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是我今天洗碗的时候脑海里掠过的一句话。两天前送走了F，心里总是一阵怅然，
也许最好的释怀方式就是将思绪梳理成文字。
F是我小学和初中同年级的同学，从未在一个班。注意到他是刚上初中的时候，同年级
的男生们如雨后春笋般长起来，隔壁班上尤其多了一群让人仰视的阳光少年，F是其中
之一。那是一个 小虎队红遍大江南北的年代，F也和另外两个同学组建了一支小虎队，
并应邀到我们班联欢会上演出。那个年纪还是后知后觉的我对正版小虎队并不感冒，却
觉得F他们照猫画虎的稚嫩舞姿特别帅气。
正式认识F是初三暑假的一个傍晚。十五岁的我独自徜徉在北京某立交桥，胡思乱想，
憧憬人生。我的记忆里已搜索不到当年的细节，还是F帮我回忆了见面的场景：他和爷
爷在街上铺了张席子乘凉，蓦然看见我从远处走来。他心想这不是XX吗，她在这儿干什
么？接下来就算真正认识了，原来我们都是独自一人从千里之外的陕西来北京度暑假，
而我爷爷家和他爷爷家都在同一座立交桥附近。他乡遇故知的亲切冲淡了青春期的生涩
，我们开始相约一起出游，多数时间是顶着烈日踩着单车在二环上闲逛。我印象最深的
要数保利剧院之行。别问我为什么去保利，当年就是那么任性，骑车逛着逛着看到一栋
大厦可以避暑和上厕所就冲进去了。我的记忆版本是：保利的厕所金碧辉煌纤尘不染，
还有个阿姨实时打扫。我诚惶诚恐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幻想着有一天以宾客的身份衣
着光鲜地出入这座大厦，当然这个幻想从未实现。F的版本是：他看到有个乐队在大厅
里排练，凑上去问服务员，被告知是零点乐队，多年后才幡然醒悟，是零点乐队啊！F
的记忆中还保存了更多我们结伴而行的片段。比如约上其他同学一起去植物园，我叫的
人都去了，他叫的人都没去。比如一起逛音像店，我说过一句让他记了二十年的名言：
“十块钱如果用来买吃的一下就没了，如果用来买磁带可以听很久。”F说我说罢便买
了一盘英文歌的磁带。如今我唯一记得的只有那盘早已不知去向的磁带，幸好还有F帮
我拾起这许多记忆的碎片。
一个暑假很快过去了，F转去另一所学校上学，此后再无音信，一晃二十几年。而我也
渐渐淡忘了那个暑假和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直到去年回国去探望初中班主任，班主任
说起F也常去美国。我心想，F，好遥远的名字，也许我再不会有机会见到他。要说缘分
真是很奇妙的事，几个月后我被老朋友拉进小学同学群，刚进去的瞬间看到一个个熟悉
又陌生的名字心里一阵紧张和惶恐，二十多年过去了，还会有人认得我吗？第一个冲出
来大喊我名字的就是F，他用了英文名我没认出来，自报家门之后我忍不住惊呼“天啊
”，他回“地啊”，就这样，我们生命的轨迹再次交错。接下来的几个月大家在微信上
互相关注，偶尔调侃。直到五月的某一天F说“六月份去LA看你”。我立刻想起之前他
去东岸的时候我邀请他在LA转机，他曾说以后有机会专门去看你。虽然明知他此行只是
路过而已，我还是一厢情愿地把这两句话联在一起，并在心里激动不已。
见面的过程并不似我想像。我从酒店后门进去，看到一个头发斑白身材发福的大叔背对
我而坐。我绕到面前和他对视，他眼中闪过同样的猜测和质疑。几度眼神交流之后他终
于站起身和我握手，脸上绽放出二十年前的笑容。原来岁月真是把杀猪刀，可以把我们
雕刻到认不出彼此。
短暂一天的相聚，我带他和他妈妈去看星光大道，逛圣莫妮卡码头和步行街，吃他喜欢
的四川菜，他耐心地帮我这个不认路的女司机导航，带我去以阿甘出名的海滨饭馆吃海
鲜，还特意点了一份饮料帮我拿一个免费送的杯子，让我一度分不清自己是主人还是客
人。我们聊起二十年前在北京的邂逅，二十年来各自的生活，八卦共同认识的同学。F
说和你聊天还能找到以前同学的感觉。送F回酒店的路上大家一路无言，车里放着邓紫
棋和李宗盛的歌，我心想如果这条路可以再长一点，我愿意一直这么开下去。
送走F，我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感慨“上次见还是无忧无虑踩着单车闯荡北京城的花季少
年，再见已是头发渐疏忙于奔波的大叔大妈。时间都去哪了？”很快收到F的回复“你
觉得老了，我觉得老了。当我们在一起时就都觉得年轻了。” 不经意间，心又被撞了
一下。
我问自己，到底是怀念F本人，还是已经逝去的青春，还是曾经与朋友相伴的自在时光
，又或者是a little bit of everything。耳边响起李宗盛的山丘：也许我们从未成熟
还没能晓得 就快要老了 尽管心里活着的还是那个 年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