恳请版主将电哥(theislander1)这个总结贴mark并置顶# WaterWorld - 未名水世界
a*k
1 楼
路上的车不多，GPS提示还有两公里，我在最右道以80公里的时速行驶。白天我来过一
趟，设下了GPS的坐标。
我看一眼时间，八点刚过，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
GPS显示还有100米的时候我并入路肩，打开双闪，转身从后座拿了帆布袋子。
我走出车外，路上的车辆呼啸而过。我翻过护栏，一手拎着布袋，一手拿着手电。那个
土沟就在下面。雪已经化得差不多，草地上有积水，走了几步鞋就透了。
我从布袋里拿出一个铝箔大托盘，用半截砖压住。又掏出几沓纸钱，把矿泉水瓶装的半
瓶汽油倒在上面。我用打火机点着纸钱，火一下子蹿起来，吓了我一跳。我点了几串金
元宝，大忠一定喜欢。又烧了一个苹果手机，我知道他一直想要一个却又总舍不得买。
我掏出三根香，点着了，对着火光作了几个揖，插在地上。
我点着一根烟，把剩下的大半盒烟扔进火里，站在那儿想了一会儿大忠是在这里，还是
跟着姐姐回了中国。
我一直等到火燃尽了才走，爬上护栏，回头看一眼，插在地上的三根香在黑暗里若隐若
现。
回到寓所洗完澡躺在床上，我在想第二天中午要赴的约，我曾经一直在逃避的会面，我
会怎样表现，蒋钒和她在我脑子里留下的那些飘荡的图形会给我怎样的指引。
路小娟住的这幢高级公寓就在安大略湖边。我在大堂一报房间号，黑人保安就很热情地
说，杰西卡已经跟我说了，她有一位重要客人来访，说着对我一笑。
电梯平稳安静，速度却很快，只一晃神的工夫，电梯铃“叮”的一声已经到了十五层。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踏出电梯，循着门牌找到她的那个单元。
门虚掩着，我还是敲了两下。门一下子被拉开，路小娟站在眼前，她的长发在脑后挽了
一个卷，用个咖啡色的发卡夹住。她化了妆，穿着一件戴帽子的灰色运动衫和一条宽松
的灰色运动裤。
快请进，欢迎欢迎。
我对这样的隆重客气稍有些不适应，忙递上手里的红酒。
我关上门，转身发现她站在那里打量我。我连忙夸赞她的房子漂亮。
我刚搬过来两个月，是庆丰帮我挑的，签了一年租约。带你参观一下吧。
我说，好啊。
她先领我进了厨房。大理石台面上摆了几盘切好的菜。
她又领我进了她的工作室，有一个酱色的书架，上面放了几排财务专业书，还有几本小
说。对着窗摆了一个大的写字台，上面整齐地摆着几个文件夹。一本笔记本摊开摆着，
她的手写字体那么熟悉。
窗外就能看见安大略湖，只不过是阴天，湖面灰黑。
她要领我参观她的卧房，我说方便吗？
她说，没什么，随便看。
我一进房就看见她在床头柜上摆的镜框，是她的一张八吋艺术照。那是我们拍婚纱照的
时候店主赠送的。那年我们怕行李超重，把婚纱照都留在了我爸妈家，她只带了这张艺
术照。我们搬到出租屋的时候，她先是挂在墙上，后来掉下来过一次，磕坏了木质镜框
的一个角，她就收进箱子里了。
照片上的她把短发挽到耳后，托着腮凝视虚空。我还记得摄影师让她摆姿势的时候她让
我出去，说是一看我就会笑场，我就自己穿着礼服到外面抽烟去了。
我装作没有注意到那照片，扫了一眼房间的摆设就退出来了。
她跟着我出来，说，你还穿着大衣呢，我帮你挂起来吧。
我脱了大衣递给她，她接过来，忽然口袋里掉出一个东西，“啪”地落在地板上。她蹲
下去捡起来，是那个Zippo打火机。她捡起来拿着看了一会儿，帮我放回兜里。
她说我要去炒几个菜，要不你也过来给我打个下手？
我说我现在手笨，不给你添乱了，我看会儿电视吧。
她说，行。又问，你现在不做饭了？你那会儿做得挺好的。
我说，是，平时太懒，不爱做。
她说，也是，我现在也很少做，一个人不值当花工夫做。
我说，嗯。然后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透过厨房的玻璃门我能看见路小娟在灶前忙活。我来之前心里反复警告过自己，可还是
忍不住地想，如果刚才我答应去厨房帮她，那场景会不会就像我们当年没有分开一直走
到现在一样。我遏止这个念头，稍一闭眼，那不可凝视却五彩斑斓的图案再次浮起。
我们举起酒杯碰了一下，她说，谢谢你来。
