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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凤龟龙 65-66# Animals - 动物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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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凤龟龙 第六十五回
阿黑低头道:“是。老祖宗虽对当年语焉不详,但却特意为我篆刻纹理,又吩
咐我回访故土,想是心头对今日之事,也有期待。”
那丁香水螅摇头道:“别说了。你送我回去吧。我知道,姐姐心头其实还是念
着那个家伙的。我们去求灯塔水母大巫师,看看有无水族复生之法,以资救转。”
阿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有复生之法?”
丁香水螅道:“灯塔大巫师是我族之圣,超脱生死,每老之后便可还童,生生
不休。他或知希望所在。”
阿黑忙将丁香水螅背于背上,循其指点,奋力游去。不知几天几夜之后,才终
于来到一个怪石嶙峋、水草杂乱的地方。
丁香水螅正要发声,忽听一个幽幽的声音道:“难道……难道真没希望了?”
正是当初圣女水母的声音。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确实没希望了。他若是老而将死,我或可延其性命。可
他早已横死,灵体俱化,又哪里可以着力?我劝你还是别痴心妄想了。”
丁香水螅听得饮泣声,轻轻道:“姐姐,我带这小子回来了,你看要不要……”
那姐姐忽嘶声道:“滚出去!滚出去!我再也不要见任何和他有关的事!”
丁香水螅还待再言,那姐姐已忽然没了声息。那苍老的声音惊惶道:“不好,
你姐姐昏过去了!快,快赶走他,不然你姐姐会没命的!”
那丁香水螅只得朝阿黑挥了挥触手,指引他一条路,示意他赶快离开,永远不
要回来。
阿黑无奈,只得顺流离开,心头感慨:“祖爷爷去世时都不知几千几万岁了,
可这当年之事,还是萦绕心头。我先前还曾暗笑于他,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又何必总是
耿耿于怀,便如就发生在昨日?现在看来,也真是难怪。”
又想:“我若将来,也负了……负了……心,那便如何是好?”想到这里,丁
香水螅之姐那伤心欲绝的触手,顿时浮现在面前,几乎要将自己心窍完全压垮。他抵挡
不住,急忙掘弃此念,专心于背部伤口和前方去向上。
心头迷乱中,又不知过了多久,阿黑忽见远方海底透着一丝隐隐红光。周围海
水,也似有微微的晃动之势,便如有一个巨大的暗流在来回搅动。
阿黑心头疑惑,一点一点慢慢前行,但越往前便越觉吃力,就象是有什么东西
令自己喘不过气来一样。自己那背甲伤口,也随着这海水的伸缩晃动,而越发地疼痛起
来。
阿黑越来越是奇异:“难道海流不是单向的么?怎么会有来回晃动感?难道这
里是一个什么漩涡?”
一想到漩涡,阿黑顿时奋起全身力气向前钻去,心头也空前紧张起来:“若是
漩涡,那么小白岂不是极可能被困在这一带?”
又坚持了一段,水越来越热,那股摇动的力道也越来越强,连海底的许多黑乎
乎、一团团、一坨坨的石状物,也被带得滚来滚去。
阿黑几乎坚持不住了,忽然眼前一亮,顿时惊得无可相信:“老祖宗?您没去
世?”
话未说完,前方忽然恶流汹涌,一股无形的吸力立将他完全卷入,直送至那老
祖宗面前。只听一个声音道:“你是谁?怎么有此纹理?”
阿黑顿时头昏脑涨:“天哪,这哪是老祖宗?分明是一头虽跟老祖宗极象,但
却还要大好多的巨龟!”
那巨龟形态极伟,但却并未恶颜相向,只是和颜悦色地询问。阿黑定了定神,
脱口道:“爷……您是谁?”眼神转处,忽觉那巨龟之纹,与那象龟岛上的老祖宗之兄
竟一模一样,顿时心头剧震:“难道是老祖宗的亲兄弟?难道他还没死?”
