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绯自从得了帮助，加上老板的鞭策，每天自是争分夺秒。冯琛明年PHD毕业，也是早
出晚归。整个暑假将尽，两人倒也在研究上颇有收获。转眼间又到秋季开学，冯琛是学
生会干事，工作之余还要忙着接新生，带着买菜，开账户，考驾照，买车等等，事无巨
细。两人基本每晚才能相见。这日，冯琛办完事满心期待回家。他昨天说想吃鸭肉，但
是笑绯偏偏忙忘了化冻。他眼看嘴边的鸭子飞走，自是一肚子怨气，抱怨了几句。
笑绯见他只顾低头默默扒饭，不似往常言笑，便想缓和气氛，因笑问：“月底中秋节，
陪我去纽约看看表姐好不好？”冯琛忙道：“太累了，不想去。”笑绯道：“我们好久
没一起旅行了。上次说去洛杉矶，你嫌那浅薄；说去西雅图，你说那雨多。”冯琛道：
“难道不是这样？”笑绯见他仍负怨气，继续道：“表姐一个人来美国待产，很不容易
，论理也应当看望不是？”冯琛道：“他老公不是也去么？你去代我问他们好。”笑绯
道：“还说呢。表姐那天还哭诉姐夫不能来，我也不好意思问，该不会是趁她怀孕。。
。唉，有些男人就是让人不放心。”说罢只是盯着冯琛。冯琛道：“别看我啊。你忘了
GRE作文最常见的错误就是以偏概全？”笑绯笑道：“我是想我们也应该定期旅行，一
起体验新奇，分享快乐才好呢。老窝在家里很容易就为这柴米油盐的小事争执。”冯琛
见笑绯还是这么心平气和也言之有理，自己倒不好意思发脾气了，思索了片刻，道：“
你那周末不用加班么？”笑绯笑道：“Amy姐说她周末去加班，让我放心。我都不知道
怎么感谢她呢。”冯琛见万事俱备，也就同意了。
为了省钱，笑绯买的是周六最早的航班，多数人都不愿赶那么早。周五晚上，两人装好
行李，冯琛便早早睡觉。笑绯照例要和在国内的父母聊天，少不了儿女情长，絮絮叨叨
。芝加哥初秋的清晨，寂静清寒。冷风的先头部队借着夜幕的掩护卷土重来，把花草树
木揉虐得要谢顶。冯琛一面叮嘱笑绯添衣，不想自己刚出门脸上就挨了“一刀”。他看
笑绯只顾低头跟在后面，完全没有之前谈到表姐时的兴奋，想是她夜卧早起，又加上这
寒气侵肌透骨，顿生怜爱。等坐上了地铁，这才发现笑绯眼圈红肿，似有泪痕，凑近一
看双眼布满血丝，便问道：“冻着了？不舒服？”笑绯道：“妈妈下楼把脚崴了。”冯
琛忙问道：“严重么？”笑绯道：“在床上休息好几天了。”冯琛握住她的手道：“让
她多吃点猪蹄，多休息，自然会好的。”笑绯道：“老人哪像年轻人恢复的那么快！”
说着又滚下泪来。冯琛一边轻轻为她拭泪，一边安慰：“别太担心，晚上我们再打个电
话回去。”笑绯哭道：“我在这里一点忙都帮不上，能不担心嘛？这还是小事，以后要
碰上个大病怎么办？”冯琛道：“总会有办法的。”笑绯反过来握着他的手道：“最好
的办法就是你明年毕业工作赶紧申请绿卡。”冯琛看着笑绯，点头道：“待会飞机上好
好补补觉。”说着将笑绯的头轻轻掰向自己的肩膀。空旷的车厢中只剩车轮在轨道上的
撞击声在回荡。
几个小时后，两人便风尘仆仆来到繁华的纽约法拉盛街头。这个亚裔移民的“自治区”
真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车水马龙。向外延伸的店铺和摆摊的小贩们各占据了三分之
一的人行道。踩脚是家常便饭，踩人的人毫不客气，幸亏被踩的人也毫不在意。街道上
夹杂着水果的清香，高档皮革的味道，还有各地小吃的香味。一个满身油光的厨师蹲在
饭店后门边抽烟边玩手机。一张印有“4套10元”的海报下，两个中年大妈向一个卖光
盘的小伙大声解释着：“《血色浪漫》，是《血色浪漫》！”那小伙子却用很不熟练的
中文振振有词向她们兜售《浪漫满屋》。冯，束两人正走着，便有一个老人靠了过来，
两手上摊开的分别是中文印刷的驾校和保险广告。笑绯便笑着摇摇头，那老人也回敬了
一个微笑，随即转向另一个路人。又有一个教父打扮的中年人在前方传经说法，两人便
