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乌镇

2018-12-21 21:12

今年晚秋，回国，在北京探亲，又去上海看望兄长，然后去杭州游玩。沪杭途中，专程在乌镇住了一晚，一是想体验一下江南水乡的风韵，二是想领略一下向往已久的木心美术馆。虽说我生在重庆，算是南方人，但是一直在北方成长，生活，学习和工作，对南方并没有切身的体会。这些年陆续看了很多江南水乡的介绍，心痒痒的，一直想去看一看。沪杭一带可以算是典型的南方了，这次恰好有机会前往，去乌镇又顺路，终于得遂心愿。

按传说，江南有著名的六大古镇，它们是分别是周庄，同里，甪直，西塘，乌镇，和南浔。为什么我放弃了其它五镇，也没有去兄长所建议的苏州，而独独选择了乌镇呢？理由只有一个，因为它是木心的故乡，那里除了迷人的水乡之外，还有一个独特的木心美术馆，这对我的吸引力是别处所不具备的。知道木心这个名字，还只是这几年的事，从陈丹青先生对他的极力推介之中，了解了这个不屈不挠的灵魂，陈丹青对他执以师礼，甚恭，是极有道理的。

木心（1927年2月14日 — 2011年12月21日），中国当代作家，画家，在台湾和纽约华人圈被视为深解中国传统文化的精英和传奇人物。出版多部著作。 1927年生于浙江嘉兴市桐乡乌镇东栅。本名孙璞，字仰中，号牧心，笔名木心。毕业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1982年定居纽约。2011年12月21日3时逝世于故乡乌镇，享年84岁。（引自 “百度”）

木心才高八斗，却身世坎坷。屡遭迫害，而从不屈服。身陷黑狱，仍初心不改。潜心耕耘，乃终成正果。他的生涯与成就，不是我这一只拙笔可以描述的，有心的读者可以自去搜索有关他的资料。我想说的是，在参观木心美术馆时，也时而会想到中国近代史上另一位有名的大家茅盾（沈雁冰）。茅盾也是乌镇人，这个江南小镇先后出了两位文化名人，也是一件奇事。木心青少年时，是在茅盾家的书斋里浸淫成长的，当时茅盾家里的藏书，包罗万象，古今中外，文学哲学科学艺术，林林总总，给木心以无比丰富的营养。虽然茅盾家的图书馆后来毁于日本侵华的战火，但这些藏书已经给木心的学问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木心被关在狱中时，以写交代材料为名，从监狱看守那里讨来纸和笔，用密密麻麻的小字，在纸的正反两面，写下了大量文章。这些文章的写作，完全依赖于他早年的阅读与思考，源源流出，凝于笔端，这是多么惊人的毅力和功力啊。这些写满了小字的纸张，被木心折成细小的纸卷，藏在棉裤的夹层中，后来才得以重见天日。我在木心美术馆里看到了几十张，字小得几乎难以辨认，这实在是奇迹，我想，大概只能具有有普罗米修斯的那种坚韧和信念，才可以完成这样不可完成的任务吧。

反观茅盾， 1949年前，著作等身， “子夜”， “蚀”， “虹”， “林家铺子”，等等作品，光彩照人，但是到了49年后，基本一无所成，令人慨叹不已。类似的名家，还有老舍，曹禺，巴金，郭沫若，等等，一大批人。这真是非常值得深思的现象。张爱玲在上海刚刚解放时，穿着旗袍出席一个文艺界的集会，却因为穿着与众不同，遭到主持者丁玲的野蛮斥责。聪明敏感如张爱玲者，立即意识到会面对什么样的风云变幻。她很快离沪赴港，避开了后来可能发生的种种横逆，才有可能随心所欲，写出那许多流芳后世的名著。最近还读到一些回忆录，谈到鲁迅。鲁迅说，将来如果 “他们” 执了政权，那我或者夹起皮包跑路，或者穿上红背心扫街。何其精辟。鲁迅命好，没有活到49年。

木心不向强暴低头，仍然做他想做的学问，画他想画的画，因而被加以莫须有的罪名，投入牢笼，惨遭迫害，他曾在狱中被折断了三根手指，这又何其残酷。被平反后，木心浪迹美国，得以自由发挥驰骋在文学艺术的天地之中，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后来叶落归根，回到故乡居住。在他弥留之时，陈丹青守候在侧，木心说出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 “叫他们不要抓我！” 可见苛政在他心底留下了何等难以平复的伤痕，又何其悲惨。我在读一些介绍木心生平事迹时，看到有一位读者写道： “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很难得有一位渺小的伟人，在肮脏的世界上，干净地活了几十年。木心就是薄情人世上的一束光，总会在黑暗处将你点亮。” 深以为然。

