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tlogic micro hire, (我们CPU group还有一个opening) 如果不是exactly match, 请勿联系# EE - 电子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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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早上起来，两个人分别就不再匆忙，不再生硬。偶尔也会手牵手在江边走走，反正谁都
不认识他俩，他俩也不认识谁。一起吃顿早饭，或者不如说午饭，像交往好几年的情侣
那样。
分手依旧是那个公交车站，就在我前妻家楼下。杜鲁门坐21路，终点站我们学校。和花
姑娘坐68路，终点站在城乡结合部。两人也早有了默契：谁坐的车先来，谁就先走。
可一入秋，这荷花姑娘就不大和他联系。连着两个星期也不见面，没有电话，没有短信
。杜鲁门很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还痴想着带她来趟短途旅行，像所有的情侣那样好
好粘乎几天。可他终究没把这想法说出来。不知是在乎小师妹，还是顾忌我。
“开学太忙。”
终于盼来她一条回复。这姑娘结束了她的学生时代，回家去当语文老师，城乡结合部唯
一的重点高中。她为什么每个星期出来和我睡上一宿？难道这只是她在省城生活的一个
句号？走在午夜的江心岛街头，杜鲁门发现自己对这情人一无所知。可知道又能怎么样
呢。都说得不到的最美好，要我说最彻底的美好还是一无所知。
她也是够狠，果真就不再去情人旅馆。短信电话石沉大海，再打竟连电话卡都换了。一
场秋雨一场凉，杜鲁门独自去了那旅馆一次，假装她还在那儿等他幽会。
杜鲁门一个人躺在积淀着性交味道的床上，对着天花板的镜子。这姑娘来得不明不白，
去得了无痕迹。连窗外的秋雨还有个来由呢。
入秋后这旅馆也变得不太一样。淅沥沥的雨，轻轻摇晃的窗，夜游的行人和车子，被风
拖来拽去的落叶，一到深夜就声声入耳，伴着一股无处不在的阴凉。杜鲁门无法入眠，
觉得肩膀还有腿上空荡荡的。他本该抱着那热乎乎的肉体的。镜子里的节奏，大段大段
的《挪威的森林》。
杜鲁门掏出《挪威的森林》，翻上几页，越发睡不着。打开对面那台小彩电，意甲联赛
倒是照旧准点开球。雾气蒙蒙的梅阿查球场，巴西人掩面倒在了草皮上。
“但愿这次让罗纳尔多倒下的不是那条苦难深重的韧带。”那位以刻薄闻名的足球评论
员如是说道。
杜鲁门调小音量，灯下打开自己钱包。身份证，饭卡，学生证，图书证，那些代表各种
存在的小卡片被一张一张摆出来，在床头的小柜上。有一张小相片，“立拍得”便捷相
机搞出来的那种玩意儿：小师妹的脸镶嵌在东北虎的脖子上。
那是在市区里的动物园，大概是春天，小师妹父亲在地球某个角落的女人还没被发现。
也不知谁在动物园门口摆了许多硬塑壳子，狮子、蛇、斑马什么的，人身子般大小，头
部都被挖空，人站在后面，脑袋伸进去刚好露出来，对着镜头笑，或竖起两根手指喊茄
子。那天逛园子的人寥寥无几。因为少了看客，动物们也都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时
不时发出几声怪叫。它们成对成对儿地被关在笼子里，饱食终日，无所事事，除了众目
睽睽下懒洋洋地交配几下。
