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男李延祚——青城记事 第二章 危机四伏 第五节 不孝子
不孝子
从知味观回到宿舍,李延祚询问了详细情况。随着薛红岩的叙述,大竿子父母的不幸遭遇使李延祚愤怒不已、揪心不已。
大竿子名叫施根源,南方一小城人。一米八五的个子,六十四公斤的体重,犹如竖立的一根旗竿,有人讥笑他这特殊的身材,可能是贪长个子而营养又跟不上造成的。他的父母都在工厂工作,当时,夫妻二人的工资加起来不到三百块钱,而大竿子在青城读书,每月的平均开销在三百五十元左右,也就是说,他们不吃不喝把工资全部给儿子也不够。为此,他们就利用晚上的时间在街头摆地摊,卖一些日用杂货,赚取微薄的利润,补上亏空,好不容易供孩子上完四年本科。因此,大竿子在学校读书期间,生活颇为刻苦。赵翼燕说他曾为买一件T恤,节了一个月的食,眼圈子都饿青了。那不是戏言,是实话。
大竿子毕业后,在青城谋了一不错的工作,薪资也很可观。春风得意之际,本想以实际行动来报答父母养育之恩,未成想这即将付诸实践的崇高计划却被即时而来的桃花运打乱。
阿莲的母亲和大竿子在一个公司工作,她见大竿子毕业于名牌大学,精通业务,人也机灵乖巧,前途必然亨通,且又是孤身一人在青城,这正是不可多得的女婿人选,因此就把小女儿阿莲介绍给了大竿子。
阿莲小大竿子二岁,师范毕业后在一间小学任教。阿莲娇小可人,夏季常穿嫩绿色的吊带裙和红皮鞋,加上雪白的臂膀,堪比倒置的风荷。初见阿莲,大竿子就被她美妙姿色迷住了,他是小城市人,青城在他的眼里就是天堂,居住在天堂的仙女般的阿莲妹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男人的一切冲动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阿莲吃了。凡是阿莲开口要的东西,他都会尽其所有去满足,因此他的经济时常捉襟见肘。而此时,他的父母均被4050两道杠子杠出了岗位,只有一份连糊口都不够的内退工资。可怜天下父母心,想想六零年时的饥寒交迫,比比如今阳光灿烂的日子,他们没有不满足的理由,压根就没想过去向儿子要钱。不仅如此,这对老夫妻还为唯一的宝贝儿子奉献了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一万五千块钱,说是给儿子买房首付凑个数。电话里,老父亲一再自责,说他没用,不能像那些当官的权势者和有钱的明星大腕为儿子铺出一条坦途来。老父亲在电话里还告诉儿子,不要为他们担心,在街头摆摊虽然遭受风雨,但挣钱哪有不辛苦的,再过二年他就正式退休了,有了一份正式退休工资,日子肯定好过些。
其实,老父亲讲得是多余的话,他儿子此时的头脑里,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他们此时怎样、将来怎样,一万五千块钱,在他儿子的眼里轻飘飘的,没一点分量,连卫生间的洁具都买不全,遑论五十万的按揭。同时,阿莲此时在他的心中的位置太重要了,他的心情会随着阿莲脸色的变化而变化,阿莲笑,他的心就醉,阿莲哭,他的心就碎,阿莲就是他唯一的世界。
就在薛红岩住进大竿子家不久,大竿子的父母突然从老家来到青城。原来,她母亲近日经常肚子疼,起先在社区诊所拿点药应对,医生见她的病情不见好转,就让她去县医院检查治疗。县医院费用高,挂号费都得十元钱,她舍不得去,无奈疼痛难忍,犹豫再三,她只好去了。谁知那里的医生检查后,坚持让她到大城市的医院去检查治疗,说他们这小医院治不了她的病。他母亲不想给儿子添麻烦,不愿意到青城去,但他父亲坚持要来,说养儿就是为了防老,现在事情紧迫,用得上了,应当去。
