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织坐垫

母亲心灵手巧，编织功夫一流。从小，全家人的毛衣、毛裤、毛背心，皆出自母亲之手。记得儿时我和妹妹穿着母亲编织的毛衣和毛背心，走在大街小巷，被赞为一对姐妹花。在那个贫瘠的年代，因着母亲一双勤劳灵巧的手，我们的童年岁月温馨美好。

记忆里，每年的初秋时节，天气转凉，细雨绵绵。竹帘被高高卷起，屋檐下的滴水织成串串珠帘，清凉秋风穿堂入室，母亲便开始了手里的毛活。小时候长得快，春天的毛衣裤到了秋季，就小了、短了。夏季天高云淡时，母亲就把小了的毛衣毛裤，拆了、洗过，晾干，抽空绕成线团。然后搭配好各种颜色，几根细针，一团团的毛线，在母亲手里变戏法似的织成了一件件好看的毛衣毛裤。剩下的各色毛线线团，母亲搭配织成毛背心。偶尔母亲也会买二斤新毛线回来，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旧毛线。母亲的一双手，把一团团毛线变成了我们身上的毛衣毛裤毛背心。更巧的是母亲用各色图案，针法的变换，花样翻新，使一件件毛衣看起来都像是新的，漂亮极了。

后来的很多年里，没有人再织毛衣毛裤了。记得母亲总是不无遗憾地说：“现在你们都不穿手织的毛衣了。要不然妈妈给你们织一件太阳花的背心吧！”而我们总是说可别费那工夫了，买得毛衣很便宜的。

大概十年前，七十岁的母亲重拾编织之乐。这次不是为我们织毛衣，而是为家里的所有凳子织坐垫。高凳子、矮凳子、铁艺的、木制的，凡是硬板的凳子都装饰了母亲织好的坐垫。颜色鲜亮，色泽明快，各种花色图案搭配，煞是好看。尤其是故乡漫长的冬季，硬壳的凳子既冷且硬，自从有了母亲的坐垫，寒冷的日子，凳子总是厚厚软软，暖暖和和的。

母亲的手织坐垫获得了众口一词的赞誉。弟弟家、妹妹家、表姐们的家，几乎所有的亲戚家都有了母亲的坐垫。母亲在其女儿们儿媳妇，以及侄女外甥女，侄媳妇外甥媳妇的夸奖中，再接再厉，家里原先囤积的毛线统统倾巢出动，物尽其用。一团团的各色毛线，在母亲的手中，飞针走线，变成了一张张大小不等形状各异色彩瑰丽花样纷呈的坐垫，分派到了各个晚辈家里。

电话里，妹妹说她爱煞了母亲编织的坐垫，好看又实用。“妈妈真是一个热爱的生活的人，咱们家哪里像一个老太太的家啊！”确实，母亲把家里收拾规整的永远都是窗明几净，干净整洁。我们坐在一起，总是感叹 "咱们都比较懒散，差不多就行了。可不如妈妈。" 有时候我和先生，饭后散步，我总调侃自己 "一池子脏碗，咱们却出来瞎逛，遛弯。在我妈妈的概念里，是很不好的:)"
 

那年我回国，母亲率领一众表姐妹们在大表姐家吃饭，坐着母亲的坐垫，把酒相谈。另一日相聚姨表姐家的客厅，坐着母亲的坐垫，喝茶聊天。最近几年，母亲视力减弱，不再能穿针引线编织毛活了。但是母亲编织的那些坐垫，无言地在每个晚辈的家里，温暖着身体，美丽着生活，传递着爱。

(06222021 刊登于《世界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