有意避开。谁知一队三个水果搬运工却硬生生地从中间挤了过去，把笑绯挤到车道上。
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喇叭声，求生的本能让笑绯一下子又跳回了人行道，就见一个青年
驾驶着一辆崭新的跑车擦身绝尘而去。
两人按表姐给的地址，终于辗转到旁边一条安静的小街，一栋栋别墅顺着街道蔓延开去
。冯琛正在疑惑这哪里像有月子中心，只见前面一幢别墅的大门轻启，走出四个挺着大
肚子的少妇，随着一位中年大妈有说有笑，慢慢踱上门口的一辆面包车，扬长而去。冯
琛四下张望，十栋房子有四五家门前都停着这种面包车，心下纳罕道：“这哪里是月子
中心，简直是月子产业园！”
两人走到一栋别墅前，窗帘紧闭，看似与别家无异，只是门口种了一株桂花树，白花星
星点点，清香袭人。笑绯指着邮筒笑道：“就是这里了。”说着把冯琛周身打量一番，
又端着脸仔细端详，替他捋捋鬓角，掸掸肩上的头皮屑，这才走上前轻轻按下门铃。门
从里面轻轻拉开，露出一张谨慎的女人的脸。刹那间，喜上眉梢，和笑绯又是拥抱又是
尖叫。
表姐招呼两人进屋子，挂了外套，落了座。皮沙发半新不旧，茶几上摆着育儿杂志和水
果零食。前面的电视放着一个盛装宫廷女人躲在窗下静静偷听。笑绯气不过，指着大骂
道：“这个太后真是把坏事做绝了，怪不得临死时没有一个人在旁边。”说毕才意识到
失言，看了一眼表姐，面带愧意小声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是不是剧透了？”表姐笑
道：“现在清宫剧都拍烂了，情节简单弱智。只是实在无聊，不得已才看看。”两人便
笑谈久别的情况，表姐问笑绯一路来纽约是否顺利，像主人。笑绯又反过来问她一路来
美国的情况，有无经历传说中的小黑屋等，也像主人一般。
冯琛无聊，自顾打量起四周。客厅明亮宽敞，温暖宜人。顶悬水晶吊灯，角落也立着灯
。地上铺了白色的地毯。侧面的墙里砌了壁炉，台子上摆着关公和弥勒佛的泥塑，两人
都似水土不服，热得一个面红脖粗，一个敞胸露怀。正门左手边是卫生间和洗衣房，门
上都用斗大的红笔写着“注意卫生，按时清洁，方便他人”等诸多提示。楼梯盘旋而上
，卧室依次排开，房门紧闭。楼梯后面是饭厅和厨房。
一时从厨房走出一位身着棕色衬衣的中年妇女，满面微笑地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放在冯
，束两人面前。两人忙道了谢。表姐指着那妇人道：“这是顾妈，负责我们的起居和卫
生。”顾妈又折返从厨房端来点心，便走开了。笑绯笑问：“怎么没见其他孕妇？”表
姐道：“她们在外购物，就我在家等你们。”笑绯又问道：“这么多准妈妈在一起交流
分享一定很热闹吧？”表姐笑道：“哪里是交流啊，简直是对我灌输！”笑绯不解，表
姐因说道：“就我是第一胎，她们都是熟门熟路了，在国内二胎也要罚十几万，不如来
这边生。小两口旅旅游，购购物，顺便顺张美国护照。”笑绯便笑道：“不管怎样，我
爸原来总说他是家里第一个城里人，我会是家里第一个美国人，不想我侄女才是！真是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说着就见表姐眉开眼笑，又瞟了一眼冯琛，他笑得很勉强。
笑绯见表姐气色尚佳，便斗胆问道：“你说表姐夫怎么又不来看你了？听说现在旅游签
证很容易拿到。”表姐脸色一沉，埋怨道：“他老人家干事太不靠谱了。跟他嘱咐过多
少次不要酒驾，他非不听。这次好了，被交警查到，拘留了好几天，正好错过了预约的
签证日期，以后签证也麻烦了。”笑绯顿时放下心来，又后悔话题不妥，因问道：“对
了，宝宝的名字起好了么？”表姐一听这话，来了兴致，笑道：“可起好啦，花了我多
少时间！就叫Angela，上帝的使者。意思多美，又好听。总比Sophia，Grace之类的大
