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浅读饭成大

今年假期不出远门，除了吃婆婆几天外，在自己家里猫冬。最多到邻近的R城去瞎逛一场，带孩子坐摩天轮，吃吃喝喝，啥也不买。

年纪越大，越觉得物质欲求变得简单。圣诞节除了给孩子买礼物之外，我们俩互相不送礼物，实在是没有什么好送的，需要什么就自己去买呗。揣摩对方的心思、制造惊喜这种事情，实在不是我们的长项，正因为不想费脑子，我连公婆都早就不送礼物了。公婆送给我们的礼物也早已变成了巧克力之类的可消耗品。吃完变成空气，家里不用堆放废物，多么清静啊。

身外之物的欲望越来越淡，口腹之欲却不能消减。前天去买了一台Nespresso咖啡机。明知从此就被它套牢了，非得用它的胶囊才行，但终究经受不住足不出户就能喝espresso的诱惑，心甘情愿地上了钩。老鼐本来想干脆买一台能磨咖啡豆的espresso机器，我觉得又贵又占地，持反对意见。于是老鼐被目光短浅的老婆所累，落入了Nespresso的放长线钓鱼陷阱。

新年年夜饭在自己家里吃。那天拟菜单时老鼐在我一个劲撺掇之下，头脑发热、许诺负责制作甜点蛋糕，一诺出口，后悔不及，从此心事重重、愁眉不展。刚刚我听见他跟女儿偷偷商量：“明天咱们早上起床就开始做蛋糕吧，这样如果做砸了，还来得及去买个现成的。”

老鼐从来只充当采购员和洗碗机的角色，现在能把他忽悠上灶台，是多么大的进步啊。我决定明天不管那蛋糕做得如何，都往死里夸，一定要利用他的虚荣心、培养他对厨房的热爱。可是烹调这种事情，光有热爱也不够啊，他天赋那么差，连“苦”和“酸”都分不清楚，就算真的爱上了厨房，也不一定是好事。

等明天那蛋糕吃完，睡一觉起来，就是明年了。新年不新年的，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心理界定，大家自high并且互high一下。否则过了一晚能有什么区别呢，山还不是一样的山，路还不是一样的路，菜市场还不是一样的菜市场。像我外婆那种一辈子不知道格里高利历为何物的人，根本就不觉得元旦这天有什么特别之处。作为她的外孙女，我如果来哼哼唧唧地抚今追昔，都显得太矫情了。

深情和矫情只有一步之遥。你不再动不动玩深情的时候，恭喜你，你也就不矫情了。当然，深情和无情大概也只有一步之遥。我在前半生里常常被深情所累，人到中年想努力变得无情些。曾经我也爱熬心灵鸡汤，以哼哼唧唧为己任，可是后来发现心灵鸡汤这东西跟nespresso的胶囊一样，五颜六色却大同小异，陷进去就出不来，越哼唧越想哼唧。于是我渐渐觉得：许多话，不必说出来。最近我越发觉得：许多事，根本不用去想。智慧越深越好，眼光越浅越好。看人看表面就好，读书读表面就好，说话说表面就好，想事情想表面就好，吃饭……呃，只有吃饭，还是件挺重要的事。因为它既是桎梏又是快乐，既是我们的苦差又是我们的追求，既是被强迫的又是自愿的。我们虽然不能甘心饭中淹，至少要知道饭成大。注意，我这里说的是吃饭，不是做饭。

作为一个算不上君子的懒人，我的理想是远庖厨而近饭桌，不过随着时间流逝，这寄生虫式的理想似乎是越来越不容易实现了。那么只好凭着吃饭的热情来克服做饭的忧愁吧。2014年最后一天，闲话少叙，先与君同房，哦，同厨房，整一顿饭出来再说。

人生在世多沉抑，明朝散发弄鳊粥。文章浅读饭成大，对此可以酣高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