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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了单车去看妈妈# Joke - 肚皮舞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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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吃饭,妈妈说:“如今工厂随便一个月都发两千多,你要是去,都赚好几千了。”
我听了,虽不情愿,但也没更好的办法。吃过饭,爸爸问:“我们一起去市场对面的工
厂转转?”爸爸初中没读完,二十出头到这边,在厂里打杂,后来开叉车,几十年如一
日,外面大学生的就业形式他并不清楚,工友间聊天,偶然听到哪个老乡的儿子做外贸
挣了大钱 ,问我愿不愿意去做。外贸我试过的,有回在一家铝材厂,对着电脑看进出口
流程,我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一天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厂里伙食差,晚上住一间破破
烂烂的宿舍,半夜打雷,风吹得铁皮噼里啪啦响,我是胆小的人,天一亮,辞职就走了
。四五岁以后我不和父母在一起生活,爸爸不明白我的想法,更不知我是怎样一个人,
以前在他们眼里,大概是个懂事的小孩,读书没为我操过一点心,现在我毕业,两三个
月地住在一起,是十几多年都没有过的事,他们不明白,初中生进厂赚两三千一月,一
个大学生却找不到工作。无论如何,吵过太多次,现在爸爸知道我脾气不好,变得忍让
了些。
网上找不到合适工作,对面工业区更是可以想象的了。爸爸一个厂门口一
个厂门口的招聘启示看过去,有时见了门卫,拿出烟递给人家,问厂里招不招大学生。
我知道这是无谓的努力,于是小声喊:“爸爸,算啦,回头再去人才市场看看。”其实
几个月来,我面试过玩具厂、制衣厂、灯厂、酒店甚至房地产公司。我迫切需要一份工
作,也明白对方需要一个目标明确的求职者,但好像是故意要让自己失败一样,面试时
诚实说出心里的惶恐与不安。我并不喜欢这些工作,只是出了门,觉得自己还在做着努
力,心里的愧疚感就要少一些。半夜躺着睡不着,我究竟是想去做什么呢?
平常
早上九点多起来,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上厕所,刷牙,一面刷,一面从一扇小而高的窗
户向外望去,外面明亮阳光,人家屋顶上的南瓜藤叶子有些发黄,才恍然意识到已是南
国的深秋时候了。吐完口里最后一口水,到阳台拿毛巾回来洗脸,然后打开电脑看看工
作,刷刷网页。快十一点的时候开始煮饭,自己家煮三碗米,叔叔家煮一碗半米。爸爸
和叔叔合租在一起,两室一厅的房子,有七八年了。原先他们四个在一个厂做事,后来
婶婶辞职生小孩,过几年小孩终于大一点,又赶上金融危机,厂里效益大不如前,婶婶
便去了另一家小厂做会计。煮好饭,洗菜切肉,不紧不慢到十二点前能把菜做好。厂里
十二点下班,一点又上班,爸爸有午睡的习惯,我做了饭,中午他得以能多睡会。老婶
那个厂离得远,但下班早,她常常在我炒菜的途中回来,边抱怨老板娘怎么多事,边做
葱爆牛肉。爸爸和妈妈准时回来,而叔叔总是磨磨蹭蹭慢五分钟。爸爸笑他是全厂最忠
诚的员工,坚持最后一个走。叔叔做事很认真的,是杂工的领班。
吃饭时不可避
免问起我工作找得如何,我说对方没打电话来,估计是又没戏。爸爸忍不住嘟囔,见我
们这边快要吵起来,叔叔赶忙说:没事没事,你有自己想法,莫急。接着大家不再问我
,开始谈论各自工作。吃完饭,大家回房休息,我坐在客厅藤椅发呆,老婶从厨房出来
,拿了拖把拖地,拖到我面前,请我抬腿,见我闷闷不乐的样子,苦笑着安慰两句。其
实她对我的工作也一无所知,但她个性里有勇敢的一面,她的勇敢在这个凡事小心翼翼
的家庭显得格外不同,她去做会计这个我就很佩服。老婶已经向未知生活迈出了一步,
我虽然还不知自己要去往哪里,但隐约之间感觉到一个飘渺的方向在等着,只是需要更
多的时间去琢磨究竟是什么,说了这些“胡言乱语”,老婶并不觉得我在胡闹。这样有
人听着,心里感到舒服多了。
老婶在这个家庭,也有她的不快乐。她非常自我,
高兴也好,伤心也罢,一切写在脸上,不在乎周围人感受,用爸爸的话说就是不晓得做
人,不懂礼数。叔叔和爸爸一样,传统及要面子,哪里受得了老婆比自己调子还高,于
是两个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小时候看老婶摔门而去,大人们讲她不该,我也跟
着认为是她多事,现在我好像能理解她了,因为渐渐意识到自己也是非常自我的人,没