那巨龟默默望着他,却不回答,只是道:“你是不是有个老祖宗,跟我很象?”
阿黑不由自主地点头道:“正是。您跟我老祖宗真是太象了!可是,您大这么
多……好大呀。您是他的兄弟么?”
那巨龟不答,只木然道:“他在何处?”阿黑垂头道:“他去世了。”
那巨龟全身一震,但却终于还是没有挪动身体,只沉声道:“他是怎么死的?
老死的?”阿黑道:“不,他说是劫数,他没能躲过去。”说着将当初老祖宗去世情形
简短说了一遍。
那巨龟越听越激动,但却始终没有挪动身形,良久才喃喃自语道:“好兄弟,
好兄弟,你为什么这样傻?我当初那样吼你嘱你,就是怕你如此,可你为何偏偏还是要
如此?大哥盼的是你不要辜负她,莫要象我那样,可你为什么这样傻,竟然终生不娶?”
阿黑见他泪光莹然,知他心头正翻江倒海,只能先默默不言。
许久之后,那巨龟才终于回过神来,道:“本以为我会早死,再也见不到二弟
了,可却没有想到,我居然现在还没死,反是他已先作古。嘿嘿,一样的结果,不一样
的原因。”
阿黑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巨龟眼神迷离,略略讲来。原来当年他和阿黑的老祖宗是一对棱皮龟孪生兄
弟,平常虽不能说是形影不离,也差不多了。二人皆胸有抱负,本领较同宗的其他棱皮
龟要高出一大截,结交亦极广泛。许多部众都觉得假以时日,他们肯定能成为传说中的
龟仙,与龙妖一搏。
后来有一天,兄弟二人因情感皆不顺,结伴出游散心,却被龙妖暗中偷袭。这
巨龟当时尚无此身板,不是龙妖对手,匆忙中将二弟踢开逃命,嘱其从此隐姓埋名,率
族人逃走,自己却沦陷于敌手。初时以为龙妖将杀死自己,不料后来才得知,那龙妖在
“大地之脐”攫炼地火时,不小心扰动地火之精,幽冥烈焰自海底涌动,有喷烧蔓延之
势。因此,龙妖遂设计捉拿了海中最大最厉害的龟中翘楚,要将其置放于攫炼地火之处
,用以堵漏。
后来,地火果然被此龟勉强压制住。龙妖虽不经意中曾放松看管,却发现此龟
因担心地火又炙,延烧世界,居然并未逃走,当下大是放心,干脆留其在此,自己扬长
而去。
此龟随地火修炼,现在虽已颇有所成,甚至堪与龙妖一战,但地火威胁始终在
此,只有自己才能压制得住,也就只能永留在此地,日日吐纳地火精华和海水,导致周
围无物敢于靠近。今日他发现阿黑来此,顿觉奇异,就势吸来,果是故人所传,同时还
意外得知,二弟不但没有听从自己之话,反而为了从速报仇,藏身息壤祖脉,戒绝姻缘
,蛰伏千百年,却终于还是不敌劫数。
阿黑恍然大悟:“怪不得这里的海水如此之烫,原来是地火作祟。”再看那巨
龟所伏之处,隐隐有微红一线,想来便是地火所在了。
正感叹间,那巨龟已幽幽道:“多少年来,我本已心如止水,以为此生便死于
此处,再也不能望亲族一面。没想到,我居然还能见到二弟传承,而且居然还能救其一
命,也真是了无遗憾了。”
阿黑奇道:“什么?我要死了么?”
那巨龟道:“你这龟甲早已破碎,不过是靠灵膏暂时支撑而已。如今灵膏已失
,日久恐有毒虫寄生,侵食血脉,生不如死。你已非幼年,龟甲破损难以复生,日后如
何面对鲨鱼、鳄鱼之属?”
