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小猫的中文（三）

托小猫到中国待了两个月，中文水平突飞猛进（当然法文水平也同时突飞猛进）。

在马路边走，看到对面有公共车开过来，托小猫大叫：“公共车，没有门！”她看到的是公共车的左侧，当然没有门……

我刷洗她夜里用的小马桶。她在旁边看着，以画外音描述说：“妈妈洗马桶。”我说：“你怎么不自己洗？”她说：“我太小了。”

我说：“亲亲妈妈的脸”。她依言在我脸上亲一口。我说：“亲亲爸爸的脸”，她也亲了。我说：“亲亲你自己的脸”，她愣了一下，说：“我够不着。”

她学会了“走不动”之后，融会贯通，有一天吃饭吃到一半，推开碗说：“我吃不动了。”

托小猫为琐事大哭，久不停歇。我无计可施，于是也学着她，故作嚎啕状。她的哭声嘎然而止，严肃地指着我说：“妈妈不哭！我自己哭！”监督着我停止嚎啕之后，她才重新开始大哭。

（18+）托小猫目不转睛地看着爸爸刮胡子。我从旁边经过，无话找话：“爸爸有胡子么？”托小猫说：“有。”我问：“妈妈呢？”托小猫说：“没有”。停顿一下，又补充说：“……妈妈屁股有胡子。”（……我无语……）

我的老同学们请我们吃饭。过了几天，托小猫又见到其中几个，立刻认出，说：“戴帽子的叔叔，穿白衣服的叔叔。” 停顿一下，接着说：“……没有斑马叔叔。”斑马叔叔，指的是一个穿了黑白条纹衣服的叔叔……

我们在路上见到一辆停在路边的大卡车。托小猫问：“几个轮子？” 我随口说：“四个。” 托小猫立刻站住，蹲下马步，分开两腿，指着自己两边大腿内侧说：“这里，这里也有轮子！”我不明白，转过头去看那辆卡车，才恍然大悟：那是辆大载重车，轮子都是双个的，每个轮子内侧还有一个轮子……

我问托小猫：“等爸爸妈妈回法国去，把你留在中国好不好？”她回答：“不。阿澜回法国，爸爸妈妈在中国。”我大感意外，问：“你回法国去干什么？”她说：“我要上学。”（多么发自肺腑的呼声啊！）

回到法国，托小猫再接再厉。有一天吃饭时，拿着筷子作势打我。我生气地避开，说：“不要打我！”她说：“是筷子打你。”（太有禅机了，这句话）

有一天，我摸着托小猫的小胖腿，突然母性涌动，情深款款地说：“我爱你，我最爱的就是你。”话音未落，托小猫突然伸出利爪，照着我的下巴抓了一把。我大怒，勃然变色。托小猫看着我，得意地说：“你不爱啦。”（这句话也很有禅机）

她有时候带着贝贝（她的洋娃娃）在屋里一起走路，提着那洋娃娃的头发。一路上轻言细语对她说话，猛地会把她抱起来，说：“有车车，我抱你，等一下！”站立片刻之后才放下娃娃，继续走路。
我问她：你为什么提着贝贝的头发？为什么不牵着她的手？
她回答：贝贝手太短。
的确是这样。 她的表达太准确了。

从超市出来，我问：你爹在哪里？
托小猫在停车场里边走边叫：“你——爹——在——哪——里？”一眼见到老鼐，高兴地说：妈妈，你爹在那里！

有一天吃饭前，她俯身在一堆李子上面，指指点点。我说：“别吃！不然待会儿又吃不下饭！”她说：“几个李子烂掉了，我要修它们。”（“修”字有这种用法么？）

今天早上，她痛快出恭后，探头看看马桶里，高声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我忍住笑说：“胡说，哪里有那么多？”她执著地指着马桶深处，说：“下面还有！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它们捉迷藏！”

我说：乖乖，明天你要上学去了。学校里的老师和小朋友都说法语，你也跟他们说法语，啊？
她说：我不说话！
我说：不说话怎么行呢？你就像跟爸爸说话一样，跟他们说法语。
她说：不，我要说中文！
我说：中文他们听不懂。他们就不愿意跟你玩了。
她想了一想，得意地说：我要他们听不懂！

此文献给我的很有性格的宝宝。祝她第一天上学顺利，从此每天上学都顺利。祝她有本领说别人听不懂的话，却愿意随和地说大多数人都听得懂的话，而把别人听不懂的话，留到家里来，与我细细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