办法为了让周围人高兴而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我替她惋惜,因为无论吵多少次,可能
不会有人真正明白她为什么而吵,多是以为她又发神经,需要治治了。如今她在这小厂
做事,又有新的烦恼。老板娘刁难不说,还有老板时不时的骚扰,我听了感到震惊,问
她怎么不告诉叔叔,老婶叹气说那个人没有真的动手动脚,你叔叔脾气你知道的,动不
动要打死谁,而且最主要我担心他胡思乱想,干脆不让我出去做事了,现在厂里人事变
动,你叔叔都担心出了厂不知要去做什么,我不能不做事。我又问要不告诉老板娘呢,
让她老公讲话注意点。老婶听了笑,告诉她有什么用,先前又不是没人说过,结果你猜
怎么,老板娘反过来骂那个女人勾引她老公。
不多久,爸爸起来,喊:“大山,
上班了上班了。”叔叔在房里睡眼惺忪应:“好的,好的。” 几个人到门口换鞋子,拿
厂牌和钥匙,铃铃啷啷下楼去,等大门“砰”地一声合上,一切回到长久暗淡和沉默之
中。水壶反光一面里吊扇一叶一叶慢慢转着,淡绿老冰箱立在墙角。 我起身去逼仄阳台
,站着听会歌,边上一盆不知道叫什么的植物,瘦弱的枝竭力往护网外伸长,一簇绿的
叶子在风里拂动。过一会,感到闷了,坐回电脑前东看看西看看,一个下午又悄无声息
地过去了。
到五点钟,下楼接维维。维维五岁,在镇上上幼儿园,每天校车接送
。我不在时,他放学后去老婶做事的地方,等妈妈下班才一起回来。那小厂在偏僻山脚
,后面大片荔枝林,前面公路上货车跑得飞快,维维只能待在院子里,就他一个小朋友
,大人们要做事,想来是没什么好玩的。等黄色校车一到,见他从车上下来,我过去,
老师问:“这是谁?”他老实答:“是我哥哥。”刚才还是乖巧模样,老师刚转过背,
他就把书包扔给我,往外跑,我问去干什么?他挥舞着小手里的五毛钱说:“去买吃的
!”我希望他在外面多玩玩,说:“你去吧,不过记得准时回家吃饭。”
维维最
开始和姐姐住镇上的外婆家,学校就在附近,不过后来外公生病,动弹不得,外婆要照
顾老的,四个小孩实在带不下,叔叔只好把两姐弟接回来。姐姐小时候很得宠的,但读
书不刻苦,让叔叔十分伤脑筋。听老婶说,叔叔因为工作和小孩子的事情,焦虑得整夜
整夜睡不着,后来没办法,把大的送回家乡县城的寄宿学校。开学那天维维跟着去,走
的时候,看姐姐哭得撕心裂肺,他吓得不轻,生怕将来哪天爸爸妈妈也这样对他。老婶
说,从那以后维维乖了很多,写作业也更自觉了。但小孩子终归是小孩子,老实本分几
天,玩到疯了就什么都不管不顾,有回周末他跟楼下几个小孩子跑去很远的地方玩,大
人下班回来没见到,附近找也找不到,急得都快报警了。这件事情以后,大人们周末不
敢放他一个人在家,但小厂那边实在太无聊,维维情愿被锁在家里看电视。
不知
不觉,我在家待业三个月了,最后下定决心要回湖南找工作,爸爸虽不乐意,但也没什
么办法,给几千块由我去闯。有方向以后,我从浑浑噩噩的状态里走出来了些,想起窗
外发黄的南瓜藤叶,忽然想去外面看看这里深秋的样子。这天星期天,维维从房间出来
,走到我面前,请我玩两盘游戏给他看,平常他问,我都不理,这会心情好一点,让他
坐我腿上,玩了两盘卡丁车,看他恋恋不舍的样子,我讲,我们骑单车去看妈妈好不好
?维维不想去那个地方,我诱惑他:“哥哥还给你买冰激凌,我们还要去镇上,好不好
?”维维听到这,拍拍小手说好。
单车姑姑一早就借给我了,她怕我在家里太久
太闷,希望我骑车出去看看,只是我一直没心情。这天骑才知道是部上好单车,轮子不
高,维维刚好可以坐在后面。我讲:“维维,抱紧哥哥的腰,一个很大的坡要下了!”
他两只小手搂得紧,噢噢噢快乐叫着。我们一口气骑到镇上,买了冰淇淋,两个人坐在
车站外面吃完。路过幼儿园时,维维请我停下来,隔着栏杆,指给我看他每天做早操要
站的地方,又告诉我婆婆家在哪里,我讲我知道婆婆家在哪里。他惊讶地问:“你怎么
知道?”我说:“哥哥是小孩子的时候,你爸爸带我去的呀,婆婆家很多好吃的对不对
?”维维说:“对!”我又问:“妈妈上班的地方你知道吗?”他说知道,然后由他指
路,到了老婶上班的地方。老婶见我们去了,感到很意外,四处带我们看一看,介绍她
每天做的事,她对自己的工作感到骄傲的。但老板在,我们不好多做逗留,我小声对老
婶说:“他要真的动手动脚,大不了不干了,不要怕事。”老婶笑笑说不会怕的。

过了河,在一排大树下停下来,河边一块长的菜地,太阳下白色或是灰色的蝴蝶在红薯
藤叶之间穿过,风一起,吹落大树黄的树叶,对岸大片的绿色香蕉林,错落有致的红色
小砖房点缀其中。这是岭南的冬天呀,我回头问维维:“好看不好看?”他两只眼睛笑
得像月牙,应:“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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