阿黑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那巨龟道:“不妨。我先给你治伤,再来慢慢说话。”说罢忽然将口一吸,顿
时无数海底团团重物滚来,聚集在龟甲之侧。那巨龟忽然微微让身,那些东西顿时越变
越红。渐渐的,原来的毛糙外表烧尽,越来越显得圆滑和精光闪耀。
阿黑正看得入神,那巨龟忽厉声怒斥,那些烧红的东西顿时直冲向阿黑。阿黑
猝不及防,顿时被那些东西打得气血翻涌,但还没回过神来,便听那巨龟道:“好了。”
阿黑后背奇烫欲焚,整个身体便如要被融化掉,好一会才终于勉强恢复过来。
那巨龟道:“你莫慌张,我是在帮你。若你不是二弟传人,又有源自息壤祖脉
的地蟒内丹,我也无法以此为你疗伤。你看看我的腹甲。”
阿黑定神望去,果见其腹甲处红意隐隐,似是那些烧化之物长期渗于其甲,已
与其融为一体,整个龟甲隐隐透出金光,便看一看,都觉得坚硬无比。
阿黑大喜,正要出言相谢,那巨龟目光炯炯,忽又如此施为。这次之痛却又更
甚从前,好不容易才又熬过来,那巨龟却忽又下狠手。如此一次次反复施为,热毒也是
一次比一次难熬。待到后来,阿黑已完全丧失了神智,只觉自己连身带魂,都已完全烧
炼得不知去向。
不知过了多久,阿黑才终又勉强恢复精神,只是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
趴着喘气。
那巨龟悠悠道:“不错,不错。你能熬过九转幽冥火狱,前途无量。”
阿黑想要问话,却没半分力气。那巨龟续道:“从今以后,你的背腹之甲,再
不用怕任何尖锐之物了。便是麒麟的利齿,也轻易奈何不得。”阿黑道:“您也知麒麟
老爷?”
那巨龟失笑道:“麒麟乃是上古第一灵兽,身世奇异,性情偏激。我们这些命
长些的,谁不知道?说起来,你这龟甲所受之伤,跟麒麟还有些渊源呢。”
阿黑奇道:“什么?”
那巨龟凝目远望,神飞当年:“当年天蟒渡海,为麒麟截获,大战一场。他们
两个都不是正宗水族,但却在海中大打出手,着实吸引了一众豪杰明里暗里观战。我,
你老祖宗,龙妖,还有这魔鬼鱼之祖等等,都在其侧。后来天蟒不敌,这魔鬼鱼之祖那
时年少气盛,做事缺乏思量,觉天蟒毕竟身鳞似鱼些,算是半个水族,而麒麟则太过不
伦不类,便暗中刺了麒麟一下。天蟒也因此才得以全身而退。麒麟虽暴怒,但在大伙求
情之下,终未杀死这魔鬼鱼之祖,反而放走了他。从那以后,天下皆尊其尾针为水族第
一。你是被他子孙破的甲,也不算辱没我龟族名声了。不过有了此金鳌甲,从此之后,
只要有准备,魔鬼鱼也不能奈你何了。”
阿黑暗忖:“原来,这是金鳌甲。”
耳边却听那巨龟感叹:“只可惜,我等当初失散时,尚无此甲;等有了此甲,
却又有了牵挂,不能离开寻那龙妖报仇。这世上之事,何其遗憾。”
顿了顿又道:“ 当年,我怒叱你老祖宗离开,压根就没想到我们能与龙妖一
战,只盼他能保全自己和族人,也保全他和玳瑁的一片深情。你将来,可不要象他那样
傻。”
话未说完,阿黑奇道:“玳瑁是他所恋?难道不是那触手长长的水母?”
那巨龟顿时双目圆睁,惊道:“什么?什么水母?他也喜欢阿婉?”
阿黑更加摸不着头脑,嗫嚅道:“我受玳瑁指引,顺流而来的路上,看见一只
水母,其触手极长极飘逸,简直看不见是从那里伸出来的。”
那巨龟急道:“此话当真?你没看错?”阿黑呐呐道:“绝无看错。她还曾去
灯塔水母那里乞求,想要为那‘伤她心的死鬼’续命,可却没有办法。”
那巨龟呆立良久,忽然泪如泉涌,哭道:“阿婉,是你么?真的是你么?你真
的还在等我?”
