而说出的一番见解，就更是字字珠玑，声声铿锵了。杨部长说：“这话说得好，做为一个老党员，我对党有足够的自信。渗透计划没有实施的空间和机会。”言外之意，渗透也好，和平演变也好，都是策划者的一厢情愿，毫无实现的可能性，根本不需担心。因为在一个健康的，有着充分免疫能力的肌体面前，任何病害细菌都没有可乘之机，更没有用武之地。
如果说当今还有什么文艺作品，能够将话题有意引伸到一个大的主题上，这部《渗透》应该是当之无愧地榜上有名了。编导借用剧中人物的台词，说出当今人们的思虑与关注，其用心之真诚，用意之独到，不能不说是艺术与现实的一种真实对接。如此这般的移花接木，又如此这般的不厌其烦，以迂回曲折的方式，讲述了一个看似复杂却又十分简单的故事，显然编导的努力不会白费。因为，较量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时至今日，似乎又愈演愈烈了，而且敌人又早已不是原来的敌人了，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正是《渗透》所带来的联想与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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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