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客一串
1.
老六的“书人书事”是在晚上,我没去。八点钟,正是我一天当中最忙碌的时间段之一,孩子们轮流要妈妈,那是谁都顶替不来的重要工作。而老六,反正粉丝众多,缺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不多。
第二天他在尚书吧坐台,接待散客,我去了。天生路盲,偏偏为了赶时间,斗胆开车出了门。
正挥汗如雨地找路,接到老六电话,我假作镇定地汇报说,正往书城赶路,一会儿就到。事实却是,在需要转上新洲路的紧要关头,我一脚油门上了滨河路,奔会展中心而去,呵呵呵呵笨到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绕了N个圈子以后,总算成功摸到尚书吧,历时四五十分钟之久(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十五分钟车程)。
匆匆跑进昏暗的书吧,瞧见老六正幽怨地等待着。
看到偶像昏昏欲睡的眼神,我赶紧毕恭毕敬奉上美酒一壶为他老人家提神,同时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说:“本来想要送你本儿好书什么的,可是在吾们家书架子前头站了好久,看了半天,哪本儿都舍不得送。我在外边儿这么多年,攒几本儿书不容易,不比你们,长期蹲在文化古城里头,什么东西淘不到啊你说是吧。”
“是的是的,你们不容易,你们不容易”,老六理解地应和,起初迷离的目光此时逐渐开始聚光,从提包里掏出礼品一件,同样毕恭毕敬承到我老人家面前: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
由于近二年生活动荡,后来的读库,我都是单本儿买的或者朋友送的,特别不完整,也没有全年订户的特赠品。这几本notebook(简称NB)我听说并垂涎已久,今天老六亲自把它交给我,亲自将包装撕开了,亲自得意洋洋地坐那儿等着我的惊叹,我的占有欲和虚荣心均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过去在图书馆里看书,常会碰到这种手感非凡印刷精良的书刊,还有那些专业杂志的合订本,让人极度渴望拥有,它们却往往只属于图书馆——有过这种感觉的人,一定了解我当时拿到《纸上做戏》时候的高兴劲儿——原本不属于你的好东西,被你非法占有了,而且是通过图书馆馆长得手的,那感觉,怎一个好字了得。
老六为这本NB的用纸如是写过:“这次的用纸是九十克道林纸,也有一个小小的插曲。尽管彩色印刷效果不佳,但在我早就听到的故事中,道林纸还是颇具传奇色彩。一般纸的使用寿命是三十到六十年,而道林纸的寿命是三百年,所以许多国家规定,国家级文献必须用道林纸印刷。这种纸的质感,大家可以摸一摸《冷冰川》和《纸上做戏》,我很久以前在出版社工作时就爱上了它,奈何太贵,用不起,现在,终于轮到俺能做一次主了……”
所以就冲这么个小册子,我相信,老六绝对是一不折不扣的完美主义者,而且说不定也有洁癖。
不过有一点,我一直非常地不理解,如今画册在手,就更加的不理解——老六脑子并没进水,他怎么能够把这么NB的画册,策划成笔记本呢?难道他真地认为,或者是希望,有人用它来做会议记录或者课堂笔记么?当时光顾着高兴,没想起问问老六这件事情。只是本能地将画册死死抓在手里,生怕老六同学提议为我签名赠书啥的,还好他没有,谢天谢地。
关于这些JPNB(极品笔记本),老六写过一个巨长的贴子,链接在此:http://pigu6.ycool.com/post.2016231.html
2.