大竿子带着母亲到医院去检查,花了几千块钱的检查费,终于查出病因,母亲得的是慢性胰腺炎。医生说这病很讨厌,如不及时根治,预后不好,建议马上住院治疗。大竿子及时和阿莲通了电话,阿莲嫌弃公婆,说既然查出了病因,不如回去治疗,小城市的医疗费肯定少些。大竿子念父母养育之恩,不能就这样草率地把父母打发走了,就安排母亲住院。
回到家里,阿莲发现仅仅一天时间就花去一万四千块,就向大竿子发起火来。大竿子碍于父亲在场,慌忙把阿莲拉到卧室里关上门小声解释,说不是一万四千快,这其中有一万块钱是预付款,花不完是要退回来的。阿莲冷笑一声,说就你这“港都”好糊弄,医院是无底洞,填多少都填不满,还有退回来的道理?阿莲是大竿子的骄傲,一个小城市工人的儿子娶上天堂美女,能不骄傲吗?大竿子生怕阿莲受了什么委屈,连忙哄劝说,就一万块钱,花光了我就把我妈拉回来。阿莲又是冷笑,说拉回来还不如放在医院,眼不见心不烦。大竿子又连忙说那我就让他们回去。阿莲这才没了言语。接着就传来哼哼唧唧地呢喃。
他们的对话,都被客厅里的父亲和薛红岩听得一清二楚。薛红岩只见大竿子父亲脸儿铁青,牙齿咬得咯咯响。
之后的事可想而知,三天时间没到,医院通知大竿子再次去交预付款,大竿子傻了眼。这个堂堂的六尺男子汉为了能见到妻子的笑容,硬是横下心来将母亲拉回了家。
之后的事又是可想而知。随着阿莲的脸阴沉欲雨摔摔掼掼,大竿子的父母不得不含泪离开儿子的家。大竿子要送行,被他父亲制止,他父亲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我养了个畜生!”这句话。
薛红岩看不下去,收拾了行李,离开了大竿子的家。
薛红岩对李延祚说他为他有这样的同学而感到羞耻。李延祚说你就在这儿先住着,正好我的一个同学要去国外作访问学者,他让我照管他的房间,我就住在他那儿,他又说:“你搬出来是对的,这样可以表明态度,对他也是一种警示。我想,适当时候,我们还是得拉他一把,你说你感到羞耻,这也说出了我此时的心态,九三级化学系出了这么个败类,是我们的共同耻辱,既然是耻辱,就得设法把这耻辱洗掉。你说对吗?”薛红岩说:“是这个理,要做什么,通知我一声,我听你的。”李延祚又询问了薛红岩在赵翼燕那儿的情况。薛红岩一一做了回答,还说赵翼燕好像要上一个大项目,听说要不小的投资。李延祚纳闷,觉得她的化工企业规模已经不小,还要上什么大项目呢?
几天后,钮美莲从温州回来,直接奔向哲大。二人见面,似虎如狼,搂不好,亲不够,最后是滚在床上打斗了一个多小时,才解了馋。事毕,李延祚说真得佩服那些和尚和尼姑,不知他们是怎么忍受的。钮美莲说这大概是和尚尼姑吃素的原因,不吃肉没有精力哪还有心思想这些?李延祚说用你这一邪说却无法解释那些农村人整年不尝肉滋味,而繁殖力特别强盛这一现象,我看你书读得不少,脑子却读糊涂了,食与色,人之大欲也!须臾不可离。
钮美莲说馋鬼和色鬼总是有理论根据的,就像打土豪分田亩时,先从马克思那儿找剥削的理论根据一样。钮美莲突然想起了黎鹭的事,就开玩笑说到嘴的肥肉不吃,不觉得遗憾吗?李延祚说他一不想得艾滋病,二不想像钮天成那样见了老婆心中惭愧,三不想老夫少妻,亏了元气,他还把黎鹭没带乳罩的媚态惹得他心猿意马的心态述说一番,钮美莲说你既然喜爱看不带乳罩的女人,我就天天让你看个够!