阿黑惊道:“什么?她想的是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巨龟全身剧颤,泪眼迷离,身下地火倏然冒起,周围海水顿时火红一片,便
如要延烧一切。阿黑急道:“不好,要烧起来了!要喷发了!”
那巨龟立刻清醒过来,急忙收摄心神,稳住身体,这才将那地火压了下去。
阿黑舒了口气,道:“好了。”
那巨龟喃喃道:“错了,全都错了,全都错了。”
阿黑更是莫名其妙:“什么错了?”
那巨龟望了望身下地火,叹了口气,幽幽道:“你所见的,是阿婉。她是我的
不伦之恋。你以为的触手,其实乃是她的腕足。你老祖宗的所恋,乃是许多年前一只玳
瑁海龟。你所见的那只玳瑁,便是她的亲族。”阿黑越来越是糊涂:“这究竟是怎么回
事?”
那巨龟慢慢道:“当年,龟族与水母族决裂之后,便成世仇,相攻不已。我和
你老祖宗,当年刚孵化入水,便曾遭一只黄蜂水母追杀。后来黄蜂水母被海雕猎杀,我
们本以为逃脱,却遇到了一只腕足很长的水母。”阿黑道:“那就是您说的阿婉了?”
那巨龟摇摇头,道:“不是。她是阿婉的母亲。当时,我们都以为要被她杀死
,可她不但没有杀死我们,反而悄悄收养了我们。后来,她的孩子也出生了,就是阿婉。
“阿婉生来亲昵可爱,尤其是那对无与伦比的腕足,比任何其他的水母都要长
出许多,美丽之极。我们非常爱护她,就象爱护亲妹妹一样。后来,阿婉的母亲被一只
大海龟埋伏遇害,我们带着阿婉到处逃窜,东奔西走。终于,我们慢慢都长大了,不再
那么怕外界敌害了,见了各自的同族,也已坦然。他们虽然对我们在一起十分侧目,但
也拿我们没有办法。那一段时间,真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
他顿了顿,不知不觉已是泪眼模糊:“后来,我爱上了阿婉,而二弟也喜欢上
了一只玳瑁,都快要谈婚论嫁了。二弟和玳瑁虽感情上磕磕碰碰,但谈及婚事,却得到
全族人的赞同。可我和阿婉,感情虽好,婚事却受到彼此家族的强烈反对。我的亲族们
,她的闺蜜们,众口一词,无不坚决反对,连带着我们也常常因此而郁闷难过。
“后来有一天,阿婉又被闺蜜带走散心,好几天没有回来。我到处寻找,一时
没有找到阿婉,却发现了一只色彩极其绚丽的花笠水母,而且一个劲地朝我靠近。
“我承认我眼花,一时对那花笠水母多看了两眼,等醒悟过来不对,正待要走
时,阿婉忽然出现,非常气愤地骂我对她不忠心,说那是她请来试验我的小姐妹,还居
然真就试出来我会对路边野花动心。我一时气不过,跟她大吵起来。她伤心而去,好多
天都不知所终。
“我后悔了,发疯般地四处寻找,可却依然找不到。这时二弟也刚好和玳瑁闹
别扭,陪我一起出外散心,遂被龙妖所擒。这许多年来,我困居于此,再也没有见过阿
婉。我悔恨已极,一直感叹当年没有好好对阿婉。初时,还以为时间能治愈一切,可多
少年来,这份悔恨不但没有消弭,反而愈发的强烈,只念一念脑袋都要爆炸。待到后来
,我……简直已根本不敢去想。潜意识里,我总以为她已不在这世上,这些痛苦现在只
在我一个身上,是我罪有应得。可是没有想到……没想到……她居然还在为我痛苦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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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凤龟龙 第六十六回
阿黑听得目瞪口呆,唏嘘无已。良久,他才忽然醒悟过来,叫道:“老……老
大……大老祖宗,其实这是好事啊,不需如此悲伤。我既然见到了她老人家,说明她就
在这一带。若赶快回去寻找,说不定就能找回来跟您见面,解此心结。您说是不是?”