杜鲁门按下快门，便捷相机慢吞吞地吐出了相片。阳光底下摇一摇，就渐渐显出人影。
好像是阳光把这姑娘召唤了出来。那天他拍了不少，积出一厚叠相片，扑克牌那样洗起
来，像是放动画片，各种各样的动物转瞬而过，唯一不变的就是姑娘那张笑脸。
小师妹挑了这张东北虎的，郑重其事地塞进他的钱包，在他那堆小卡片之间，那种大学
情侣间的小把戏，这是我男朋友，一种烙印，一种标志。小师妹还买了一件红色球衫送
给杜鲁门，说这是她最喜欢的球队。她还从家里搬了一台迷你洗衣机在宿舍，发卡别着
刘海，紫色的乳胶手套，杜鲁门的脏衣物被扔了进去，然后那件红色球衫就出现在女生
宿舍水房，混在一堆女人的内衣内裤当中。不知道杜鲁门怎么想，但我觉得这是一个令
人遐想的隐喻。那球衫很薄，干得快，小师妹摘下来当是睡衣自己穿上。那尺码于杜鲁
门刚好，套在她身上就空空荡荡。杜鲁门躺在江心岛的情人旅馆，对着天花板的镜子，
无法停止想象小师妹穿着那红球衫，在熄灯前的夏夜，笑嘻嘻推开隔壁女寝的门，打牌
，吃零食，看美式肥皂剧。
杜鲁不碰她有段时间了。这位省城长大的姑娘从没想过竟会在读书的年纪遭遇这种折磨
。我连自信陡没了，她哭着说。他斜眼看她，含混不清地从嘴里挤出一句：
“分手吧，趁着彼此还有尊严。”
我操，就这么一句狠话，也还是从罗曼波兰斯基的《苦月亮》里扒下来的。好在小师妹
可记不住这种窝心的片子。她狠巴巴地说，我要去见网友。
“哦，是麽，你还有网友呢。”
“今晚我不回寝了。”
“好不容易见一次网友，回寝像话麽。”
那天晚上，小师妹宿舍那灯一直黑着。杜鲁门抽着烟，站在男生宿舍水房的阳台，一直
盼那灯亮起来。直板Nokia一直关着，他怕自己忍不住会给她打电话。臆想出来的画面
在黑暗中伸出两支毛茸茸的爪子，反复地撕扯着他的头发：某个以跟网友上床而洋洋自
得的混帐东西，青蛙一样吸吮着那对被杜鲁门称为“小男孩”的乳房，还有那熟悉的干
爽味道。
女生宿舍楼灯都熄了。这意味着门上了锁，小师妹今晚不可能再回来了。杜鲁门回到他
麻将块的竹凉席上，夜不成寐。第二天中午小师妹倒是回来了，两人一起去回民食堂吃
饭。杜鲁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像往常那样歪着脖子打量周围。坐对面的小师妹怒不可
遏，真想把盘子里的烧麦扣他脸上。
他胡思乱想着，越发烦乱。干脆披上牛仔夹克去街上夜游。那时江心岛在省城还算一新
的开发区，像我前妻家这样的住户很少，多是酒楼饭肆，到这点儿早已狎兴阑珊。反正
这可不是一座让你正儿八经过日子的岛，和杜鲁门后来去的厦门岛很不一样。江心安静
的很，不像海那样潮来汐去。在岛上你都察觉不到江的存在。走在街心深处，风声雨声
落叶声都停驻了，也没有夜行的路人和车子，只剩云端透出来的月亮。
临去厦门前杜鲁门下定决心，非要再见荷花姑娘一面。这么干没有什么明晰的意义，但
就是有一股非见她不可的情绪。他总得要干点什么好扑灭这股情绪。
杜鲁门平时放假回家都坐的火车，所以省城的客车站还是第一次去。他抬起头，对着客
车表张望了好一阵，终究不得要领。他只好循着旧路，坐上21路车，去了江心岛，去我
前妻家楼下的公交车站。他记得荷花姑娘坐的那趟68路，不用倒车，终点站就在城乡结
合部。
右眼眶的伤疤已经瓜熟蒂落，不痒了，静静地趴在他眉头边儿上，像一条伏在树干上的
虫子。走得突然，没揣《挪威的森林》，杜鲁门便打量68路上的乘客消磨时间。他们当
中有人见过荷花姑娘也说不定。他们猜得出这位总爱靠窗坐的姑娘昨夜是怎样度过么？
