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歌案追了好几天，网上流传的视频和文章基本都看了，看到抑郁。不能想象日本法庭
的审判如果达不到江歌妈妈的预设，她的悲痛和愤怒如何消解，以后的岁月又将如何继
续。
这是一场典型的分手暴力，凶手嫌疑人陈世峰的资料不是很多，据其大学同学的帖子回
忆，他因为分手而施暴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位大学同学在大二的时候，只和陈世峰相处
了总共不到一个月，就在半个月左右的时候，她觉得这个人有点偏执想分手，两人发生
争执，陈世锋把她拖到离女生宿舍不远的树荫下，踹肚子、狠狠扇脸，使她直接失去听
力，脑子一夜有声音，半个月吃东西脸疼。学校根本没有处理陈世峰，反而将他从男生
集体宿舍安排到单人宿舍。幸亏姑娘的父亲睿智，直接将她接回家休整了一个学期，再
也不面对陈世锋。
分手暴力还包括索要分手费，以死相逼，以发对方裸照相威胁。事实上，分手暴力十分
常见，包括单方面追求不成而恼怒施暴者。大家还记得那个把女同学推下19楼的90后海
归吗？能在新闻媒体上曝光的已经是绝对恶性的事件，更多就像陈世峰大学同学的这段
经历，即便受害人投诉，相关单位并不认可这是暴力事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施暴者
不但得不到惩罚，还因为鬼怕恶人，反而得到额外照顾，让受害人受尽委屈，让施暴者
误以为暴力是可行的力量。
研究证明，施暴者80%-90%都是连续施暴者，他们的施暴行为没有获得相应惩罚，只会
让他们的暴力升级，而更可怕的是，后面的受害人根本不知道她们面对的是一个有暴力
倾向的人，否则她们就可以有意识地自保了。
女性该如何避免分手暴力？
女性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真是不容易，大部分父母都会比较重视女性的安全，尤其是性的
安全，因此灌输不少自保意识，主要还是对于行为的自我限制。比如：“女孩子不要一
个人出门”，“女孩子不要回家太晚”，“女孩子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然而，现代社
会并不是女性禁足就可以解除危险性的。
我的朋友薇薇恩小姐写了一本有关单身的书，《单身这点英勇》，里面谈到一个人生活
的最大的不便利，就是感觉不安全。很多单身的女性朋友，也将自身的安全看的格外重
要，比如回家一定会随手反锁门，有的门口放男人的拖鞋、窗口挂男人的衣服，以表示
家里有男人，心怀叵测者不得造次。
这些加剧了女性的恐慌，也造成了“女性很柔弱”的自我心理暗示，这会让女性在心理
上把自身安全托付给他人，并且格外看重亲密之人对于自己的“保护”，形成人身依恋
。很少有人会意识到，被陌生人伤害反而是小概率，被伴侣、恋人、熟人伤害，反而是
生活常态。
女性单身一人在家时往往安全感不足。比如性骚扰和性伤害，80%发生在认识的人之间
，甚至包括家庭至亲；家庭暴力、亲密关系暴力、分手暴力，常常不容易被识别，被当
成是“打是亲、骂是爱”，或者“情绪激动”，或者“太爱你所以要控制你”。经济控
制，包括女性花自己的钱也要瞒着伴侣；精神暴力，包括侮辱谩骂或者冷暴力；性暴力
，包括不管女性情绪或意志的性要求……
这些暴力形式常常都不被识别，而是被当成是脾气、个性的差异，或者是夫妻、情侣之
间常见的小摩擦。而肢体暴力，比如推推搡搡、打一巴掌、踢一脚、甚至已经是暴打，
拿刀威胁，这些都可能因为双方的亲密关系而被原谅，受害人甚至有可能会检讨自己哪
里做的不好才受到这样的惩罚，从而无法正确地识别危险的信号，将自己深陷在危险之
中，有的因此失去了性命。
女性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理和表现呢？除了整个社会没有重视亲密关系暴力和分手暴力
之外，我们教养女孩的方式是很成问题的。女孩子被要求“听话”、“乖”、“柔顺”