呜呼！

写到这里，我希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那就读一首木心的小诗，给大家听吧：

从前慢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2015年11月，由贝聿铭弟子、纽约OLI事务所冈本博、林兵设计督造，文化乌镇股份有限公司出资，巨匠建设集团有限公司施工，全程历时四年的木心美术馆开馆；馆内设计与布展，由OLI设计师法比安主持，为期一年半。全馆建筑坐北朝南，以修长的、高度现代的极简造型，跨越乌镇元宝湖水面，与水中倒影相伴随，成为乌镇西栅一道宁静而清俊的风景线。现任馆长为著名艺术家、作家、文艺评论家陈丹青先生担任。美术馆陈列着木心不同时期的绘画作品及手稿，并辟有小型影视馆。木心身后，遗留绘画作品600余件，文学手稿数千份。经慎重挑选，陈列画作100件左右，手稿50份左右。（引自 “百度”）

我在参观木心美术馆时，能够感受到乌镇各界人士对木心的珍爱和自豪，可惜时间有限，未能全部细细地欣赏揣摩。同时，有些区域和展品不许拍照，所以，下面只能贴出有数的几张照片，管中窥豹，希望大家能领略到他的才华，也可以体会到故乡的景色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和乡情对他作品的启迪与影响，我的心愿也就达到了。

走出木心美术馆，眼前一片开阔的水面，便是乌镇的西栅景区了。乌镇的主要景区，在西栅和东栅两处，但是相对而言，东栅要小得多，风景类似，所以游客们通常就只游西栅足矣，我也是如此。下面引一段源自百度的介绍，朋友们看了可以有一些大致的概念：

“乌镇，位于浙江省嘉兴市桐乡，地处江浙沪“金三角”之地、杭嘉湖平原腹地，距杭州、苏州均为60公里，距上海106公里。属太湖流域水系，河流纵横交织，京杭大运河依镇而过。西栅景区，位于西大街，毗邻京杭大运河，有公路直通江苏苏州和桐乡市区，交通便利。与东栅以旅游观光为主不同，西栅以商务旅游、休闲度假为主。占地4.92平方公里，河道9000多米，古桥72座，河道密度和石桥数均为中国古镇之最。有明清建筑25万平方米，西栅老街长1.8公里，两岸临河水阁绵延1.8公里。北部是五万多平方米的天然湿地。”

我去游乌镇那天，不是周末，游客不太多。又兼世界互联网大会，指日便会在乌镇召开，到时戒备森然，将禁止游客进入，因此各旅游团也提前停止组团来游，我倒是赶上了一个清闲的日子来游玩，算是撞上好运了吧。听说到了旅游高峰的时节，这镇上住旅馆都困难，水巷两边都是人挤人，难免游兴大减，这也是商业化的一个弊病吧。

我这个“北方人”，到了乌镇，觉得可看的东西确实很多。水，是澄澈如玉的碧水。船，是摇橹慢行的乌篷船。树，是随风摇曳的垂杨柳。人，是吴音软语的俏佳人。小街里铺着朴实无言的青条石，窗楹中飘洒出江南美食的阵阵清香。古建筑的粉墙，被岁月风雨的画笔恣意挥洒，渐渐化成了色彩缤纷的图像，其线条如雨帘，其斑点如雪花，远观似云雾，近看是泼墨。难怪木心的许多画作如此传神，原来他心中自有这些天成之意啊。小巷中走累了，随便一转弯就可以遇到一座小桥，靠着桥栏休息片刻，正好欣赏水畔的老屋，和倩女的笑魇。老屋的墙壁，多为木制，多变的纹路享受了阳光的抚摸和雨水的浸润，已然成了一幅幅艺术品，间或有一条绿藤垂下，便是那么令人心旷神怡，忘却凡尘。

水巷时而笔直，时而曲折，无论泛舟河上，或是漫步水边，品尝那风土人情，呼吸着湿润的空气，永远不会觉得乏味。临水的房屋，多以花岗石为基础，经过河水的荡涤，显现出清新的色彩，不同的颜色参差错杂，又组合出万千种图案，令人叫绝。你还可以看到染坊的晒场，高高的栏杆上垂下长长的布料，鲜红者如霞，青花者如烟，引得孩子们兴高采烈，众美女流连忘返，也给我创造了摄影的好机会。更不消说，街巷之外，还有一大片繁花似锦，仕女如云。时近黄昏，虽然能见度不太好，那夕阳依然透过淡淡的雾霾，把一抹胭脂涂在水面和粉墙上，带来一阵乡愁，一阵依恋。如画的乌镇，地杰人灵，怎能不令我心向往之，悠然忘归。将来有机会，我还是会再游江南水乡的。

一千个文字，比不得一张图画。我从拍到的几百张照片里，选出几十张，放在下面，就算是与君同游了。

1．木心美术馆的外观，朴素无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