他们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么？他们能想到她是一个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给他们的
孩子讲解郁达夫《故都的秋》么？
关于这姑娘，他脑海仅剩一些只言片语，几个回忆片段。像是面支离破碎的镜子，他努
力从中拼凑出一张完整的脸。这才几个星期没见。
荷花姑娘曾跟他提过她中学时代的一段恋爱，班里的语文老师，刚毕业，一个喜欢听她
朗读《荷塘月色》的年轻人。下课铃响了，同学们做鸟兽散。那年轻人让她翻开她的作
文簿。年轻人说，你的笔触很细，感情很真，可以念给我听么。她却一个字也读不出来
，只是低头看着书桌上的那块蓝布。期末考试后的傍晚，她来到了教工宿舍。年轻人的
手，还有红砖黄泥的火墙，她浑身发烫。
她的身体被撬开了，像是一盒铁封的水果罐头。寒假后一开学，再来这间烧火墙的小屋
，门就紧关着，窗上多了一对大红的喜字。原来是这位年轻人的新婚妻子搬来住了。
“那天晚上很暗，我站在他屋子旁边，不敢太近，怕他们看见。后来又挺想让他们看见
。站时间长了，就坐在雪里等，门始终没开。我实在冻得受不了，忽然觉着自己好笑，
就走了。”
跟我出去开房，她可没讲过这故事。我记得第一次之后她在卫生间里待了好久，还有那
张印着她学校名字的床单。我还真疑心她是处女来着。也许她和年轻语文老师这故事也
是编的，忽悠杜鲁门的。我不就是教语文的么？
大概是想到了我，杜鲁门对着天花板上的镜子冒出这么一句：
“只有结了婚的男人，才会干出这种事吧。”
荷花姑娘就笑：
“干这种事跟结婚不结婚没什么关系。”
68路车停住了，杜鲁门站在城乡结合部的重点高中大门口。几个抽着烟的家伙，头发焗
得五颜六色，活像一枚一枚冒着烟的彩蛋，典型的无赖混混，他过去在县城总能看到这
号人物。从这教学楼的窗子刚好能看到后操场。高中时一次罚站，也是在走廊，杜鲁门
从窗子看见操场上的L在雪地上练任意球，那种脚内侧搓出来的弧线。凝神，助跑，左
臂上扬，右腿发力，重心倾斜，那动作转瞬即逝，皮球在雪中拖出一条尾巴。
杜鲁门去了语文组，坐在荷花姑娘的椅子上。这间屋子被办公桌分割成了几小块儿。很
静，年龄参差不齐的几个男老师，偶尔一两声咳嗽。阳光在地中间挪动。荷花姑娘显然
是这屋里唯一的年轻女性。他们从办公桌上抬起头，向杜鲁门现出深浅不一的笑容，从
各自眼镜后面发出探询的目光。
“我俩在省城是同学。”
男老师们点点头，又各自埋各自的头去了。杜鲁门注意到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很矮小
，头发花白，穿了件长袖衬衫，一条袖管是空荡的，伏在桌上写个不停，挥动着仅有的
一支手。杜鲁门在想象这男人踮起脚，伸出那支手在黑板上写字，另一支袖管随着笔画
的节奏在微微晃动。
荷花姑娘桌上有一摞作文簿，淡黄的封皮，深蓝的钢笔字。有的字迹潦草，有的娟秀。
有的吃力而端正，你彷佛能看见这些文字的小主人还不懂如何驯服手中的那管笔。杜鲁
门颇有兴致地翻着，忽然想起那个撬开荷花姑娘身体的年轻人，语文老师，不由把手缩
了回去。
下课铃传了进来，接着是荷花姑娘：盘起来的头发，墨色裤管下的高跟鞋尖，脚背上一
抹肉色丝袜时隐时现。杜鲁门头一次见她这身打扮，一股莫名的兴奋：今晚和她做爱，
就从那双高跟鞋脱起。
下午还剩一节课。荷花姑娘说今天恐怕得押堂。杜鲁门说没事，我慢慢等。她身后转出
一个少年，低着头。她让这少年脸贴墙站着，便回了教室。
