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小便宜，吃大亏
贪小便宜，吃大亏
我们老家，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贪小便宜，吃大亏。三岁的小孩都会说，字句简单，意思也直接。可仔细深究一番，却另有一番见解深藏其间，既有深刻的思想性和教育意义，又有辨证的哲学思考。既有贪小便宜这一事件已经发生的过去时、或者正在现在进行时，又具有前瞻性和预见性。意思就是已经贪占或者正在贪占的小便宜，在将来的某一天某一刻一定会有大亏吃。贪小便宜是行为，而吃大亏则是此行为所带来的、将要承担和面对的后果。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纵观人类历史古今中外，大到达官贵人，小到升斗小民，贪小便宜吃大亏的例子不胜枚举。贪小便宜尚且如此，何况贪了大便宜？那必定吃的亏就更大更久更惨烈。其实无论是贪大便宜还是小便宜，都离不开一个贪字，贪财、贪色、贪名，皆为贪。有人贪财，蝇营狗苟，虽可得一时之富足，如果得之不法，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败露的一天。余生铁窗生涯甚至失之生命，实可谓吃了大亏。想想被抓的贪官污吏不计其数，可见一斑。即使事情做的隐秘，生前侥幸躲过法律制裁，享尽荣华富贵极尽殊荣，死后也会殃及后代遗臭万年。比如和珅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有人贪色，见一个爱一个，利用职权、财富、利益贪恋妻子之外的女人，或可得一日之鱼水之欢。但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一旦私情曝光，轻则家无宁日，夫妻分道扬镳，重则大打出手，妻离子散，两败俱伤，酿成不可估量的惨重后果。以色列历史上有名的大卫王，曾经带领以色列人征战无数，战绩辉煌。却因为偷窥部下之妻洗澡而起邪念，从与部下之妻私通到设计陷害部下。虽然诡计得逞，看似名正言顺地占有了部下之妻。却最终遭受咒诅，导致以色列人失去家园，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里颠沛流离，陷于在万国中被抛来抛去的命运。再比如当年李自成一路高歌所向披靡攻进北京城，如果不是其大将刘宗敏贪恋吴三桂的小妾陈圆圆的美貌而强行占为己有，何至于国门大开，清军长驱直入，历史改写？有人贪名，剽窃他人劳动所得据为己有，或许可以沽名钓誉一时半会儿，当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之时，则身败名裂声名扫地，最终一无所获成为笑柄。
有人会说，这些都是祸国殃民的大贪，我只为一介小民，小贪小利，何至于就吃了大亏。小民的贪虽不至于殃及国家民族，却可以对个人、家庭、配偶、儿女、家族带来毁灭性的大亏。一个财会人员对于所经手的金钱起了贪念，利用职务之便据为己有，轻则失去工作和信誉，个人品格蒙上污点；重则锒铛入狱甚至失去生命，最终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小民对于色的贪，觊觎别人的丈夫妻子，与之私通，多少人间悲剧由此而产生，婚姻破裂，家庭破碎，骨肉分离，反目成仇，报复杀人，频频上演。家庭是社会的细胞，稳定的社会需要稳定的家庭，试想一个个的家庭濒临破碎消亡，何来社会的稳定和昌盛。
由此看来贪为万恶之根。古往今来，大到英雄伟人，小到平民百姓，一切恶的根源都逃不脱贪念、贪心。因为一时之贪，一念之差而带来的惨痛教训不胜枚举。即使一时得逞，无人发现，继而也会心无宁日，害怕暴露的心态会如影随行。如果心里没有了平安，何来幸福快乐？而失去平安在惶惶不可终日之中度过余生岁月，实则为大亏。
所谓亏与不亏，便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来。
故乡的秋天总是下雨，有时会持续一个月。连绵不断的细雨淅淅沥沥，冲淡了炎热和沉闷。房檐下悬挂着丝丝缕缕的雨帘。秋凉季节，蚊子绝迹，门上的竹帘被高高卷起。清爽的微风带着凉意和湿润，在屋内流动。母亲手里的毛线活开始正式登场。母亲一边织毛衣毛裤，一边讲故事。我们坐在小板凳上，团团围着母亲，一边听母亲讲故事，一边看着一团团的毛线在她的手里织成一件又一件的衣裤。
那些个秋凉的日子里,当我们围着母亲绕指柔,父亲则会做一锅热汤面,在寒意渐渐袭来的季节,吃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事过多年后，那幅温馨温暖的画面，一如既往地温暖着我们。
母亲喜欢调侃父亲：你们的爸爸特别老实，甚至有些愚腐。是拒腐蚀、永不占的典范。守着一屋子的水果，渴了一夜
怎么回事儿？我们急不可耐的想知道原因。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我们那里是全国著名的摔跤之乡。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全国摔跤运动会都会在此举行。很多具体事宜均由市文化局和体委承办。有一年夏季，酷暑炎热，组委会为运动员们准备了大量水果和饮料。父亲专职负责采买和保管。父亲说，那个时代，公家的就是公家的，公私分明。父亲把账目算的一清二楚，一只苹果一粒葡萄，自己都不曾染指。每天晚上，父亲住在那里，看守水果。有一日，晚饭可能太咸了，父亲口渴的要命，偏偏暖瓶里又没有水。父亲就一直硬挺着坚持了一夜。当时父亲所住的屋子，堆满了各种水果。
