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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3U捌玖陆肆航班在成都双流机场降落后，大部分乘客不顾飞机还在跑道上滑行就
已纷纷离开座位打开行李舱取出行李拥挤在通道上，那些在飞行中优雅用餐的人们瞬间
将机舱变得杂乱不堪。我早已习惯了国内乘客的这种行为，在座位上冷静的看着他们一
边打手机一边向前艰难的挪动身躯。即使我是最后一个走下舷梯的乘客，也可能比他们
先走出机场，因为摆渡车会等所有人上齐才会离开，不会落下任何一个。
当年，我骑着自行车摸透了成都的大街小巷，这辆车后来遗失于芳草街的半打
啤酒馆，在成都，谁没丢过几辆自行车呢？没过多久，我便离开成都去了上海，书和一
些简单家具分别送给了几个朋友，他们有的还在成都却失去了联系。走出机场的那一刻
，我多么希望能一眼认出熟悉的面孔或者景物，可直到进入市区的酒店房间，我才察觉
这座城市的改变有多么彻底，跟之后行程中的西安、郑州、石家庄、天津一样，从环城
高速的任意一个入口下去，仿佛直接抵达充满霓虹灯的峡谷，不存在过渡或者缓冲地带
，一个迷幻却又无法改变的事实得到确认，除了不安还有恐惧，过分多的人和车成了峡
谷中可怕的生物，它们毫无目的的静止和蠕动让我丧失了对一座城市评估的能力，我努
力透过车窗寻找可能记住的参照物以便落脚后不会迷失于城市璀璨的夜晚，这跟我在雷
克塞湖畔的生活完全两样。
庆幸的是，城市只是这次超过2000公里自驾旅程的节点，我们的兴趣在于沿途
一些不被关注的遗址、古建、墓葬和小型博物馆，没有具体计划，只设置了从成都到石
家庄的起终点。现在，我开始后悔没写旅行日记，当初并未意识到此行的随意和琐碎，
还有对自己的记忆力过于自信，但事实却是我们后来去的那些地方令自身的知识储备频
频告急。前人留下的痕迹，如果只是书中的文字，无非感觉历史没有被刻意湮没，以保
存整座古城或者遗址作为一个完整的历史概念，这些信息既被接受也被忽略。而一旦置
身其中，就会立即发觉自身历史观的狭隘而且不再相信书本上所描述的一切。面对满地
的砖瓦残片甚至骸骨，想到的不是城市的辉煌和战争的残酷，这些碎片在逼迫我面对一
个事实，我一直下意识的忽略了自己最虚伪的一面——不肯在他人面前承认自己的浅薄
和能力的底线，虽然这种虚伪很长时间以来隐藏在内心深处那个允许幻想存在的角落，
只要自己不公开，没有人会揭穿你或者给你留下足够回旋的余地。但是，在这个时间和
空间的巨大变幻中，我的伤疤就像那些看似毫无生命力的夯土城墙一样一层层被风化，
痛苦和羞辱感一并而来。在这方面，我相信本地人应该不会有跟我相同的感受，对于一
个跟遗址差不多拥有相同历史的村庄，这里的人们不会为至今仍然雄伟傲立的城墙备感
荣耀，他们只会在城墙内外划地而耕，计较粮食的产量，被我视为珍宝的砖瓦残片对他
们而言是妨碍土质的顽石。
在很多偏僻的村落里，最好最豪华的建筑往往是寺庙，那些建筑，由唐朝至民
国，保存着完好的古代塑像、壁画和木结构。每座寺庙都像一座孤岛与周围的村庄格格
不入，我们奔艺术和历史而去，在寺庙里满足世界级的视觉审美和猎奇心理；在村庄则
见识和见证了丑陋的中国当代农村建筑和仅为温饱的底线生存方式。这是一群很特殊的
中国子民，我们拜访的河北内丘神头村一位独居老人，也许100年前，他的房子还有雕
梁画栋、他的家具还讲究榫卯拼接、他的食器还是精烧细造，但今天，能体现生活之美
的元素仅存活于他的房子里的某个角落和层面。他并不是没有能力修复这座有着200年
历史的祖屋，而是在村外盖了一幢水泥房子留着给儿子住。我总觉得这位穿着几乎退成
白色的蓝色中山装的老人不真实，可他就活生生在我面前挑着刚收下来的玉米，我无法
接受这种缺乏互动、尽管我尽力保持平等却仍然居高临下的关系，本想征求老人同意拍
张他的肖像，却忽然觉得这个要求非常滑稽，有亵渎和冒犯之嫌。置身于这个接近破败
的院落里，你会感到莫名的尴尬，当我拿着苹果手机想展现这座老宅的魅力时，突然发
觉自己的身份、角色和老人的处境就像一出舞台剧，我们努力演出，没有人想搞砸这出
戏。
当我回到雷克塞湖畔，看着地图回忆，能让我从头至尾不落下任何细节的地方
竟然是在洛阳的一间酒吧里，那也是整个行程中唯一的泡吧经历。我跟同行的李哥连续
两天放肆喝酒，他跟我说这是洛阳城内最好的酒吧，老板是他的朋友，于是我点了最贵
的威士忌。他略带忧伤的告诉我，洛阳博物馆里那块武则天求卜金牒是复制品，真身在
河南省博物院。可是就算到了郑州，我真的能读懂那块金牒吗？我们去过的每一个地方
，从历史到典故，先是欺瞒，接下来就是颓败、没落，再伟大的寺院、城邦，只要把车
开出200公里，就会隐退和消失。从穿越秦岭开始，阴森的雾霾一路跟随我们过陕晋豫