那巨龟也眼睛一亮,但却立刻又恐惧起来:“可是,我罪孽如此深重,怎么可
以面对她?”
阿黑劝道:“这些往事,本来亦只是误会,纠结这许多年,实没必要。如不面
对,岂能解脱?”
那巨龟依然纠结万分,难以决断。阿黑大声道:“大老祖宗,如我直言,您这
些顾虑,只是顾及您自己的脸面,何曾想过她老人家的痛苦?既然您不能走动,那么我
现在便去找她老人家来,跟您见面。”说罢不由分说,转身就往来路而去。
那巨龟虽呜咽连连,却并未吐纳海水阻碍于他。阿黑心道:“看来,大老祖宗
心里也还是想见的,只不过一时转不过念,不知怎样面对。其实,只要见面便可,何须
管它如何见面?这等‘恶人’,自得我这小辈来做才好。”
他自得那巨龟相助,金鳌甲加身,不但周身神清气爽,而且已不惧任何海物,
此行自然极速。才不多久,便忽觉眼前一花,一对长长的美丽腕足就在身侧不远的地方
飘着,正是那伤心欲绝的冠水母。
阿黑大喜:“看来她老人家绝望之下没了心思,顺水漂流,也被海流送往了这
里,只是方向有点偏而已。我赶快上去报告,免得她又错过。”当下急忙冲上前去,仰
头大叫:“姑……姑……大老姑奶奶!大老祖宗在这里!”
不料那腕足却无甚动静。阿黑一怔,忙又喊道:“阿婉姑……姑娘,那伤您心
的老乌龟没死,他就在左近!”
果然,这话一出,那对腕足顿时剧烈晃动起来,一个声音从上颤抖传来:“是
那老乌龟?是那该死的老乌龟?”
阿黑忙道:“是的,就是那老乌龟!他被困在那海底火山处,镇压地火,无法
前来,特地叫我来找您去相见。”
那声音静了一静,终于又问道:“此话当真?”阿黑道:“千真万确!”
那声音厉声喝道:“前面带路!我非捏死那该死的老鬼!”
阿黑立刻打起精神,前面带路。不多时,那海底火山已在面前。那巨龟一见阿
黑身后长长的腕足,顿时万千思绪汹如潮涌,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那腕足本来跟进极速,可现在却也慢了下来,只冷冷面对着那巨龟,良久才冷
冷道:“这些年,你过的好啊。我却老成这样了。嘿嘿,你已经听到我这声音,还想不
想看看我的老态?”
那巨龟凄然道:“阿婉,是我错了,害你如此。当年我的确没有动心,只想看
看她是不是你,这才多看了几眼啊。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呢?”
阿婉尖声怒道:“不,不!你就是动心了!你就是动心了!你个无耻的混账!
你个花心大萝卜!”
巨龟垂头道:“是,是,千错万错,都是我而起,的确是我的错。许多年来,
我只要稍一想你,就会落入癫狂,海床摇动,撼动万千,你可感受到了么?现在,我只
想给你一个交代,让你解开这个心结。”
那阿婉没有说话,腕足却更加颤动起来,显是心情极为激动。
良久,那巨龟才柔声道:“阿婉,你肯原谅我么?”那阿婉尖叫道:“不,不
!我永不原谅你!”
阿黑忽道:“大老姑奶奶,这里离海流必经之地不远。大老祖宗早已练就吐纳
神功,若是真被花笠水母迷惑,早不知集了多少花笠水母在此了。可是您看,这里哪里
有半点花笠水母的行迹?这些年来,又可曾有花笠水母失踪于此?”