她炒了三个家常菜，味道一般。
她说，一个人做得少，手艺差了。
我说，还行，挺好吃的。
我喝了一口红酒，没醒够，有点涩。
她说，你现在话少了。
我说，嗯，年纪大了，贫不动了。
才三十六嘛。你瘦了，比以前帅。
我笑笑，本来想说你也比那会儿好看了，还是忍住没说。
她问我，后来回国长待过吗？
我说，回去过一年，又回来了。
为什么？
不习惯了。
她点点头，又问，你还写东西吗？
我说没有，英文水平还不够，中文已经不地道。
她把青菜里的蒜挑到一边。她不吃蒜，但炒菜总爱放一点，她说她喜欢闻蒜香但不爱吃
那个味道。
我们吃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我没有想要挽救这尴尬，专注吃菜。
她说，浩，过去的事情我很抱歉。
我没有接话。
她说，人在困境下脑子是乱的。我们那时候都有些懵。
我说，知道。
她放下筷子，从旁边抽出一张纸巾，擦了嘴，把纸巾揉成团攥在手里说，
浩，你觉得我们还有复合的可能吗？
我想，终于是来了。
我闭上眼睛，那些遥远的图案没有出现。
她接着说，浩，庆丰跟我说了，你没有女朋友，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毕竟我们有以前
的基础。
我没有说话，低头喝酒。
你还恨我吗？
我把杯子放下，缓缓地说：“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她没再说话。
我吃完了，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嘴。
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去了工作间，回来时拎了一个塑料袋，上面印着“机场免税店”
。她从袋里掏出一条“中华”香烟放在桌上，说，托朋友带的。
我说，我戒了。
她若有所悟地说，难怪，把烟推到一边。
我说，下午还有事，我要先走了。‘
她说，也好。起身来送我。
她从衣橱里把我的大衣拿出来，看我穿好，帮我翻了一下领子，说，可不可以把那个打
火机留给我做个纪念。
我掏出打火机给她。
她摊开手掌托着打火机看，像是在看一只小动物，她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我把手插在大衣兜里，站在门口看着她，忍住没有过去抱她。
我拉开门，说，我走了，你多保重。然后把门在身后关上。
我下了楼，觉得酒意未消，沿着一条小道往湖边走去。越往湖边风越大，小道上的积雪
已经清扫干净，不时有遛狗的人走走停停。
正走着，身后有人在身后大吼一声“从你左边过！”( “On your left”)，还没等我
转身，一对青年男女从我身边擦过。他们穿着紧身运动裤，戴一样的黑色绒线帽，身形
健美。
我被他们的活力感染，也小跑起来，风从湖面过来，一侧脸颊被吹得发麻。我越跑越快
，仿佛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很快追上前面那对男女，我学他们那样大吼一声：“On
your right!”（“从你右边过！”）冲了过去。
一群从南方归来的野鸭在道边的树下休息，我朝它们冲去，野鸭嘶鸣着四散飞起。我的
鞋很快被冰凉的积雪融水浸透，我这样又跑出几百米，终于体力不支，用手扶着膝盖在
道边大口喘气，却觉得浑身舒畅。我慢慢走回道边，那对青年不紧不慢地跑过来，微笑
冲我挥手，我冲他们喊：What a nice day！
下午我去社区看庆丰的表演。过道里到处是穿着表演服装走来走去的演员。我找了半天
没看见庆丰，正觉得无聊，他穿着大翻领复古西服一身“鸟叔”打扮从后台钻出来。他
满脸通红额头冒着汗，看见我，“你他妈来晚了，错过了我的‘江南Style’。”
我说你行啊，不知道你有这才艺。
他说，不行了年纪大了，差点劈了大胯，走走走，出去抽根烟去。
我们来到外面，他掏出烟来递给我一根，我摆手拒了。
不抽了？
嗯，不抽了。
他把烟叼在嘴上，说，去路小娟那儿了？
嗯，刚回来。
聊得怎么样？
挺好。
他看着天吐了一口烟，说，聊通了就好。
我们走回大厅，一队身着民族服装浓妆艳抹的老太太围成一圈七嘴八舌地讨论刚才在台