冀四省，直到行程最好一晚跟朋友们吃完火锅，出门一阵冷空气袭来，才发觉北方已不
是我熟悉和习惯的北方。
已纷纷离开座位打开行李舱取出行李拥挤在通道上，那些在飞行中优雅用餐的人们瞬间
将机舱变得杂乱不堪。我早已习惯了国内乘客的这种行为，在座位上冷静的看着他们一
边打手机一边向前艰难的挪动身躯。即使我是最后一个走下舷梯的乘客，也可能比他们
先走出机场，因为摆渡车会等所有人上齐才会离开，不会落下任何一个。
当年，我骑着自行车摸透了成都的大街小巷，这辆车后来遗失于芳草街的半打
啤酒馆，在成都，谁没丢过几辆自行车呢？没过多久，我便离开成都去了上海，书和一
些简单家具分别送给了几个朋友，他们有的还在成都却失去了联系。走出机场的那一刻
，我多么希望能一眼认出熟悉的面孔或者景物，可直到进入市区的酒店房间，我才察觉
这座城市的改变有多么彻底，跟之后行程中的西安、郑州、石家庄、天津一样，从环城
高速的任意一个入口下去，仿佛直接抵达充满霓虹灯的峡谷，不存在过渡或者缓冲地带
，一个迷幻却又无法改变的事实得到确认，除了不安还有恐惧，过分多的人和车成了峡
谷中可怕的生物，它们毫无目的的静止和蠕动让我丧失了对一座城市评估的能力，我努
力透过车窗寻找可能记住的参照物以便落脚后不会迷失于城市璀璨的夜晚，这跟我在雷
克塞湖畔的生活完全两样。
庆幸的是，城市只是这次超过2000公里自驾旅程的节点，我们的兴趣在于沿途
一些不被关注的遗址、古建、墓葬和小型博物馆，没有具体计划，只设置了从成都到石
家庄的起终点。现在，我开始后悔没写旅行日记，当初并未意识到此行的随意和琐碎，
还有对自己的记忆力过于自信，但事实却是我们后来去的那些地方令自身的知识储备频
频告急。前人留下的痕迹，如果只是书中的文字，无非感觉历史没有被刻意湮没，以保
存整座古城或者遗址作为一个完整的历史概念，这些信息既被接受也被忽略。而一旦置
身其中，就会立即发觉自身历史观的狭隘而且不再相信书本上所描述的一切。面对满地
的砖瓦残片甚至骸骨，想到的不是城市的辉煌和战争的残酷，这些碎片在逼迫我面对一
个事实，我一直下意识的忽略了自己最虚伪的一面——不肯在他人面前承认自己的浅薄
和能力的底线，虽然这种虚伪很长时间以来隐藏在内心深处那个允许幻想存在的角落，
只要自己不公开，没有人会揭穿你或者给你留下足够回旋的余地。但是，在这个时间和
空间的巨大变幻中，我的伤疤就像那些看似毫无生命力的夯土城墙一样一层层被风化，
痛苦和羞辱感一并而来。在这方面，我相信本地人应该不会有跟我相同的感受，对于一
个跟遗址差不多拥有相同历史的村庄，这里的人们不会为至今仍然雄伟傲立的城墙备感
荣耀，他们只会在城墙内外划地而耕，计较粮食的产量，被我视为珍宝的砖瓦残片对他
们而言是妨碍土质的顽石。
在很多偏僻的村落里，最好最豪华的建筑往往是寺庙，那些建筑，由唐朝至民
国，保存着完好的古代塑像、壁画和木结构。每座寺庙都像一座孤岛与周围的村庄格格
不入，我们奔艺术和历史而去，在寺庙里满足世界级的视觉审美和猎奇心理；在村庄则
见识和见证了丑陋的中国当代农村建筑和仅为温饱的底线生存方式。这是一群很特殊的
中国子民，我们拜访的河北内丘神头村一位独居老人，也许100年前，他的房子还有雕
梁画栋、他的家具还讲究榫卯拼接、他的食器还是精烧细造，但今天，能体现生活之美
的元素仅存活于他的房子里的某个角落和层面。他并不是没有能力修复这座有着200年
历史的祖屋，而是在村外盖了一幢水泥房子留着给儿子住。我总觉得这位穿着几乎退成
白色的蓝色中山装的老人不真实，可他就活生生在我面前挑着刚收下来的玉米，我无法
接受这种缺乏互动、尽管我尽力保持平等却仍然居高临下的关系，本想征求老人同意拍
张他的肖像，却忽然觉得这个要求非常滑稽，有亵渎和冒犯之嫌。置身于这个接近破败
的院落里，你会感到莫名的尴尬，当我拿着苹果手机想展现这座老宅的魅力时，突然发
觉自己的身份、角色和老人的处境就像一出舞台剧，我们努力演出，没有人想搞砸这出
戏。
当我回到雷克塞湖畔，看着地图回忆，能让我从头至尾不落下任何细节的地方
竟然是在洛阳的一间酒吧里，那也是整个行程中唯一的泡吧经历。我跟同行的李哥连续
两天放肆喝酒，他跟我说这是洛阳城内最好的酒吧，老板是他的朋友，于是我点了最贵
的威士忌。他略带忧伤的告诉我，洛阳博物馆里那块武则天求卜金牒是复制品，真身在
河南省博物院。可是就算到了郑州，我真的能读懂那块金牒吗？我们去过的每一个地方
，从历史到典故，先是欺瞒，接下来就是颓败、没落，再伟大的寺院、城邦，只要把车
开出200公里，就会隐退和消失。从穿越秦岭开始，阴森的雾霾一路跟随我们过陕晋豫
冀四省，直到行程最好一晚跟朋友们吃完火锅，出门一阵冷空气袭来，才发觉北方已不
是我熟悉和习惯的北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