那阿婉便如全没听见,只轻轻抚摸那些被巨龟吸纳过来的黑核状石头。良久,
她才轻轻道:“你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么?”
那巨龟叹息道:“这些年来,若无这些熔炼烧灼,不足以令我逃避心头之痛。”
那对腕足僵立许久,一动不动。众人的心情也越来越是凄凉,连同周围海水,
都仿佛变得越来越幽暗。
忽然,阿婉哭道:“你个狠心的冤家!我打死你,打死你这个狠心的冤家!”
说着那对腕足发疯般地扑向那巨龟之头,狠狠掐捏撕扯。那巨龟也流泪道:“这些年,
你受苦了。你使劲打吧,我死不要紧,只求你不要再为我痛苦了。”
阿黑扭转头去不看,心想:“好了。我的事完了。接下来,我是该悄悄离去,
还是该在旁边装傻,但随时待命?”又想:“情之一字,真是伤痛之极。这水母姑奶奶
如此,那玳瑁姑奶奶,只怕也曾痛彻肝肠。只是他们却再也没机会了。”想到这里,更
是心头难过,唏嘘无已。
忽听那巨龟惊道:“阿婉,你做什么?”
阿黑一奇,几乎就要回头,但还是立刻忍住,心想:“这个时候,或许还是傻
一点的好。这海水已这么黑,正好彼此遮掩。”
但紧接着又听巨龟惨叫道:“啊~~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这样蛰我?啊~~”
阿黑大惊:“怎么了?”急忙回头,却见不知何时起,那巨龟处海水已漆黑如
墨,只在巨龟腹甲和头部还有些红意。而那些头部红意,还似在顺着什么东西缓缓向上
移动,竟似内丹开始流失之象。
阿黑大急,急忙冲过去喊道:“大老祖宗,你怎么了?”
那巨龟嘴巴努力张了张,已难说话,眼前一幕更令阿黑触目惊心:只见一头小
小的水母样东西,不知何时竟已盘踞在巨龟头顶,其下竟然还蜿蜒着两条斑纹海蛇,正
和那水母的几根触手一起,狠狠蛰咬着巨龟几处要害。而那阿婉的美丽腕足,也正如绳
索一般,死死铰住了巨龟之颈。更可怕的是,两根极长触手状东西从幽暗处伸出,正死
死搭在巨龟的两只眼睛上,而那内丹流失的红意,正从此处缓缓流向黑暗。
阿黑怒道:“是什么妖孽?敢来暗算我大老祖宗?”冲将过去,便要狠狠夹断
那腕足和触手,救巨龟之命。
不料那腕足看似飘柔无力,这时却极是灵活,其中一根立刻翻转开来,要将阿
黑从头到尾缠住,而且居然还能堪堪避开阿黑腹甲,令阿黑无可用力。
阿黑大惧,生怕被其重重捆住,急忙跳起要夹那正吸附内丹的触手般物。但那
两根触手极是灵巧,一见他来夹一根,那根便立刻松开,另外一根却照吸不误。反复几
次,竟连触手的毫毛都没碰着。
阿黑无奈,只得又去对付海蛇。那海蛇虽凶恶,但却蠢得很,不知闪避,一夹
即断。但其身虽断,前半截却依然凶狠无比,死死咬住不放,一时间怎么也撕不开。
那拥有阿婉长长腕足的水母见阿黑又向自己扑来,嘿嘿连笑,腕足微弹,身已
数丈之远,见阿黑发力追来,更桀桀怪笑。
阿黑恨极,正要发狠搏命,忽然后面光华连闪,一个声音在后叫道:“快看,
他们吸得更厉害了!快回来!”
阿黑一回望,却见竟是那八足柔美、色彩万般的丁香水螅。阿黑一怔,眼前忽
然光芒一闪,阿婉那根又红又白的腕足追上绕来,顿将他捆得动弹不得。
阿黑怒极,吼道:“你们是谁?你们为什么要害他?”