上的表现，几个老太太在指责另外一个眉间长着大痦子的老太太刚才在台上没跟上节拍
，后者在不停地解释。这时其中一个老太太看见庆丰，把他招呼到一边，很神秘地问，
小陈啊你是不是单身？
庆丰说，是啊，单着呢，大妈您什么意思啊？
大妈瞟了我一眼，说，有人托我给她姑娘介绍对象。这女孩条件特别好，多大博士毕业
，现在在那个什么“拜街”做金融分析师，年薪加分红小二十万。
庆丰做出膜拜状，条件真不错，可惜我学历太低，就是一买卖房子的，配不上女博士啊。
老太太不死心，说，我见过那姑娘，人特别正常，一点不像女博士。
庆丰一指我，他也是单身，软件公司老板，还热爱文学，人特别有修养，配女博士没问
题。
老太太问我，小伙子多大岁数了？
我说，三十六了。
老太太想了一下，说，男的先立业再成家，也不算太晚。
我说，有婚史行吗？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离过婚啊？有孩子吗？
我说，有两个闺女，老大四年级，妈妈是危地马拉的；老二还在幼儿园，妈妈是哈萨克
斯坦的。都很可爱，女博士不会介意吧。
老太太鄙夷地看我一眼，那可不成，人家一个黄花大姑娘，不能一过门就给人当后妈。
又小声说，你可真够乱的。
我装作痛心的样子，那真遗憾，要不您再给女博士说说，说不定她喜欢小孩呢？
庆丰在一旁已经憋不住，乐了起来。
老太太反应过来，嘿，你们俩逗大妈玩儿呢。
庆丰连忙说，大妈，刚才那个“荷塘月色”就您跳得最好。
大妈没理他，嘴里念念叨叨地走了。
我俩哈哈乐了一阵子。庆丰说，走，进去看看节目。我们刚走到礼堂侧门口，莎莉从里
面出来，很熟稔地拍了一下庆丰说，找你半天呢，刚才的骑马舞跳得真不错。
她看见我，哦，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说，刚回来。
她说，怎么样，纳嘉里，喜欢吗？还去不去了？
我想了一下，说，也许吧。
这时，礼堂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下面请欣赏我们一位网友的原创吉他演奏《夕阳女孩
》。
（全文完）
趟，设下了GPS的坐标。
我看一眼时间，八点刚过，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
GPS显示还有100米的时候我并入路肩，打开双闪，转身从后座拿了帆布袋子。
我走出车外，路上的车辆呼啸而过。我翻过护栏，一手拎着布袋，一手拿着手电。那个
土沟就在下面。雪已经化得差不多，草地上有积水，走了几步鞋就透了。
我从布袋里拿出一个铝箔大托盘，用半截砖压住。又掏出几沓纸钱，把矿泉水瓶装的半
瓶汽油倒在上面。我用打火机点着纸钱，火一下子蹿起来，吓了我一跳。我点了几串金
元宝，大忠一定喜欢。又烧了一个苹果手机，我知道他一直想要一个却又总舍不得买。
我掏出三根香，点着了，对着火光作了几个揖，插在地上。
我点着一根烟，把剩下的大半盒烟扔进火里，站在那儿想了一会儿大忠是在这里，还是
跟着姐姐回了中国。
我一直等到火燃尽了才走，爬上护栏，回头看一眼，插在地上的三根香在黑暗里若隐若
现。
回到寓所洗完澡躺在床上，我在想第二天中午要赴的约，我曾经一直在逃避的会面，我
会怎样表现，蒋钒和她在我脑子里留下的那些飘荡的图形会给我怎样的指引。
路小娟住的这幢高级公寓就在安大略湖边。我在大堂一报房间号，黑人保安就很热情地
说，杰西卡已经跟我说了，她有一位重要客人来访，说着对我一笑。
电梯平稳安静，速度却很快，只一晃神的工夫，电梯铃“叮”的一声已经到了十五层。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踏出电梯，循着门牌找到她的那个单元。
门虚掩着，我还是敲了两下。门一下子被拉开，路小娟站在眼前，她的长发在脑后挽了
一个卷，用个咖啡色的发卡夹住。她化了妆，穿着一件戴帽子的灰色运动衫和一条宽松
的灰色运动裤。
快请进，欢迎欢迎。
我对这样的隆重客气稍有些不适应，忙递上手里的红酒。
我关上门，转身发现她站在那里打量我。我连忙夸赞她的房子漂亮。
我刚搬过来两个月，是庆丰帮我挑的，签了一年租约。带你参观一下吧。