贫够了,钮美莲不想再就此话题说下去,就兴致勃勃地对李延祚讲述所见所闻,“真想不起来原来在心目中是一偏僻的小城,却原来是藏龙卧虎之地,大街上随随便便的一个人,说起话来牛气冲天,动辄就是他要投资上千万,我以为他们是吹牛,真聊起来,有鼻有眼有眉毛,没一句是假话,真服了他们。”李延祚说:“你怎么糊涂啦?温采升是温州人嘛!历史上,起先是徽商,接下来是晋商,现在应当说浙商独领风骚。你看看温采升,最多一初中生,口袋里就是钱多,一举一动神采飞扬。看我们能不能沾点光,夹在浙商的队伍里充个数,也风光风光。”钮美莲说:“你别想了,管理厂只是你的兼职,老爸几次劝你辞去教职你都不肯,还没见三心二意能成大款的?”李延祚说:“知我者,美莲也。我不想被绑架,也不想你被绑架,更不想将来的孩子被绑架。人要知足常乐,囊中不涩,够花就行,多多益善属于贪婪。”钮美莲说:“你就一清高的坯子。”李延祚说:“你说得不完全对,我是脚踏两地,一半是清一半是浊,至清无鱼,至浊无德,半清半浊,敦厚君子。你看那陶渊明采菊南山,诸葛亮耕亩南阳,首先是得衣食无忧,如果食不裹腹衣不遮体,首先得去为衣食奔波,哪来的闲情逸致。”钮美莲用指头轻轻地点了一下他的脑门,“歪理加谬论!”
二人在校门口的一家餐馆吃了午饭,之后去超市购买了一些生活用品,驱车前往郊外探视钮天成。
钮天成比几天前沉默了许多,但眼睛有了光彩。钮美莲见面就说:“真有你的,风流债欠了十八万七千。小妹我都替你还了,我想不应当有下次了吧?”钮天成两眼盯着窗外一言不发,无论钮美莲和李延祚怎么询问,他也没说一句话。
李延祚把护理他的中年人喊到一边询问情况。中年人说:“看来他心里急,前天,他偷偷地跑了,我紧紧地跟在他后面看,他到了公交站,站了半天却没上车,之后又转了回来。我问他是不是想回去?他只说了一句回不去的,就再也不说话了。他让我挖莲藕给他吃,我挖了许多,他现在除去吃莲藕,什么话也不说。”李延祚说不能让他吃坏了肚子,中年人说不要紧,莲藕洗得干净,再用纯净水清洗过。李延祚又询问了一些其它情况并做了一些交代。
他们告辞的时候,钮天成没言语也没送行,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这让钮美莲很不安,上了汽车,她手扶方向盘,问李延祚说哥哥不会疯了吧?李延祚说:“你尽管放心,他现在是在面壁思过,我估计等我们举行典礼的时候,婚礼上会出现一个脱胎换骨后的钮天成,一个货真价实的金不换。”钮美莲听李延祚这么说,心里稍稍宽松,回味他刚才说的话,觉得不妥,“你也太狂了吧,哥哥是货,妹妹是什么呢?”李延祚连忙调侃说:“比喻不当,还望海涵,还是我来开吧,你心神不定又被我这么不中听的话一气,不要让我们成为公路上的冤魂。”钮美莲倒也听话,打开车门走出来和李延祚打了调换,天成在她的心里一直是风流倜傥的形象,现在突然变成寡言沉默的人,她的心不忍,因此也害怕开车走神。
还没进入市区,李延祚把车子径直开到化工厂门口。他让钮美莲先回去,说自己有事要去处理一下。钮美莲说处理完赶快回去,不要让老爸久等了。
李延祚进入车间,询问了新产品生产情况,交代了有关事宜。车间主任告诉他,有一个工人的父亲得急病需要开刀,可一时凑不出一万块钱,急得团团转;还有一个工人喜得贵子,今天晚上请客,问他能不能去?
