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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蹄的,圆滚滚的,以及那些被抽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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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蹄的,圆滚滚的,以及那些被抽空的。# WaterWorld - 未名水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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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透过空气彼此凝视,可是,又有多少人凝视过空气呢?
——基于科学革命(16th-17th)的故事之“马格德堡半球实验”
马在帝国国会大厦前发愣。上顿吃得有点儿太撑了,忽然被牵出马厩,不敢怎
么动,怕吐。在静立中,马变得比较敏感,有时候杏目圆瞪,对兴匆匆掠过鬃毛的苍蝇
感到恼火。
与我们如今在电视上看到的马相比,1654年生活在神圣罗马帝国的马并没有多
少差异。它们有小而挺的双耳,骄坚的长脸,实实在在的身躯,遒劲的四肢,和拂尘般
的马尾。三十年全欧大战结束不足十载,阳光下,少数几匹马的瞳孔里似乎还闪倏着炮
火的焚烬。不过它们中的大部分已然流露一种安时处顺的气质。
这不得不令人联想到现场的一位先生。他就是德意志马格德堡市市长:奥托·
冯·盖利克(Otto von Guericke)。这会儿,盖里克已经52岁了。他具有如同良驹一般
的品性,是个既温驯,又敏捷的人。三十年大战爆发前一年,年仅15岁的盖里克刚刚进
入莱比锡大学。时局动荡,他辗转了几间学府,远走法英两地。24岁回乡娶妻,贵族出
身和不凡学识为盖里克带来了政府委员会的一职。转眼却赶上了来自尼德兰的蒂利伯爵
的入侵,成了树倒后的猢狲。被囚,获释,重建马格德堡与个人的声誉,后于34岁升荫
,当上了市长。
一名政治家,你或许可以这么说,鉴于任期中的盖里克一直忙于应对各种外交
任务。然而,这是一条畏途。复杂的帝国形势令这些任务有时候不仅劳师废财,并且危
险,令人迷惘。
近20年来,这就是盖里克的公众形象。几乎没有人记得他曾经那样孜孜向学,
仿佛个人青春永远积沉在了洪洪历史当中。
古希腊讽刺喜剧作家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曾说:“每一块石头下都藏着
一位政治家。”尽管到了盖里克这儿,人民的板砖并没有砸向他。但他也有着自己的隐
藏属性。覆盖他的不是石头,而是空气。人人透过空气彼此凝视,马格德堡的市民们透
过空气凝视他们日渐衰惫的市长。可是,又有多少人凝视过空气呢?
无形,透明的空气成了盖里克将公众职务与私人生活加以区隔的最佳屏障。当
他目视前方,或环顾自周,他的形象,在作为介质的空气中传播,触及人们的视觉官能
。这一事件如此迅速,自发,以至于人人都忽略了那些裹藏住自己,他人,以及盖里克
的东西。而那东西,即空气如此广衍,均匀,慷慨,清悄,以至于人们无法设想它不存
在,以至于亚里士多德凛然宣告——
“自然憎恶虚空。”
可是,盖里克转过身,在他眼前的是数位神圣罗马帝国的达官显贵。另外,来
自乌兹堡耶稣会的主教选举人约翰·菲利普·冯·勋彭(Johann Philip von Schonborn
)也位列班中。
不多时,竟然连圣罗马帝国皇帝斐迪南三世(Fr. Ferdinand III)也出现在大厦
的前庭上。两侧的护卫严阵以待,似乎生怕有一丝风在皇帝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吹出一
点儿动静来。
盖里克首先展出的是两个黄铜半球。这两个半球严格对称,空心,壁薄约2厘米
,直径约达50厘米。其中一个半球与管道相连。管道末梢接有一具近圆柱体气泵,附活
塞与阀门。
两个半球随即被施以密封处理,数名副手上前将铜球支高。盖里克站在这架自
己亲手设计,监督制作的设备旁,向在场的皇帝,政客,富贾,主教,公知,被控制在
数米以外的平民欠身致意。随后,盖里克开阀,将铜球中的空气尽数借助气泵抽空,关
阀。
马群被牵引到设备周围,足30匹,颇显阵仗。盖里克将它们分为左右两拨。缰
绳将这些马一匹匹串了起来。领头的两匹都很漂亮,肤色就像烤透了的栗子。这两拨马
最后被牢牢的挽在了大铜球两侧。这些健朗的生灵对眼下的局面不知所以,但也毫不慌
乱。究其原因,大概是它们和养尊处优的人类终究不同,在生存保障之外,它们无暇对
生活中那些没有机会接触的事务一探究竟。它们沉默,俭恭,妄论理性争辩,就连感性
经验也很收敛。这或许正是许多动物令那些诗情画意的文人羡慕之处吧。
几名骑兵与马夫被遣至场上,分为两边。盖里克一声号令,左右各15匹马开始
朝前迈。人群肃穆,身体各零件,手,脚,微张的嘴唇,蹙紧的眉锋,膨胀的眼球,全
固定在初始位置上。
国会大厦静止如一盘走进死胡同的棋局。
如果不是错觉的话,这种静止仿佛令心脏的起搏,血液的流淌显得脉脉可感。
在起初的几分钟,没有起风。骑兵与马夫彼此协作,尽力驱赶自己一方的15匹
马。帝国大厦广场上的旗杆直直的挺着,少时,忽然扬起一丝五月的风,缓急有度,旗
帜振展,投在地面上的阴影看上去就像唱诗班的指挥,正在引领着节奏。
被朝两个方向均衡牵引的铜球纹丝不动,没有解离迹象。
两年后,在自己的家乡马格德堡,盖里克在公众面前重复了这一被用于证明真
空存在,演示气压强度的实验。1661年前后,在柏林,当着勃兰登堡的帝选人腓特烈·
威廉(Frederick William)的面,盖里克再次用马,黄铜半球,和亲手设计的气泵上演
了一台效果十足的科学演示。
20000N的力才能将盖里克铜球分开,这几乎能够举起一辆小轿车,或一头小象
。笼罩在盖里克长达20年的政治生涯上方的空气,终于为人们留意并惊叹。街头巷尾的
有心人,愿意对衣食温饱之外的话题聊两句的年轻人,在高校和耶稣会里学富才高的知
识分子,这才确认了盖里克在数学,物理,防御工程学方面的才干。
尽管,依然没有人能够设想,曾经有那么一个午后,奥托·冯·盖里克独坐在
房间里。骤雨鞭打着窗户。案上铺着论文,计算和图式草稿。他疲惫,失落,猛然感到
周遭的空气欺身袭来的那一个瞬间。
附注:
1.又有一说,盖里克的初始实验进行于1657年,使用16匹马。
2.还有一说,在雷森根堡国会大厦前的实验由若干次小实验组成,包括但不限于观察火
苗如何在真空中熄灭。可以确定的是,罗伯特·波义耳(Robert Boyle)受盖里克启发,
与罗伯特·胡克(Robert Hooke)一起进行了大量实验,除观察火的变化之外,还涉及聆
听手表以记录声音的传播等。
3.盖里克的铜球和气泵现存于慕尼黑的德意志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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