我说，好啊。
她先领我进了厨房。大理石台面上摆了几盘切好的菜。
她又领我进了她的工作室，有一个酱色的书架，上面放了几排财务专业书，还有几本小
说。对着窗摆了一个大的写字台，上面整齐地摆着几个文件夹。一本笔记本摊开摆着，
她的手写字体那么熟悉。
窗外就能看见安大略湖，只不过是阴天，湖面灰黑。
她要领我参观她的卧房，我说方便吗？
她说，没什么，随便看。
我一进房就看见她在床头柜上摆的镜框，是她的一张八吋艺术照。那是我们拍婚纱照的
时候店主赠送的。那年我们怕行李超重，把婚纱照都留在了我爸妈家，她只带了这张艺
术照。我们搬到出租屋的时候，她先是挂在墙上，后来掉下来过一次，磕坏了木质镜框
的一个角，她就收进箱子里了。
照片上的她把短发挽到耳后，托着腮凝视虚空。我还记得摄影师让她摆姿势的时候她让
我出去，说是一看我就会笑场，我就自己穿着礼服到外面抽烟去了。
我装作没有注意到那照片，扫了一眼房间的摆设就退出来了。
她跟着我出来，说，你还穿着大衣呢，我帮你挂起来吧。
我脱了大衣递给她，她接过来，忽然口袋里掉出一个东西，“啪”地落在地板上。她蹲
下去捡起来，是那个Zippo打火机。她捡起来拿着看了一会儿，帮我放回兜里。
她说我要去炒几个菜，要不你也过来给我打个下手？
我说我现在手笨，不给你添乱了，我看会儿电视吧。
她说，行。又问，你现在不做饭了？你那会儿做得挺好的。
我说，是，平时太懒，不爱做。
她说，也是，我现在也很少做，一个人不值当花工夫做。
我说，嗯。然后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透过厨房的玻璃门我能看见路小娟在灶前忙活。我来之前心里反复警告过自己，可还是
忍不住地想，如果刚才我答应去厨房帮她，那场景会不会就像我们当年没有分开一直走
到现在一样。我遏止这个念头，稍一闭眼，那不可凝视却五彩斑斓的图案再次浮起。
我们举起酒杯碰了一下，她说，谢谢你来。
她炒了三个家常菜，味道一般。
她说，一个人做得少，手艺差了。
我说，还行，挺好吃的。
我喝了一口红酒，没醒够，有点涩。
她说，你现在话少了。
我说，嗯，年纪大了，贫不动了。
才三十六嘛。你瘦了，比以前帅。
我笑笑，本来想说你也比那会儿好看了，还是忍住没说。
她问我，后来回国长待过吗？
我说，回去过一年，又回来了。
为什么？
不习惯了。
她点点头，又问，你还写东西吗？
我说没有，英文水平还不够，中文已经不地道。
她把青菜里的蒜挑到一边。她不吃蒜，但炒菜总爱放一点，她说她喜欢闻蒜香但不爱吃
那个味道。
我们吃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我没有想要挽救这尴尬，专注吃菜。
她说，浩，过去的事情我很抱歉。
我没有接话。
她说，人在困境下脑子是乱的。我们那时候都有些懵。
我说，知道。
她放下筷子，从旁边抽出一张纸巾，擦了嘴，把纸巾揉成团攥在手里说，
浩，你觉得我们还有复合的可能吗？
我想，终于是来了。
我闭上眼睛，那些遥远的图案没有出现。
她接着说，浩，庆丰跟我说了，你没有女朋友，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毕竟我们有以前
的基础。
我没有说话，低头喝酒。
你还恨我吗？
我把杯子放下，缓缓地说：“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她没再说话。
我吃完了，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嘴。
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去了工作间，回来时拎了一个塑料袋，上面印着“机场免税店”
。她从袋里掏出一条“中华”香烟放在桌上，说，托朋友带的。
我说，我戒了。
她若有所悟地说，难怪，把烟推到一边。
我说，下午还有事，我要先走了。‘
她说，也好。起身来送我。
她从衣橱里把我的大衣拿出来，看我穿好，帮我翻了一下领子，说，可不可以把那个打
火机留给我做个纪念。
我掏出打火机给她。