、“不争不抢不闹”、“情商高”、“顾大局”，背后其实是不重视她们的自我意志的
培养，无视她们自我的感受，要求她们归顺于他人，受尽委屈也可以吞咽。
尤其重男轻女的家庭，女孩子理所当然为家中兄弟奉献的，自我的利益一再被牺牲而不
自觉。除非女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有幸见到更开阔的人生，自我意识觉醒，也有能力为
自己争取应有的权益，否则一生难免不断遇到渣男，因为渣男最懂得如何利用和榨取“
好女人”。
但是即便女性自我意识很强、防范意识也很高，不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远离渣男，
这也不是绝对保证自己安全的方式。就像江歌，她独立、仗义、勇敢，性格像个男孩子
，绝对不是可以被男人轻易欺负的人。遇到陈世锋这样的潜在施暴者，深藏利刃有备而
来，她又如何可以对抗呢？
即便是一个强壮的大男人，也有可能在猝不及防中被刺伤、身亡的。我的一个法医朋友
分析江歌是在完全没有防范的情况下被刺伤的，因为所有的伤害部位都集中在头颈部，
如果人受到伤害其实本能是要用手去抵挡，去保护自己的头颈部的。这说明利刃来的完
全没有任何预警。
我们如何培养不伤害他人的男孩？
家庭教育者和性别专家们，已经认识到只是强调如何教养女孩的局限性。市面上流传的
女性如何应对暴力的小册子，甚至各种培训，很多时候只是在心理上让人觉得安全，但
暴行突如其来发生时，根本没有办法防范。所以专业机构的做法基本都是如何“善后”
，包括不要谴责受害者，没有完美的受害人，不要二次伤害受害者，心理疏导，惩罚暴
行。
但是施暴者的家庭其实也在被伤害。施暴者有的是精神疾病，有的是原生家庭存在家庭
暴力，或者父母的教养存在问题，导致施暴者人格不健全，人际关系有障碍，无法处理
自己的情绪和亲密关系，在社会小环境里也屡屡受挫。当我们看到90%以上的施暴者都
是男性时，更应该意识到，我们在教养男孩的方法上也出现了系统性的问题，这是我们
的文化造成的。
中国的小男孩可以自由自在地打打闹闹，但女孩没有这个自由。同培养“乖顺”的女孩
相对应的，是我们努力在培养“坚强”、“有担当”、 “霸气”、“男子汉流血不流
泪”的大男人。这让男性的情感柔软之地不被接纳，同时也让他们承担更多的压力，背
负更大的期望，从而很容易产生焦虑感、挫败感，而这种挫败感又是没办法表达，也不
被接纳的。 因为情绪的问题常常被当成是“女人的问题”，男性缺乏适当的情感疏导
，也没有情感支持的社会网络，所以他们相对于女性，更缺乏“韧性”，更容易剑走偏
锋。
尤其涉及到情感关系，男性和女性对于情感的表达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男性被鼓励成
为主动者、追求者，但是所有的教育到此嘎然而止，关于爱情、婚姻、亲密关系，往往
被视为“女性话题”，男人不习惯也不屑于去参与。当遇到麻烦、纠纷和挫折，凭什么
就认为他们有能力很好地解决呢？人格健全者至少懂得与他人相处之道，也能意识到施
暴所带来的后果，包括法律上的、道义上的、人际关系之间的。但是像陈世峰这样的就
会酿成悲剧。
分手暴力，社会文化难辞其咎。专门针对男性女性做分手暴力的培训，可以增加当事人
对于分手暴力的警醒，更好地处理“分手”这一情感创伤。然而这样的培训毕竟只会在
很小的范围内发生，而且主动自愿参加培训者，恐怕也不会是潜在的施暴者，因为他们
已经有能力认识到亲密关系需要协商。
在更大的社会层面上，比如学校、工作单位、社会管理机构，要提高对于亲密暴力、分
手暴力、约会文化、性别暴力的认知，分得清这些状况，并且不要将此归咎于“私事”
，而滥用了自己的权力。是的，如果“私事”是基于所有当事人的意愿而且彼此之间没
有伤害，公权力不应该介入。但一旦“私事”成了加害当事人的借口，公权力的不作为
就是权力的滥用，因为每个人都应该有被社会保护的权利，人不应该是孤单的个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