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纪念，不免谈到细节，请认出我的熟人们不要笑话，呵呵）
总的感觉是：十年一觉科研梦，仅留论文三五篇。
高中时稀里糊涂不知道将来做什么好。不光那时，估计现在也没有什么就业指导之类的
讲座培训，感觉老师们认为我们能考上个大学就都算不错了。直到高考前3个月的一天
，在校门口吃完午饭，鬼使神差跟着同学逛了下书店，看到了一本做科研的名人传记，
买来一读，倍受鼓舞激励，觉得自己要过那样的生活：物质对我不重要，只要能做研究
，这本身就是极大的乐趣和回报。于是几个月后高考完，即使觉得分数不够，还是报了
那所心仪的名校。落榜后，复习一年，报了同个学校同个专业，这次幸运被录取。
大学主要就是学习专业课和考T考G，因为那时候知道了，即使在全国最好的大学，科研
条件和水平仍然是极其落后的，尤其那时还风传研究生要收费，让出国留学成为顺理成
章的不二选择。当过了一关又一关的考试申请面试，拒签、再签后，终于坐上飞跃重洋
的波音747，降落在这个举目无亲的陌生国家，开始自己的科研生涯。
也许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中国学生能很easy得到A等成绩，也许自己比较笨拙，刚开
始就发现课程并不像预想的那么容易对付。老师的英语授课大概一知半解，加上看看讲
义，觉得自己‘差不多’懂了，但是一考试，交答题册时觉得自己‘差不多’都会，能
得八九十分吧，没想到发下结果时，这里那里被扣分，扣得只剩五六十分。。。虽然不
断努力，加上同学的热心帮助，最后成绩仍然是差强人意，最后考试也都是惊险过关。
记得一门必修课，据说每年都要毙掉10－15％的学生。我前两次平均已经很低了，希望
末考能提点分数。一个大雪后的晴夜，我先去rotation lab转了圈，打定主意去看成绩
，出门前，还让实验室工作的高年级学长bless我一下。我在墙上成绩单里找到自己学
号，看成绩，whew! 分数后面是个P，pass了！接下来就有了心情，数数有几个人F。
wait a minute，怎么这个F的成绩只比我少了1分？！后来发现，和我一样分数的有3个
人。如果把我们3个毙掉，该课的不及格率就有点超标了，谢天谢地谢人，我幸运的踩
到了及格线上。。。（后话：同实验室的一个师兄，就是因为这门课程连续2年F，后来
被取消了PhD资格）
由于我应付功课很吃力，所以课余在lab工作的时光，就成了我最开心的时候。虽然我
对科研也一窍不通，甚至之前没有跑过1张DNA胶，也从来没有做过转化、转染，但导师
不厌其烦的细致给我讲解，细致到从哪里取1 ul，加到哪里，spin多久，都一清二楚。
导师的英语我也都能听懂，他给我写的讨论纸集成的文件夹，甚至比我自己的试验记录
都要厚很多，一度让我有些惭愧。在第一个学期课程最stressful的时候，我在显微镜
下数细胞时想：能数一天就数一天吧，要是能坚持到第一年结束被退学回国，就好歹也
把出国花家里的费用挣回来些。。。
幸运的是，我后来并没有被退学，而是通过了所有的考试。第一年是最stressful的，
过了第一年，以后日子就容易了许多：这个规律大概在很多领域或行业都成立。第二年
，有惊无险的通过了博士资格考试，当时开心的给家里打电话说：通过了这辈子最后一
次考试。没想到一语成谮，后面又要经历很多无休止的考试，就是后话了。然后呢？然
后我在通过资格考试后的三四个月里，猛长了能有十几磅吧，呵呵。但这并不是幸福生
活的开始，因为我还是个科研的门外汉。。。
导师虽然是个非常勤奋细心、耐心认真的人，但他也有他的关口要过。在他要过职称评
审时，承受很大的发paper压力，我们也不可避免的受到这样的压力。最难过的时候，
我想过quit掉，拿着一个master去找工作。但是和一个朋友熬夜聊完后，决定把一封发
泄情绪很重的email留到第二天睡起来再决定是否发给导师。后来的结果是我没有发那
封email，也没有quit program，而是决定把这个学位拿下来。当时想：我已经离毕业
