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小猫的中文（四十五）

托小猫用头抵着我的头，说：“我们的虱子在做客。”
她的意思是：我们头上的虱子可以走到对方头上去做客。
她歪着头一动不动，说：“要让它们有足够的时间从一个头走到另一个头。”
然后突然离开，说：“现在它们刚好走到中间，就掉下去了！”

她问我：“什么是穷？”
我说：“穷就是没有足够的钱。”
她：“你小时候穷吗？”
我：“比现在穷得多，但是我也从来没有挨过饿。我的妈妈总是让我有衣服穿、有东西吃的。”
……
我问：“你觉得咱们家穷还是富？”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不很穷也不很富。在中间。”
她高兴地说：“这样最好了。”
我：“为什么？你不想更富一点吗？妈妈愿意更富一点。”
她：“有很多钱也不好。会有很多soucis.”
我先纠正她：“不是soucis，是烦恼。”然后问：“这是谁告诉你的？”
她说：“Picsou就是这样。”（Picsou就是唐老鸭的舅舅史高治，那只很有钱的老鸭。）

看《叮当小仙女之：永无兽传奇》，看到最后小怪兽光荣完成使命，之后要回洞里去冬眠一千年，小仙女们跟它道别时，托小猫在我身边不停抹眼泪。
出来后我问：“你刚才为什么哭啊？你难过吗？”
她：“是高兴的哭。因为它们成功了。”
我：“不完全是高兴的哭吧。有一点点高兴，也有一点点难过，是吗？”
她不好意思地说：“是的。”
我：“这就叫做‘感动’，孩子。”

我说：“托小猫，今天给你做西红柿炒蛋，如何？”
她应声道：“如何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她看到一个小小孩，说：“太可爱了，不是一般的可爱！”
我喜欢她用的“不是一般的……”这种说法。

她问我：“1+1等于几？”
我说：“等于2啊。”
她笑眯眯地说：“不对。等于11！”

她对我的命令大声违抗：“不要！不要！”
突然嘴里念念有词，困惑地说：“咦，为什么‘不’字是第四声，可是我说‘不要’时就变了呢？”
勤于思考，好样的。我连忙趁机普及拼音规则：如果后面跟的是一个第四声的字，那么‘不’字要读第二声。

去公园散步。我说：“托小猫，你看那些叔叔们带狗出来散步，这叫‘遛狗’。那妈妈在做什么呢？”
她说：“遛我。”
我笑了。我本来期待的答案是“遛宝宝”，可是“遛我”似乎更好玩些。

托小猫很害怕蜘蛛网。我常常怀疑她的害怕是虚张声势。
临睡前监督她刷牙，我突然说：“蜘蛛网。”
她含着满口牙膏沫作要晕倒状，说：“太可怕了，我要晕倒了。”一边说一边笑得抽抽。
上了床之后她迟迟不躺下，我先把她扶正方向，然后说：“蜘蛛网。”
她立刻啊一声大叫，往后便倒，不偏不倚倒在枕头上。我麻利地盖被子，关灯，出门。听到她在被子下格格的笑声。

托小猫的电动兔子里有个老爷爷讲西游记系列故事，她一有空就听，听得入神，听得如醉如痴。
“我如果不听就不行。不听就上瘾。”她说。
我纠正她：“不能说‘不听就上瘾’，只能说：‘我上瘾了。’”
有一天老爷爷讲到火焰山。讲到孙悟空去向铁扇公主借芭蕉扇，托小猫突然插嘴：“她不会借的。因为孙悟空伤害了她的宝宝。”
我不奇怪她已经知道情节，因为她一个故事总是翻来覆去听许多遍。但是我觉得她的总结“孙悟空伤害了她的宝宝”很好玩。这绝不是那个老爷爷的原话，而是她自己的语言。听起来很欧化、就像翻译小说一样。
下次我跟她赌气，可以很文青地说：你伤害了我！

老鼐在沙发上歪着休息，托小猫爬到他身上去像加菲猫一样躺着，然后叫我：“妈妈，你来躺在我身上啊。这样我们就是一个三明治，我就是三明治里面的肉！”
我说：不行，你会被压扁的。
她说：那你来当肉，我来当面包吧。
我只好义不容辞地去扮演了一回三明治。肉还好，最下面那片面包被压得够呛。

早晨托小猫磨蹭，不愿意起床。我把她的袜子、内裤一件件扔到她脸上，说：“下袜子雨啦！下内裤雨啦！”
她笑得满床打滚，终于彻底醒了。
我说：“下妈妈雨怎么样？”
她：“不行，我会被压扁的！”
我：“那下爸爸雨吧。”
她：“下妈妈雨我可能还不会被压死，下爸爸雨我就一定会被压死了！”

晚上躺在床上，她说：“妈妈，明天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哦，你也会玩这套了？我说：“先说坏消息吧。”
她愁苦地说：“下午要去做运动。”
我：“那好消息呢？”
她立刻笑咪咪地说：“明天早上老师不来，是另一个老师！”
她根深蒂固地坚持认为自己不喜欢现在的老师，因为“她太粗鲁了”。 其实根据我和她爹暗中调查，真实原因很可能是有一次她违反纪律，老师把她的品行分给收回去了两分。

睡觉前，她还在想孙悟空。
“为什么一个猴子会有六个耳朵呢？”（六岁半的托小猫继续坚持不懈地用错量词。）
“红孩儿被观音菩萨收去了，就必须听观音菩萨的话。其实他就成了观音菩萨的士兵。”
“那些妖怪为什么对唐僧不好？”（我说，因为他们想吃唐僧。）“……那为什么他们对孙悟空猪八戒沙僧也不好？”（我说，因为这些人保护唐僧，所以就成了妖怪的敌人。）
……
“唉，好多问题啊！”她大声叹了口气，转过身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