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起飞落,岁月静好
雪晨,过湖去机场。雪纷飞,一池湖水墨色。乘客全体登机坐稳,扩音器通告机长没到。他被风雪堵在路上,估计需半小时。想起来表哥从前成绩好当班长,军训夜间紧急集合,一点名全体都到只有班长没到。往事如雪落在机窗,重叠、凝结,有了窗花。
窗外停着一架阿拉斯加航空的飞机,走了,又来一架美国航空的飞机,也走了。机长才到。瞥见他匆匆钻进驾驶室的背影,是个花白头发的瘦高个男人。飞机仍没动静,来了辆除冰的车,先给飞机喷一遍土黄的液体,融冰;喷水冲洗,再喷一层绿色液体,如雪底青草萌出。飞机还是没动静,扩音器里说跑道拥挤。机窗上的水蒸发掉了,带走往事,飞机轻微晃动了一下,开始滑向跑道。机长没有发表欢迎致辞。
起飞,爬高,云层之上看见久违的蓝天。没飞远,向南一千五百公里,加州。阳光,海岸,细高的椰子树。
在博物馆里回到远古,塞浦路斯,希腊。出馆时落日正坠入太平洋,一个逝去的景象。
诧异南方的天光也这般短暂,下午五时半就黑了。出馆转错了一个弯,往山里开进去四英里才掉头。是一条沿河的峡谷路,只看见两边黑黢黢的山影压顶而来。这一次出行只我们夫妇两人,年轻的时候也这样。猪,那厮,就爱在陌生的路上疾驰,我悬心陪伴,好在有惊无险,这么多年。
坐餐馆的露天座上,望着海景发呆。不远处一艘邮轮靠岸,依稀能辨出上下船的人影,邮轮的旁边永久泊着一艘二战期间的英国远洋客轮,玛丽皇后号,时光交错。我还是更喜欢老式的轮船一些。鱼盘子下面垫一张1969年的报纸广告栏复印,玩味地读了读,招聘wages clerk,25-35岁,周薪四百块。招女秘书,也是这个要求,一样的周薪。
回程在23日晚七时,一早得知飞机被延迟,知足了。人要懂得知足。22日冬季风暴横扫美国,目的地机场一度关闭,取消了600+航班。23日上午机场的三条跑道开通两条,又神奇吹来一股暖气流,气温攀升到48F。我们搭乘Delta,排在我们前面的有三架飞机,队首的两个架次都取消了,第三班准时,我们的延误。登机口一变再变,终于等来我们的飞机。扩音器里宣布待飞机上的乘客全部下完后会做一个清扫,但不做ground service。飞机满载,希望大家配合。不清楚那个ground service是不是指飞机的安全检测,只有把小命交给神了。看见两个机长在登机口交接,都是身材挺拔的男子,都头发花白,他们替神办事。
一向喜欢夜晚归航,靠窗坐,因为飞机要绕城环飞大半周,可以一睹城市璀璨的灯火版图。归来时已经过了午夜,进入24日。冬夜,灯火绕着湖水。纵然世间不安,此一刻岁月静好。机翼的灯似如神明的光照,静静的,又是引导的,让人说不出的感动。
飞机落地哐当一大声,像是重物摔下,机身朝一侧歪了一下。第一感觉机翼怕是要碰断了;第二感觉替机长想理由,跑道太滑;第三感觉,我们这是着陆了。明显飞机速度过快,要冲出跑道再次飞上天去的样子,惊慌一个念头,刹不住车?速度却慢了下来。
出机场大厅正逢一个出租司机在卸客,黑人小伙。央他送我们,答曰道路icy,不进住宅区,不打表,让我们报价。他见我们显迟疑,立即说,你们还是去乘Uber吧。Uber司机是一中东小伙,告诉我们前一天机场全面停飞,乘客滞留在机场,偏偏水也停了,大乱。他开进村口一百米,停下,讲自己鬼子进村能开进去,却不知道能不能开出来。我们立即感谢了他,表示可以自己走,互道节日快乐。
从村口至家门口是0.7英里,我从前计量过。凌晨两点钟,白天化开的冰雪又冻上了,滑溜溜如走在冰床上。这时就看出差别了,猪体育好,说没事,欲帮忙我拉行李箱。本人需要行李箱帮忙保持平衡。他在前面走了,很快没了人影,剩下我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挪步。我走到马路中间,踩着车辙印走。在round point有一辆车从身后过来,司机是个华人男子,我侧身让他开过去,我们对望了一眼。跟着车的尾灯,我继续朝前,很快尾灯就消失了。黑夜,白冰,房屋是一些黑影子,村人挂在屋外的那些灯彩分外的温馨安慰。做了一个深呼吸,空气真是清冽。冰冻得很结实,踩不碎,踩车痕印像踩着了石子。躲过车在人行道斗胆试了一脚,溜冰场的感觉。难得有机会这样全心全意地走路,不是吗,我想。
对面一辆车开来,是猪。车绕过来在我身边停下,我又坐在了他的副驾座,这一生都是这样。
看见家门口的枫树,和闪烁的彩灯。今年新换了挂树上的一串灯,紫和黄一组,蓝与绿另一组,一明一灭。明年得更换门前的鹿灯,今年它的头不能转动了,鹿也一样会老。它安静站在树下,驯顺的样子,可比家里的牧羊犬。
站家门口,再次深呼吸一口清冽的空气,吸进这一时刻。还有十几个小时就是平安夜了。
祝朋友们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