不远了，未来这段日子即使是泡屎，我也要把它吃下去。但是生活再次证明我是愚蠢和
浅薄的：未来的日子并不象屎，而我距离毕业也并不象我当时以为的那么近。
其实，确切点说，后来的一段日子，是这十年来最甘之如饴的一段日子。虽然，甘甜，
并不真正对健康有好处，但的确让人很适意。
虽然导师对我们很耐心，但对我印象却并不算好。后来一个学弟跟我讲，他入实验室时
，导师跟他讲：我有两个学生，一个很好，是学生的榜样；另一个，不那么好。我就是
不那么好的那个。后来，一些客观变化和自己主观改进，我和导师的关系和互相认知都
大大改善了，我对做研究也越来越得心应手和喜欢，导师也非常开心我们总是有好的结
果和进展，以至于在他经费告罄的日子里，我们都还能每天过的积极愉快。因为知道导
师没有经费，所以不清楚是否我毕业后他还能招人继续我们的课题，而我们都希望当时
的研究项目有个好结果，于是我没有给导师提要毕业的请求，而是继续和他并肩工作。
那时候的研究确实也容易，几乎自己不用做什么，打开水龙头，data就潺潺的自己流出
来。我们的发现给一个近20年的问题画上了句号，结果发表到实验室从未发表过的著名
杂志，也是导师迄今发表过的IF最高的杂志。当然这个课题和我另外的几个课题，最终
给实验室带来了几笔充足的经费。我终于可以开开心心的笑着和导师话别了。
如果总结下PhD阶段，我觉得遇到一位好导师是很重要也是很幸运的。我的PI是大陆华
裔，拥有华人的很多特点：勤奋，律己，当然也push。我很庆幸没有遇到传说中的变态
华人老板，而自己的导师很细致耐心，乐于和我talk，这些对我的成长很有裨益。但每
个人都有缺点或者是特点，即使遇到这样的PI，不欢而散的学生仍然存在。在抱怨老板
的同时，是否每个人也应该反思一下自己：如果老板对A印象好态度好，而对B不好，是
应该B抱怨老板不公、偏心，还是B应该反思自己有什么可以向A学习、有什么自己应该
改进的地方？因为老板是同一个老板，是一个客观control，他对AB的态度不同是由于
AB的difference给他留下不同印象所致。另外，PhD的学习训练，让我觉得只要我们愿
意并有机会能够去学习钻研，就没有什么我们不可以掌握的东西。人类未知领域，我们
尚且在探索研究、取得进展，对于人们已知的东西，我们更没理由觉得自己没能力学习
了解它。
Every coin has two sides, 这种信心，也给我日后结束自己的科研道路埋下了伏笔。
毕业后，我有幸加入了一个非常好的lab做博士后。博士后老板人非常nice，经费也十
分充足，几乎每年都有发过CNS的博士后去各地建立自己的lab开始独立PI生涯。一切看
起来都是那么美好，我也继续编织着PI梦。不过加入lab时的信心过头，让我接受了一
个该实验室并不擅长的陌生领域的课题方向。经过一年的努力，虽然取得了一些进展，
但也遇到了更多的问题。更不妙的是，我认识到博士后和PhD时境况的不同：PhD时我和
导师在一条船上齐心努力，而博士后时，虽然老板也希望问题得到解决，能有伟大发现
，但他不必和我齐心努力，因为老板还有很多博士后和很多条船。而仅凭自己的才智，
在一个我和老板都不熟悉的领域取得惊人的进展，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所以几年下来
，我的确对这个先前并不了解的领域增进了很多认识，但也到了向自己十年多来的科研
生涯说再见的时候。毕竟，一个阶段的空白，没有论文甚至必须是CNS论文，在当今的
严峻形势下，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找到合适职位。而十年青春的逝去，已经让我不能再有
一个十年甚至五年去挥霍和继续科研上的冒险。在告别时，唯感安慰的想法是，自己为
人类知识的丰富发展奉献了十年青春，已经够了，接下来该为自己和家人的生活而努力
了，毕竟，自己看来还是达不到传记里科学巨人们的境界和高度的。
别了。仅以此文纪念我逝去的十年科研青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