那水母怪笑一声,居然一点也不象先前那阿婉的声音:“小子,我等能如此得
偿所愿,还真得多谢你了。你看看你们阿婉的腕足,是长在什么地方?”
阿黑定睛细看,果见那对奇长的腕足,其根部居然真的是长在这个不大的水母
身上,虽不甚协调,但却又的确能指挥自如。
那丁香水螅笑道:“小朋友,我来告诉你吧。这对腕足,虽的确是当年阿婉所
有,但她背叛我族,屡劝不改,已被格毙,腕足被灯塔巫师接至黄蜂水母身上。当日我
还不明白巫师为何多此一举,今日才明白,他老人家的确高瞻远瞩,居功至伟。”
阿黑惊道:“阿婉已死了?谁杀的她?”
那黄蜂水母冷笑道:“背叛我族,暗通龟类,便是死罪,人人得而诛之!”
阿黑怒道:“胡说八道!是不是你杀的?”
那黄蜂水母笑道:“我倒希望是我杀的,你待怎样?只可惜这功劳,却要归功
于水螅。当初若不是水螅聪明,我等虽可取她性命,但也没那么容易。龙神大王,您说
是吧?”
黑暗中传出一个冷峻的声音:“丁香水螅,应是头功。往远里说,是她扮作闺
蜜,悄悄在阿婉耳边吹风出主意,劝其试探这老乌龟,果然试出弱点来,令他们劳燕纷
飞,我才得以轻取此龟。往近里说,也是亏她发现此小龟,牵针引线,设下此局,令老
乌龟放松警惕,我等才可如此轻易便吸取内丹。此等功劳,实在不可不赏。”
那丁香水螅飘至巨龟头侧,边吮吸其内丹边笑道:“自家兄弟姐妹,都是多足
一脉,何须客气?只不过你可要帮我多找些美女和面首,更不能让世人耻笑于我。这可
是你答应过的。”
那声音呵呵笑道:“那是当然。你雌雄同体,要求特殊,也非我不能帮你办到
。只要你忠心助我,待我平定海陆,天下皆由你选。”
又道:“勿那小龟,你当居次功。你虽无意,但若无你真情,令这老龟中计,
岂能成事?你已有金鳌甲在身,若肯从此归降于我,必成我一大帮手。”
阿黑目眦欲裂,怒道:“我恨不得食你之肉!”
那声音毫不惊异,呵呵笑道:“既然如此,我不勉强。那么就等我吸完这老乌
龟,再来吸你那地蟒内丹罢。哈哈!”
阿黑知生死存亡已危在旦夕,全力挣扎。可那阿婉的腕足着实厉害,既极柔,
又极韧,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而且自己每呼气一次,那腕足便略略收紧一次。待到后
来,自己不但已完全无可再张腹甲,连呼吸都越来越困难。
黄蜂水母由衷赞叹:“这阿婉的腕足着实厉害。当年她不肯嫁给我,导致我只
好娶蓝环章鱼,真是害人不利己。可惜呀!若嫁了我,以我这天下第一奇毒,配上她天
下第一奇腕,那还不横行天下?”
忽听黑暗中一个声音重重哼了一声,道:“你可是想悔婚?”那黄蜂水母急忙
闭嘴,心下好生后悔。
忽然,海水巨幅涌荡起来,竟是那巨龟又开始了吐纳神功。
丁香水螅惊叫道:“不好,他怎么又能吐纳了?他还没死透你就放开他脖子了
?蠢货!蠢货!”那黄蜂水母怒道:“叫什么?你怎么不来帮忙?这小子如此挣扎拼命
,不两腕齐上,抓不住啊!你自己只顾抢成那样,还有脸来怪我?”
情势危急,他们皆顾不得再吮吸内丹,拼命攀住巨龟背甲,生怕被巨龟吸入腹
中。
那巨龟乃是拼尽全力,搏命之吸,阿黑无可着力,整个身体亦被吸得直涌过去
。眼看就要迎头撞上,惊得大叫:“要撞上了!要撞上了!”
