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情人

我很久没有与你相见了。也许是因为忙，也许是因为没有心思。也许两者都有。
 
我还记得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我慢慢褪去你的衣裳，你就在我面前，光滑的皮肤温润如玉，身上有好闻的檀木香。你的声音空灵低沉，带着一点点金戈之气。

我抚摸你。一开始我很笨拙，我的手胆怯生涩地滑过你的身体，我的尖锐指甲在你身上划出浅痕。可是你不急不恼，只是耐心地陪着我。

冬天，怕你皮肤开裂，我在你身上涂凡士林，一寸一寸，慢慢地涂满。本来想让你用我的护手霜，可是我怕那不自然的香气，夺去了你身上天然的清香。

我曾经带你乘火车，回到我的家乡去。我们俩挤在一个卧铺上，我的身体紧紧贴着你的。半夜，我伴着火车有节奏的轰轰声，悄悄伸手进你的外套，抚摸你。你沉默不语，只是偶尔轻声笑笑。

我们俩也曾经一起坐飞机。在候机厅，我一刻也不愿离开你，我牵着你，抱着你，紧紧依偎你。旁边的人们都笑我，说：看您那爱入骨髓的样子！

我们曾经心意相通。你说的话，我都能听得懂；我想听的话，你都能说出来。

我丈夫知道你的存在。他不恼，他也很喜欢听你说话。 ——你就是这样具有魔力的。你不仅征服了我，还征服了我身边的所有人。
 
可是生活是多么辛苦无奈。我不得不忽略你，忘记你，把曾经用来抚摸你的年轻的手，蹉跎进了柴米油盐。

昨天我终于又想起了你。于是我带着内疚和惴惴不安，找到你。

我解开你的外套，熟悉的清香扑面而来。你还像当年一样俊美。可是我们已经不再心意相通。我的手胆怯地滑过你的身体。也许是粗糙的皮肤刺痛了你，你轻轻发出不满意的抱怨。

不要抱怨，亲爱的，不要抱怨。我知道我辜负了你，冷落了你。可是我真心地希望再续前缘。我磨圆左手的指甲，以免再划伤你。我留长右手的指甲，以便能在亲密接触时，酣畅淋漓地掐你。

我擦尽你身上的尘垢，你的肌肤光亮如玉。

你所唱过的情歌，我几乎已经忘记了它们的旋律。秋风词许久未吟，酒狂许久未现。我忘记了阳关三叠的咏叹，我忘记了秋夜读易的端庄，我忘记了欧鹭忘机的轻灵，我忘记了梅花三弄是怎样的断人肠。

可是我希望慢慢地能再记起它们来。我抚摸你丝绦的长发，墨玉的束发环，闪亮的螺钿镶就的那十三粒纽扣。我再去尘封的书柜中，找出你唱过的恋曲那些天书般的曲谱。我要重新熟悉你已经有些陌生的身体，一有空就抚摸你，满怀感情地抚摸你。等到我的左手拇指侧面那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老茧再次出现时，你是否愿意对我重唱我曾经熟悉的歌？

我曾经热爱你。我依然热爱你。我的美丽的、沉静的宝贝，我的不离不弃的情人，我的散发着温润光芒和柔软清香的，七弦古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