杜鲁门继续在荷花姑娘的椅子上坐着，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那个被罚的少年。他挺想知道
这小子到底是怎么惹着她了。在想像中他坐在课堂上，荷花姑娘穿高跟鞋站在前面，讲
台高得离谱，刚好抵着她的胸。她转身在黑板上写粉笔字，西裤勾勒出的臀部跟着发出
颤抖。她走在课桌之间的过道，鞋跟敲击着水泥地，他一只手握着钢笔，另一只手拄着
下巴，双眼在搜寻裤管与鞋尖之间的那一抹肉色。
下课铃又响了，语文组的男老师们齐刷刷地站起来，伸懒腰，打哈欠，把椅子推到办公
桌下，夹了包离开。这些动作连贯而油滑，长期性的条件反射。只有那独臂的中年男人
微笑着向他伸出手，那支空袖管跟着微微晃荡。杜鲁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
要握手。情急之下他差点伸错了手。
语文组里就剩他和那少年。隔着语文组的窗子，初秋的阳光还在一点点往下斜。杜鲁门
斜歪坐在椅子上，少年就老老实实脸贴墙站着。
终于有人推开了门，一个穿运动服的小伙子，和杜鲁门年龄差不多。这人笑着跟他握手
，点头，嗓音洪亮：
“你是她省城师专的同学？”
“对，同学。”
“我也是那师专毕业的，跟她一届，一起分到这高中。”
杜鲁门哑然无语，语文组又归复沉默。阳光从那少年身上拉出一道影子，落在他身上。
那人又用洪亮的嗓音问少年：
“为什么罚你？”
“因为倒装。”
“什么？”
“让造句，倒装。我在底下嘀咕了一声，‘你妈，我操’。”
那人大笑，照那少年屁股踢了一脚。
“滚吧。”
少年走了。秋阳一下子从窗里横扫过来，杜鲁门看不清对面那人的表情。
“晚上别走了，我俩请你吃饭。我教体育，不像她，闲得很。”
杜鲁门跟这位新上任的体育老师撒了一个连中学生都不如的谎，搭上68路末班车，逃离
了城乡结合部。
数日后的省城机场，他睡眼惺忪地站在安检人员面前，手里拿着飞往厦门的单程票。
不认识他俩，他俩也不认识谁。一起吃顿早饭，或者不如说午饭，像交往好几年的情侣
那样。
分手依旧是那个公交车站，就在我前妻家楼下。杜鲁门坐21路，终点站我们学校。和花
姑娘坐68路，终点站在城乡结合部。两人也早有了默契：谁坐的车先来，谁就先走。
可一入秋，这荷花姑娘就不大和他联系。连着两个星期也不见面，没有电话，没有短信
。杜鲁门很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还痴想着带她来趟短途旅行，像所有的情侣那样好
好粘乎几天。可他终究没把这想法说出来。不知是在乎小师妹，还是顾忌我。
“开学太忙。”
终于盼来她一条回复。这姑娘结束了她的学生时代，回家去当语文老师，城乡结合部唯
一的重点高中。她为什么每个星期出来和我睡上一宿？难道这只是她在省城生活的一个
句号？走在午夜的江心岛街头，杜鲁门发现自己对这情人一无所知。可知道又能怎么样
呢。都说得不到的最美好，要我说最彻底的美好还是一无所知。
她也是够狠，果真就不再去情人旅馆。短信电话石沉大海，再打竟连电话卡都换了。一
场秋雨一场凉，杜鲁门独自去了那旅馆一次，假装她还在那儿等他幽会。
杜鲁门一个人躺在积淀着性交味道的床上，对着天花板的镜子。这姑娘来得不明不白，
去得了无痕迹。连窗外的秋雨还有个来由呢。
入秋后这旅馆也变得不太一样。淅沥沥的雨，轻轻摇晃的窗，夜游的行人和车子，被风
拖来拽去的落叶，一到深夜就声声入耳，伴着一股无处不在的阴凉。杜鲁门无法入眠，
觉得肩膀还有腿上空荡荡的。他本该抱着那热乎乎的肉体的。镜子里的节奏，大段大段