言归正传,咱们继续记录老六坐台的散客种种。
话说我们二人,在基本消化了彼此的礼物和它们的意义之后,开始瞎喝瞎聊。从连环画说到老右派,从无名氏说到老江湖。然后不知怎么的,竟然谈起了中年危机,眼瞅着就要开始怀疑人生了……幸好这个时候,扫红来了。她一屁股坐下,便急于同我探讨生孩子的种种技术问题,老六借故回避,才算没有让人生的终极问题成为这个美好下午的主要议题。再次谢天谢地。
扫红该是在深圳文化圈子里很有名气的吧,无奈我孤陋寡闻,没听说过,傻呆呆地问她是谁。她说是尚书吧的店小二,幸好我懂事,没命她去端茶送水。后来我才知道,她其实是尚书吧“话事的”,以后要淘什么宝贝,少不了要求她呢。
跟我聊完生孩子,又开始聊帝国时代。她说她特爱打,她儿子也特爱打,还说她儿子比她打得好多了。我约她回头跟我儿子打一次,让她儿子跟大侠打,坚信她们家会被我们家杀得片甲不留。骄傲之余,我清醒地意识到,帮助孩子摆脱课业的束缚,支持他们在电子游戏上大展拳脚,其实并非毫无意义的一件事情。
说完帝国时代,她又说她的日常生活,少看书,多喝酒,打打游戏,看看婆媳关系如何处理之类的八卦贴。说到这儿,她兴奋起来,突然想起她还有三只大闸蟹,拉我跟老六同吃,一人一只。她说这话的时候,刚过中午的饭点儿啊,亏她想得出来!吓得我和老六把小手摆得像风车一样,死活不从。她看我们不要吃,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但是过了没有三分钟,她又问:“真的,我还有三只大闸蟹,咱们仨把它们给干掉吧。”
3.
这时候王白日来了,一进门就乖乖地喊了一声六哥,随后静悄悄坐在我旁边,让我想起老六曾经说过,读库的读者,大都沉默得像块金子。其实沉默与否肯定因人而异,不过六六粉大多都很实在,这我十分认可。就像王白日,让人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容易彼此亲近,彼此信任。用老六的话说,这叫“鱼找鱼,虾找虾,癞蛤蟆找青蛙”。
王白日一来,大闸蟹就不够分了,所以扫红没再提议吃螃蟹。
4.
又过了不久,我的朋友阿华也来了。她不是老六的粉丝,听我说起,才在昨天赶着买了一本《闪开,让我歌唱八十年代》补课。别人问她,是六哥的粉丝不是,她使劲摇头,笑着说:“不是不是,嘿嘿,我就是他的一个学妹。”
众人说说网游啊旧书啊这类的闲话,也使劲抚摸了书吧规定不许抚摸的旧书。他们谈到的好多名人网事,我都不知端详。这回也算是通过他们,接了些地气,让我觉出回国的另外一样好处。
直到聊起了冷冰川。阿华因为家里藏着冷冰川的作品,跟书商画商有些过结,此时难免意兴阑珊,说是要走。我对以后再来的所谓文化名人也不感兴趣,同她一起告辞出门。
王白日同学迫切地为众人刷了卡买了单,令我再度感叹,老六的粉丝,都是实在人。特意留了他的msn,希望日后有机会还他两个小麦啤。不过我又总以为,深圳跟北京不一样,很不一样,包括书人书事,多少给人临时和匆忙的印象。希望我的印象是错误的。
回家路上,发现我有八个未接电话,包括大侠的、邻居的、家教的、还有不知道是谁谁谁的。仿佛我不在家的这两个钟头里,自己去象牙塔里做了一片短梦,而我们家的小天地,不是不转了,而是趁着我离席片刻,疯狂地无序地运转起来。
一到家中,我就迅速地投入本职工作,布置阿姨煮饭,带领孩子做功课,把一切恢复常态。
这时收到阿华短信:“我把六哥的淘宝网收藏了。”接着又打来电话,问:“那本《纸上做戏》,是六哥送你的么?”言语之中颇有几分嫉妒之意,我便没敢提及老六做的《冷冰川》,还是由她自己去发掘和购买吧。
晚上忙完了家务,我一人坐那儿想,阿华在短短的一个钟头里面,将自己由老六的学妹发展成了老六的粉丝,当喜当贺。最开心的自然是我,因为我们两人系陈年老友,任何的印象,在我们之间都不会匆忙,也会不临时。就像我远在美国的那些书友,就像字母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