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萨钦哲仁波切:
Larry(指主持人),你有那些粉色的纸吗?你扔了?没事,我想我记得。很好,Larry请我谈
谈佛教与道德,对吧?以及佛教是否一条道德导向之道,还有,什么是真正的菩提心。
我有点迷失方向,因为刚从东半球过来,并且到了之后马上去了牛津。现在我……我在牛
津应该做了点什么,但我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不管怎样,其中一个令我迷失的原因是,我
和牛津的学者谈了谈,他们很棒,真的很棒,非常好。那儿有很多称为佛教教授,佛教专家
的,他们强烈否定转世。他们不相信无二,无差别,无分别,是佛陀的教授……象这些等等
,非常好,我非常受教。
就在昨天,还聊到一个人,我只听过他名字,但还没真正研究过他——**波普尔(Karl
Popper)。而且,在牛津,我被告知他们在“客观地”研究佛教,这很有意思,这些都令我
迷失。因为我不得不切换思维,切回到佛教徒式的思维,为了讨论这个。不论如何,这是
非常重要的主题。
如果我们不谈无二(无分别,无差别),那么,我觉得,我们完全不可能谈佛教。但是,无二
不是那么简单。最近我和印度学者们聊天,我甚至有点担忧,我们西藏人实际上在多大程
度上,彻底地构想无二的观念,像这些印度人看上去所达成的一样。
真正地构想无二,不是那么简单。特别是当你以**波普尔的方式去理解的时候,如果你真
的认为事物可以被客观地观察和估价,无二是困难的。
大约一年前,我在美国遇见一位伯克利大学的教授,他告诉我些非常有趣的事。他说,实
际上,西藏的喇嘛们知晓佛教发展史,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佛教在西方国家的发展史,
他说,特别是在美国。他说,因为佛教在西方国家的出现,可能是,以非常笛**式的方式开
始的。所以,是种非常二元论的佛教,可以说。
我能理解他,因为在西方,即使是最有经验的佛法修行者,有时候我仍会怀疑,他们在多大
程度上了解无二?
当然了,我们没有谈对于无二真切的认识,我们说的是智识上的理解。因为这个概念是,
不可证明的。因为,每一个逻辑、语言、衡量方法都是二元的。显然,二元的方法不能衡
量和估价无二的事物。
任何不能证明的事物,或者没有生产日期的东西,这么说的话,我想,在物质的世界,现代
的世界,基本上只是一个传说,就像一个故事,没多少价值在里面。
我说这些东西,是因为,什么是真正的菩提心,是个相当重要的问题。因为当听到菩提心
这个词,乍看之下,我肯定,对很多人,它指的是一个非常博爱的、仁慈、善良、宽容,这
样的心。
当我们说谁谁是菩萨,因为这人不乱发脾气,所以,他或她是一个菩萨。菩萨,总被假设为
一个温和、微笑、从不发脾气的人。所以,菩提心……
而且我还觉得,一般来说,人们谈到宗教、宗教修持的时候,我们确实倾向于谈到爱、慈
悲、宽容,所以,有点……
而且,在西方,当然,许多西方宗教,像基督教也拥有这些元素。所以,当我们谈到菩提心,
人们立刻想到菩提心是和爱、慈悲、善良相关的事。
当然,我不是说那是错的,但,那不是菩提心的终点。事实上,菩提心很大部分是无二!所
以,菩提心失去了无二的部分,实际上,如果失去了无二,我们就失去了99.99%的菩提心!
已经失去了!
我们可能有一点点那种微笑,露骨地表达“做正确的事”之类的菩提心,但是,是的,如果
没有无二,我们就失去了大部分的、真正地、最大一部分的菩提心!
