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镇上,城里
在村中走,飞机引擎的声音穿过云层,从头顶上方划过。风筝一样远了,不知道是在机场降落了下来,还是飞去了远方。黄水仙钻出绿芽,一寸高,气象预报说下个礼拜降温,有雪。
在镇中走,到处都在盖公寓楼,警察站在成了工地的马路上指挥交通。这是要城市化了,人们放倒了那个杉木片屋顶上的风信鸡。旧书店还在,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在城中走,惊讶发现许多店家的橱窗仍旧钉着木板。到底是大城市,木板上画了不错的画,看样子打算长久保持下去。画装饰性花草的居多,像是有很多闲心,在填色本中消磨。
邻里群送来消息,提醒有20天没探访了。每20天收到一条提醒,收到提醒就进去看一次,像进一个房间参加开会。热门消息第一名是有个人家的监视摄像头拍摄到一只巨大的雄鹿夜访。再就是议论公立学校生源不足,政府要削减预算。宅家令下的网课造成公立学校学生大量流向私立,网课取消后在私立交了新朋友的孩子们不愿意再转学。积雪的山像有许多山瀑挂在山上,照片在群里惊艳。其实我们天天看着,有一个人把它拍了下来而已。拍了下来,才意识到山形有多美。有人说,像一块大理石蛋糕。
山镇的政府向住户每月派送一份简报,二月是celebrating black history month。这一庆祝是政府2021年确认的,山上的非裔居民占人口1.4%。大雁和野鸭都回来了,聚集在池塘,山雀在树上鸣叫。野鸭回来生儿育女,山雀不曾离开。写这篇文,算是替它们也登个报吧。
城里一个希腊裔居民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痛惜她家几代人安居的地方变得不安全。从文章得知,过去三年时间城市流失了400多名警察。有的被defunding,有的表示不愿再干下去。前些天电视新闻报道,城中一条小街塞满了违规的停车,多数是无家可归者的避寒所,阻碍交通而警察无力清除。这两日那条街又上了新闻,发生火灾。据称是无家可归者取暖引发,因为消防车进不来,一条街的联排屋都烧掉了。那些住联排屋的人家,他们不也就是一些升斗小民吗,这算不算受了欺负?可眼前,即便火药桶点爆,也没人谈导火索。
今年雨水少,村中的塘只有半池水,半池的青草滩。物价在涨,一直在涨。雨季才至半,春水会继续涨。这两天村人纷往Costco,买$4.99/磅的大螃蟹。记得从前是$1.99/磅,去年卖$8.99/磅。煮熟的螃蟹蜷足缩爪卧在雪白的泡沫托盘里,像沉睡在梦里,梦见水。塘边有个水洼,三个小女孩坐在水洼子旁边说话,八九岁的模样。水洼里长了芦丛,她们知道水洼的秘密。
镇上新开一家烘培小店,只卖粉与白两色的饼干和糕点。店门前飘着粉色和白色的气球,橱窗玻璃上画了许多白色的小糕点,成一窗星空,简直少女梦幻。店很冷清,经过时从没见有顾客。一个大男人站在柜台后面,看样子是店主。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联想到朱丽叶·比诺什主演的《巧克力》,一个异乡女子到民风保守的法国小镇上开店,卖玛雅人风格的巧克力。没准这是一个男版的魔幻呢,没准也会带给他浪漫。经济在一点点复苏,愿小店安好。
城里有一家不大的私人美术馆,免费向公众开放。今年的展题围绕着一个讨论:what do artworks want from us? and what do we want from them? 目录广告是一个静物,用视觉陷阱的画法画了一个放着一只银灰鸟蛋的鸟巢,放在一个墙龛中。像极了那幅荷兰人的《金翅雀》。what do artworks want from us? -- gaze,或者,attention,应该是。what do we want from them? -- accompany,甚至,perceive,我想。展览十月结束,耐心等樱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