众名字好太多。”笑绯附和道：“我觉得这个名字很不错啊，很有爱！”冯琛轻声插话
问道：“那中文名字呢？”表姐笑道：“我和他爸都觉得就叫张丽很好，美丽的小天使
Angela！”
三个人又聊了聊宝宝，表姐自然是滔滔不绝描绘了宏伟的未来，看样子至少是几十本育
儿杂志的积累。说话间，一阵脚步声和说笑声，3个孕妇推开大门，鱼贯而入，后面又
跟了一个50岁左右的男人，两手提满了购物袋。顾妈又从厨房小跑出来，忙接过男人手
中的袋子，道：“说你也不听，还一次拎这么多，小心闪着腰！以后分几次拿！”那男
子嘿嘿咧嘴笑道：“今天鸡便宜，就多买了几只。”说着就同顾妈走进厨房。
这里，表姐把笑绯，冯琛与另外几个孕妇一一简单介绍过。便问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孕妇
道：“都买了什么好东西啊？”那孕妇从袋子里陆续拿出几件花花点点的小背心，笑道
：“喏，给我家Angela买了些小衣服。”说着便放在大肚子前来回比划，又摸着肚子，
煞有介事道：“Angela喜不喜欢啊？”笑绯只见表姐脸上霎时阴云密布，不过毕竟是受
过高等教育的人，及时抑制住了醋意，皱纹里强挤出了些微笑，道：“Angela这个名字
好好听啊。什么时候起的？”那孕妇笑道：“昨晚灵光一现，再不听他们说用Grace，
Sophia这样的俗名了！”表姐道：“对了，你家老公姓什么？”那孕妇笑道：“他姓章
。”笑绯又见得表姐勉强的微笑早已被酸醋溶解的无踪影，心想大事不妙，亏得她还费
了那么多精力起了个重名。那孕妇似乎没有察觉，一边展示其它的婴儿服，一边不慌不
慢地道：“立早章。”笑绯这才长舒一口气，趁机道：“很好听啊！”又转向表姐道：
“姐姐咱们出去吃午饭吧。”表姐听见这话，故意提高嗓门道：“是啊，咱们吃火锅去
吧，成天喝鸡汤可想换换胃口了。”又向里面厨房喊道：“顾妈，我中午出去吃饭啊，
不用给我备饭了。”话音刚落，只见顾妈从厨房疾走出来道：“外面冷，把大衣穿好！
炖的桂花鸡汤留给你晚上喝。”
三人走出别墅，表姐气得握拳咬牙直跺脚，悻悻道：“好不容易起个英文名字，结果还
要中文来区分。Angela 弓长张，Angela立早章，遇见外国人怎么解释清楚？我得立马
换个名字。”又朝着笑绯道：“你英文好，也帮我从《圣经》里找找啊！要好听，易读
，也要显得有深意。”笑绯生怕他把孩子给震下来，连忙点头答应。又问道：“后来进
来那个男人是谁？”表姐道：“他是顾妈的丈夫，在几家月子中心兼职司机。”笑绯道
：“那个顾妈照顾你们倒真像个妈那么细致呢。”表姐道：“是啊，这里没有一个人说
顾妈不好。听老板娘说她和她前夫就跟《北京人在纽约》里的主人公似的，90年代从国
内辞职来纽约闯荡。靠给人缝缝补补转了第一桶金。后来越做越大，自己开工厂了，成
了百万富翁了。”还没等表姐说完，笑绯忙问：“后来怎么到这里打工了呢？”表姐道
：“所以跟小说一样啊。听说她前夫迷上了赌博，倾家荡产，就离了。”笑绯叹了口气
，问道：“纽约消费这么高，两个人生活紧么？”表姐道：“两个人挣点小钱，这里有
间房子免费住，过生活是没问题了。”笑绯最爱八卦，越聊越好奇，又扔出连珠炮样问
题：“她孩子呢？前夫现在呢？”冯琛走在旁边故意用胳膊碰碰她，她却全然不在意。
冯琛倒是从表姐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无奈。
在华人聚居的法拉盛，中餐的品质自是毋庸置疑的。三人饕餮过后，逛了商场，晚上去
吃海鲜，又约了第二天上去吃广式早茶。一天下来各种物质，精神上的收获自不必提。
难怪表姐吃着蛋黄莲蓉月饼，举头望明月道：“果然外国的月亮圆啊！”冯琛回到酒店
又亲自打电话问候了伯母，也为宽慰笑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