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四号晚上参加了一个非正式的研讨会,由本地东亚研究所组织,自然是纪念、研讨二十二年前的事情。有好几个中国人,资历一个比一个深,轮不到我发言。自从去年东亚研究所的主持人换了之后,我渐渐减少参加他们的活动。这次来,纯粹是习惯问题。
会后自助餐,取食物的队很长。我拿了空盘子想:是在屋子里找人聊天呢?还是去露台看星星呢?这是个大问题。正想着,边上一个人大概以为我手里有食物不方便,替我打开露台门。于是我只能道谢,然后拿着空盘子和对方一起去露台聊天。
对方是一个胡子拉差的老头,互通身分,原来是个人文学者。我礼貌地表达了一下对文科生的敬仰,他也很好地掩饰了对我理工科背景的鄙视。天南海北聊起来,居然是我的校友,算时间有两年在同一个城市一起读书。他住过我住过的宿舍楼,不过他搬进去的时候我已经搬出去自己租房了。再问他高中、大学的毕业时间,没准岁数比我还要小一两岁,但是络腮胡子浓密、加上秃头 -- 白人的岁数我真是看不准。
这下话题多起来。他很喜欢我们读书的城市,用优美的语言描述它。我也一样。那个城市永远埋葬着我的青春、我的梦、我的奋斗、我的成长和痛苦。我在离开那个城市的瞬间真正长大。。。他说他时常回那个城市看看。我说我毕业后就很少很少回去,今后也不打算回去。
我们笑着聊我们当学生时都去过的酒吧和小广场,聊起小广场上闲逛的学生、聊起某一年我们都参加过的一场游行(不过当时彼此不认识),接着聊起政治。
我最近在感情问题上大彻大悟,想通了爱情为什么使人幸福:因为你把别人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也想通了为什么爱情使人痛苦:因为别人的东西终归是别人的。我把这个我认为深刻的爱情观推而广之,用来评论政治:为什么政治引人入胜、为什么参与政治的人都激动而苦恼。他礼貌地回复着,显然这样肤浅的理解对于他这种哲学专业的人来说太业余。
话题滑来滑去。谈话终止了一会,为了不冷场,他问起我的专业。我简单说了说,然后解释:我的人生理想是作一个对社会无用的人,我的专业和我的理想冲突、所以是异我的一部分。这下他大笑,问我是不是Hegel的学说看多了。我也笑了,告诉他Hegel我看不懂。他非常精通哲学,跟我说了半天各类哲学学派的联系与区别、以及哲学和现代宗教的关系。
这场谈话非常愉快。临走时我忽然起意问:能不能读你的人文学博士,当个在职学生。又问:我很多人文的基础课都没学过,有没有关系。他表示热烈欢迎,不在意地回复:人文科学不靠上课。
我再问这个没准将来是我导师的家伙第二天有没有时间,来我家参加一个小聚会。他说已经有了安排。于是两人握手、道别、互留电话。然后我空着肚子回家。
第二天是六月五号,美国NBA决赛。下午出去买东西,万人空巷,商场跟鬼城一样,停车场比平时起码空旷三分之二以上。晚上请了几个朋友来家里看电视。我算是体育外行,跟另一个外行争论了半天光靠三分球,从概率上讲,能不能取胜。事实证明我赢了。
客人走了以后,天已经全黑。天空晴朗,却看不到几颗星星。忽然想起前一天琢磨的读在职博士的事情,上网搜索报名事宜,顺便看新闻、查电子邮件。。。
于人类全无用处的两天就这样过去。纪念二十二年前事情、长得象老头的哲学家、NBA决赛。。。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消息:李娜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拿了某个冠军、我一个久不联系的朋友生了小孩、一个想不起来的人问我好。。。这些全在这两天发生、又消散。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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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哲学
在人群里在城市中,我不断奔跑
不记得是否曾仔细思考
我追求一无所求
我奔向四面八方所有的目标
我看见它们猛烈碰撞,在天空忽然闪耀
于是我知道自己还活着
站在这一年这一天蓝天下的这个街角
我从不以错误为借口走近那个书店
只是看着人们进进出出
在每个瞬间跨入下一秒
是的,我以为来这世上是为了参加一个浪漫舞会
以为只需要等待他们就会来到
以为我的容颜上烙刻着的,就是舞会的门票
舞会从开始的一刻起开始停止
而停止后却不再开始
他们在每个爱情里寻找谎言
然后把谎言编织成真实
我们生活的宇宙是一个伟大的真空:
每一颗蓝色的星球、每一位慈祥的先知
每一个撕心裂肺的结局、每一次湮没无声的历史
每一阵春天的风、每一把童年的钥匙
每一回遗忘、每一回起誓
每一段遗忘后的记忆、每一句没有写出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