的《挪威的森林》。
杜鲁门掏出《挪威的森林》，翻上几页，越发睡不着。打开对面那台小彩电，意甲联赛
倒是照旧准点开球。雾气蒙蒙的梅阿查球场，巴西人掩面倒在了草皮上。
“但愿这次让罗纳尔多倒下的不是那条苦难深重的韧带。”那位以刻薄闻名的足球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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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鲁门调小音量，灯下打开自己钱包。身份证，饭卡，学生证，图书证，那些代表各种
存在的小卡片被一张一张摆出来，在床头的小柜上。有一张小相片，“立拍得”便捷相
机搞出来的那种玩意儿：小师妹的脸镶嵌在东北虎的脖子上。
那是在市区里的动物园，大概是春天，小师妹父亲在地球某个角落的女人还没被发现。
也不知谁在动物园门口摆了许多硬塑壳子，狮子、蛇、斑马什么的，人身子般大小，头
部都被挖空，人站在后面，脑袋伸进去刚好露出来，对着镜头笑，或竖起两根手指喊茄
子。那天逛园子的人寥寥无几。因为少了看客，动物们也都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时
不时发出几声怪叫。它们成对成对儿地被关在笼子里，饱食终日，无所事事，除了众目
睽睽下懒洋洋地交配几下。
杜鲁门按下快门，便捷相机慢吞吞地吐出了相片。阳光底下摇一摇，就渐渐显出人影。
好像是阳光把这姑娘召唤了出来。那天他拍了不少，积出一厚叠相片，扑克牌那样洗起
来，像是放动画片，各种各样的动物转瞬而过，唯一不变的就是姑娘那张笑脸。
小师妹挑了这张东北虎的，郑重其事地塞进他的钱包，在他那堆小卡片之间，那种大学
情侣间的小把戏，这是我男朋友，一种烙印，一种标志。小师妹还买了一件红色球衫送
给杜鲁门，说这是她最喜欢的球队。她还从家里搬了一台迷你洗衣机在宿舍，发卡别着
刘海，紫色的乳胶手套，杜鲁门的脏衣物被扔了进去，然后那件红色球衫就出现在女生
宿舍水房，混在一堆女人的内衣内裤当中。不知道杜鲁门怎么想，但我觉得这是一个令
人遐想的隐喻。那球衫很薄，干得快，小师妹摘下来当是睡衣自己穿上。那尺码于杜鲁
门刚好，套在她身上就空空荡荡。杜鲁门躺在江心岛的情人旅馆，对着天花板的镜子，
无法停止想象小师妹穿着那红球衫，在熄灯前的夏夜，笑嘻嘻推开隔壁女寝的门，打牌
，吃零食，看美式肥皂剧。
杜鲁不碰她有段时间了。这位省城长大的姑娘从没想过竟会在读书的年纪遭遇这种折磨
。我连自信陡没了，她哭着说。他斜眼看她，含混不清地从嘴里挤出一句：
“分手吧，趁着彼此还有尊严。”
我操，就这么一句狠话，也还是从罗曼波兰斯基的《苦月亮》里扒下来的。好在小师妹
可记不住这种窝心的片子。她狠巴巴地说，我要去见网友。
“哦，是麽，你还有网友呢。”
“今晚我不回寝了。”
“好不容易见一次网友，回寝像话麽。”
那天晚上，小师妹宿舍那灯一直黑着。杜鲁门抽着烟，站在男生宿舍水房的阳台，一直
盼那灯亮起来。直板Nokia一直关着，他怕自己忍不住会给她打电话。臆想出来的画面
在黑暗中伸出两支毛茸茸的爪子，反复地撕扯着他的头发：某个以跟网友上床而洋洋自
得的混帐东西，青蛙一样吸吮着那对被杜鲁门称为“小男孩”的乳房，还有那熟悉的干
爽味道。
女生宿舍楼灯都熄了。这意味着门上了锁，小师妹今晚不可能再回来了。杜鲁门回到他
麻将块的竹凉席上，夜不成寐。第二天中午小师妹倒是回来了，两人一起去回民食堂吃