母亲责怪他，真傻，吃几颗葡萄或者几片西瓜，就解渴了。
父亲说，那是公家的东西，不能犯错误。
母亲会笑话父亲，吃几颗葡萄，能犯多大点的错误。守着一屋子的水果，结果是渴了一个晚上。
我们也附和妈妈，说爸爸太教条主义了。可是父亲说在他的意念里，一直有一个信念，公家的就是公家的。现在看来父亲是有些迂腐了，其实他可以吃一些西瓜葡萄，如果过意不去，事后补点钱不就得了。
到了八十年代，搞基建的人开始发财了。人们都在私下议论，哪里搞基建了，谁谁谁又发了等等。父亲便给我们讲了另一个故事。我们老家的第一家电影院，就是父亲负责的基建，从选地、选材、买料，直至完工，父亲从始至终负责。直至今日，都记得父亲当时的语气表情，淡定坦然：经爸爸的手，每一笔帐的明细都清楚明白，每一分钱的去处都有根有据。从来都没有担心过查账。如果按照现在有些人的做法，爸爸早就发财了。每次说到此处，父亲总是骄傲地仰起头：爸爸此生虽无一官半职，却也管过钱管过物管过账，也有数次可以贪污发财的机会。但是爸爸从来没有贪过公家一分钱，哪怕是一粒葡萄。所以历次运动，管他是查账，还是三反五反，爸爸的心里永远是凉凉的，平平的。踏踏实实的总能睡个好觉。
最后父亲总是以自豪的口气告诫我们，不要贪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使占了便宜，心里会不安，尤其是有运动的时候，日子不好过。
九十年代以后，学习金融的弟弟毕业工作。最初分在银行的金库工作。有一次全家人一起吃饭聊天，弟弟问我们，你们见过的最多的钱是多少？我们说来说去，顶多几千几万。弟弟笑着说，我可见过一屋子的钱，成捆成捆的。又说金库的保卫可以说是固若金汤等等。我们聊的起劲之时，父亲一直默默无语。最后父亲非常严肃地对弟弟说了一番话：你要知道，那可都是国家的钱，绝对不能看着多了，就起了贪念。一辈子就毁了。我们当时哄堂大笑。尤其是年轻气盛的弟弟很生气，顶撞父亲，怎么把他想的那么贪那么坏？一向温和宠惯儿女的父亲难得一见地严肃认真起来，不是说你有多贪。但凡是人，都有贪念，如果没有约束和提醒，久而久之，难免会起贪心。父亲说以前有个贪污犯就是一个出纳，每天经手很多现金，从小贪开始，然后越贪越多。最后酿成大祸。讲完这个故事，父亲绷着脸对弟弟说：你不要嫌我啰嗦！只要你在金库工作一天，我就会时时念叨你。免得你犯错误！我们当初都觉得父亲过分较真了。记得那一次，一向与我们为伍与父亲叫板的母亲难得地与父亲站在一条战壕，附和父亲，开玩笑地对弟弟说：不要把个人的定力想的太强。没有看见钱的时候，一切都是空谈。每天面对一堆堆的钱就是考验人性的时候。尤其是正好你手头缺钱之际，更是最危险的时候。这次你爸爸说的是对的。妈妈也会不时地提醒你的。
二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想来，父母的此番见解教训却是有大智慧的。防患于未然，时时警醒，况且为人父母者，对于儿女的言传身教亦是大有益处的。父亲平平淡淡的过了一生，也平平安安的活了一辈子。没有经历大富贵，却有着大福份和大平安。父亲的人生哲学也影响了我们的一生。相信平安是福，心安为本。从父母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一个事实，所谓清廉不仅只限于位高权重之人，一介平民也可以在利益驱使下，一念之差，贪财贪利。又所谓权力，从广泛意义上来说是一个社会学的定义。撇开大而广泛的国家权力，具体到每个个人身上，无处不在彰显权力的浅层含义。比如过去年代一个国营肉店的售货员可以把肥的带有脂油的肉卖给熟人亲友。再比如现在的一个普通办事员可以免去亲朋好友排队等候的时间，堂而皇之地加塞儿。权力的滥用几乎无处不在，无人不用。只不过是职业操守、道德良心与犯法犯罪之间的差别，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人类一切的行为均来自于内心的意念，或谨守或贪婪。所以一个社会要清廉，绝对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情，而是需要全社会全民众的谨慎自守的理念和信念。行事为人要端正，好像行在白昼；不可荒宴醉酒，不可好色邪荡，不可贪恋他人之物，保守自己的心胜过保守一切，因为我们此生的所有结局都是由心发出。只有心地纯良正直，行事为人才能坦荡磊落。虽然看似没有占了便宜，却是蒙了大福，心里有平安才是最可珍贵的。
贪小便宜吃大亏，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却是至理名言，包含了千百年来人类智慧的结晶。古人经历了无数惨痛的教训，见多了英雄豪杰在贪字面前的跌倒和毁灭，才得出了一句简单至极的真理。贪是万恶之源，万恶之根，而贪恰恰来自于人们心思意念的最幽暗深处，法律和制度只是对人们犯罪之后的惩戒，但是却不能防止人们贪念的滋生、发酵，以及最后的付诸行动。所以，建立一个清廉的社会、清廉的环境，关键是要杜绝遏制人们心里的贪念、欲望，知耻而不为，知恶而不行，才是人类最终极的理想社会状态。所以，不可贪恋他人的钱财，也不可贪恋他人的妻子。需谨慎自守，保守自己的心思意念，才能杜绝恶念，最终远离恶行。否则，贪图一分之利，一时之欢，终究是要吃大亏的。人在做，天在看，每个人都将为自己所作的每一件事情付出代价承担后果。
10082019 刊登于《侨报》文学时代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