她摊开手掌托着打火机看，像是在看一只小动物，她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我把手插在大衣兜里，站在门口看着她，忍住没有过去抱她。
我拉开门，说，我走了，你多保重。然后把门在身后关上。
我下了楼，觉得酒意未消，沿着一条小道往湖边走去。越往湖边风越大，小道上的积雪
已经清扫干净，不时有遛狗的人走走停停。
正走着，身后有人在身后大吼一声“从你左边过！”( “On your left”)，还没等我
转身，一对青年男女从我身边擦过。他们穿着紧身运动裤，戴一样的黑色绒线帽，身形
健美。
我被他们的活力感染，也小跑起来，风从湖面过来，一侧脸颊被吹得发麻。我越跑越快
，仿佛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很快追上前面那对男女，我学他们那样大吼一声：“On
your right!”（“从你右边过！”）冲了过去。
一群从南方归来的野鸭在道边的树下休息，我朝它们冲去，野鸭嘶鸣着四散飞起。我的
鞋很快被冰凉的积雪融水浸透，我这样又跑出几百米，终于体力不支，用手扶着膝盖在
道边大口喘气，却觉得浑身舒畅。我慢慢走回道边，那对青年不紧不慢地跑过来，微笑
冲我挥手，我冲他们喊：What a nice day！
下午我去社区看庆丰的表演。过道里到处是穿着表演服装走来走去的演员。我找了半天
没看见庆丰，正觉得无聊，他穿着大翻领复古西服一身“鸟叔”打扮从后台钻出来。他
满脸通红额头冒着汗，看见我，“你他妈来晚了，错过了我的‘江南Style’。”
我说你行啊，不知道你有这才艺。
他说，不行了年纪大了，差点劈了大胯，走走走，出去抽根烟去。
我们来到外面，他掏出烟来递给我一根，我摆手拒了。
不抽了？
嗯，不抽了。
他把烟叼在嘴上，说，去路小娟那儿了？
嗯，刚回来。
聊得怎么样？
挺好。
他看着天吐了一口烟，说，聊通了就好。
我们走回大厅，一队身着民族服装浓妆艳抹的老太太围成一圈七嘴八舌地讨论刚才在台
上的表现，几个老太太在指责另外一个眉间长着大痦子的老太太刚才在台上没跟上节拍
，后者在不停地解释。这时其中一个老太太看见庆丰，把他招呼到一边，很神秘地问，
小陈啊你是不是单身？
庆丰说，是啊，单着呢，大妈您什么意思啊？
大妈瞟了我一眼，说，有人托我给她姑娘介绍对象。这女孩条件特别好，多大博士毕业
，现在在那个什么“拜街”做金融分析师，年薪加分红小二十万。
庆丰做出膜拜状，条件真不错，可惜我学历太低，就是一买卖房子的，配不上女博士啊。
老太太不死心，说，我见过那姑娘，人特别正常，一点不像女博士。
庆丰一指我，他也是单身，软件公司老板，还热爱文学，人特别有修养，配女博士没问
题。
老太太问我，小伙子多大岁数了？
我说，三十六了。
老太太想了一下，说，男的先立业再成家，也不算太晚。
我说，有婚史行吗？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离过婚啊？有孩子吗？
我说，有两个闺女，老大四年级，妈妈是危地马拉的；老二还在幼儿园，妈妈是哈萨克
斯坦的。都很可爱，女博士不会介意吧。
老太太鄙夷地看我一眼，那可不成，人家一个黄花大姑娘，不能一过门就给人当后妈。
又小声说，你可真够乱的。
我装作痛心的样子，那真遗憾，要不您再给女博士说说，说不定她喜欢小孩呢？
庆丰在一旁已经憋不住，乐了起来。
老太太反应过来，嘿，你们俩逗大妈玩儿呢。
庆丰连忙说，大妈，刚才那个“荷塘月色”就您跳得最好。
大妈没理他，嘴里念念叨叨地走了。
我俩哈哈乐了一阵子。庆丰说，走，进去看看节目。我们刚走到礼堂侧门口，莎莉从里
面出来，很熟稔地拍了一下庆丰说，找你半天呢，刚才的骑马舞跳得真不错。
她看见我，哦，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说，刚回来。
她说，怎么样，纳嘉里，喜欢吗？还去不去了？
我想了一下，说，也许吧。
这时，礼堂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下面请欣赏我们一位网友的原创吉他演奏《夕阳女孩
》。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