饭。杜鲁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像往常那样歪着脖子打量周围。坐对面的小师妹怒不可
遏，真想把盘子里的烧麦扣他脸上。
他胡思乱想着，越发烦乱。干脆披上牛仔夹克去街上夜游。那时江心岛在省城还算一新
的开发区，像我前妻家这样的住户很少，多是酒楼饭肆，到这点儿早已狎兴阑珊。反正
这可不是一座让你正儿八经过日子的岛，和杜鲁门后来去的厦门岛很不一样。江心安静
的很，不像海那样潮来汐去。在岛上你都察觉不到江的存在。走在街心深处，风声雨声
落叶声都停驻了，也没有夜行的路人和车子，只剩云端透出来的月亮。
临去厦门前杜鲁门下定决心，非要再见荷花姑娘一面。这么干没有什么明晰的意义，但
就是有一股非见她不可的情绪。他总得要干点什么好扑灭这股情绪。
杜鲁门平时放假回家都坐的火车，所以省城的客车站还是第一次去。他抬起头，对着客
车表张望了好一阵，终究不得要领。他只好循着旧路，坐上21路车，去了江心岛，去我
前妻家楼下的公交车站。他记得荷花姑娘坐的那趟68路，不用倒车，终点站就在城乡结
合部。
右眼眶的伤疤已经瓜熟蒂落，不痒了，静静地趴在他眉头边儿上，像一条伏在树干上的
虫子。走得突然，没揣《挪威的森林》，杜鲁门便打量68路上的乘客消磨时间。他们当
中有人见过荷花姑娘也说不定。他们猜得出这位总爱靠窗坐的姑娘昨夜是怎样度过么？
他们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么？他们能想到她是一个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给他们的
孩子讲解郁达夫《故都的秋》么？
关于这姑娘，他脑海仅剩一些只言片语，几个回忆片段。像是面支离破碎的镜子，他努
力从中拼凑出一张完整的脸。这才几个星期没见。
荷花姑娘曾跟他提过她中学时代的一段恋爱，班里的语文老师，刚毕业，一个喜欢听她
朗读《荷塘月色》的年轻人。下课铃响了，同学们做鸟兽散。那年轻人让她翻开她的作
文簿。年轻人说，你的笔触很细，感情很真，可以念给我听么。她却一个字也读不出来
，只是低头看着书桌上的那块蓝布。期末考试后的傍晚，她来到了教工宿舍。年轻人的
手，还有红砖黄泥的火墙，她浑身发烫。
她的身体被撬开了，像是一盒铁封的水果罐头。寒假后一开学，再来这间烧火墙的小屋
，门就紧关着，窗上多了一对大红的喜字。原来是这位年轻人的新婚妻子搬来住了。
“那天晚上很暗，我站在他屋子旁边，不敢太近，怕他们看见。后来又挺想让他们看见
。站时间长了，就坐在雪里等，门始终没开。我实在冻得受不了，忽然觉着自己好笑，
就走了。”
跟我出去开房，她可没讲过这故事。我记得第一次之后她在卫生间里待了好久，还有那
张印着她学校名字的床单。我还真疑心她是处女来着。也许她和年轻语文老师这故事也
是编的，忽悠杜鲁门的。我不就是教语文的么？
大概是想到了我，杜鲁门对着天花板上的镜子冒出这么一句：
“只有结了婚的男人，才会干出这种事吧。”
荷花姑娘就笑：
“干这种事跟结婚不结婚没什么关系。”
68路车停住了，杜鲁门站在城乡结合部的重点高中大门口。几个抽着烟的家伙，头发焗
得五颜六色，活像一枚一枚冒着烟的彩蛋，典型的无赖混混，他过去在县城总能看到这
号人物。从这教学楼的窗子刚好能看到后操场。高中时一次罚站，也是在走廊，杜鲁门
从窗子看见操场上的L在雪地上练任意球，那种脚内侧搓出来的弧线。凝神，助跑，左