他掏出二百块钱递给车间主任,说替我祝贺一下,又问那个父亲开刀的人还欠多少钱?车间主任收下二百块钱,说那父亲开刀的人还差五千块钱。他看看手表,说明天一早你带他去财务科取钱。车间主任替那个工人表示感激,说现今的老板要都像你这样就好了。李延祚没在意车间主任的赞誉,说了句多加注意就走了。这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他叮嘱车间主任一定得把工人中出现的红白喜丧之事及时地告诉他并参与其中。
这是母亲柳凤仙在他的潜意识里设置的道德标尺,他时常用这根尺子去衡量自己的行为。记得少小在家时,母亲经常接济贫困的人和遇到一时急难的人。母亲说,处于困境的人最希望有人能伸出援助的手,你帮他一把,说不定会起上大作用;母亲还说,工厂里的人都不富裕,互相帮衬比什么都重要,人家有喜事,你一定得祝贺,在心里和人家一道分享,图个吉利也落个欢欣;母亲更说,帮人不要记在心,受人恩惠一定得牢记了。
尽管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但他对母亲的思念愈来愈强烈,母亲虽然是一寻常妇女,但她堪比高山景行。怀念母亲,就应当牢记她的教诲,这就是最大的孝道。
出车间出来,他要到办公室查看当日的报表。路过财务部的时候,见里面灯光在亮,想想刚才一个工人缺钱的事,就走了进去。
覃雪茹见李延祚进来,深感意外,慌忙起身询问。他把那个工人缺五千块钱的事说了,希望她明天把钱借给那个工人。覃雪茹说:“账面上这类借款已有好几万,有个人欠了八千块钱不辞而别,你这菩萨心肠也该反省了。”李延祚说:“不能因为吃饭被噎了,就不吃饭吧?欠钱不辞而别是他的不对,我们不能因此变得冷漠。我们是技术性强的企业,人员流动是对企业的最大伤害。你付吧,一切责任由我来负。”
覃雪茹说“我说过不付吗?你是这儿的主管,我听你的。”她话说得软绵绵,让人受用,“老爸也没像你这样呀!他总是细心听取我的意见。”她责备中仍然不失娇娜,“我的财务部主管的身份,决定我得直言说出哪些付款有风险,说与不说的责任在我,听与不听的权力在你。你说是吗?再说,细心也是女人的优势呀!”她说得婉转流莺,有时候,越语比吴语更加动听醉人。
李延祚为自己刚才话语过于锋芒而心生歉意,但却不愿意表达出来,说了句你忙吧就匆匆离去。身后却传来覃雪茹的声音:“可能是车间的信号不好,刚才美莲把电话打到这儿来了,让我们赶快回去,你是不是和我一道回去?”
“你先走吧,我得去看看报表。”他不愿意搭她的车,这是情感的惯性使然。尽管从那次不愉快的事发生后,覃雪茹一改旧态,变成一个温柔可人的少妇,但他还是尽量避免和她接触。从那个特殊的时刻开始,在李延祚的视觉里,覃雪茹是裸体的,当一个人曾裸露在另一个人的面前,会使这个人形成思维定式,会在他的脑子里凸显这个人裸露的形态,因此,不管覃雪茹怎么穿戴,也都如同安徒生童话里的穿新衣的皇帝一样。
美丽的裸体是一种强烈的诱惑。尽管李延祚时时想把覃雪茹的裸体形象从脑子里挤出去,但始终未获成功。一见到覃雪茹,他的眼睛就像X射线,触目所及是覃雪茹光滑诱人的丰乳肥臀。此时,他会涌出阵阵的本性骚动,虽然他能克制住,但也不愿脑子里经常出现这种令人汗颜和骚动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