那巨龟忽然巨目贲张,两股极刺目的红光巨柱直射阿黑,将阿黑整个身体都照
射住。周围海水顿时奇烫无比,丁香水螅等抵挡不住,只能没命逃蹿。
那红光柱子便如有形有态一般,将阿黑完全固定住,不上不下,不近不远。阿
黑但觉浑身上下之烧灼之苦,简直比被地火熔炼还要痛苦百倍,但却又无可逃避。
许久之后,那光柱才终于慢慢减弱消失。阿黑全身上下已被烧得通红透光,便
如浑身内外都装满了幽冥之火一般,神智更象是早已灰飞烟灭一般,对周围无知无觉。
良久,阿黑才终于恢复了些神智。抬眼一看,周围海水墨色已大褪,丁香水螅
、黄蜂水母,还有那隐在暗处的龙妖,都已不见踪影。眼前已只剩那奄奄一息的巨龟,
正用浑浊无神的眼睛,无力地望着自己。
阿黑大喜:“您还活着!他们走了!”
那巨龟微弱地声音道:“我……就要变成石头了……”
阿黑惊道:“您要变成石头了?”但定睛一看,果见那巨龟这时已龙种万分,
老态毕现,完全不复先前那虽年老、但却依然精神矍铄的样子。而且其整个身体的龟甲
和外皮,都开始层层斑驳,连眼珠也动得越来越缓慢,当真越来越象一只大石龟了。
阿黑痛悔已极:“是我害了你呀,是我被他们利用了!”
那巨龟惨然道:“莫哭,莫哭,这不是你的错。阿婉既已去世,我此去与她相
见,乃是解脱,有何可悲?我死后,将与大地之脐融为一体,依然能守护地火,拱卫世
界,不枉我平生之志。我的毕生修为,大半给了你,也总好过被龙妖他们抢走。我是要
死了,可你的路还很长。我只想告诫你一句,那就是爱恋情侣间,万不可乱听怂恿,请
好友闺蜜妄行试探对方,否则世无完人,一试之下,恐后悔莫及。切记,切记……”说
罢眼珠凝滞,浑身石色,再也不动了。
阿黑大悲,万千悔意无可表达,心头愤懑便如要爆炸一般。不知过了多久,他
才终于慢慢冷静过来,默默收集那许多曾被巨龟吸纳过来的石核,堆放在巨龟的身侧,
回想当日彩谷情景,暗暗祝道:“两位老祖宗,你们走好。我与龙妖他们,不共戴天!”
阿黑祝祷之后,满怀心事,默默离去。他本就是龟类,得巨龟毕生真元,立时
融为一体,脱胎换骨之下,浑身上下顿时充满了说不出的力量,连身体也仿佛一夜之间
长大了数倍。
他知现在自己除了对龙妖和麒麟尚欠火候,任何其他海物都已不是对手,心下
也坦然许多:“待我好生修炼以后,必能与龙妖一战,一雪我龟族之恨。但现在却不可
贸然妄动,更不能留在此地,否则若为龙妖所趁,那可就彻底辜负老祖宗期望了。如今
之计,当先找到小白和众兄弟,返回息壤故土,便可借彩谷灵气修炼,事半功倍。那时
,便是找龙妖算账之时。”
一想到小白,那巨龟的告诫忽又莫名其妙在脑海中泛起,自己也觉羞惭:“我
与小白乃是兄妹,与这些何干?嗯,兄弟姐妹们之间,当也是一样道理,不可妄行试探
,害人害己。”想到这里,顿时释然,继续随海流而往。
如今他身大力大,耳目聪敏,心头更灵,对海流感知自然不在话下,已无需多
问别的海鱼海兽。然而一路观察打听,依然无半点小白的踪迹。眼看天边又已出现大地
,海流即将终结消逝,心头终于还是抑制不住地慌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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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
3
功力全都传到这些小辈们的身上了,以后一定会越来越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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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h
4
十大,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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