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回美国过圣诞
0.
阿小T又流鼻血,半夜里“砰”地一声推开我们的房门,手里捧着一把血。大侠帮他止血,我去收拾血迹,一切打理停当,我躺回床上,知道等着我的,又将是无眠的后半夜。
1.
闭起眼睛也照样知道,曙光何时爬上我的窗帘。想到在湾区,又是天亮得很晚的季节了。早上赶脚的人们,是披着一点夜色上路的。那里的冬天最潮湿,几乎整个早上,各个角落都被或浓或淡的雾霭包围。公共汽车站上,迎来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光。大汽车冒出水汽,仿佛劳动之后蒸腾着的满头热汗。感恩节一过,电台便迫不及待开始播放圣诞歌曲。每当我听着这些或欢快或忧伤的乐曲,看着冷的暗的早晨一团团饱满的水蒸汽,都会因为空气中流淌的热情与温暖而感动不已。
在我心里,圣诞无疑是美国最温暖最甜美的节日。所有的灯火都为了它而张挂起来,所有的笑脸上都写着对于它的盼望。孩子们早早开始给圣诞老人写信,大人早早开始为朋友为同事为身边的小孩准备礼品。没有人忍心对小朋友说破,所以虽然到了这么大的年龄,我的孩子们仍然相信,圣诞老人真的收得到他们的来信,真的年年都穿过烟囱来送礼物。所以他们的信写得非常认真,从那里边,我们大人可以知道他们每年最大的愿望都是些什么。去年阿小J想要一只口红,阿小N想要一个铃铛,阿小T想要一组Thomas Train。我给小J买了润唇类型的口红,她藏了起来,极少舍得用它;同学帮阿小N买了一串彩色的铃铛,给我的时候担心,礼物会不会太小?大侠给阿小T买了一套Thomas Train,好大一包!三个人拿到礼物的时候都很开心,没有人觉得自己的礼物不如别人的好。一切都是他们想要的,圣诞老人是全世界最慷慨的家伙,从来不跟他们讨价还价。
不久前收到老友兼同事的来信,说是今年我们不在了,她可以少买很多礼物,不免怅然。她是我们的朋友里边,买礼物最认真的一个。每一份礼物,她都用足心思,千挑万选,绝对不肯敷衍。另外一个同事写信说,往年阿小J都为学校推销cookie dough,帮助学校教育经费筹款。今年虽然有其它的点心可买,但是因为阿小J缺席,越多的点心越让这个圣诞变得惹人思念。
2.
公司一年一度的派对,我会邀请不同的人相陪。有时候是大侠,有时候是爸爸,有时候是妈妈,有时候是婆婆。最爱爸爸陪我,我穿着晚礼服,挽着西装革履的老爸的胳膊,一边喝着香槟,一边喋喋不休地对他讲话。大概是男人和女人天然的某种隔阂,自从我成人,与爸爸之间的亲密便日渐稀薄。尽管彼此相爱,但是那爱,极少去用言语表达的。然而因着圣诞的喜庆,也因着香槟的芬芳,我们像同龄的朋友一样无所不谈起来。爸爸总是吃牛排,我总是吃鱼。为了我开心,他也会伴着我多喝一点红酒。然后我们再挽着胳膊,搭乘晚班的地铁回家。一路上,我都将头靠在爸爸的肩膀上,像小时候那样。
3.
我们刚刚回国的时候,阿小N首要关心的问题,就是圣诞老人派送礼物的路线。跑来问我,家里没有烟囱了,圣诞老人会从什么地方进来?
在国内,我们变成住高层公寓,家里不再有壁炉。而且四处关卡重重,进小区刷卡,进楼门刷卡,进自己家再开两道门,不比在美国时,前门虽然上锁,却是一踹就开那种薄木板门。眼前的现状,必定为圣诞老人的礼物大放送造成诸多不便,难怪阿小N夜不能寐地为之操心呢。
我反问他有什么办法,他说:“走阳台吧,阳台还可以。圣诞老人可以把麋鹿park在阳台上,然后自己从玻璃门进来。所以妈妈,你到时候可千万别锁阳台那道玻璃门哈!”
“可你怎么知道他会从阳台进来呢?”
“我不知道,可是万一呢。他不走阳台也没关系,可是要是走阳台,我们锁了门,可就不好了。对了,要不,我们把钥匙留在大门口吧。他要是不走阳台,就可以走正门了。”
我看,为了不错过圣诞礼物,他把房顶给拆了的心都有!
时间过去半年,现在他已经忘记起初的烦恼了。深圳是一个国际化程度相当低的城市,所以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圣诞节眼看就要到了呢。我不知道他还记得不记得圣诞老人,那个一度令他神魂颠倒的胖老头。其实也许,他忘记了更好。
上个礼拜去香港,大舅特地带我们去尖沙咀看维多利亚湾的圣诞灯饰。我们站在过街天桥上,遥望那些由彩色灯泡拼接而成的雪人雪橇圣诞礼物圣诞老人,在高楼大厦外边装点着一座已经进入节日期盼的城市。大舅问阿小J,喜欢不喜欢香港的灯火,要不要来香港过圣诞?阿小J趴在栏杆上,托着下巴,望着脚下缤纷的夜色坚决地说:“不,不喜欢。我想回美国过圣诞节,家里的圣诞树下边堆满了礼物。”
我当时对自己说,一回深圳,就去给孩子们买一棵圣诞树回家。只不过,再一想,那树下小山一样的礼物和它们里边装满了的沉甸甸的叔叔阿姨的爱,我到哪里去寻来摆在树下呢?还有那个关于圣诞老人的秘密,我还如何能够小心保守呢?去年我曾经专门为孩子们写了一篇童话,《红鼻子鲁道夫新传》,今年再拿出来讲给他们听,他们还会不会那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