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症治疗新动向
在最近一期的Popular Science杂志上,有篇名为The Deadly Five的文章,列出了人类最致命的五大脑部疾病,分别为抑郁症、帕金森症、早老性痴呆症、中风、自闭症。
这篇文章指出,人类的大脑一直以来都是科学研究领域的最大谜团之一。上述这五种疾病,一方面最为致命,另外一方面也为我们人类对自己大脑的了解提供了最有力的信息。文章简要介绍了这五种疾病对人类的影响,以及最新的治疗方法。
无独有偶。就在同一期杂志上,也登载了另外一篇文章,Happiness Is A Warm Electrode,讲的是发生在Diane Hire身上真实的故事。
Diane是一名严重的抑郁症患者。她在过去的二十年当中,曾经服用过至少十种不同的抗抑郁药物,也接受了四个疗程的电痉挛治疗法(ECT),均无显著疗效。她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这一次深部脑刺激(DBS)神经外科手术上。
ECT就是通过对脑部施加电流来治疗严重的抑郁症。它用短暂适量的电流来刺激大脑,引起病人意识丧失,皮层广泛性脑电发放和全身性抽搐,以达到控制精神症状。它每年都被用于大约十万名抑郁症患者身上,主要是针对严重抑郁患者,他们有强烈自伤、自杀行为或明显自责自罪感,极度兴奋躁动、冲动、伤人、拒食、违拗、紧张、僵硬,药物治疗对他们,或者他们对药物治疗不耐受。这一解决方案,是防止他们的极端行为,治标不治本。
而在Cleveland Clinic的手术室里,Diane Hire接受的这一次特殊手术,是对根本预防抑郁的初步尝试。Melone医生首先将线路接到脑部负责能量和情绪的神经单位上,然后通入少量电力,观察其效果。立刻,病人有了温暖的感觉,然后就体会到了快乐。房间在她眼中明亮了起来,一切都变得清晰。“我真高兴。我感觉好像可以马上起来,能够做任何事情。”她的脸,在二十年的阴沉忧郁之后,现出了笑容。
深部脑刺激早在上个世纪就已经被用于帕金森症的治疗,但是对于抑郁症的应用,这还是头一回。Emory University和University of Toronto也正在进行类似的尝试,不过试用范围很小,在整个北美州不超过50人。
传统的抑郁症治疗,都是针对脑部的沟通问题。当一切正常的时候,神经单位彼此以电流信号和化学物质的形式通过轴突进行交流。药物治疗的目的,是通过改变化学信号来改善这种交流,往往只对轻度的抑郁症患者有效。深部脑刺激的努力方向则不同,它的目的是促进化学交流。轴突是一些蛋白质包裹的纤维,它们就像细小的通讯管道。增加电压的做法,可能能够增加轴突的带宽,让它们可以携带更多的信息。
Diane的抑郁症大约开始于她三十多岁的时候。之前她在海军服役12年,由于身体状况于36岁退役,当上了一名理疗师。在这期间,她越来越不能正常与家人朋友沟通,但她试图通过工作来回避这个问题。她服用各种药物,定期与治疗师会面,然而抑郁还是越来越严重。
1999年,她被迫彻底停止工作,开始了半定期的电痉挛治疗。但是,治疗不仅没有令她的病情好转,还影响到了她的短期记忆能力。2005年,她听说了深部脑刺激治疗,申请接受其首批尝试性治疗。
2006年,她的病情已经相当严重,极少离开自己的沙发,成天坐在那里看电视,其它什么都懒得干。当年秋天,她打电话给自己的治疗师,说她实在承受不下去了:“那感觉非常黑暗,阴郁,我根本就无法正常运作。”
第二天,Melone医生给她的治疗师打电话,在这个关键时刻通知他们说,她将与她会面,探讨尝试治疗的可行性。
手术结束之后,医生经过尝试和观察,确定每当电流接通,Diane就会微笑,而电流一断,她的脸色就会阴沉下来。通过这种方式,研究人员可以深入了解脑部的变化和机理。
术后一个月,电流刺激就正式持续启动了。Malone医生在探访的时候会根据具体情况帮Diane调整电流强弱。到目前为止,Diane的抑郁症并没有完全消失,但是至少在她自己感觉无助的时候,医生可以通过调整电流提供切实的帮助。她已经能够正常地欢笑,每周坚持走50英里的路程,与家人甚至陌生人谈天说地。她甚至经常忘了自己脑袋里还装着这么一个仪器。“我每天早晨醒来,感觉对于这新的一天,我有控制的能力。”
这一篇文章和对于抑郁症的探索吸引了我,并不是因为我是抑郁症的研究者或者直接受害者。而且刚好相反,我其实对抑郁症一无所知。但正是因为一无所知,我才对于能够知道的这些进展格外感兴趣。我的身边,生活着许多的抑郁症患者,病情虽然都不严重,但是其痛苦,是我亲眼所见而又无能为力。
我并不清楚诊断抑郁症的标准究竟如何,这类精神性疾病,本来就是个难以通过量化来定性的东西。不过有一点我难以接受因而深有感触,那就是我们当中很多健康的人,当听说身边某某人有抑郁症的时候,会摇着头说:“TA就是太脆弱了,什么艰难都没经历过,还抑郁,我看就是没事闲的。”等等等等。类似的民间说法版本很多,论调雷同,总之认为那是心理脆弱的表现,是可以靠自己坚强的意志加以克服的东西。凡不能克服的,那是自己给自己心理暗示,让自己陷进疾病的捆绑中不肯自救。言外之意呢,就是我没有这个问题,那是因为我坚强,我优秀。
这样的评论已经听得够多了,但我还是不习惯听到,每次都会像是为自己辩护一样跳起来。且不说上帝让我们不要随意论断别人,单就自己,靠着无知的猜测来定度他人的疾病成因,又如何能够心安理得呢。我虽然没有抑郁症,但我经历过异常抑郁的阶段,那时候除了痛苦,还外加了无端的自责,责怪自己不能够坚强地面对困苦。如果忧郁本身不足以致命的话,自责或许可以。
我也曾经就这方面的病症请教过我的师母。她说她教会里过去有过一个北京来的年轻人,患有抑郁症,一天比一天严重,脸不洗头发不剪就出门了,几乎从不讲话,脸上毫无笑容。他周围的人都觉得他怪,认为他性格不好,懒得跟他多打交道。师母经常探望他,但是每次他也都不与她进行任何交流。时间长了,就疏忽了,直到他最终自杀。
大家都知道他有严重的抑郁症,也知道抑郁症患者可能会自杀,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会自杀。
几乎所有的人都只是觉得,他性格不好。
甚至这种感觉传染给了他,让他更对自己的性格和人生定位产生怀疑,认为自己失败到连体会快乐的能力都丧失了,那比躯体在病魔的侵蚀下逐渐枯萎还要令人胆寒。
很多的精神性疾病,心理与生理相互作用,就是如此可怕。它们像地震,执行毁灭之前,于有和无之间徘徊。没有卫星云图可以直观地告诉人们,灾难已经接近了哪块地方。不论是病因、症状、治疗、还是自己与家人的感受,都被一层迷雾所笼罩,最后甚至在迷雾中逝去。
就像身体的其它疾病一样,抑郁症也需要耐心地等待科学的福音。我想,在等待的过程当中,虽然我不能成为那些提供有效帮助的科学家,我至少可以听听科学家都在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科学是一种信仰;信仰是对未知世界的敬畏;未知的世界是我们人类的理想和希望。
毕竟,健康和安全,从来都不来自于我们个人的修为或者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