臂上扬，右腿发力，重心倾斜，那动作转瞬即逝，皮球在雪中拖出一条尾巴。
杜鲁门去了语文组，坐在荷花姑娘的椅子上。这间屋子被办公桌分割成了几小块儿。很
静，年龄参差不齐的几个男老师，偶尔一两声咳嗽。阳光在地中间挪动。荷花姑娘显然
是这屋里唯一的年轻女性。他们从办公桌上抬起头，向杜鲁门现出深浅不一的笑容，从
各自眼镜后面发出探询的目光。
“我俩在省城是同学。”
男老师们点点头，又各自埋各自的头去了。杜鲁门注意到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很矮小
，头发花白，穿了件长袖衬衫，一条袖管是空荡的，伏在桌上写个不停，挥动着仅有的
一支手。杜鲁门在想象这男人踮起脚，伸出那支手在黑板上写字，另一支袖管随着笔画
的节奏在微微晃动。
荷花姑娘桌上有一摞作文簿，淡黄的封皮，深蓝的钢笔字。有的字迹潦草，有的娟秀。
有的吃力而端正，你彷佛能看见这些文字的小主人还不懂如何驯服手中的那管笔。杜鲁
门颇有兴致地翻着，忽然想起那个撬开荷花姑娘身体的年轻人，语文老师，不由把手缩
了回去。
下课铃传了进来，接着是荷花姑娘：盘起来的头发，墨色裤管下的高跟鞋尖，脚背上一
抹肉色丝袜时隐时现。杜鲁门头一次见她这身打扮，一股莫名的兴奋：今晚和她做爱，
就从那双高跟鞋脱起。
下午还剩一节课。荷花姑娘说今天恐怕得押堂。杜鲁门说没事，我慢慢等。她身后转出
一个少年，低着头。她让这少年脸贴墙站着，便回了教室。
杜鲁门继续在荷花姑娘的椅子上坐着，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那个被罚的少年。他挺想知道
这小子到底是怎么惹着她了。在想像中他坐在课堂上，荷花姑娘穿高跟鞋站在前面，讲
台高得离谱，刚好抵着她的胸。她转身在黑板上写粉笔字，西裤勾勒出的臀部跟着发出
颤抖。她走在课桌之间的过道，鞋跟敲击着水泥地，他一只手握着钢笔，另一只手拄着
下巴，双眼在搜寻裤管与鞋尖之间的那一抹肉色。
下课铃又响了，语文组的男老师们齐刷刷地站起来，伸懒腰，打哈欠，把椅子推到办公
桌下，夹了包离开。这些动作连贯而油滑，长期性的条件反射。只有那独臂的中年男人
微笑着向他伸出手，那支空袖管跟着微微晃荡。杜鲁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
要握手。情急之下他差点伸错了手。
语文组里就剩他和那少年。隔着语文组的窗子，初秋的阳光还在一点点往下斜。杜鲁门
斜歪坐在椅子上，少年就老老实实脸贴墙站着。
终于有人推开了门，一个穿运动服的小伙子，和杜鲁门年龄差不多。这人笑着跟他握手
，点头，嗓音洪亮：
“你是她省城师专的同学？”
“对，同学。”
“我也是那师专毕业的，跟她一届，一起分到这高中。”
杜鲁门哑然无语，语文组又归复沉默。阳光从那少年身上拉出一道影子，落在他身上。
那人又用洪亮的嗓音问少年：
“为什么罚你？”
“因为倒装。”
“什么？”
“让造句，倒装。我在底下嘀咕了一声，‘你妈，我操’。”
那人大笑，照那少年屁股踢了一脚。
“滚吧。”
少年走了。秋阳一下子从窗里横扫过来，杜鲁门看不清对面那人的表情。
“晚上别走了，我俩请你吃饭。我教体育，不像她，闲得很。”
杜鲁门跟这位新上任的体育老师撒了一个连中学生都不如的谎，搭上68路末班车，逃离
了城乡结合部。
数日后的省城机场，他睡眼惺忪地站在安检人员面前，手里拿着飞往厦门的单程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