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江河的回忆(下)# LeisureTime - 读书听歌看电影
M*g
1 楼
秦淮河 (下)
其实我是在南京城北长大的。城北的人瞧不起秦淮河边的城南人的市井。而我是城北人
里连南京话都讲得别扭的那种。所以上面那些我描述的画面只是我路经时在脑海里记录
下来的。不过有一次,坐在公车上的时候,那也是唯一一次,我看到了秦淮河的苍凉,
那个古老的墙壁被压抑装扮在深深浅浅的油漆和大大小小广告牌下的不胜重负。公车经
过的那一刹那,秦淮河向我呻吟了一下,我于是记住了她面目下的苍凉。
每次写到你的时候,我总是没办法用贾樟柯式的长镜头来远远地观望你。好吧,那我试
试看。在医院里,每天傍晚的时候我扶着你在走廊里散步。我们缓缓地走着。我的肩膀
和手臂承担着你半个身体的重量。走到走廊地尽头,从小窗户里望望外面的景象,片刻
的车水马龙,然后我们转过身,再踱回到封闭的空间里去。
在贾的电影里,躁动的青春与封闭的空间构成了冲撞。而在我们的散步里,我是否可以
说你我心里对死亡的束手无策与封闭的医院走廊也同样构成了一种惊心的冲突呢?
我究竟要写什么呢?我心里有个尖锐的声音说:写出来,把它写出来。这个声音折磨得
我很不安。
那些日子里散步是我们的仪式。散步给了我们祖孙二人相互倚靠的形态。而对于我这样
在你去世后总是纠结从来没有拉住你的手说过我爱你的人的心里,只有我们散步的镜头
可以安慰我。
奶奶是秦淮河边上长大的女人,做一手实在的好菜。她象个仆人一样爱你。有时候我看
到王家卫电影里那个总是穿着白衣黑裤的老仆人,会想到我奶奶。对来访的客人无比热
情,一点架子都不摆。总是在贴心地计划一家人的餐桌,夏天的时候做桂花酸梅汤,冬
天的时候熬赤豆元宵羹。那个人就是我奶奶。这么多年她一直是以一个仆人自居的,对
你忠心耿耿,谦卑,倔强。所以这个关系的性质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从秦淮河边疲惫地回到北京的医院里。第二天我又要回美国了。时空转换叫我心不在
焉。你突然小心地问:你去看了你妈的坟没有?我愣了一下,然后我意识到你把我当成
了你女儿。而这是十几年来你第一次问起我祖母的坟。我走到走廊里,筋疲力尽地大哭。
奶奶去世了以后,我常常在一个半梦半醒的时刻抽噎,惊醒。那样的时刻总是无比清晰
地击中我:原来奶奶已经离开了我, 原来白天我的存在感都只是一种幻觉,都是在用我的
肉体混日子。我再没有办法陪奶奶渡过余生,因为已经没有余生了。
明年我要去秦淮河边看奶奶,还要去苏州河边看望你。明年,在炎热的夏季的时候。
现在我居住的地方不远也有条河。我还给你寄过照片,你记得么?美国的河流没有长江
的险,又比秦淮河要广阔得多。我常常在傍晚的时候去找那条河流,看黄昏沉浸在遗忘
的河水里。
其实我是在南京城北长大的。城北的人瞧不起秦淮河边的城南人的市井。而我是城北人
里连南京话都讲得别扭的那种。所以上面那些我描述的画面只是我路经时在脑海里记录
下来的。不过有一次,坐在公车上的时候,那也是唯一一次,我看到了秦淮河的苍凉,
那个古老的墙壁被压抑装扮在深深浅浅的油漆和大大小小广告牌下的不胜重负。公车经
过的那一刹那,秦淮河向我呻吟了一下,我于是记住了她面目下的苍凉。
每次写到你的时候,我总是没办法用贾樟柯式的长镜头来远远地观望你。好吧,那我试
试看。在医院里,每天傍晚的时候我扶着你在走廊里散步。我们缓缓地走着。我的肩膀
和手臂承担着你半个身体的重量。走到走廊地尽头,从小窗户里望望外面的景象,片刻
的车水马龙,然后我们转过身,再踱回到封闭的空间里去。
在贾的电影里,躁动的青春与封闭的空间构成了冲撞。而在我们的散步里,我是否可以
说你我心里对死亡的束手无策与封闭的医院走廊也同样构成了一种惊心的冲突呢?
我究竟要写什么呢?我心里有个尖锐的声音说:写出来,把它写出来。这个声音折磨得
我很不安。
那些日子里散步是我们的仪式。散步给了我们祖孙二人相互倚靠的形态。而对于我这样
在你去世后总是纠结从来没有拉住你的手说过我爱你的人的心里,只有我们散步的镜头
可以安慰我。
奶奶是秦淮河边上长大的女人,做一手实在的好菜。她象个仆人一样爱你。有时候我看
到王家卫电影里那个总是穿着白衣黑裤的老仆人,会想到我奶奶。对来访的客人无比热
情,一点架子都不摆。总是在贴心地计划一家人的餐桌,夏天的时候做桂花酸梅汤,冬
天的时候熬赤豆元宵羹。那个人就是我奶奶。这么多年她一直是以一个仆人自居的,对
你忠心耿耿,谦卑,倔强。所以这个关系的性质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从秦淮河边疲惫地回到北京的医院里。第二天我又要回美国了。时空转换叫我心不在
焉。你突然小心地问:你去看了你妈的坟没有?我愣了一下,然后我意识到你把我当成
了你女儿。而这是十几年来你第一次问起我祖母的坟。我走到走廊里,筋疲力尽地大哭。
奶奶去世了以后,我常常在一个半梦半醒的时刻抽噎,惊醒。那样的时刻总是无比清晰
地击中我:原来奶奶已经离开了我, 原来白天我的存在感都只是一种幻觉,都是在用我的
肉体混日子。我再没有办法陪奶奶渡过余生,因为已经没有余生了。
明年我要去秦淮河边看奶奶,还要去苏州河边看望你。明年,在炎热的夏季的时候。
现在我居住的地方不远也有条河。我还给你寄过照片,你记得么?美国的河流没有长江
的险,又比秦淮河要广阔得多。我常常在傍晚的时候去找那条河流,看黄昏沉浸在遗忘
的河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