这可以追溯到很多佛经和论里。有一部论,你们中很多人肯定读过,如寂天菩萨的《入菩
萨行论》。
在第九章一开头,寂天菩萨说,所有菩提心的修行,像戒律、觉知、禅修……还有什么,警
醒、慷慨、一念专注,所有这些,什么都不是!他们真的什么都不是,如果他们不伴随着、
根源于般若、智慧。
但这个很难,就像我早先所说的,这个非常难。
因为,特别是无二,像我一再重复的,他不是一件我们能够讨论、言说、展示的事物,我们
最多只能稍稍描述一下它。它虽然是最重要的部分,却极难表述。所以,感情上,每当我
们试着去修持菩提心,我们总止于“相对菩提心”。一般就是爱、慈悲,这些。
我们如果很仔细地读一部佛经,事实上,佛陀演示这些事,一遍又一遍地,甚至佛经的结构
都能告诉我们很多。一部很流行的经——《金刚经》,简译为金刚能断经,金刚能断。如
果从头读起,它仔细描写了佛陀吃完午饭,清洗乞食钵,叠好长袍,叠好禅修垫,把它适当
地放在地上,坐在垫子上,坐得非常直,然后做了会儿禅修。
然后,谈话始于名为须菩提的一位亲近弟子。他一直说,很长的,大约40页,弟子须菩提和
他的谈话。快要结束时,佛陀开始说,佛陀开始问须菩提:“我教了什么吗?”须菩提说:
“没有,您没有教授。”佛陀说:“好极了!我从未教过。”
佛陀有三十二种相好,八十种随好,金色,那种称为佛陀的特质,佛的身体特质吗?须菩提
说了同样的话“没有”。所以,再一次地,缺少工具或方法来演示究竟的真理。这是他所
能做到的最好的了,可以这么说。
你们知道,释迦牟尼佛,他证悟之后,他说第一件事是,他发现真理不能被表达,不能被想
象,被一般的心,或者说,心,真理不能是,怎么说,它不能是一个对象。所以,他决定留在
森林之中。但是据说,他未来的弟子,大梵天、帝释天,他们来了,请求他教授。他同意并
在鹿野苑开始教授。
所以,理解究竟的菩提心是很困难的。但是,如我所说,没有这点,菩提心是不完整的。事
实上,菩提心最大的部分不完整了。
同样,关于道德的问题,在佛教里有很多不同持戒的方法,成千上万,事实上。某一特定佛
陀教法里的道德或戒律,几乎和另一种佛陀教法的道德或戒律相悖。实际上,这就是为什
么一般人无法了解究竟菩提心,或者无二的面向,太多的误解!
例如,你去传统的佛教国家或地区,像泰国、斯里兰卡,那里的僧人会吃肉,不是因为他们
“准许”吃肉,而是他们不允许……他们要吃当天里的任何供养!但你要去日本或中国,
大乘修行者,对他们,戒律是完全没有肉。所以,在佛教内的戒律已经有了某些冲突。这
样的太多了,对某个人允许的,对其他人不行。
对密续行者(金刚乘修行人),人们有错误的观念,以为密乘允许做许多其他人不允许做的
事,这个不是真的。从来不存在什么“许可证”,实际上,从来没有。更精确地说,佛教的
戒律或方法,像僧侣剃发,纯粹是一个善巧方便。
换句话,我是说,再一次地,无二必须是首要的。
或者说,无二比剃发或不剃发更重要,它是为了理解无二,他是为了践行无二。戒律,像比
丘或者比丘尼,纯粹是用来理解无二。
再一次地,如果失去无二,如果佛教真心地认为道德更重要,它就会变得非常危险。
因为这样,修行者的价值,就会由他道德的好坏来评判。这真的非常危险!
因为我们知道很多次,有人在道德上,当然了,我们在用一个很大的词“道德”,有人可能
道德上很好,但他们可能没有慈悲心,他们可能不了解真理。因为不了解真理,因为这个,
就没有慈悲。
道德,实际上成为傲慢和自大的支柱,所以,道德的整个目的就再一次溃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