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穿越 - 那些年的城南旧事
那些城南旧事
灰蒙的天空下,黄色的枯草,风中摇曳。镜头慢慢拉开,远处浮出峰峦叠嶂的群山,近处一丛淡淡的橘黄色的野花开在山峰的边缘。镜头一转,蜿蜒的长城,穿行在荒原之上。
这幅画面是1983年大陆公映的电影《城南旧事》的片头。
画面推移,天苍苍、野茫茫的北国风光随着镜头在眼前缓缓滑过。随即低沉、沧桑的画外音响起:不思量,自难忘。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是多么想念在北京城南的那些景色和人物啊。。。
哦!半个多世纪,岁月悠悠。
记得第一次看这部影片时,十几岁的年纪,风华正茂,懵懂而充满幻想。对于电影开头的这段画面毫无记忆。如今再看,生命已经走过了半个世纪。于是,那荒凉的枯草、绵延的群峰、古旧的长城,还有沧桑的画外音,便有了共鸣。仿佛心灵深处沉睡已久的一根弦被轻轻碰触。飘泊半生之后,那澎湃的、浓厚的乡愁,如同剪不断的雨丝,绵绵而落。
我的故乡,那座长城脚下,黄河之畔的小城,与北京城南的那些旧事在乡愁的雨雾里交织弥漫,已然分不清哪些是林海音的城南旧事,而哪些又是属于我的城南旧事?年过半百之后,终于有了与林海音一样的乡愁。有了可想念的那些景色和人物啊。。。
过往与现实的交错迷离中,镜头缓缓拉开。
一对骆驼慢悠悠地走来,它们面无表情、漫不经心,摇摇晃晃,步履坚定。走过长城、山脉、石桥,走进城南的街巷。犹如古老岁月一般不急不须走过春秋冬夏,走进几代人的城南旧事。苍天古树,屋檐吊钟、城门石墙,画面有瞬间短暂的定格,仿佛要我们静下心来,感受漫长岁月里的一丝静好,一份恬静,还有一种久违了的莫名的感动。
然后,音乐《送别》响起来。乐声哀怨悠扬,仿佛诉说着古老皇城根下永远说不完言不尽的故事。
至此,电影的基本格调和故事就在这首李叔同作词,曲子取自于十九世纪美国音乐家的歌曲《梦见家和母亲》的旋律中缓缓流淌开来。
记得当初的花季少女,手拉手在校园漫步,一起哼唱的就是这首《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馀欢,今宵别梦寒。
那年那月,用年轻的未经沧海的心唱出来的《送别》,清纯质朴,最多就是少女情怀不识苦,为赋新词强说愁而已。
而今,走过半生岁月之后,再次哼唱《送别》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时光在流动的光影里交错。
三十多年前看《城南旧事》,更多的是关注于英子和小桂子,她们之间的友情。还有朗朗上口的《送别》的旋律。
彼时,青春年少。只记得优美的曲调,完美的画面。单纯地欣赏一部节奏舒缓充满唯美主义的电影。还有善良的小英子,和她那双纯净的眼睛。那时不曾知道李叔同,更不懂送别里承载的厚度和重量。
而今,光影流动,音乐回荡,读懂了李叔同,理解了林海音,更经历了无数次的送别。晨昏更迭里,送别了父亲、伯父姑姑、姨妈舅舅,同辈的表哥,甚至还有年轻的侄子。一场场的送别,知交亲人,半途零落。带来的岂止是今宵寒冷的别梦,更是天涯海角无穷无尽的想念和牵挂。
北京的城南,尘土飞扬的胡同,街旁的水井,转动的轱辘,摇晃的水车,成为影片不断重复的背景。抽烟的男人,依墙而立的秀贞,麻利干练的宋妈、瘦弱机灵的小桂子,还有勇敢善良的小英子,成为这幅背景上灵动的人物。
小英子的第一句台词就是对宋妈说的:“她每回见了我,都冲着我笑。要不是刚才你拉我,说不定就跟她搭上话了。”小孩子的世界,单纯美好。不知道害怕恐怖,更分不清常态与疯状。正如英子后来在一座荒院中对小偷说的“我没有见过海,我分不清海跟天,也分不清好人和坏人。”一样。
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中的第一句话是:“每一个人在本性上都想求知。”与这句格言相类似的另一句格言是:“哲学起源于闲暇和诧异。”诧异就是好奇心,探究未知的渴望,比如英子读了《我们看海去》的课文,就想去看看大海,从而分清海跟天的不同。
我们呢,历经半个世纪的沧海桑田之后,分得清海跟天,好人和坏人,常人或者疯子吗?我问自己。答案却依旧是模糊的。大海是蓝色,天空也是蓝色的。好人与坏人都是人,是人都有两面性。理性与疯狂并存,天使与魔鬼合体。秀贞时而混乱时而清醒的逻辑与记忆,在成人的眼里是异于常人的疯狂。而在小英子的心里眼里,秀贞是笑意盈盈、充满母爱光辉、温暖宽厚的母亲。
英子问父亲:爸爸,骆驼为什么带个铃铛?
父亲回答:打狼呗。
英子反驳:不,骆驼走远道,闷得慌,挂个铃铛又好听又热闹。
父亲说:兴许你的想法更美。
法国著名雕塑家、美学家罗丹有句名言:“美是到处都有的,对于我们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纯净的眼睛看见本真,复杂的眼神窥见杂乱。关于海跟天,好人与坏人,疯子与常人,不也如此吗?想想人类历史上多少所谓的哲学家穷其一生,追求探讨哲学的意义。结果把本来简单的生命问题硬生生地鼓捣成派别丛生争论不休的庞大的哲学体系。
原来,哲学并不深奥莫测,原本单纯简洁,犹如英子眼里的骆驼、铃铛、大海、蓝天和所谓的疯女人秀贞。美丽而温暖。
整部影片贯穿了怀旧、思念、乡愁、离别的情绪。北京城南胡同里的那些小人物的个人命运,她们的酸甜苦辣,悲愁哀怨,呈现了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动荡的时代大背景。
电影的整体节奏缓慢,不是那种为了拖延时间而无聊的拖拉。是那种紧贴生活的、真实存在的、日常生活常态下、安于命运习以为常、与时间同起同落的缓慢。缓慢的故事叙述,缓慢的送别旋律,缓慢的老北京人的生命状态,贯穿了整部影片,却又慢的恰到好处,慢的恰逢其时。使人在缓慢的故事叙述里体会人情世态悲喜哀愁的旧日情怀。
这部由上海电影制片厂发行,吴贻弓导演的《城南旧事》曾经获得第三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导演、最佳女配角和最佳音乐奖。还获得第二届马尼拉国际电影节最佳故事片奖。
庚子年里,举家居家避疫,重新欣赏《城南旧事》。故事叙述的节奏、演员的表演功力、电影画面的展示、主题音乐、插曲,都再度令人耳目一新。而年少时忽略的那些画面、人物命运,以及他们的一些闲言碎语,如今却变得清晰而震撼,耐人寻味。
这也正是经典的魅力所在。它永不过时,因为它反映的是人类真实的情感体现和精神需求,人心深处最本真的渴望,和对世界、对人性的刨析。或许再过三十年,重新再看一遍《城南旧事》,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感动与领悟。
特别的日子,祝福特别的你们,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